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怎么可能还有人喜欢往别人坟里钻。
沈夜拎着行礼,立在了门前,213号,走廊的最边上,离其他人的房间隔了一个厕所。
"看来你很让人讨厌呢。"楚韩眯眯一笑,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你干嘛要换房间。"沈夜立在门口,没打算进去,本来应是他跟一个矮个小子住一起的,怎么转过头来就跟这个妖怪进了一个房间?
楚韩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我看那孩子可怜,就跟他换了。而且你不觉的这样更方便吗?"
沈夜啐了口,挠了挠头,拎着行礼丢在了床上。
如果是他一个人,也许会更方便吧。他想着,抬头看了眼楚韩。这个混血的妖,在跟他死斗后便仿佛换了个人般,先日的冷酷全然不见,跟他似乎也开始亲近了起来。
混怪吗,究竟是什么来的。生在人界,却不属于人界。但又无法回到幻灵界。按白护所说,这种混妖是到处遭到歧视的。应该说是毫无栖身之所吧。
沈夜想想自己身边至少还有对母女真心相待,而这个人却是三界不容,心里不觉有些滋味,也许真正寂寞的,就是这种人吧。
夜半,旅馆的大厅里喧闹一片。人少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管你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人搬个花瓶冲着你的脑袋砸过来,而北落一中的这帮二年级学生此时已是撒开花的开始荼毒这本就不结实的旅馆了。
而热闹的好处也有一个,就是中途忽然少了两个人也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此时的沈夜与楚韩也已经到了刚才那个车祸的地点了。
出事的卡车已经被拉走,若不是旁边散碎的岩璧,谁也不会注意到不久前这里刚刚发生了场撞车,而那头愚兽,也仍然被封在楚韩的结界里。
"你怎么看。"沈夜问道。
楚韩抿了抿嘴,"嗯......不错的猎物呢。"
"猎物?"沈夜一愣,忽的想起,愚兽可以算是妖怪的一顿美餐。
"我可没说过要把他给你吃掉。"沈夜掏出了净化愚兽的瓶子,"他是要被封在这里的。"
楚韩微微一笑,"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呵。"沈夜也是一笑,"放马过来。"
就听"啪!"的一声,封住那愚兽的结界解开了,沈夜手中也忽现了把三十公分长的灵气匕首。
楚韩一愣,对沈夜的进步有些诈舌,明明上个礼拜还是根棒槌的,现在竟已成了形状了,他的领悟力确实惊人。
就见那愚兽冲出了结界,汇聚到了天空,竟是一个人的模样。
"人......人......我要人......更多的人......"他用他那含顿不清的声音冲着沈夜与楚韩吼着,一个俯冲,已攻了下来。
两人灵敏的跳开,楚韩反手一道灵气射出,竟是一条水做的鞭子,"啪!"的抽在了愚兽身上。
那愚兽被鞭子打到的地方,灵气溃散,已缺了个大口子。
看来只是个下级愚兽。
楚韩心道,在落地后腿用力一蹬,又冲了上去。
沈夜见楚韩如此厉害,心里那种好斗的情绪更是彭湃。他握着灵剑,跳上了旁边的岩石,在翻身一跃,直直的冲着愚兽刺了过去。
那愚兽被楚韩打的嗷嗷直叫,见两人攻势又来,便直直的升到了高空之中了。
沈夜扑了个空,抬头看着空中的愚兽,至少离他有三四十米,这让他怎么打的到?
"你的灵气只会用在武器上吗。"楚韩在旁边道,他身子一跃,竟跳起了数丈。
沈夜诧异的看着跃起的楚韩,他怎么可能跳的那么高?
灵气不光是用在武器上的吗?沈夜暗自沉思,记得白护说过,人在不知道灵气时,也有些有天分的人会无意的用到灵气,比如......
