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部件,都是现代工业的产物,越是纤薄便利,越藏了无尽的妙处。
“答错了,”柳恣笑了起来:“作为通讯工具,它的进化花了几十年。”
“而从通讯工具,转变成多功能终端,它的进化只花了不到十年。”
辛弃疾的眸子猛地睁大,他握紧了那冰冷的手机,下意识地左右打量:“不到十年——不到十年就变化成这样了吗?!”
“科技的发展不是垒长城,不是要一块砖一块砖的搭过去,直到最后一块砖搭好才能算大功告成。”柳恣慢慢道:“相反,更像是在拆障碍。”
人们成立各种各样的研究组,不断地排除错误的选择和研究模式,就如同一群人围在积木旁边,等着把最核心的那一块拆出来,让整个障碍都为止崩塌溃倒。
“前面拆的那些错误选项,都当然有借鉴意义。”他意味深长道:“但只要有人有意或者无意的撬开了那最核心的一块,所有的障碍都会被迎面瓦解。
辛弃疾看到过青玉房间里的乐高积木,但还是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
“可以说的更清晰一些吗。”
看来他根本不担心睡不醒上课迟到啊。
柳恣心想自己又多了一个睡懒觉的理由,用面目识别打开了手机,给他看手机右上角的信号提示。
“5G信号、4G信号,看得到这个标记吗?”
手机的飞跃式发展,在于有人搞定了数据的传输模式。
1983年到1991年,信号的传输从1G的模拟蜂窝网络发展到了2G的数字网络。
1991年到2001年,又从2G发展到了IP数据网络,分组交换取代了电路交换,是移动通讯技术的里程碑。
2001年到2009年,全IP数据的4G网络时代来临,电路交换完全消失,通讯成本也大幅度下降。
就好像把积木最核心的承重部分不断地拆除,最后所有的桎梏都跟着崩解。
“我说这个,不是为了告诉你手机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柳恣认真道:“这样的事情,也可以代入到物理甚至任何一门学科的发展史里面。”
当某个关节被打通的时候,事情就会由量变到质变。
有关物理里热力学和量子力学的定义实在是太复杂,别说给辛弃疾解释,就是他自己也有时候会被绕的一头雾水,可某些客观规律就是如此。
人们可能为了时间、空间之类的定义和衍生学说能争执或钻研上千年,但真正能起到关键作用的,可能只需要几十年,甚至更短。
“你是说,量子传送的技术,也是这样的一个……积木?”辛弃疾突然问道:“那这样子的话,会不会早就有人抽走了积木的核心,只是没有告诉你们?”
会不会有人早就掌握了活体传送甚至是跨时空传送的技术?
这倒是个非常大胆的假设,但根据他自己这边的消息来看,不太可能。
柳恣噗嗤一笑,摆摆手道:“那就要问菩萨去了。”
扬州城。
孙赐看了眼时间,心想柳恣那王八蛋肯定又睡死了,这个点了还没有回江银城开会。
她看了眼旁边的等候着的龙牧,露出颇为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哈,可能还要再等一会——你先去旁边的会议室等等怎么样?”
宋国那边的代表团来的时间早了一点,以至于她这边根本忙不过来。
不是说明天才到的吗?!
龙牧也没什么要紧事,只点了点头便去了旁边的会议室,继续看没有翻完的文献。
他的生活枯燥而又单调,可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些事情。
门被轻轻打开了。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宋国打扮的女人站在门口,仿佛在确认自己的模样。
“你好?”他放下了平板,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年轻的女人道:“是走错了路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这种事遇到过很多次了。
龙牧之前在参政院里呆过一段时间,几乎每隔两三天都能收到各种人的求助。
有的只是来参政院办事走错了楼层和房间,有的是家里出了大大小小的灾厄,还有的人是以求仙拜佛的心态过来单纯想给临国人烧柱香的。
虽然门卫一直很负责人,但大部分人能够进入参政院都是有理由的。
他虽然时间不多,但出于善良,平时能帮忙总会顺手帮一下。
那个女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可是眼睛却还是凝视着自己。
她长得很好看,哪怕是没涂抹什么艳丽的脂粉,只凭五官也有种与旁人截然不同的气质。
龙牧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只保持着距离,又一次的询问道:“您是走错地方了吗?”
