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内部一堆事情没有解决,当然顾不上这些流言蜚语,但宋国与临国相邻太近,自然不能不管。
他们要是不管,搞不好朝廷里一群要员都去朝圣了——万一真的有龙,那些人哪里还回得来,他赵构的皇位还要不要了?!
也正因如此,几个高官一合计,开始以毒攻毒的煽动言论,让坊间传出新的消息,说这临国来路不明且无君无父,都是些道德沦丧的鼠辈。
大概是类似的言论太多,说到最后大家都信了,后来宋国官员再去扬州城里考查的时候,一见到那些露胳膊露腿的女人,脸上都会露出不屑的笑意。
至少他们在优越感上占领高地了。
参政院灯火通明了一晚上,愣是跟编小说一样的造出一套新的规矩出来。
既然决定开始管这一茬茬的事情,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风俗都革新掉,那一整套体系都得编圆,最好让文化部的人回头拍微电影巡播。
再说了,他们这儿还有能搞特效和剪辑的小年轻,往这些新风俗的宣传上加点魔幻的特效也相当有用。
不管是童婚,还是财婚,还是男尊女卑的那些东西,全都要轰出这扬州城,谁都别护着。
怎么说,也要扳回这一局。
第105章 婚礼
人之所以要举行婚礼、葬礼,是为了仪式感。
仪式感的作用很多,包括但不限于获取群体性的接纳和认同感、自我暗示和心理抚慰,以及假借这个名义进行交易往来。
但更重要的是,这些仪式不能轻易拔除,如果上来就全部都严令禁止赶尽杀绝,不但会引起人们的逆反心理,还可能让这些仪式转为地下活动,进而产生更多的麻烦。
宋代的婚礼,比想象的远远要复杂很多。
一旦确定婚约,男女双方要通过媒人定好日子,由男方准备首饰酒器等送定礼过去,婚启用纸必须是销金有色纸,还要用红绿销金鱼袋装好,礼盒的用料和涂绘也要颇为讲究。
女方拿到定礼之后,要把定礼放在正屋厅堂上,不仅要进行告祭和祝祷,还需要回送一半规格的定礼。
除了定礼之外,男方还要置办‘三金’,准备另一份丰厚的聘礼,同样也要耗费颇多。
定礼完了是聘礼,聘礼完了是财礼。
这三样送完之后,还要有一道出嫁前的‘催妆’,需要由男方向女方家中送出各种首饰衣衫用于新妇打扮,女方也要回赠金银器物,以及各种衣袍靴鞋。
等到了终于能成婚的前一日,女家要去男方家里‘铺房’,意思就是要在他们那弄个小帐篷临时睡一晚,又要预送一部分的嫁妆。
这铺房本身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活络两家的交际与情感,但是到了南宋中后期就变成炫富的途径之一了。
从一开始只送各种手工艺品,到后面还要送鸡鸭牛羊,搞得就跟置办年货一样。
仔细一算,仅仅是从订婚到结婚,就有四五样反复交易的借口,而且如今风头更胜,一群人是打碎牙往下咽着在摆谱装阔。
参政院的人翻了很久资料,又找相熟的老扬州人仔仔细细问了一遍流程,最终想了个法子。
既然要引导人们能够进入新的礼俗里,就一定要把环节做的有观赏性。
而且这个‘给予’和‘回赠’的环节,最好追加到六七次,做足仪式感。
那么最合适的观礼场地,自然就是广陵礼堂了。
从异变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里,从来没有哪个江银的姑娘选择嫁给扬州的小伙子,虽然听说恋爱的有好几个,但都是一见着男方的公公婆婆,就各种冲突都出来了,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毕竟人家的父母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媳妇在外面抛头露面,坐没坐样还穿的那么暴露,搞不好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而江银的男性倒是有三四个和扬州姑娘结婚的例子,而且在聘礼之类的事情上都很好商量。
