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看着被来人压扁了的来福和旺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你要不要先挪挪屁股?
自家的崽子自家疼,小弟原本正在吃顾九特意给它叫的白水煮鸡肉,见小崽子们被压扁了,顿时跳上桌冲那人呲牙低吼一声,叼起两只无辜的小可怜将它们扯出来放到喜乐旁边,自己也在那边蹲下了。
顾九把鸡肉给它端过去,让它继续吃。
来人是个华服公子哥儿,他见顾九说了个“你”就不搭理他了,面上便也有点不高兴,嫌弃地看了小弟一眼:“和猫同桌吃饭,朋友你真不讲究。”
邵逸就冷冷地瞪来人一眼,“我们乐意。”
虽然偶有内斗,但关键时刻还是要一致对外的,告状精帮自己说话了,小弟也从蹲在板凳上吃,变成了蹲在桌子上吃。
吧唧吧唧,气死你。
顾九好脾气地说:“要不你找别人拼桌?”
来人倒是想找别人,可放眼望去,每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哪还有容他挑选的位置。
将就着吧,不过来人可能少有被人这样甩脸色的时候,到底不高兴地嘀咕一句:“穷酸。”
顾九看一眼低头吃饭的小弟,穷酸?还好吧,他可是有猫的人啊,放以前他都算大富之家呀。
小弟十分恶劣地挪了下身子,屁股对着男人。
来人刚坐下时,脸上已经带了一抹焦躁,又在顾九他们这里受了气,面色便越发难看。他该庆幸在他的饭菜还没上来时小弟已经吃完了,也不再故意整他,乖乖跳到板凳上洗脸洗爪子。
那人脸色这才好看些,等饭菜上来,他吃了没一会儿,跑进来两人,他匆匆咽下嘴里的食物,站起来急切道:“找得怎么样了?”
来人看着是下仆打扮,称那人为少爷,“少爷,城里药铺我们问遍了,因为之前的疫病,上了年头的人参都卖掉了,等药店再重新到货还不知要多少时间,恐怕我们还得往别处找。”
那人顿时颓丧坐下,食不知味地嚼着东西,眼神茫然,看着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上了年头的人参价格都贵,一般都是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以做救命之用。
顾九和邵逸经常上山,有时候也会挖到人参,他们基本不卖,留着自己用的,要不说方北冥制作的药膏一类效果好呢,除了医术好之外,这药材的品质也很重要的。
顾九吃完饭了,心情正好,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便说道:“人参?我这里有,你买不买?”
“你?”那人抬头,一脸不信。他将衣着普通的顾九上下打量一番,仿佛在说就凭你这幅穷酸穿着,能有什么好人参。
第96章
这人不信一个穿着穷酸的年轻小子能拿出好的人参, 正待继续质疑讽刺,就见顾九在腰边的一个布袋子里随手摸出一个木盒子, 打开往他眼前一放。
这人立时瞠圆了眼,只见盒子里安安静静摆放着的一只人参, 这人参品相十分的好,参须都是完整的。
顾九他们将行李放在房中,但这些行李只是寻常的衣服,丢了也就丢了, 他们常用的法器与其他珍贵布袋子只要不睡觉, 都是随时背在身上的,睡觉也得放床头。
顾九笑看着这人一脸吃惊, 脸色从嘲弄转为尴尬的红, 笑道:“这参如何?”
这人脸色变换几瞬, 喉头动动,最后勉强笑道:“这参自然是非常好的, 不知小公子怎么卖?”
顾九道:“你买这参做什么,家中有病人?”
