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权衡之下,我决定--今年不回家。于是我答应了曹夫人的要求。
* **
我走进曹渊房间,见他正躺在床上看漫画,一见我进来,他立即翻身坐起,这只小猫全身警戒,一时一刻不敢放松。
唉!
我叹了口气,有点自做自受的悲哀,有那么多种可以改善我俩关系的办法,我却挑了一种最差劲的!
"你不用紧张,你刚考完试,我不会要你马上再投入战斗的,你可以休息几天,放松一下神经!"
"啊!对了,这个......"我从口袋中摸出一份用红纸包好的礼物。"给你,祝贺你取得好成绩!"
他半信半疑地从我手中接走礼物,看看礼物,又看看我。
"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打开了礼物。
他拿起盒中的钢笔,疑惑地看着我。
"这支笔我选了好久,虽然不是名牌,但是写起来手感很好,一只好的笔不仅能写出动人的文章,还能写出精彩的人生,希望你有一个精彩的人生。"
他眼中的疑惑更深了,我想他现在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老实说,虽然我的确对这位大少爷的一些少爷病看不过眼,但我并不讨厌他,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学生,我这个做老师的希望自己的学生有个美好的未来,不算奇怪吧。
* **
回到宿舍,我夜下挑灯,写了一封近千字的家书,信中写满了我不能回去的原因,及对故乡老母的挂念,写到动情处,禁不住泪湿了信纸。
第二天,将信连同曹夫人给我的一千元补贴和四百块嘉奖,一并寄回老家,希望有了这笔钱,能让妈跟妹妹过个好一点的年。
***
一放寒假,大家陆陆续续地回家了,整个校园在一息间静了下来,到处冷冷清清的,宿舍里除了几名高年级的准毕业生之外,二年级生就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
除在指定时间去曹家给曹渊补习外,我还找了份日间的兼职,在大商店帮忙推销应节食品。因为我要为来年的学费作准备,我也说过了,奖学金只能应付基本学费还有几千块的住宿费要自己想办法。
为了尽快赚足这笔学费,除了打两分工外,我尽量能省则省,一天三餐锐减为一天一餐,我的体重在十天内掉了二磅,想减肥的人士一定很羡慕我!!
临近新年,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新春气息,走到哪都能看到喜迎新春的字样,百货公司推出新年大优惠,各大小商铺也跟着推行新年大减价。我在宿舍也呆闷了,在某个还算明朗的夜晚,我走出校门,钻进繁华的街头,感受新年的气息,借着街头的热闹赶走我心底的孤单寂莫。
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句话正巧表达了我现在的心情。
正当我在街头漫无目的乱逛之际,一个身影闪入我的眼帘。
那不是曹渊吗?那头染得特别夸张的大金发,是让我一眼就认出他的明显标志。
在他身边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拖着他尽往人群稀疏的地方去,被男人拖着的曹渊,表现出一脸的厌恶,似乎正在尽力摆脱男人的纠缠。
我觉得很好奇,都十一点多了,这个时候,这个大少爷在这种地方搞屁啊!
好奇的我,紧紧尾随其后。
只见男人拖着他走进一条灯红酒绿的花街,又匆匆闪进一条阴暗的小巷里。
奇怪!
我跟着他们拐进小巷里,小巷里没有灯光,昏暗一片,空气中四散着潮霉的气味,在静谥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一声极不搭调的喘息,像是痛苦的呻吟又像是在极力扼抑着气息。
我走近几步,眼中所见是一副令我震惊不已的画面。
高大的男子将曹渊青稚的身子推倒在墙上,自己则像只发情的野兽扑压在他身上,撕咬着他的喉间,扯乱他身上的衣物。
那双漂亮的黑眸,倔强叛逆的黑眸,此刻雾气漫盈,与娇艳的红唇组成一副欲拒还迎的淫媚画面。
我突然脑门一热,握紧拳头,冲上前,揪住男人的衣领,铁拳侍候,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在男人还没回应过来之际,我狠狠地一脚踢在他的背上,之后拳脚不分,狂揍他一顿。
被打的男人缩成一团左闪右躲,呱呱叫痛求饶。
我不理,依然拳打脚踢,直打得他提着裤子落荒而逃。
我返回曹渊身旁。
那双意乱情迷的黑眸已恢复原状,像往常一样,极不友善地瞪着我。
"怎么回事?那男人是谁?"曾听别人说过,同性之间有这种龙阳之好,但誓想不到我有亲眼目睹的一刻,而其中一个主角还是我的学生,在情在理我都不能放着这样不管。
曹渊别过头去,不痛不痒地回了我一句:"不关你的事。"
"放屁!"我大为光火,"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在这种地方跟男人鬼混,我真搞不懂你的脑袋瓜子在想些什么?"
"不懂就别管!没人要你鸡婆!"
