我带曹渊和丹洋在妈祖庙逛了一趟,买了几扎香顶佛礼拜,之后便没戏唱了,大老远拉人家来这里,现在太阳还没亮堂得很就要人家往回走,好像不怎么好,情急之下,我想起妈祖庙后的沙滩,我向他们提议去沙滩走走,他们同意了。
到了沙瘫,丹洋迫不及待地入水淌游,紧随着丹洋,曹渊也下水跟他一同鸳鸯戏水,我是只旱鸭子,没戏水的福份,在附近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着,待到近午时份,两只鸳鸯戏水戏够了,才徐徐上岸来。
游了一天的水,他们也疲态尽现,肚子都在唱空城计,于是我们打算找间餐馆先饱餐一顿,再次路过那个算命摊时,丹洋突然来了兴趣,要我们一起去算上一挂。
鬼力神说我一向不信,但见丹洋兴趣正浓,不忍扫他兴,于是一同前往,虽说午时太阳当头照,热得像要把人蒸发了似的,那条见首不见发尾的人龙却毫无被蒸发的迹像,我们排了近二十分钟,才轮到我们,在我们之后还有一大队待卜人士。
"请坐。"相命师指了指摊前的长板凳。
直至此时我才有机会看清这位人称活神仙的相命师的真面目,他有着一张极可爱的娃娃脸,或许我这么说一个成年人不大妥当,除了这个词儿我实在找不到另一个更贴切的词来形容他。然而吸引住我全部注意力的不是相命师那张可爱的脸,而是坐在相命师身旁一名眉清目秀的高瘦少年,少年头上戴着一顶麦黄色的草帽,正跟蹲在他腿上的一只通体发黑的猫咪嬉戏,或许是感受到我注视的目光,少年抬起头,用一种极度渴望的目光盯着我看,呃...我修正一下,是盯着我手中的奶油雪糕看,那种渴望的目光实在让人无法拒绝,我本能地将手中刚买还未开封的奶油雪糕递给他,"想吃吗?给你。"
少年伸手接过奶油雪糕,还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那笑容就像一股未受世俗侵染的山泉,清甜爽朗,让我瞬间失神,直到"砰!"一声巨响把我离体的幽魂拉了回来,一个装满签条的签筒摆到我跟前,相命师以极不友善的语气道:"测字还是算命!?"
我为自己刚刚的失仪微微脸红,想不到我会看一个少年的笑容看到呆掉,"那...那就算命吧!"
我们三人逐一摇动签筒,从签筒中求出一签,交由相命师解看。
丹洋的是三十二签,他接过签文一看,文上是这么写着: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意思,怎么看不懂。"
"你看得懂,还要我来干嘛!"相命师略嫌粗鲁的夺过丹洋手上的签文,指着上面道:"问什么?"
丹洋想了一下,道:"姻缘。"
"问姻缘,听着啊,山穷水尽疑无路,这就是说你目前的感情受挫,似已到绝路之境,后一句柳暗花明又一村,是说你的感情路虽然受挫但最后还是会拔开乌云见青天。"
"也就是说,还有希望。"
"可以这么说,不过三十二签是一支中下签,这里暗喻了你的爱情是水中月,可以实现却不能长久。"
"有没有解救的方法。"
"姻缘天定,逆天而行不会有好结果,好了,下一个。"
我跟曹渊同时将所求之签交与相命师,他看了看签文,突然皱了皱眉,"问什么?"
我想既然丹洋问姻缘,那就跟他一样吧,"姻缘。"
"你们两个把手伸出来。"
我伸出了右手,却换来相命师一个大白眼,"男左女右。"
"哦。"我急忙换手,相命师捉起我跟曹渊的左手猛看,看完后还向我们要了生辰八字,又用算盘哔咧叭啦的算了好一阵,之后他指着算盘对我们道:"天命绝配,你们两个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不只一世,是生生世世。"
闻言我忍不住嘻的一声笑了出来,虽然明知这样很没礼貌,但我实在忍不住了,如果他说丹洋跟曹渊是天生一对我还能理解,但我跟曹渊,哈哈哈......本世纪的大笑话之一,莫说我是一个异性恋,跟曹渊"性"趣并不相投,就算我是同性恋,单从外表看,我们没有一点相配的,高大俊朗的曹渊应该跟丹洋这种美男子配成对,哪能跟我这颗梅干搭边啊。难怪人家常说江湖术士,妖言惑众。
坐在相命师身旁的少年,见到我笑,也傻傻地跟着我笑,乳白色的雪糕沾在他温润的红唇上,让人联想起被白雪中的红梅,我又再一次看呆了。
我的多番失礼似乎激怒了相命师,他大手一盖,将少年头上的草帽压低,宽大的前沿遮住了少年动人的笑容,他压抑着怒火道:"把帽子戴好,我不想明天看到一只红脸猴。"
"好啦,算完了,快找个地方吃饭吧,我肚子饿扁了。"曹渊丢下一张百元大钞,起身就想走人,却被相命师叫住了,"站住!"