“不然我买它做什么。”这人大概甚少受委屈,说话一点不客气, 不过也不算太蠢笨, 知道自己现在有求于人, 所有很快又收敛起来,还知道卖惨, 唉声叹气道:“刚才多有得罪, 两位莫怪, 实在是我家中姐姐现在就靠人参吊气,此前城门关闭,我这几日寻药不得,才这般着急莽撞。”
顾九点点头,好脾气地表示情有可原,能够理解。
顾九这一点头,顿时让这人觉得少了许多尴尬,他瞧着顾九一下顺眼不少,连带那只脾气恶劣的黑猫,在他眼里都有那么一丢丢可爱了。
他仿佛遇到了知心人一般,一边吃菜一边将自己这几日的郁闷说出来,中间还十分有怜爱之心地给小弟捡了个红烧大鸡腿儿放桌上让它吃,不过小弟不领情罢了。
从这人的徐述中,顾九和邵逸得知这人叫薛荣,是城外薛家庄的人。
据薛荣吹嘘,薛家庄里面住的都是薛姓族人,祖辈先是种桑养蚕,到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属于自己的染坊、布坊,所以小镇商业发达,在上阳郡的地界诸多小镇里,富庶程度可以排个第一。
薛荣家在小镇里,富裕程度能排进前三。他有个姐姐,叫薛雅,十六岁时嫁给下面村子里的养蚕大户郑家,如今已有四年。三年前,新婚半年的薛雅怀上了孩子,可没过几个月,雨天路滑,薛雅在自家院子里摔了一跤,摔掉了孩子,自此再没怀上。
也是因为这个孩子,损毁了薛雅健康身体的根基,导致其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到这半年,竟是全身无力,路都不能走,每日不是睡在床上,就是坐在轮椅上。可就这,还是薛家和郑家尽心照顾的结果。
薛雅养护身体的主要药方中,需要珍贵的人参做引子,可惜好的人参一向难求,纵使两家有钱,也不一定能随时买到。
薛雅需要的人参,一直是从城里指定的药铺购入,一旦有好参,药铺的人便会差人捎来消息。谁成想,二十多天前,接到消息的郑家人按着日子进城,城门却因疫病忽然关闭了,什么时候开还压根不知道。
薛、郑两家只好从别处想办法,可好参难买,两家人期间一直买不到合意的人参,只能先用品质次些的,按照大夫叮嘱,加大剂量试用。但以次充好,量再大效果也不行,薛雅的身体衰弱得更加厉害了,薛、郑两家人日日都派人来城门边守着,只等城门一开就直奔药铺去询问有无好参。
可因为先前的疫病,城里几家药铺储存的药材几乎使用一空,郑家之前预定好的那只好参,也被用掉了。
这可急坏了薛、郑两家。今日就是薛荣不死心,又跑来城里询问的,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烦闷焦躁之下,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之后就有了进店拼桌的事。
顾九就不明白了,是什么病必须得好参才能养护住啊。
薛荣吃掉最后一口菜,放下筷子,同样郁闷道:“看了许多大夫,都说是血气虚弱之症,起先大夫们都说这病只需好好调养便会好,可这病症到我姐身上,怎么都不见好。后来大夫们就说可能只是表象相同,暗里还有什么他们没诊出来的病症,在那之前,只能先按血气虚弱来调养。”
薛荣为家姐的郁闷担忧还没诉说完,客栈外又跑进来一人,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边喘气边看着薛荣道:“少、少爷,不好了,姑奶奶快要不行了,夫人和老爷让您赶快回去,见姑奶奶最后一面。”
“哐当”一声,凳子翻到在地,薛荣惊愕地站起来,“怎会如此,今早我走时才去看了她,她那时状态看着也不像、也不像……”后面的话,薛荣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猛然看向顾九,“朋友,你这参卖我了。”
说罢,迅速掏出一叠银票,看也不看全部拍在顾九身前,抢过木盒便要带着人走,被店小二拉着付饭钱。
顾九看了看桌上的银票,一眼看过好几个一百的,买下他那只人参绰绰有余。他就觉得这小子虽缺了点礼数,目中无人了些,但也并非无可取之处。
顾九捡起银票,问邵逸:“师兄,我记得我们下一个清理点,就在薛家庄附近?”
“是的。”邵逸道。
顾九道:“那我们就顺道去薛家庄看看。”
凡是能救人造功德的事,顾九是轻易不会放过的。
东西都背在身上,两人结了饭钱,跟在薛荣后面,道:“你姐这病症我们瞧着十分稀罕,也想去看看。”
薛荣脚步匆忙,眼神奇异地看他们一眼,“你们还会给人看病不成?”
顾九道:“我们不止会看病,还会捉鬼呢你信不信。”
薛荣忧心如焚,想出言讽刺,但他捏了捏手里的木盒,醒悟过来这两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穷酸,说不定还真有几分本事,便道:“那好,你们跟我去,你们要真会看病,能将我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我薛荣感激不尽。”
薛荣带着顾九他们直接去的郑家,郑家离上阳郡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离薛家庄不远。郑家家境虽比薛家略低一筹,在自家村子里却是一等一的富户。
马车到了村子,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桑树林,最后停在一座大宅前。
顾九和邵逸跟着薛荣下了马车,门前早有郑家家仆等候,一脸哀容地迎上来。
薛荣边走,边问自家姐姐的情况,顾九他们便跟着听了一路。
薛雅这几年,几次九死一生,以前病危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不过最后都缓过来了,这次情况格外凶险,几名同时候诊的大夫都叫做好准备。
进了薛雅的房间,因是冬天,为防进了冷风,屋子门窗几乎都关闭着,只留小小的口子通风,又烧了碳,屋子里暖是暖,但空气不流通,比较闷。
顾九和邵逸进来后,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隔着一屋子人的缝隙往床上看去,隐约看见一名唇色苍白,面无血色的女子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床边坐着几名妇人,正守着她哭泣。
薛荣挤进去看了看家姐,后环视周围一圈,蹙眉道:“我姐夫呢?”
