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翘起的屋檐上坐着一个美貌的女子, 一头银色长发披散着,长长的裙摆从一侧撕开, 露出了两条修长的玉腿。那两条腿慵懒的交叠着,美艳女子支着脸笑吟吟的对着赵子衡抛了个媚眼儿,娇声道:“我的好子衡,几日不见,可曾想念奴家?”
赵子衡听到了声响,睁开眼睛看去, 一眼便看见了那两条白晃晃的大腿,连忙狼狈地低下头,回答道:“自然是想的。”
那女子听了掩唇一笑,挥手不知从何处取出把团扇来,身后七条长尾愉悦的摇了又摇。她嗔道:“你这嘴儿哦……你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的会讨人喜欢。”
女子换了一个姿势,趴在了墙头上,低下头来看赵子衡,露出胸前一片春光。“子衡心肝宝贝儿啊,什么时候与奴家回家去呀?”
赵子衡苦笑了一声,低下了头不敢搭话。
他的生活自从二十五岁那年坠马开始就变得奇奇怪怪了起来,话从那年说起。
二十五岁那年他和父亲外出时因被政敌家暗卫下了死手,马车翻出悬崖,断无生理。正当他也觉得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人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床边一个美艳无比的狐仙含情脉脉的瞅着他——尾巴和耳朵他祖母根本没想着要遮掩!正当他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香艳□□之事,又或者这狐仙如同话本子上要报答他或者他家组上某年某月某日救命之恩之时,人家开口就是你那死鬼老爹,死鬼爷爷。他仔细一看,却觉得这女子越看越觉得眼熟得紧……
那时狐仙娇嗔着拍了他的手臂一下,直言小时候他天眼未关之时还天天绕着她奶奶、祖母得唤,没想到年纪一大,连奶奶都忘记了。
……祖母…?当真是祖母?这么说起来他对祖母的记忆只到七岁。
又核对了一些信息,联想到家中祖父临终前还要在家中私设的狐仙排位前才合了眼,才肯定眼前这确实是自己嫡亲的祖母。
祖母是一位狐仙大人!
赵子衡眼前一黑,摸摸索索、颤颤巍巍的躺了下去,然后收获了自己祖母如叹似嗔一般的:“瞅你那死样儿!嘻嘻……”
亏得当时自己年轻,还受得住这一遭,要是换了现在的他,怕是当时就要吓得去地府报道了。
话又转回来。
“祖母,赵氏败局,当真回天乏术吗?”赵子衡晃了晃头,一头黑发间陡然多了几缕银色,眼瞳之间也多了几分奇光异彩。他伸手挑起了一缕银发,苦笑着说:“祖母,为何只给我十五年时间,若是再多几年,我便能保赵氏百年无忧。”
狐仙娇笑着从墙头上下来,浮在半空中,伸出雪白的脚尖点了点赵子衡的额头,道:“就是你这种想法,才不能让你在凡间久留——就你那死鬼老爹有奴家半血都没能开天眼,你那死鬼祖父耗了我一条尾巴才得了十年的时间与奴家相好……你从三年前就不是人了,你就是只披了人皮的狐狸,这等世事更变,改朝换代的事儿你也敢插手,也不怕天打雷劈。”
赵子衡下意识的闭目,只觉得那温润如玉的触感在额头上一触即逝,他睁开眼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祖母,说:“可我是赵氏一组族长。”
“你呀就是给你那死鬼老爹给教坏了——什么族长不族长,你那死鬼爷爷要是当年肯与我回青丘当我压寨郎君,哪会这么早就去地府报道成了只死鬼?还说奈何桥上等三年——三年个板板呀!奴家是九……七尾的狐仙!至少还能活个万八年!你那死鬼爷爷就等着成望妻石吧!”狐仙掩唇一笑,身后油光水滑的长尾弯成了一个座椅的模样,让她舒舒服服的靠着坐着,又腾出一根尾巴来去戳了戳自己不成器的孙子的耳朵,只见赵子衡满脸无奈的被那根至少有他人那么粗的大尾巴撸得满脸都是毛,最后也不知道捧着了哪里,原本他脸侧玉般的耳朵噌得一下就变成了一双毛耳朵,银灰色的毛尖儿顺着被撸的方向成了一个往后帖服的样子。狐仙瞅见了咯咯的笑,伸手就去招呼那对耳朵。赵子衡也是习惯了,不敢有什么反抗,只当自己彩衣娱亲了。
狐仙浮在半空中跟着赵子衡的步伐走动,玉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呼撸着他的耳朵,口中还不断地哄道:“奴家的心肝宝贝儿子衡,快把尾巴露出来给奴家看看。”
赵子衡果断拒绝:“不,孙儿心系家族,还请祖母……”
“什么鸡儿玩意儿,你全家都是狐狸精!——亲亲宝儿衡儿!奴家的心尖尖子衡快快露出尾巴来给奴家看一看呀……”
“不!”
