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奇谈-霞衣————霍湮
霍湮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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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离当作没听见,一步跨过门槛。
回到席上,肖苒第一个好奇地问:"怎么?女朋友啊?"
裴离不置可否。同席的兄弟姐妹就开始起哄,嚷嚷着什么时候吃裴离的喜酒。
肖苒心下一阵抽痛,仿佛有什么一再失去了的错觉。
当晚,肖苒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的开端是童年时候的场景,百花,彩蝶,羽哥哥和他。然后她看到一只很漂亮的蝴蝶,便跟了过去,不知不觉就跑远了。那只蝴蝶有着火焰一样的翅膀,体形也比一般来得大。渐渐的,周围的场景模糊起来。
"苒苒......"
猛回头,背后是长大成年的肖羽。
"苒苒,我美么?"肖羽用他一贯温柔的笑容,问着诡异的问题。
"表姐......"
突然裴离的影像出现在另一边。
"表姐,你不是喜欢我么?"裴离忧郁地看着她。
你可以,得到他......
得到他得到他得到他--
肖苒惊醒。
梦里最后那如同咒语般的呢喃在头脑中挥之不去,肖苒告诉自己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而,肖羽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他与她又有着十分接近的血缘关系,即便再喜欢,又能怎么办呢?
这么想着,却辗转难眠,直到窗外微微透进曙光,这才呢喃着睡去。
"你可以,得到他......"

肖家老奶奶是特别传统的封建型大家长,嫡孙的婚事对她而言是人生的最后一件大事,所以,关于男傧相的人选,老人家特地请了先生从各房小辈中推算了一位八字合适的出来,以成新婚夫妻百年之好。好死不死,这个八字合适的小辈,就是裴离,不然他可能到七老八十都不知道自己家原来还有这么个有财有势的旁系。
裴离肚子里有些憋气,跟净航在九华山待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被爸妈硬是召回架上了飞机,打包得新鲜幼滑送达肖家,然后又丢下他一个,夫妻俩吃了顿饭就逃之夭夭。可想而知,裴离那俊脸都快臭成大便了。
现在,一大早的,又让人拖去试礼服,裴离寒着脸,任凭那些姑姑婶婶围着他折腾,一个字,忍。
"哎呀,小表弟打扮起来还真俊。"推门而入的伊扬笑意盈盈,身后跟着肖苒。
裴离瞥她一眼,没有搭理。
"小姑姑,我的礼服改好了么?"伊扬也不在意,拉着肖苒往里间走,"小苒你也来帮着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改的。"
肖苒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淡淡应了声。裴离扫了她一眼,突然开口:"表姐。"
肖苒似乎没有听见,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任由伊扬牵着手走进了里屋。
裴离微微皱了一下鼻子。
新娘的礼服有中式的旗袍也有西式的婚纱,小间里头,伊扬穿上白纱在全身镜前瞻前照后,微笑着问肖苒:"怎么样,很美吧。"
肖苒坐在木讷地点点头。
伊扬拾起裙摆走下试衣台,站到肖苒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盯着她柔声说:"你想要么?美的东西都想要吧?"
肖苒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她,再次点头。
"那就毁了它。"伊扬笑得明艳动人,"只有在最美的时候毁了它,才能留住它的美,不是么?"
肖苒的表情对这些诡异的话语根本没有反馈,只是一昧地点着头。
"小扬来,试试这件。"小姑姑从房门口转进来,手上拿着件大红的旗袍。
伊扬放开手,迤逦着洁白的裙尾走回穿衣镜前,再也不看肖苒一眼。
一只火焰般的蝴蝶在肖苒眼前飞舞着,重复着一句话。
--想要么?那就毁了它......
裴离趁着御用裁缝给他的礼服改尺寸的当口,匆匆扒了两口午饭,赶紧跑到屋外透气。在那种古旧沉闷的屋子里待久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碰巧这时候传话过来说有小表少爷的客人来访,裴离用脚底板想都知道是谁。跟姑姑婶婶们打了声招呼来到偏厅,果然就看见净航翘着二郎腿极不文雅地坐在那里。
"小离,你没事吧!"看见裴离,瞿净航蹭地跳起来,"你昨晚上那通电话差点没把我吓死。"
"边走边说。"裴离朝他勾勾手,率先转出门,走到阳光底下。
瞿净航跟上去:"先说说你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你没注意到吗,那些。"裴离抬手一指寂静空旷的花圃。
瞿净航吹了声口哨,露出玩味的目光。
"再来就是这场婚礼。亲家是高干家庭,说起来也算是政治婚姻,但是新娘的表现很奇怪。"裴离接着说,"这个家里,几乎每个人都听她的。"
瞿净航点点头:"照道理,这么大一处宅子,不可能没有地仙或者护院神灵。如果没有,那可能是住在宅子里的人犯了禁忌,把地仙气跑了,或者情况更糟糕点,护院灵沾了怨气,妖化了。"
"别跟我说你那套,说了我也不理解。"裴离不耐烦地摆摆手,"反正不关我的事。"
"是吗?"瞿净航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故意捏着嗓子学"‘讨厌哦,好像很麻烦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你心里想的是这个吧。哎哟......"
裴离咬牙,抬脚把他踹翻进花丛。
"好啦,不关你的事就是不关我的事。"瞿净航哀怨地爬起来,摘掉头上身上的草叶,呸了几口唾沫吐掉嘴里的泥巴味,又朝裴离身上粘过去,"好小离,你这次是做伴郎吧。好想看你打扮起来的样子哦。快快,先去穿上燕尾服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麻烦死。"嘴上强硬着,裴离还是半推半就地带着瞿净航往婚礼后勤筹备的那个小跨院走去。
走近了,便察觉小院里有些吵闹。
有人从屋里跑出来,跟裴离撞了个满怀。
"小姑姑?"裴离扶住姑妈,注意到她脸上的惊惶,"怎么了?"
"不好了!苒苒不知道被什么给靥着了,在里头......不行,我得去叫人来!"姑妈说着,踉踉跄跄跑开。
屋里头,裁缝师父,帮手的雇工,还有几个亲戚全都一脸惊恐地围在外屋。裴离跑到里屋的门口,一看里面的情形,眉头一皱,就要往里冲。
边上有人一把拽住他:"小表少爷,不能进去啊,那是撞邪了,得请大师父来才行。"
只见那屋里面,肖苒正穿着新娘的嫁衣,右手拿着剪刀,几近疯狂地绞着身上的白纱,洁白的布料雪片一样到处飞舞。
"让开!"裴离低叱,甩开拦住他的人,跑到肖苒身边抓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停下来。
然而,肖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就连裴离也制止不住她。她把剪得粉碎的白纱攥在手里抛向空中,一边咯咯地笑。
"飞呀飞,你看,好多啊,好美......"
蓦地,肖苒拿着剪刀的手朝着裴离鼻尖一指:"美的,要毁掉......"
说着便朝裴离脸上一刀划下,裴离往后一仰,剪刀刀尖在下巴上割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外屋里响起一阵惊呼。
"苒苒!"肖羽的人还没进屋,声音先冲了进来。
肖羽身后是神情冷冽的伊扬。
然而伊扬并没有跟着肖羽跑进跨院,而是在拱门前硬生生撤住了脚步。
"你一个公的霸占着人家大小姐的身体,怎么好像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呀。"懒散戏谑的声音从她边上传过来--
"小羽,你别冲动!"
"大少爷,不能进去呀!"
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几个胆子大的战战兢兢跑进里间把狼狈的裴离拉出来,失去攻击目标的肖苒像线控木偶一样停下动作,但很快,她找到了肖羽--挣扎着想要到肖苒身边去,与她只有几步之遥的肖羽。
--想要么?那就毁了他--
肖苒扑了过去。
那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谁也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鲜血便喷洒了出来,溅上残破的嫁衣,把纯白染成火一般的艳红......
"唔......"裴离低哼一声,捂住小臂上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滴落。
被他护在手臂后的肖羽却颓然倒下。
"哇啊啊啊--"
肖苒在最后一瞬清醒,她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捂住眼睛,然后晕蹶在肖羽插着剪刀的胸膛上。