一名富态的老爷满目忧愁,出声道:“早上你走后不久,文宣为了给小雅寻药材,也马不停蹄地离开,下仆已外出寻找,应该快回来了。”
顾九看薛荣沉了沉眼,然后立即朝他看过来,随后拨开人群,将他和邵逸拉到床边,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你们不是说会看病吗?快救救我姐。”
以貌取人是多数人的通32 34 页, 病,在场的人莫说是薛荣,他都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才叫顾九看病,心底其实并不是很相信他们。其他人看顾九和邵逸这般年轻,就更不敢相信他们会治病救人了,尤其在场几个大夫,手下带的徒弟多数比他们还大,也还在学徒阶段,还未曾敢亲手治病救人。
有人直斥责他们是在胡闹。
对这些质疑的声音顾九丝毫不理,邵逸挡在他身后,他则专心给薛雅诊脉。
在他诊脉期间,小弟在众人惊呼声中,跳上床头,翕动鼻翼,在薛雅身上四处嗅。
“黑猫不吉,快把这畜生丢出去!”薛母厉声呵斥。
顾九松开薛雅的手,淡淡瞥她一眼,忍住心中不快,将小弟从床头抱在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小拇指大的血红药丸,在旁人阻拦不及的情况下,喂进了薛雅的嘴里,指尖在薛雅的喉咙与下颌点了一点,便见薛雅的喉头动了动,看着竟是将药丸干吞下去了。
“你给她吃的什么!”薛荣气道。
“什么东西你就敢乱喂给她,她出事我薛、郑两家要你偿命!”
“简直胡来!”
顾九对一干人等的责问充耳不闻,他捻了捻自己的指尖,对薛荣道:“从脉象上来说,令姐的病症确实是常见的血气虚弱之症,这药丸乃我师父所制,服用后暂能保住她性命,至于之后,还要另寻保命之法。”然后他才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大家都别激动,我人就在这,肯定跑不了,何不静等半个时辰,再看情况如何?”
众人纷纷怒目而视,顾九对薛荣使了个眼色。薛荣疑惑地皱皱眉,见顾九似有什么在场不方便说的话要告诉他,便道:“罢了,你们先跟我出去,既入了这里,量你们也跑不掉。”
然后带着顾九和邵逸出了门。
到了僻静角落,顾九拿出一张符纸,在薛荣惊异的视线下,单手掐诀,将刚才为薛雅诊脉时触碰到的一丝气息引进符纸,又让薛荣要来一碗净水,将符纸烧在了碗里。
一股烂肉腐臭的味道霎时钻入薛荣的鼻腔,让没有准备,不慎闻个正着的他几乎呕吐出来。
“你们烧了什么东西!”薛荣觉得自己都要被臭晕了。
早有准备捏住鼻子的顾九瓮声瓮气地说;“这是从你姐身上引出来的,腐尸身上独有的味道。”
第97章
“腐尸?人的腐尸吗?”薛荣捏住鼻子, 一脸惊色, 见顾九点头就道:“我姐好好地, 身上怎会有腐尸的味道?”
顾九燃了张净水符在碗里, 然后将水倒掉,才对薛荣道:“令姐虽性命垂危, 但还是活人,活人身上最多只有死气, 不会有腐臭味,唯一的可能就是经常接触令姐的人里, 有与死尸接触过的,尸气残留在了令姐身上。”
薛荣狐疑地看着顾九:“你之前说你不止会看病还会抓鬼, 不是江湖骗子说来骗我的?”
顾九凉凉笑道:“我有那么好一只人参卖了钱干点啥不好我来做骗子, 得多闲啊。”
薛荣表情讪讪, 也觉得顾九说得有道理。然后他只要想到有人才与死尸接触过又马上靠近他病重的姐姐,薛荣就觉得这事让人无法容忍,他愤然道:“真是岂有此理!郑家下仆是欺我姐重病无力, 居然敢这样敷衍地照顾她。”
邵逸提醒:“你的关注点错了。”
顾九也觉得无语, “你不是应该好奇,好好地谁会没事去接触死尸, 这死尸又是哪里来的?”
薛荣迟疑道:“这个我得好生查查,不过我姐现在身上还有尸气?残留在她身上会不会不好?”
顾九道:“当然会不好,尸气是晦气, 令姐如果一直被携带尸气的人接触, 也就难怪她会病得这样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