"干什么?"曹渊口气不善,可见他对刚才那荒唐的算命也不甚满意。
相命师指着垂挂在桌前的白布道:"你文盲不识字啊!"
我定晴一看,才发现白布上写着‘义卦'两个大字,有听过义卖,义唱,义演,但没听说过有义卦的。
"收回你的臭钱。"相命师用两指夹起那张钞票,丢回给曹渊。"快走,别挡着后面的人。"
"你..."曹渊正要发作,被我跟丹洋急时拦下,为免这个活火山暴发,我们急忙把他架离火药区。
"放开我。"行了一段路,曹渊挣脱我们的箝制,气冲冲地朝我们吼道:"为什么阻止我,那家伙实在太嚣张了,我非要教训他一顿不可。"
大少爷,论嚣张,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算了啦,别为这种小事生气,你不是肚子饿吗,找个地方吃饭吧。"
"哪有胃口吃,气都气饱了!"
我跟丹洋对视,无奈地苦笑,拿这个任性的大少爷没法子。
最后还是丹洋有办法,他附在曹渊耳边不知对他说了什么,终于让曹渊破怒为笑,其后我们一行三人,在附近一间大排档解决了午餐。
下午我带他们去了购物街,一路上边逛边聊,我跟丹洋也渐渐熟络了起来。
总结这一天,除了中间一点的小小不快,这一日游还算愉快的。
* **
第四章
在这之后,丹洋跟曹渊先后在丹洋舅舅的建筑公司上班,虽各有工作,但一有空,我们三人还是会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我发现我跟丹洋真的很合得来,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被冷落在一旁的曹渊常不甘寂莫的嘲讽我们两人是八婆投错胎。
新学年开始,我忙于准备教学材料,以至于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们两,这一天,我上完课回教员室,教员室的李讲师说有人来找我,现正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厅等我,我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我呢,我急匆匆跑到对街餐厅,一进门,坐在咖啡厅东角的丹洋就站向我挥手示意,我走了过去,刚坐下,服务员就上前寻问我要点什么,我随意点了杯咖啡。
服务员一走,我便问丹洋:"找我有什么事?"
我发现丹洋的脸色很差,我想不透只是一个月不见,他看起来好像受了极大的折磨,到底出了什么事。
丹洋用铁匙不停地搅拌跟前的咖啡,土黄色的咖啡形成一个椭圆形的旋窝。
他似有难言之隐,大概过了五分钟,他开口道:"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知道这不大妥,但在这里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除了你,我想不到还能找谁。"他顿了顿,似在思考该如何启齿:"你也知道我跟JOSON是那种关系。"
"嗯。"我知道。
"其实JOSON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在那之前我交过女朋友。"
"你是双性恋!"这么大胆的词竟从我嘴里跑出来,不敢相信!果然近墨者黑啊。
"不是。这么说吧,同性恋有先天跟后天两种,JOSON是先天的,而我是......"
"后天的。"我替他说了。
"没错,我本来有一个交往得很好的女朋友,我很爱她,我们已经打算要结婚了,结果在我们结婚前夕我发现她是......我爸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乱伦!我努力维持表面镇定,不敢让心底的惊异浮出来,怕因此伤了丹洋。
"因为不能跟心爱的女人结合,我才转向男人的。"
未婚妻变成妹妹,这么大的打击,难怪他会"变性"。
"我本来已经对这段感情不抱任何希望了,再加上JOSON对我很好,正在我想认真回应他的感情时,我姨妈从英国来电,她说朱蒂......"说到这,丹洋眼泛泪光,我也隐隐猜到不是什么好事。
丹洋强忍着泪水,把话说下去,"她说朱蒂得了血癌,恐怕...活不到明年......"我看到丹洋眼角有水光滑落,是怎样的痛苦能让这样一位七丈男儿,落下男儿泪,他对朱蒂的感情一定是我所想像不到的深。
"我打算搭明天的班机去英国,就算不能与她结合,至少让我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所以我要跟JOSON分手。"
分手!?"你要跟他分手,曹渊很爱你,你突然跟他说分手,他肯定接受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JOSON对我是真的,他甚至为了我跟家里闹翻了天,正因为他的感情如此真实,我才要跟他分手,我已经辜负了他,不能再拖累他,他会找到一个跟他彼此相爱的人。"
他已经决意分手,我也无话可说,现在问题是:"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不知道,我想在今晚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
"需要帮忙就打电话给我。"虽然我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
"谢谢你,说出来以后,心情好多了。"
丹洋走了,我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心里乱糟糟的,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以曹渊那种性格,丹洋跟他提他手,如果他不肯--发飙,呃......光是想像就觉得可怕。
* **
我的预感不久就成真了,晚上七点,我正在家里与老妈小妹共进晚餐,电话却在此时响起,我去接,"喂,找哪位。"
"陈根,是我--丹洋...你能不能来一下。"电话里,丹洋的声音中有着难以压抑的慌乱。
一定是摊牌摊出问题了,"我马上到。"抛下电话,丢下饭碗,随意套了件外套,我连招呼都没跟母亲打,立即冲门而出,拦了辆的士朝曹渊家直去。
一到曹渊家,发现他家大门开着,我不请自入,进去了,刚到客厅,我马上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本来整洁高雅的客厅如今一片狼籍,CD,杂志散了一地,电视整个翻个底朝天,所有玻璃制品统统粉身碎骨,想找一块干净的立足之地都没有。
曹渊满目血丝,头发散乱,发狂似地在四处破坏,丹洋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的脚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他一见我来,便提起行李箱,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什么?我?