“是的,”她垂眸看着他,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以至于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哽咽:“我走错了,也可能没有走错。”
“我是龙牧。”男孩耐心道:“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和我讲。”
可还没等他如何安抚这个女人,对方忽然就开始流眼泪了。
女人流眼泪总是令人怜惜的,哪怕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出来,也会让人下意识地想要安慰些什么。
可是那个女人在流泪的时候,神情是与情绪脱离的。
她就那样垂眸望着龙牧,没有深呼吸,没有痛苦,只要身体在本能地颤抖,颤抖到连衣服的宽大垂带都在跟着微微摇晃。
大颗大颗的眼泪仿佛不受控制一样从她的眼眶滑落而出,甚至还没等她有任何动作,就开始争先恐后的往外流。
龙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哭法。
仿佛只是眼睛出了问题一样。
人在哭的时候,不应该是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吗?
短短时间内,那女人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浸湿一小片的衣裳,而且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很抱歉,”龙牧放缓了声音,试图让她感觉好受一点:“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云祈笑了起来,低头从掏出帕子擦干眼角脸颊上布挂着的眼泪。
她的动作还是不太连贯,能让人感觉到她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反应。
“我可以抱抱你吗?”他轻声问道。
云祈摇了摇头,不再回答他任何问题,径自转身关门离开。
仿佛只是一个走错路的陌生人而已。
第101章 寒假
柳恣睡醒的时候,隐约可以听见厨房里切菜的声音。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明亮的光线穿透玻璃窗,两侧的窗帘都已经被拉起来束好了。
地板有被拖过的痕迹,还泛着淡淡的水迹,空气也清新干净。
他的保姆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
他缓缓地坐了起来,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又开始环顾身边和门口的环境。
门厅的花瓶被擦的很干净,还放了一大束的满天星,所有散乱的文件都已经被整理放好,就连从前凌乱的床头柜也有明显的整理痕迹。
幼安……每个周末都坚持这么做,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啊。
柳恣缓缓把腿放下床,试探着用受伤的那条腿受力,被疼地又缩了回去。
切菜的声音停止了,辛弃疾走了过来,熟练地把他抱到了轮椅上,和和气气地说了一声午安。
他俯身抱他的时候,动作温柔而发力均匀,不会让人有被勒着的感觉。
柳恣在被放到轮椅时愣了一下,只觉得他怀里一直都很暖和。
其实幼安不用做这么多的。
听说宋朝那边,师徒关系都是如此,虽然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但大部分做学徒或者做学生的,进了师父家里学艺住宿,都要尽心尽力地照顾对方的饮食生活,还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类的说法。
柳恣当时听了这句话心里不以为意,自己从小到大请过那么多家教,各种学校什么老师都有,按照这句话岂不是爸爸满天下了。
辛弃疾和他年纪相近,自然不可能有类似儿子对父亲的恭谦,但从头到尾,都对他尊重如恩师。
柳恣平时在健康状态里做事都做到底,可一有借口犯懒的时候,就会如现在这样想方设法地赖在家里和被子里,能不52" [群穿宋朝]苍穹之耀51" > 上一页 54 页, 干活就不干活。
他在重要事务的判断上从不缺席,但开始渐渐放手,把那些中下级别的小事放手交给下属们去做。
辛弃疾从始至终不曾和他打听一些什么,只不声不响地在该出现的时候端茶倒水,在该退下的时候不会打扰任何人的谈话,久而久之连出入公寓的那些常客都习惯了他的存在。
柳恣按了一个键,让轮椅脱离充电的位置,缓缓地跟着辛弃疾走向厨房。