那几个结婚的人无论心诚或者不诚,都知道有民政局的人盯着这事情,在下聘礼定礼的时候都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了出来,除了金银首饰之外,还有少量已经买不到的电子产品。
那些个女方的家里拿到这样的宝贝,自然是扬眉吐气,恨不得逢人都要炫耀一波。
而正因为男女方通婚,那些个女方的家庭渐渐也通过上门走访觉察到了种种好处,开始同意在家里牵设电线,让专业人员给家里安置电灯。
扬州城里出来的姑娘自然都是勤勉孝顺的典范,缺点是没有自己的人格,做什么事都如同仆从一样温顺听话,但也因此不会引起婆家的反感,反而大家都会有些心疼这样的女孩子。
其中的爱情和婚姻故事,可以讲个三天三夜了。
眼下事出突然,不可能临时拉拢一对陌生人结婚,开会的人一拍脑袋,决定安排两个实习生去举行婚礼,来一出表演性质的公开文化课。
为了能让扬州人有代入感,他们否决了同性婚礼,还是安排了一对异性实习生来当演员。
厉栾原本在旁边打着瞌睡,睡了一半被拎起来画婚礼场地。
旁边写手出身的小年轻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不断地听从其他人的建议进行修改。
他们要的最终目的,是把广陵礼堂作为一个长期的、有神圣意义的结婚场地,让那些嫁娶的民众可以在这个特殊场地进行仪式,同时让民政局的人可以以此为契机,带动整个城市的文化发展。
首先要设计递进的阶梯,阶梯上要铺着象征人生道路的白地毯。
附近要放着各种象牙白的雕塑,雕塑上面最好笼着些带着珠光的薄纱,增加神秘的感觉。
给予和回赠的礼物被设计了好几次,但最终还是决定使用能在农业园量产的红白玫瑰,自然又要填补上各种有象征意义的诗歌和念词。
第一个环节,自然就是新人在族中长辈的注视下拾阶而行,且走十步停一刻,接受双方长辈赠与的花朵。
想穿临式的婚纱可以租,不想穿可以用自己的嫁衣。
人们在编故事和瞎折腾这两件事上,还是颇有天赋的。
他们设计了一整套既不费钱又非常装逼的环节,而且决定把一楼的左右大厅都永久装修为婚礼场地,还打算再搭建一些个拱门、悬空走廊之类的东西,增加观瞻效果。
除了帐幔、白纱、假花瓣之外,高空要垂下能反光的东西,以及打光投影等等该如何布置。
最重要的是,他们将派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作为代表,给主动接触新礼的新人赠送一对戒指,作为见证和认同。
戒指和上面镶嵌的石头自然不值钱,但从颜色和质地来看只能说没有廉价感,成本大概是五十块一对。
但这戒指只要沾上官方的授意,得到‘永恒之戒’的名义,就会有另一层的昂贵性质了。
就好像再难看的拖鞋T恤只要印上‘supreme’或者‘dior’,价格就能翻几十倍甚至几百倍一样。
人们有时候要的不是拖鞋本身,而是那个认证所给予的心理满足感。
这一整个方案从策划到执行,只花了五天。
而整个婚俗风气的缓缓转变,花了数年有余。
“跟风这种事,还是会对社会有积极意义的啊。”
多年之后,柳恣发现自己想结婚还要预约场地的时候,只觉得脑阔有点疼。
第106章 善恶
那场婚礼当真是引起了一城的轰动,又因为是特意选在周末举行,所以整个新旧城区的人都凑过去看热闹,不少世家大族和老扬州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得到了请帖,拥有相当不错的座位可以看清全套的流程。
不管是据说要午夜子时牵着手进去摘下的玫瑰花,还是那贝壳状礼盒里两个形状奇异的永恒之戒,或者是被投影到墙面的那些游弋的白鲸与粉海豚,这婚礼中的一切都成了一段传说,在结束之后就被人争先恐后地传了出去。
据说如果想永结为好,要去民政局登记排队,还要认证两人的各方面条件,比如年龄、身体状况是否相配,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而这一切——仅仅需要十两至三十两银子!
最高的规格,最豪华的配置,也仅仅只需要五十两!