月色渐消,不远处高阁之上露出一抹虚幻的人影来,苏浅立在远处看着那祖孙相处的一幕,轻声问一旁的老榕树:“榕先生,这就是因?”
“正是。”老榕树伸手挼了挼自己垂地的白须,点头说:“正是如此。”
苏浅想了想,疑惑的问:“并无奇怪之处……”
“小友不妨再看下去。”
画面一下子就转到了另一个夜晚,苏浅能够认出来是因为此时漫天繁星闪闪灼灼,举目四望,不见望舒。
依旧是一名青年扶墙缓行,唯一不同的是原本一头黑发的青年此时满头银发如月华倾泻,散发着微微的光晕,看着就让人觉得妖异非常。半浮在空中的美艳狐仙面貌依旧如同少女一般,坐在自己的尾巴上托腮叹气:“奴家的心肝宝贝子衡,你怎得突然妖力大涨?奴家都要被你吓死了。”
青年一边缓步而行,一边看了一眼他的狐仙祖母,不发一言。
此时已然到了三年后了,三年后,赵氏颓势尽显,朝中子弟连受打压,族中常有人遭受不公,最需要族长出面之际,他却不只因为何故妖力暴涨,一头乌发一夜染尽霜华,连带原本三十岁男子应有的面容都一下退化成了十八岁的模样,他以族长之命强行封锁住所,令所有人不得入内,可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赵子衡心下微沉。
这三年间偶有喘息之时,他命人请来姑苏最好的工匠,将整座园子修缮一新,粉墙黛瓦,每一寸都尽善尽美。
可是这粉墙似乎就是他们赵家的兴旺成败之兆一般,无论再好的工匠,再好的米浆,这粉墙终究还是一点一点的破败下去了。
距离上次修缮不过半年,可是这粉墙上比起三年前,过犹不及。
狐仙瞪了赵子衡一眼,媚态横生的嗔怪道:“让你不得再插手人间事物,你为何偏要呼风唤雨。”
“祖母,孙儿并未呼风唤雨,孙儿法力低微,不曾有此通天彻地之能。”赵子衡一手握着一枚玉简,闭目以神识查看玉简中的内容,不过片刻便松了手,将那枚玉简随手扔在桌上,玉石相击,发出了一连串的清音。
狐仙没好气的拿手戳了戳赵子衡的额头,没好气的道:“闭嘴!少跟奴家贫嘴!你若是好好听奴家的话,怎会三年之内就成了这等模样。”狐仙伸手捞起他一束长发,银发如流水一般的在她手中滑过去,她撇了撇嘴,惋惜的道:“虽说这样子也很好看,却是像奴家多一点,半点都没有你那死鬼爷爷死鬼父亲的模样了。”
狐仙伏在半空中在他头上摸了两下,两只毛绒绒的白耳从他发间弹出来,“子衡宝贝儿啊,你这快要控制不住原形了,与奴家回青丘吧。”
“不是说好还有十五年吗?”
“十五年?”狐仙捂着嘴咯咯地笑:“就你这模样还想要十五年?宝贝儿你也不怕被你族中找道士来收了你——明日便与奴家回青丘吧!”
赵子衡慢慢的睁开双眼,一双灿金双瞳与狐仙如出一辙,面容冰冷而艳丽,再也没有半分人气。
苏浅依旧在高阁之上静静地看着,榕树在一旁的楠木桌边坐着,小金鲤坐在桌子上,两条小短腿晃荡来晃荡去的看上去悠闲得很。苏浅收回视线,问道:“恕再下愚钝,这……”
小金鲤嘻嘻一笑说:“你看那九尾狐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接下来我都懒得看——青丘狐族数千年才出一只银狐,你瞅那九尾断了两尾都不敢回去调养生息,硬生生的要守在小狐狸旁边……”
苏浅眨了眨眼睛,还未等得及说什么,小金鲤小胖手一挥,眼前的画面顿时一转,光线昏黄,地上铺着杂草与其他一些物什,混杂着血迹,看上去有点恐怖。
这是一间牢房。
一个道士模样的人站在墙边,手上拿着一把小刀,脸上带着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正在斯里慢条的剥一只小银狐的皮。
那小银狐的身体还有呼吸起伏,显然还有气。
不一会儿,道士就把皮完整给剥了下来,拎在手上抖了抖,摊在衣袖上比划着,一点都不在乎血渍沾染了黄色的道袍。
不远处一道银芒自外冲入牢中,之前那九尾狐摇晃着仅剩的七条尾巴杀气腾腾的落在了地面上,瞳孔紧缩,一把抢过那一团血肉模糊的狐狸,才来得及转身去杀那道士。不过一息之间,那道士化作了一捧血雾消散在了空气中,狐仙咬着嘴唇恨恨的道:“心肝儿你怎么就这么蠢——这下遭灾了吧?”