这死小鬼,真的很会挑起我的无名火,我一把把他从地上揪起,愤愤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就说!"曹渊发难,用力挥开我的手,同样火大地对我吼道:"你知道个屁,少在那里装成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你是不是想说这不正常!恶心!就像你看到的,我是个只对男人有性趣的同性恋,我不用你假好心,你跟别人一样,嘴里说不介意,实际上打从心底看不起我!又不是我想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天生喜欢男人!"一口气说完,曹渊赌气似地蹲坐在地上。
被曹渊一轮破骂,骂得我有点愣愣的,说实在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根本来不及想他是不是同性恋的问题,我只是很生气,气他这么不珍惜自己。
这个孩子其实并不像我所想像的那么肤浅幼稚,他也有自己的烦恼和痛苦,相处了这么久我竟一点也没发觉到,或许是因为他家境富有,于是我先入为主地就认为他是个幸福的刁蛮少爷。
我顿时陷入一种深深的自我厌恶中,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也许就......
早一点发现?...又能怎样呢?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帮他,甚至连怎么安慰他都不知道,只能陪着他在小巷子里蹲着。
不知蹲了多久,久蹲的双脚麻木了,冬季的夜晚寒风刺骨,我身上穿得并不多,蹲在阴风阵阵的小巷里久了,开始有点吃不消。
老蹲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喂,回去吧!"
"不要!"曹渊厉声拒绝,继续练蹲功。
"很晚了,你妈妈会担心你的。"眼前似乎能见到曹夫人久等爱子不归的焦急心情。
"让她担心去!"少年以极不屑的表情吼道,"一天到晚就只会唠叨,只知道塞钱给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她根本就不关心我!"
我很敬爱我的母亲,同样的我也鄙视那些不懂得尊敬母亲的人,曹渊这番话已经彻底激怒了我。
我搓搓被夜风冻得通红的双手,趁曹渊不注意,伸进他衣领里。
冻得他哇叫一声,跳开一步,跌坐在地。
"你干嘛!?"他生气问道。
"冷吗?"
"废话!"
"你刚刚的话就像这只手一样冷,冷得令人心寒,你说你的母亲不关心你,那是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又是谁给你供书教书,你说这种话也不怕天打雷劈,养条狗养久了,它还会摇尾乞怜,你呢?你简直猪狗不如!你还说你母亲不知道你要什么,你有跟你母亲说过你的想法吗?你母亲不是你肚里蛔虫,不是未卜先知的仙人,她不是奉旨一定要顺着你的,你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父母给你的一切,然后一不顺心就把所有的责任推到父母身上,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都说是父母的错,你抚心自问,你有没有关心过自己的母亲,哪怕只是在她累的时候给她槌槌背?或是在她生日的时候送上一句祝福?没有吧!那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小声!"
对于我的责骂,起初曹渊很不服气的,好几次想反驳,我却不给他机会,一轮嘴直把他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我不管你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恋猪恋狗都好,我都不会看不起你,但是,你要是不懂得孝顺自己的父母,你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看不起你!其实最看不起你的就是你自己,你连自己都面对不了,还说什么大话!"
我越骂越凶,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被我骂得两眼红红的,快哭出来了。
"你想玩,想坠落是吗?去啊!这次就算你被人大卸八块,我也不会再理你!"
骂完,满腔怒火的我转身就要走。
却在这时,裤角被人拉住了。
转头,便看到那个一向趾高气扬的大少爷,正蹲在地上,把头埋在两膝间,身子轻轻抽搐,很显然在哭,他断断续续地哽咽道:"
看到他这样,我也觉得怪心酸的,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软,一碰到别人的眼泪就没辙。
我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也不要再做出这种自暴自弃的举动,你还小,有些问题,现在的你即使想破头也想不出好的解决之道,只会让问题越来越复杂,现在你只要安心读好书,待到你羽翼丰满之际,到时再来解决也不迟!"
我不知道曹渊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但我有一种莫名预感,我跟这名少年今后还有得纠缠。
"我们回去吧!"
"嗯!"埋得低低的脑袋发出这声回应后,却没有抬起来,蹲在地上的人也没有动的打算。
好半晌我才醒悟,这个死要面子的倔小子一定是不想让我看到他哭泣的样子。
有够麻烦的,我在心里大叹时运不济。
背着他蹲下道:"上来吧,我背你。"
后面没动静,我不奈地催促道:"快呀,你在磨菇什么!"
在我的催促下,曹渊趴到我背上,我轻轻松松就把这个没几两重的小东西背上身。
步出小巷,我突然想到被我揍跑的男人跟曹渊是什么关系呢?于是我问道:"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吗?"是的话就大条了,我把人家男朋友揍得猪头!
"才不是呢?"在我背上的曹渊很快地否决了,语气里还夹杂着浓浓的鼻音:"我们是通过电话认识的,说好只聊天不作任何肉体接触,但他突然变卦...所以就......"
明白了,也就是典型的遇狼记,要不是我凑巧经过那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早被人啃光了,"白痴!别人这么说你就信,足见你智商有待发展,你见过狼跟羊做朋友吗?"
"哼!"从背后传来极不服气的哼气声,即使不看,也能猜到那倔强的小羊此刻愤愤不平的神态。
"死小鬼,在我背上安份点,可别乱‘撒尿'!"
"罗嗦!走路看着点,想摔跤是你家的事,可别把我拖下水!"
