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冷冷瞥一眼, 见两人撑在地面的双手手背都是血糊糊的, 上面几道血淋淋的口子不停往外渗血,看印子都是猫爪抓的。小弟曾经被人类虐待过,就算是与它相处这么多年的邵逸,每次摸它没几下还要被咬,没他在身边,小弟遇到这些生人绝对早跑了,哪还有让这些人靠近的机会,可看他们的伤口,明显是已经将小弟抓在手里,小弟挣扎的时候才被抓伤的。
顾九他一下子气得发抖,想要抓到警惕人类的猫,像他们这种人徒手抓是抓不到的,唯一可能就是他们借用了工具,用网扑。
顾九想得深,单为了不打草惊蛇,忍住不发怒,不耐道:“行了起来吧,以后看到我的猫趁早离远点,再有下次,你们家少夫人这病我不治了!”
这两个下仆看着倒是真怕,他们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罪魁祸首还是郑文宣。
郑文宣赶紧道:“他们以后绝对不敢了,若再有便是我也饶不了他们。”说着踢了踢这两人,“顾大夫已对你们过错既往不咎,还不快谢过顾大夫。”
“谢谢、谢谢顾大夫!”两人就差磕头谢罪了。
顾九心情不好,也没了与郑文宣客客气气表演的心思,抱着小弟转身就走。他本就年纪小,都还没十八岁,情绪化明显也不奇怪,他这直来直去的表现,应是会让郑文宣更放心的。
郑文宣将这赔罪的表现表演到底,无论是中午还是晚上,都给小弟精心准备了食物送来。顾九全都叫小弟笑纳了,食物没问题,犯不着浪费,小弟伤了,正好补补。
晚上洗漱过,顾九拿出四块阴木牌,将放在里面的四只小山魅放出来。
小山魅们是小弟在带,不过带崽是个苦力活儿,总有厌烦的时候,小弟也不例外,特别是它要出去划地盘的时候,更没心思看顾崽子们。且到生人的地方,无论是阳气过重冲撞了崽子们还是崽子们冲撞了别人,都不太好,于是顾九准备了阴木牌,有时候就让崽子们在里面待一会儿。
“吃饭了、吃饭了。”将特制的香插进香炉里,顾九让开位置,四小只顿时飘过去,将香炉团团围住,你一口我一口地吸着烟气。
小山魅们如今还没有它们已经是一家人的意识,为了抢吃的偶尔会你撞我我撞你,以往都是小弟伸出爪子劝架并教训它们要和谐友爱。不过今天小弟受了伤,虽好吃了一顿,可顾九压着它不许它舔伤口,比较郁闷,它看着崽子们打架,甩甩尾巴也不去管。
顾九只好去将几只拉开,而后捏了捏小弟耳朵,“最近都不许再乱跑了,你要是被抓去取血催尸,你叫哥哥怎么办?”
“喵~”小弟翻身,冲顾九露出肚皮,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郑文宣不会无缘无故对一只猫产生歹意,白天顾九和邵逸说起这一点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他们曾在两位祖师爷留下的行道笔记里看到过的对黑猫的记述,其中有一条,就是说的“催尸”。
催之一字,有使事物的产生、发展变化加快的含义。而催尸,就是让尸体尸变的速度加速,比如一只白僵或是黑僵,一两年便可形成,用了催尸之法,不到半年就可形成。
黑猫能沟通阴阳,催尸必备的一样物品就是黑猫。老而成精,活的越久的生物越有灵性,催尸所用的黑猫自然是越老越好。催尸时,需杀掉黑猫取尽身体里的血,然后浇淋在活尸棺木上,再将猫尸藏于棺尾,再迎上月光,阴气汇聚速度加快,活尸尸变的速度也就变快了。
郑文宣既然知道催尸之法,绝对不是第一次抓黑猫,先不说以往他残害过多少只黑猫,就说在用了催尸之法的情况下,薛锦薇还没醒,可见郑文宣选择的藏尸地点,定是非常凶悍。
顾九最后在小弟软乎乎的肚皮上秃噜一把,“乖乖养伤,晚上睡觉不许背着我偷偷舔,舔一下,戴三天。”
小弟再次喵了一声,声音有点大,好像在嫌顾九啰嗦。
顾九笑了笑,走到桌边坐下。桌上摆着一堆拇指大的枣核,邵逸正手执朱砂笔,在枣核上画符。
枣乃五行之金,玄门里有咒枣治病,而去除了果肉的枣核也是对付僵尸的利器,只要将七枚枣核钉入僵尸背脊几个穴位,便可制服僵尸。僵尸怕光,首先便以鸡啼分阴阳,所以除了枣核,下午薛荣过来时,他们还让薛荣去买了只大公鸡先在家养着,到时候有用。
虽只用七枚枣核,但他们在准备的时候不能只准备七枚,枣核点点大,在上面画符格外废神,顾九将符笔在砚台里舔了舔朱砂,也开始画符。
吃完饭的四小只飘了过来,它们也是阴物,不喜朱砂,但是又十分喜欢靠近身带浓郁阴气的顾九,所以十分纠结,一会儿飘近,一会儿飘远,排着队地来来去去。顾九侧眼看它们几次,眼都被晃花了,叫小弟,小弟在旁边盯着自己受伤的爪爪颓丧也不搭理他,顾九只好扔下笔,自己带娃去。
小山魅们需要人教导,顾九少不了要言传身教,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床头,挨个点点四小只的额头,然后指着桌边的邵逸,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看到他没有,那是你们爹。”
四小只扭头看看那个在它们眼里浑身冒着白色的灼烈之气的人,齐齐往顾九身边靠了靠。它们喜欢阴气,自然不喜邵逸身上的至阳之气,且这至阳之气还混杂着金庚之气,在它们眼里是十分凶悍的存在,躲还来不及哪敢往上靠。
邵逸也很少碰它们,怕碰多了就缩体型,万一不小心再回复到当初没有意识的时候,顾九怕是要捶死他。
邵逸一心两用,支棱着耳朵听顾九教孩子,见顾九说他是爹,就无声笑了笑。
顾九指着自己,“我,是你们阿爸。”
邵逸停笔转身,“怎不是阿娘?”