虽然对于穷苦人家而言,存十两银子大概需要好几年,但也比那非金即银的排场要好很多。
而那些本来就很有钱的贵族和地主有些根本不稀罕临国的这些认证,自己去准备那些金银聘礼也不会心疼钱。
文化部把这场婚礼做了个详细的解说视频,把其中讲究的地方,各种神圣的寓意和嘱咐,甚至是投影里大家从未见过的海豚和白鲸,都添油加醋的解释了一遍。
而这个视频被放在四个广场的公共屏幕那进行轮播,跟着其他的科普视频一起进行24小时的循环播放。
由于师资紧张,城市冲突减缓,之前开讲座的那些老师全部被安排进了广陵学堂,开始进行固定的讲座和成人夜班的教授。
广陵学堂也开始渐渐在周末开放参观,并且专门留了一个小礼堂进行周常讲座。
仅仅过了一个月,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报名,有意参与民政局安排的新式婚礼。
对于一部分人而言,这样的婚礼不仅讲究、有排场,而且说出去也脸上有光,花的钱还少。
再者,那样子形式奇异的戒指也是显摆的物证之一,戴上去了都不想摘下来。
不得不说的是,赵青玉在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也参与了其中的各种设置。
他虽然远远不到结婚的年龄,但是相当了解游戏里的那一套。
这种东西的设计,是一定要满足人性的各种需求的。
分三等,是为了照顾低收入和高收入玩家的不同预期。
把摘花、戴戒指的相关细节搞得繁复而讲究,是为了满足他们所需要的仪式感。
至于那泡沫做成的云柱,墙壁上的喷绘,还有婚礼上的酒水点心,自然都不能随便来。
“得亏不用做宴席,”厉栾放下铅笔头打哈欠道:“不然还要管厨房的流水往来,都喝点酒吃点东西得了。”
这婚礼的优化,第一是免除了繁复的聘礼,把新妇所需的衣服都提前放置在指定的‘静悦室’里,不用为了给他人展示夫家没有薄待女家而添置一堆不必要的消耗品。
第二,减免了宴会的消耗,只用准备江银式或者扬州式的茶水点心,菜品的各种讲究其实也相当费钱,倒不如都过来观个礼了事——毕竟对于这些城民而言,新鲜劲和神秘感足以抵消那吃吃喝喝的欲望。
第三,是暗中设置了婚姻登记,可以让民政局更合理的进行婚检,并且提高城市的优生水平。
幼女、精神疾病的女性,以及没有结婚意愿但被强迫结婚的女子,在被民政局发现了以后都会进行保护和调离,也算是力所能及的一些好事了。
婚礼收费所得,除了支付各个工作人员和物料成本之外,多余的利润全部用来补给给福利院和广陵学堂,虽然并不算多大的收入,但聊胜于无。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每天广陵礼堂中午和晚上都灯火通明,到后面想结婚还要提前数月预约才可以。
而那两个被强行点了鸳鸯谱的实习生,后来真的手拉手去领了证,又成了一段佳话。
已经到了三月末,春暖花开的时候到了。
辛弃疾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住在公寓里的生活,每天下了晚自习回来门口还有只猫儿等着,也不会很寂寞。
现在按照皇帝那边的规矩,他要每个月回一次临安,而且要参与指导一部分工作的安排。
柳恣在电话里知道这件事以后,吩咐胡飞送给了他一只录音笔。
辛弃疾在拿到这录音笔的时候颇有些惊讶:“这难道是……”
“不是让你当间谍。”胡飞摆了摆手道:“那皇帝既然看中了你的才能,想让你帮忙搞定朝堂里的繁琐麻烦,柳恣就想让你长点心,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辛弃疾皱眉道:“你是觉得,有人会给我下套子,所以才给一根录音笔?”
“续航24小时,你把它放在衣服里不要给人看见,除非出了事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平时不要让人发现这个东西的存在。”胡飞把使用说明书放到他的手心里,神情郑重:“这个东西,现在是暂时没法重新生产的,所以你一定要珍惜。”
辛弃疾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应该用不到,但防一手总没有错。
这读书与不读书,确实差距还是挺大的。
皇帝大概是有意查看他的成长状况,直接吩咐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可以找他帮忙解决,下至御马生病,上至何处又有洪涝之患,全都一桩桩的问他对策。
辛弃疾本身没有亲近这皇帝的感觉,他早就因为之前的种种对待而感觉略有不安,做事的时候都不敢贸然的把一颗真心捧出来。
而经过他的观察,这一桩桩的事情,果真也只是问问他而已。
哪怕他建议改善饲料的配比,或者改善宫里人员分配的小问题,那些人都笑容满面的把话语一一记下,然后不做任何改变。
赵构在提防他,也在试探他。
青年坐在房中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觉得无可奈何。
陆游那边在忙官署里的事情,隔了好些日子才来看他一回:“你有寒暑假期的事情,皇上听说了。”
幼安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文思院虽然一直有老师教着,但大部分人都跟不开窍的木头似的,听说起码要学个五六年才能去考江银的中学。
皇帝听到这消息气的摔了三四只茶盏,把上下的人都骂了一通。
他们科举所选拔出来的人,怎么这点破事都做不好——凭什么那一个辛弃疾就可以考进去,其他人就学不通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