听到这么中气十足的反唇相讥,我终于放下心头的大头,说实在的,我还是比较喜欢曹渊目中无人神气巴拉的样子。
* **
背着曹渊走了近两小时,终于把他背到家门口。
刚到他家门口,我还没按铃,曹家的人早一步迎出门外,看到曹渊平安归来,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特别是曹夫人,眼角还滴着未干的泪,抱着曹渊激动地道:"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
借着昏暗的街灯,我看到被曹夫人抱在怀中的曹渊,眼里好像有某些东西闪烁着......
曹先生问起我为何跟曹渊一起回来的事时,我把一早就编好的借口复述了一遍。
无非就是曹二公子不小心迷了路,凑巧被我碰上,于是送他回来。
虽然我编的大话漏洞挺多的,但曹家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毕竟人平安就好,至于理由是什么,他们也不怎么在意。
在跟曹先生寒喧几句后,我向众人道别,打道回府,临行前,我以一副长辈的尊相,语重心长地摸着小矮子曹渊的头道:"小渊啊!以后要小心点,别再做迷途羔羊了。"呵呵......高人一等的滋味真不错,这小子的头挺有趣的,像玩具一样。
或许看透我的不良用心,曹渊锐利的目光刺得我那只妄动的手好痛。
"呃...哈哈,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匆匆离开曹家。
又饿又累的我,举步蹒跚地踏上归途。
边走边抱怨:"真倒霉,难得没工作,出门逛一趟也会踢到石头,做完辅导员还要给别人当脚夫,我好惨......呜......"
"......咕......"饿了半天的肚子打边鼓!
结局:当晚我全身肌肉跟肚子一起哀叫到天亮。我总结出一个结论:好人难做啊,唉......
经过那件事后,我与曹渊之间的关系有了些微变化,尽管他还是时常口出狂言,态度傲慢,然而他眼中对我的敌意却日渐减少,我俩独处时,气氛也不像以往那么剑拔弩张。
* **
过新年,家家都在吃团圆饭,离乡背井的我,一人孤零零地躲在冷清的宿舍里啃泡面。
坐在窗边吃着泡过头的泡面,望着冷清的校道,不由自主地想家:不知这时候家里怎么样,母亲可还安康,小妹可还听话。
结束一顿冷冰冰的年饭,我倒回床上,拿起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翻阅。
平时的我,是从不看这些言情小说的,看也只看鲁迅,胡适,矛盾......这些已作古的前人所写的具有点历史价值的书藉。
两天前,在书店的书架上看到这本书,或许是因为曹渊那件事的影响,看完简介,突然萌发一种购买欲,结果买了下来。
看完第一遍,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书中两个男人之间即平淡又浓烈的爱情深深打动,在看的过程中,我哭了好几次,即使看第二遍,仍忍不住心头泛酸。
原来两个男人间也能产生轰轰烈烈的爱情!
我觉得我似乎能理解曹渊的心情,在残酷的社会上,弱势的一群总是会受到强势一群的排挤和鄙视,身为弱势一群,他们也不得不向社会低头,想爱又不敢爱,像条离水的鱼,张嘴却呼吸不到空气。他们在社会的缝隙间挣扎求存,无论多么浓烈的爱在也只能在狭小的生存空间中窒息而亡。
两个男人相爱之路,一开始就注定荆棘满途,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感情枷锁,家庭压力,道德观念,而是整个社会,正因为此也比任何一段男女恋情来得更轰轰烈烈,更容易打动人心。
几乎整个春节我都沉浸在一种难以理解的悲哀中,我这个不知情滋味的书呆子,也开始对爱情有了模糊的概念。
新学期开学,同学们陆续返校,冷清的校园又开始热闹起来。
刚开学没多久,我就明显发现我们系上的变化,成堆男生聚在一起聊天的情况锐减,反而多了一对对的男女公仔。那些确定关系的男女情侣如雨后春笋般,越露越多。
昨天,刘蒿才带了他的女友回宿舍,面见各位叔伯兄弟。
他女友是全校闻名的才女蔡欣嘉,这位全校排名第三的才女,在上次期末考仅与第一的我相差四十七分,曾耳闻她酷爱文学,尤其热爱通俗文学,什么白珠格格,黑珠格格之类便是她的挚爱。
一进门,她便迫不及待地向我们展现她过人的才华,开口一句琼瑶好,闭口一句某瑶妙,不知道的还以为某瑶是她亲戚,她才这么尽心尽力地替某瑶的书作宣传。
临走前,还塞给我们同舍六名男生每人一本某瑶大作,叮咛我们要仔细阅读,细细体味其中的人生哲理。
当晚,为了不负才女美意,我开卷阅读。
看完第一章,不禁拍案而起,连声叫俗。
俗!俗!简直俗不可奈,堪称通俗文学之典范。
第二天,才女带着几名某瑶迷来验收成果。
当问到我时,我本想如实回答,但看到刘蒿苦苦哀求的眼神,基于兄弟道义,女怒难犯,再加上我上有高堂,下有幼妹,实不想英年早逝,唯有泯着良心道:"不错!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