他撑着下巴看着那青年回到刚才的地方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按住一把水灵的小葱,开始一下一下地把它们切成细段。
“下午会有人来开会,可能会打扰你读书。”柳恣想了想道:“不会太久,两个小时吧。”
青年点了点头,把那碎葱洒到了冒着泡泡的鲜蛤粥上。
“还有,”柳恣皱眉道:“这种事其实不用耽误你时间的,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辛弃疾愣了一下,解释道:“我记得你喜欢这种粥。”
柳恣怔了一下,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对方的态度难以揣摩,看不清到底是把自己当朋友还是老师,还是所谓的权贵。
辛弃疾身上的恭敬和认真他在太多人身上看到过,以至于心里也会不断地判断他到底如何定位自己的。
“幼安。”他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子,太像个小媳妇儿了知道吗。”
实在不太对劲。
已经是新一年的一月了。
他们是2030年的11月穿越过来,如今已经是2033年的一月了。
由于大雪深厚而且结冰严重,宋临暂时中断了交通往来,不再用汽车运载各种东西过去。
修路的事情也要拖到天气暖和的时候,现在急不来。
而辛弃疾也在电话里得到了特赦,新年问安什么的都不用回临安,照顾好身体老实呆在江银就行。
也正因如此,他放了寒假呆在公寓里,每天的主要日常就是写卷子看书和照顾柳元首。
柳恣还是会经常往返于江银和扬州,也经常会工作到半夜,辛弃疾就和和气气地在家里等他回来,夜深的时候还会帮忙煮一些夜宵。
柳恣越呆着越觉得不太对劲,他知道辛弃疾没动过别的心思,可是他自己是二十来岁的单身青年啊。
现在的情况已经有点像同居了好吗——
有个人每天守在家里等自己回来,而且每天还抱来抱去的。
再加上平日里投喂的各种水果点心和夜宵,乏了倦了还能一起看星星聊哲学聊科学什么的,再这样剧情就会往别的方向走了好吗!
问题在于,辛弃疾和那些现代男性不一样,他是真的纯粹而简单的脑回路——
他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泡自己,也不是为了讨好自己,而是跟神话里田螺姑娘报恩一样的心态吧!!!
谁能容忍一个长得好看身材挺拔还说话温和的男人成天这样在身边刷存在感啊!!!
“小……媳妇?”辛弃疾有些茫然:“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柳恣一口气没喘上来,只觉得自己再解释下去越显得自己心怀不轨,又没法教导他你这种皮相的男人能不能离我远点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考验我的意志力好吗?
他扬了个笑,又露出平时参政院里的那套冷静自持的模样,平静道:“开个玩笑而已,粥快糊了。”
辛弃疾忙不迭过去关火,把他说的略有些古怪的话抛在了耳后。
天气冷的让人完全不想挪窝。
现在大雪每天下得和泼面粉一样,还是一桶一桶往下倒的那种。
听说江扬公路上差点出了事故,多亏那个老司机打死了方向盘没造成连环撞。
两个人相对无言的一起吃了顿简单的午饭,然后柳恣被抱到落地窗旁边的沙发那打瞌睡,辛弃疾自己回屋开始做预习笔记。
整个房间的格局很简单,辛弃疾住在最西边的房间里,柳恣住在最东边。
进门往前走就是正厅,但并没有客厅的宽敞设计,而是羊毛长毯和落地窗。
正厅空间不大,如果六七人坐在一起就有些拥挤了——
这个房子的构造被厉栾按照柳恣的品味改过,他本来就不喜欢家里经常来人,其实也是在用这法子暗示其他人少来这里。
辛弃疾回了房间以后,认认真真地把笔记写完,盖好笔帽开始思考和柳恣有关的事情。
他很开诚布公地说过,自己并不喜欢元首的这个位置。
柳恣真实的性格,很内向。
这种内向,不是不爱说话,性子沉闷,而是与众人交谈的时候会消耗精力和感情——外向者恰恰相反,他们会因为群聚而更加兴奋和满足。
他做镇长时只是在其位谋其政,私下里想说话时话会很多,不想说话的时候连手语都不想打。
可做了元首,很多事情都命不由己了。
其实在异变之后,想要上位或者搞事情的人一直都不少。
这些事情没有被人们谈论或者如何渲染,是因为都最后被解决掉了。
哪怕柳恣不说,监察的人不说,参政院的人都一直心知肚明,有哪些人想要攥取元首的位置,哪些人想抱团造势左右政策和选择。
如果按照柳恣自己的性子,可能就直接撒手不干,你们谁爱争谁争吧。
可现在不是在万事昌平的2030年,而是在另一个时代和另一个大陆上。
只要他放手,把德不配位甚至是才不配位的人放上来,出事的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参政院,而是整个江银的几万人全都要跟着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