原来如此。沈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半蹲下身,聚起了灵气,全移在了腿脚之处。然后用力一蹬,便"噌!"的跃了起来。
好家伙。
沈夜暗惊,看着身下越来越远的地面,心中兴奋万分,原来他真的能跳这么高。
而第一次起跳的沈夜并没掌握到平衡的技巧,只挑起了十几米,便因身形不稳,直直的摔了下去。
这还挺有意思的。
沈夜摸了摸鼻子,轻轻一笑,又跃了起来,这次明显比上次跳的更高了,他握着灵剑,冲着愚兽便刺了过去。
愚兽硬生生的挨了沈夜一剑,灵气也开始慢慢溃散,空气中星星点点的都是从愚兽体内散出的灵气。
那愚兽又大吼了一声,见自己越来越少的身体,便急急的又升了数尺,然后往西飘了去。
"怎么办。"楚韩看着越飘越远的愚兽,问道。
沈夜嘿嘿一笑,半俯下身子,在腿上又聚起了气:"还用问,追啊!"说罢便向前一跃,已飞出了数尺。
楚韩望着沈夜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样跑起来很容易累的!"哪有人像他那样乱用灵气的。
楚韩只将气聚在了大腿上,也是一跃,便追了过去。
两人寻着愚兽的踪迹,追了两分钟,却寻不见那愚兽的踪影了。
沈夜在一个石门前停了下来,四处望了眼,这里......好眼熟啊......他又看了看,忽的想了起来,这里正是他们此次课外学习的地点,好像是个什么王爷的墓葬。
"那愚兽去哪了?"楚韩也停了下来,问道。
"不知,这里全是一种阴森的气息,好像葬了好多人。愚兽的气全混在里面了。"
"墓葬啊......"楚韩托着下巴,略微沉吟,"你知道人殉吗?"
"陪葬?"沈夜隐约记得。
"以前奴隶主死后会拉大批的活人陪葬。这种制度到后期已经废除,但仍有不少人偷偷进行人殉。"
"那你的意思是说......"
楚韩轻轻一笑:"也许我们该问问这个墓室的主人......"
那墓葬本事今日才开放的,内里的文物全被收到了市局里进行清理维护还没开始展出。
两人翻身跃过石门,入了景区。
这墓葬四周种满了落叶树,蜿蜒的石板路直通内里。
新建的四座大殿成U字形围绕。正中的殿内,便是地宫的入口。
此时夜已深沉,各处的保全系统均已启动,沈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终是从那密密麻麻宛如蛛网般的红外防盗线里绕了出来。
两人立在了地宫入口,黑糊糊的洞口不断往外涌出了一股森然的寒意,更夹了一股糜腐的气味,让沈夜觉得异常的不舒服。
他与楚韩对望了眼,便打着了火机,顺着石梯入了内去。
地宫里冰寒的石壁散着一股冰寒的凉气,那股凉气直直的逼人骨髓,初一下去,沈夜不觉打了个冷战。
两人顺着石阶,终是走到了一条长廊,那廊道石壁上的雕刻被火机星亮的光晃的若隐若现,更加了一丝妖异。
估计没人喜欢在深夜拜访一堆几百年就烂的七零八落的白骨吧。沈夜暗自想着,又四处打量了番这墓室,那股不祥的气息更加浓郁,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很强的怨气。"楚韩半蹲下身,闭上了双眼,左手轻触那冰寒的石壁,一股强烈的怨恨从石壁深处传了出来。"死在这里的是个孩子。8岁左右的男童。"
"孩子?"