肖家喜事险些变丧事,这则消息在上流圈子里炸开了锅,谣言四起,说肖家堂兄妹之间乱伦,妹妹不满哥哥娶别的女人,所以动了杀机。传到亲家伊扬的父母的耳朵里,便也扬言说要重新考虑联姻的事宜。不过好在裴离挡去了一半力道,肖羽的伤才不至于致命。事后法医鉴定,肖苒有轻微的精神分裂,这件事情在警察那里也算摆平了下来。只不过这样的折腾,让肖家上下都大伤元气。
"小离,我来接你啦!"
裴离单肩背着轻便的行李刚从肖家大园子里走出来,瞿净航就跳到他眼前,一脸心疼地盯着他用绷带吊在胸前的手臂。
"都怪我大意了,让你受这么重的伤,你打我吧!"
"白痴。"裴离很自然地把肩上的包包扔到瞿净航手里,"内疚的话帮我提包。"
瞿净航听话地把行李扛到肩上,伸出一只手抚了抚裴离下巴上已经淡得看不出来的伤口。
"差点我的小离就毁容了。"瞿净航嘟着嘴,"真该把那家伙狠狠揍一顿,后悔死我了。"
裴离拍掉他越摸越不规矩的手,指指他额角和鼻尖上两块看上去巨搞笑的创可贴:"别光说我,你那伤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赤翼王,打个平手。"瞿净航耸耸肩。
"赤翼王?"
"嗯,六界当中最美丽的一只蝴蝶,据说能给人带来权利和财富。"瞿净航不屑地撇撇嘴,"其实不过是个小心眼坏脾气报复心忌妒心特强的臭老头!"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小离你知道么?你那个表哥,有收集蝴蝶尸体的爱好。"
裴离若有所悟地回头望一眼大园子:"这个家,很快就要式微了吧。"
"百花和群蝶,原本是多漂亮的一个园子。"瞿净航拉起裴离的手,慢慢走远,"只是有的人不知足,破坏了其中的平衡。"
清风送来一阵荷香,一只斑蝶翩翩然自两人头上略过。

你有没有疯狂地喜爱着甚至想要永远拥有某件事物?
你是不是曾经领会过给予和索取之间微妙的平衡?
你看,我美么......

--霞衣·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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