狐仙将抢回来的那块皮毛重新盖在血肉之上,一手并指如刀自身后割下自身一尾将小银狐团团围住,又心疼又难过的道:“奴家的心肝宝贝儿,你莫要难过,奴家淡然为你讨回公道——就算你那死鬼爷爷跪下来求我都没有用!”说罢,带着小狐狸甩袖而去。
小金鲤指着狐仙,撇了撇嘴道:“你看吧,这就是因,那狐狸的死鬼相公也不知道在他门外跪了多久,才换得那母狐狸松口没给灭族……啧啧,那母狐狸可狠了,虽然没灭人家族,却是每隔四十年就逼着他们把族中气运大成之子给供奉了五仙,这一族怕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苏浅摇了摇头,心想果然是冤有头债有主,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小金鲤说:“你还要管这桩事儿吗?”
苏浅:“不了……是我鲁莽。”
“真好,你长得真好看,你要是非要管,我还舍不得杀你呢!好了,你回去吧!”小金鲤听了欢喜的拍了拍手,一瞬间他们再度回到了五仙庙中的后院,小金鲤与榕树一瞬间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唯剩一汪碧水悠悠,两只喜鹊落在了榕树之上,前头祭乐大起,有人高声呼道:“礼——成——”
苏浅恍恍惚惚的走出了五仙庙,踏出庙门的一瞬间,有人与他擦肩而过。
那人一头银发,金色的双眸,他淡淡的看过他一眼,双手拢着袖子,头也不回的向里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666说出来你们估计不信,我被关在小黑屋关了整整六天。
最近在追一个太太的文,更新得贼勤快!
电脑版本传送门:基友新坑,《今天的炮哥依旧单身》
第一百二十二回
裴元见苏浅神色不对, 下意识凝眉, 认真的望向苏浅,问道:“可是有何要事?”
苏浅神色一正,立马就把暑假作业被烧掉这件事情抛去脑后,万万不能给师兄知道此事。裴元师兄知道此事信不信一说,万一他问上一句:谁烧的?
苏浅回答:我烧的。
裴元再问:那你为什么要烧?
苏浅:有钱,任性——想烧就烧了。
苏浅估计说完他能被裴元从落星湖追杀到绝情谷, 再从绝情谷追杀回落星湖, 最后在万花谷门口因为跑太久路心虚腿软, 轻功落地时控制不好下落的姿势而重伤倒地,紧接着暴毙而亡。
苏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轻挑又倦懒的笑容,声音沙哑的道:“我这才回来, 师兄就只关心这些么?”
裴元听了,神色变幻,时阴时晴, 最后定格在‘兔崽子你找死’这个表情上。
苏浅眼见不好,突然伸出一手轻点裴元眉心, 一触即放,在裴元反应过来之前人已拔地而起,他的衣衫被风吹得如水波浮动,跳动着淡青色的光。苏浅双指并拢按在唇上向裴元抛了一个飞吻,大笑着说:“师兄我先回房休息一番,回头再来寻你——秉、烛、夜、谈!”
裴元站在原处, 伸手摸了摸被苏浅碰了一下的额头,怀抱书卷的样子确实清隽斯文得很,裴元面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对着远去的苏浅回道:“……那就静候君至了。”
苏浅在空中,听到远远飘来的这句话,仿佛被人一把拎着脖子后面那块油皮似地,浑身上下忍不住抖了一抖。
总觉得大师兄这话说得阴测测的,啧,害怕。
时隔许久,也或许是他突然回来的缘故,他的屋子里蒙了一层淡淡的灰,推开房门的一刹那,阳光从他身侧照进屋子里,微小的颗粒在阳光中浮动闪烁,让他不禁眯了眯眼。屋子里乱得狠,仿佛被人狠狠打砸过一样,墙上的卷轴委顿在地上,被子在床上扭成一团,琴案上的七弦琴一头横在地上,一头还可怜兮兮的搭在岸上,卷曲的琴弦哭诉着它所受过的遭遇。
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只猫,也不怕生,从深色的木柜上一跃而下,绕在他的脚边,媚声媚气的冲他唤了一声。
“原来是你。”苏浅蹲下身好气又好笑的伸手逗了逗猫,猫亲昵得在他手背上蹭了蹭,柔滑的皮毛蹭过皮肤,带来了令人享受的触觉。
“这是谁家的猫……”苏浅低头看着这只自来熟的猫,忍不住眉眼中带着些许笑意,伸手将它抱起来,那猫也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贴在苏浅怀里喵喵叫。
话音未落,大门外面传来一声枝叶被踩着的声音,很轻,却也很明显。一张小脸从外面探进来,看见苏浅手底下的猫就呼了一声:“哎呀!阿黄你怎么又溜到这儿来了!”
少女往屋子里跑了两步才兀地停住了脚步,有点磕磕绊绊的喊道:“苏师兄,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