"那个时候很流行拿孩子做陪葬。"
沈夜眉头锁的更紧,不再说话。
两人行了半分钟,终是到了墓室的最深处,那青石的停棺床上,赫然一座红漆大棺,那棺中的尸体,在挖掘时已做了处理,现在棺材里面只留了一块玉枕而已。
沈夜移身上前,那棺材前也是层林的防盗网。他略微皱眉,闪身而入,跳上了停棺床上。
那棺木上方,却也是盖着一层红光,根本无法碰触。
"那股灵气确实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沈夜道,他看了眼楚韩,手里已结出了一团淡红色的灵气。
"若不想粉身碎骨,最好给我出来。"
那棺木仍是不动。
沈夜将手覆在了棺木之上。淡淡的灵气渗入了棺木之中。半刻之后,那漆红的大棺终于散出了一层薄薄的白光。沈夜退后了一步,那白光缓缓汇聚成了形状。最后在那棺木之上,出现了一位妩媚的女子。
女子罗裙云衫,香肩半露。盘绕的青丝垂于地面,头上珠石环配,金穗轻摇。浑身异香扑鼻,只在瞬间便盈满了整个墓室。
而这位怎么看怎么是祸水的美女的那双本应是顾盼生情的眸子却是黯淡无光,如此美女,竟然是个瞎子。
沈夜心中不觉有些可惜,他半眯双眼望着她,这女人给他的感觉,与以往的愚兽的感觉差了很多。
这个女人更为纯净,纯净的仿佛空无一物般。有这种气息的人,会是那种四处攻击人类的愚兽吗?
沈夜望了眼楚韩,而楚韩已有了答案。
"你是妖?"他道,语气是肯定的。
那女子双眸没有焦距,微侧了脖颈,一串珠链从颈边滑落,只那一瞬间,沈夜觉得自己心里竟有些飘然。
她朱唇轻启,声音幽旷细致,有如空谷幽兰正在寂寞绽放:"小女子黎落,这位大人,可是翼?"
沈夜摇了摇头,忽的想起这女子不能视物,便要说话,却听黎落道:"大人不必介意,黎落目虽盲,但对于空气的流动倒是清楚,大人的音容,对黎落来说犹如眼见。"她顿了顿,又道:"那位大人,可是妖吗?"
楚韩目如寒冰,立在了防盗网外。"你是物炼(注:物品幻化出的妖,基本都是中级),为何要攻击人类,吸食灵体?"
黎落微微摇了摇头,鬓上斜插的步摇微微抖颤。"那攻击人类的愚兽并不是黎落所化,相反,黎落一直在等像大人这样的人来帮忙。"
"帮忙?"沈夜有些糊涂,这女人在打什么主意?
黎落微微轻叹,双手轻抚上了棺面:"刚刚感到大人的气,并不像坏人,而到此处估计是为了追那人而来。"
"那人?"
"是最近车祸的根源,是愚兽。"
"那愚兽不是你吗?"
黎落摇了摇头,"黎落是物炼,是芮慧王爷,就是这座墓葬的主人,生前所用的玉枕,因是呈天碧玉所雕,又经百年,所以化成了妖物。而黎落心向主人,绝不会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那那只愚兽是......"
"大人应已注意到了,这座墓室里充满了怨愤之气,那愚兽正是在此枉死之人的怨恨所化,因人数众多,各自又是纠结不清,才会化为愚兽攻击人类,以得到更多枉死之人的灵魂。"
沈夜注视着黎落的眼睛,那双杏眼虽是无光,却清澈无杂。但他心中又忽的想起若那愚兽真是那些陪葬之人所化,那自己就必须去攻击那些可怜的孩子,心中便是犹豫不定。
而他这些微的犹豫,也被黎落察觉到了。
"大人可是在担心那些可怜的灵魂?"
沈夜一惊,不想这女子竟是如此敏感。他略微点头,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黎落却是幽声一叹:"大人若不嫌弃,可否听黎落从头道来?"
沈夜点了点头。
黎落便继续道:"芮慧王本是王储,而却因自小体弱,失了王位。新王害怕芮慧王心有不甘抢了他的王位,便对芮慧王下了剧毒。王爷本就体弱,架薨对外人而言只是早晚的事,而王府之内的人却察觉出是有人用毒,便开始察探,却被新王发觉了,为了铲除后患,新王便暗自下令芮慧王府一百三十一口全部陪葬,包括芮慧王的两个未成年的儿子。
全族对此自是心中怨恨,入葬之日更是咒声冲天,如此怨气只冲的我也入了灵气,化成了妖物。"黎落顿了顿,面色有些哀怨。
"那些人的仇恨与愤怒,纠结在了一起,再加上我本身的灵气,变幻化成了只想要人灵魂的愚兽。数百年来,这只愚兽都被我的灵气牵引,所以才没出去祸害世人,而最近的挖掘......"她又是一叹。
"祭祀亡者的贡品悉数被拿,墓室的格局也有破坏,本来牵引的灵气也尽是溃散,那愚兽便被引了出去,如今也已变成只会陷害人命的祸害了。黎落只是因怨气而起的物炼,根本无法离开墓室,所以才只能拜托两位大人,帮这些可怜的灵魂解脱牵绊,往渡超升......"