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提着行李往门口走去,正在他走到门口之际,就听到曹渊像狂狮般怒吼道:"你走啊,你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
丹洋驻足犹豫了一下,抛下一句对不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等我追上去,他已经坐着一辆的士远去了。
惨了!丹洋拍拍屁股,轻松走人,留下这个残摊让我收拾,我的命真苦啊。屋里只剩曹渊一人,我又做不到像丹洋那么萧洒,丢下他不管,要是他一个想不开......
思及此,我急忙跑进屋里,便见刚刚还像生龙活虎四处破坏的曹渊,此刻像头丧家犬颓丧地跌坐在地。
我能怎么办,从来没谈过恋爱的我,根本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看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还是少惹为妙,让他发烧的头脑冷静一下再说吧。
我开始动手清理乱糟糟的客厅,等我把客厅清理完,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
我槌着酸痛的双臂,在沙发上坐下,呼---长吁一口大气,该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了,"你还要颓废多久?只不过被甩而已,用不用像死了全家似的,一脸奔丧相。"
"什么叫被甩而已,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刚刚还一副死狗相的曹渊,像上了电的电芯,猛地跳起来冲我吼。
还会反驳,那还好,问题不大。"我知道,知道你爱他,爱到跟家人翻了脸!那又怎么样,他还是走了啊,难道没了他你就活不了,没了他就世界末日,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难怪会被甩!"
"你好了吧,我失恋呀,失恋!难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你要听我说什么,说天崖何处无芳草,说不选你是他的损失,说你还有机会,你想听这些敷衍的话吗?失恋又怎么样,失恋了不起啊,全世界每天都有几百万人失恋,每个都像这样一失恋就砸东西发泄,这世界早玩完了!"
"但是我......我......"曹渊像只消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坐回地上,语带哭音的道:"我真的很爱他,从我第一眼看到他就......"
看他这样,我也禁不住心酸,瞬间的错觉,让我以为眼前这个曹渊依然是当初那个蹲在小巷里,无依无助的小男孩。
我在他身旁跪下,抱住这个比我大上一倍有余的大男孩,"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你的。"他抱着我,把头埋在我怀里哭,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的眼泪,七年的时间过去了,他除了外表长大了之外,内里还是当初那个爱逞强的小孩。
曹渊把所有悲伤化成泪水涂到我的衬衫上,我这件衬衫虽是地摊货,但吸水能力特强,不一会儿,衬衫便湿了一大半。
不知过了多久,曹渊哭够了,他抬起头,用一种撒娇的口吻对我道:"喂,我好难过,你安慰我好不好。"
"你要我怎么安慰你?"
他把头凑上前,吻了吻我的唇,他想干嘛不言而喻啦,像这种事,我当然应该严正拒绝,我虽其貌不扬,但也没理由被你当成慰安妇啊!
只是--看着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我仿佛又看到七年前的小曹渊,不字硬是卡在喉咙口出不来,"那...那个...呃......"
趁着我捉摸不定之际,曹渊把我压倒在地,这下我慌了,手忙脚乱地想从他身下逃出去。
"别走......不要拒绝我...求求你......"曹渊嘶哑痛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把我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也给打散了。
十年后的我回想起今天,仍然想不透我为什么会答应曹渊这个荒唐到可笑的要求,或许是他痛苦的双眸迷惑了我,也或许是那时的气氛,那悲哀的恳求在瞬间拔动了我的心弦。
结果......就像大家所想像的,我跟他过一个荒唐的夜晚,隔天,我趁着他还没醒就回家去了,浑身惨痛的我在家里躺了一天一夜,一时大意忘了跟学校请假,第二天蒙校长宠召至校长室,狠狠地被训了一顿,之后还被苛扣了百来块工资,那时我才真正尝到何谓身心俱痛。
跟一个男人发生关系,这是我作梦也想不到的事,那个男人还要是你的好朋友,这就更菲夷所思,我们之间有了这层关系,我也不好意思再去见曹渊,一见到他,就会回想起那天晚上我们在床上是如何斯摩缠绵,到时我铁定会当场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那一晚不仅给我的心理造成强大的冲击,也给我的生理带来大震荡,一直以来我对女性总是保持着一种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我本以为自己是个进退适度的真君子,无淫思,无秽举,到头来我不是清心寡欲,而是我对她们根本没"性"趣,难...道...我也是.........OH,MY G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