“我是男人!”顾九拍了下床,眼珠一转,再次指着邵逸对四小只说:“刚刚说错了,看到没,那是你们阿娘,我才是阿爹。”
“幼稚。”邵逸说,眼睛带着笑意。
顾九得意地哼了一声,又指着趴在凳子上思考喵生的小弟,“那个,是你们大哥。”
邵逸取笑,“不是阿爷?”
在小弟眼里,顾九可是它辛苦养大的崽子呢。
顾九坚决道:“不行,在我这里的辈分小弟就是它们的大哥,我们各论各的。”
邵逸暗自失笑,真够乱的,四小只一会儿是顾九的娃,一会儿是顾九的弟弟们。
顾九看他笑,也笑了,“你傻呀,在小弟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你也是它的崽子,最多我是亲生的,你是不要脸倒贴的。”
邵逸在小弟眼里,说邵逸是捡的都不太合适,小弟那么嫌弃他,勉为其难地养了他几遭,可不是倒贴才有的待遇么。
可要换邵逸来说,小弟倒像心疼闺女的岳丈,十分维护顾九,每次他偷偷亲顾九,小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就怕他欺负了顾九。
想到每次亲顾九额头,邵逸脸控制不住地红了红,但是又想起来,每次他偷亲完抬头,都会被一只猫瞪着,邵逸顿时又不爽了。
想着,邵逸扭头,瞪了一眼小弟。
小弟刚才就知道他们两个在讨论自己,已经从思考喵生的状态中回神,冷不防被邵逸瞪了,暴脾气一下子上来,尾巴毛都炸开了。
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小弟从凳子上跳下来,准备找告状精大战三百回合。
“小弟~”顾九幽幽叫了它一声。
小弟动作一停,顿时想起自己的爪子受伤了,战斗力不足,只好悻悻扭头。不过它还有一计,它跳上床钻到顾九身边,四仰八叉地躺下,尽可能地舒展了自己的身体,占了好大一块地方,然后歪头,挑衅地看着邵逸。
邵逸看看等会儿他睡觉的位置,与顾九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瞪着小弟磨磨后槽牙。要不是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儿上,他早把这猫精给收了!
第101章
在郑家住下的几天里, 顾九每天早晨傍晚都会给薛雅把脉检查她的身体, 从现在的脉象来说,薛雅的身体一直在好转, 虽然还不明显, 不过就像他当时说的,只要这样保持下去,只需调养个两三年薛雅就能恢复得和正常人一样。
都说十指连心,常人指尖被针刺哪有感觉不到的道理,可薛雅就是因为身体太颓败了, 心尖血丢失过多对她造成的影响又何止是身体的虚弱, 卧久了身体各处都痛,加上她每天都昏昏沉沉的,身体感觉迟钝也是正常的。
每天把脉时, 顾九就会偷偷检查薛雅两手的指尖,之前发现过的那个针孔,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薛荣每天都会过来,自从知道郑文宣还会“催尸”后,他就越来越坐不住了,每天在顾九他们面前掰算日期,“明天就是十五了,你说郑文宣会不会有动作?”