黎落起身微微一拜,身上的环配叮当轻响。
沈夜回头看了眼楚韩,楚韩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们来此只是为了消除愚兽,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都与我们无关。"他道。
黎落面有感激,又是一拜,道:"黎落本不该求两位什么,只是怜悯主人全族至此,两位能帮下黎落这个忙,黎落心中感激却无以为报,只能慷主人之慨,将此物赠与恩人。"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物,那物晶莹润泽,似是一块玉石,其中有物,似蛇似龙。沈夜接过,仔细端详了番,那里面的东西却是忽的一动,直吓了他一跳。
"这是什么?"他问。
"熵,是幻兽的一种,你这个物炼怎么可能会有此物?"楚韩接过了话头,语气中有些质疑。
黎落微微一笑:"这是主人降生之时,先皇所赐,凡人不知此圣物,只当玉石来戴。主人过世后,便一直收于黎落这里。"
沈夜哦了声,又看了眼那石头,也不客气,直收在了怀里。
"那只愚兽现在在哪?"墓室中的怨气太重,他根本无法感到愚兽的气息。
黎落道:"从此往左,便是人殉之坑,那愚兽应是躲在那里。"
两人往左一瞧,果然,那墙壁之上仍有座暗门。
沈夜推开了石门,一股陈腐之气扑面而来,他捂住了口鼻,险些被呛的打了个喷嚏。
就见那受了伤的愚兽,躲在了角落里,正呜呜哀嚎。
楚韩已抽出了冰剑,蓄势待发。
而沈夜手中也是微热,淡红色的灵气忽隐忽现,他望着躲在墙角的愚兽,一时竟狠不下心动手。
只是八岁的孩子......
因为权势争结,便无辜的被埋在了黄土之下。
这些都怪的了谁?
他愣在了一旁,而身边的楚韩,却已攻了上去,冰寒的灵剑直刺那愚兽正中,只这一剑,便可了结了他。
就在此时,沈夜忽的大吼了一声:"住手!"便死死的拉住了楚韩的右手。
"你干什么!"楚韩望着他,眉头稍皱。
沈夜面色低沉,并不答,只收起了手中的灵气,慢慢靠近了那愚兽。
楚韩微微一愣,立在一旁,片刻,唇角勾起了一抹玩味。
沈夜靠近那愚兽,愚兽伤的不轻,见沈夜过来,嘴上虽是嗷吼声声,却更往石壁处缩了几寸,他知道沈夜的厉害,更害怕沈夜的力量。
沈夜半蹲下身,坐在了地板上。
"喂,"他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的懂我说的话。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他看了眼这墓室,挖掘后嶙嶙的白骨都被清走了,而留下的怨恨却记录着每个人的死状。他们的恨,只在恨权力与王权的诱惑,竟让人心都已泯灭。
"你们已经死了很久了,别在给别人添麻烦了好不好。"
楚韩一愣。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陷害你们的那个狗屁皇帝早就翘掉了,你们还在这里折腾个什么劲啊!"沈夜拿手杵了杵愚兽的脑袋,满脸的嫌恶。
"就算你想报仇的话,也应该集体去地狱之类的找那个狗屁皇帝报仇,而你们在这周围造成车祸,只是平白的伤及无辜而已,这种蠢事,与那个只会陷害别人保住王位的皇帝有什么区别?靠,我看你们只不过是想在这世上祸害一通罢了,我都懒得对付你们这种东西。"
他在手中化出了把灵剑,往愚兽面前比划了一通,吓得那愚兽又往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