顾九道:“应该会的。”不然不会想着抓黑猫。若不是当前就要用, 郑文宣又何必没有顾忌, 宁愿惹来他们的不快也要在他眼皮底下抓他的猫。
“公鸡还活着吧。”顾九问了一句。
薛荣一脸心累地说:“活着呢, 我就差没把它当祖宗养了。”
当时顾九要他找大公鸡时, 特意说了一定要会打鸣的,这可苦了薛荣,自从把这鸡领回去,每天天不亮这大公鸡就满院子撒欢哦哦叫,不到天亮不罢休。他们一家子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他爹娘不明白他没事儿养只公鸡干啥,看着也不像是斗鸡,好几次被吵醒后气得都要把这公鸡逮了拿去拔毛红烧。为了保住这只鸡,薛荣也是绞尽脑汁了。
如此又过了一日,十五这天是顾九他们住进郑宅的第四天。这天傍晚他照例去给薛雅把脉,一看到薛雅,他就发现薛雅的面色比之昨日又要苍白许多。
“少夫人今天如何?”顾九问房里贴身照顾薛雅的丫鬟。
那丫鬟道:“今日比较嗜睡些。”
顾九没说什么,他像往常一样,趁着把脉的时候检查了薛雅的双手指尖,然后就发现在薛雅左手指尖上那个几乎快要消失的针孔印记忽然又变成了鲜红色。
昨天都还没有,看样子果然是今天才被刺下的。
“你们家少爷下午来过?”顾九问。
丫鬟道:“来过一次,陪少夫人坐了会儿便走了。”
“什么时候来的?当时少夫人是醒着的?”
丫鬟对于顾九的追问不明就里,不过想了想还是道:“快申时来的,那时候少夫人在睡觉。”
快申时,不到快三点过来的,现在已是酉时,也就是说郑文宣离开这里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顾九便不再问了,薛雅手上新的针孔印,一定是郑文宣又偷偷取血了,他再次倒了颗红色药丸给丫鬟,叫她备水给薛雅服下,然后他趁着丫鬟转身倒水时,快速引出薛雅身上的一丝气息进入符纸里,看着薛雅服下药丸后立即离开了,郑文宣残留下来的气息也还不知道剩多少,引下来的气息即便装入了符纸里,过久不用也会自行消散,他和邵逸得尽快去找薛荣才是。
不过刚走到郑家门口,薛荣就过来了,他怀里还抱着一只毛发油光水滑,正东张西望的大公鸡。薛荣搂着公鸡蹲在马车上,急吼吼道:“我的人刚才回来,说郑文宣下午进了他家的桑山后就一直没出来,觉得古怪便回来告诉我了。”
顾九抬头看了看天,天际已经开始暗了,他道:“带我们去桑山。”
郑文宣家的桑林、桑山,都在本村。因是私人地方,所以除了要摘桑叶的桑农,其他时候其他人是不能随意进去的,上山的几条路也都有看守。顾九他们到达那座桑山时,山脚下还守着薛荣的人,他告诉他们郑文宣进去时走了哪个方向。
知道郑文宣朝哪走的后,薛荣便将这人打发走,然后邵逸拿出一张符纸,借来一阵大风,遮过守山人的眼,一行人大喇喇地进了桑山。
薛荣捏着公鸡的脖子防止它叫出来,一脸神往地看着邵逸,“这就是传说中的呼风唤雨啊。”
此时是冬季,桑树的叶子全部落光,只余光秃秃的枝干。天色暗下来,山上还起了水雾,太远的地方已经不能看清。走在这些比他们还高的桑林里,他们没有点火把全靠眼力寻路,周围又寂静无比,薛荣忍住一身鸡皮疙瘩,搂紧了大公鸡,紧紧跟在顾九他们身后。
进山时只有一条路,渐渐地前面开始出现岔路,顾九燃起一根牵引香,烧出来的烟分两股,一股往他们身后,一股往前方。
“朝前走。”顾九道,气息是从薛雅身上引下来的,也包含着她的一丝气息,另外一股,不用想肯定是郑文宣的。
薛荣深一脚浅一脚地,大概是怀里搂着暖和的大公鸡,他又走在顾九和邵逸中间,加上月色越来越亮,他也不似刚才那么害怕,也有心情叨叨了,他一副难怪如此的语气,道:“我说呢,之前怎么就发现不了郑文宣的不对劲!”
顾九跟在薛荣身后,闻言便问:“怎么了?”
薛荣道:“郑文宣之前也和我一样,很少会关心家里的产业运转,但是他和我姐成亲后,对家中产业就比以前关心多了……”
大家都说郑文宣是彻底从悲伤中走出来了,也成熟了。那时候郑文宣说想要将自家产业扩大,就要提高蚕丝的质量,所以桑叶的品质也至关重要。之后他从郑家单独划了一块地方,说要研究如何将桑叶品质提高。因事涉机密,所以被划出来的地方没有郑文宣的许可都不许人进,连其爹娘都不能。
经过两年时间,郑家的桑林品质与产量确实开始提高,郑文宣只说还没达到他的预期效果,所以那划出来的山一直放在他名下单独给他管理,现在看来,分明是方便了他藏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