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都已经起来了，匆匆吃过早饭，不理侍卫们的愕然，我下令回京都。
邵阳一直没有说话，我们走的时候也只是出来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我们。
第十二章
耳边是烈烈的风声，身下的骏马速度已经到达极限。就这样放肆的在风中狂奔，让我暂时抛开了心中的痛苦。
回京都的整个路上都是在狂奔中渡过，身后的侍卫苦不堪言。我心中却带着自虐的快感。仿佛身体上的痛苦可以减轻心灵的负担。
回到京都依然要面对很多的问题，其中之一就是该如何向显扬回报。
我显然是没有多虑，刚刚到家没有多久，显扬居然来了。
显扬的神情紧张，一见到我就着急的问："皇叔，邵阳家中情况如何？他母亲怎么样？"顿了顿，脸色有些微红，"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原来显扬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邵阳。我心中有些紧张，幸好他没有问这么突然去邵阳家的原因。简略的告诉显扬邵阳家中目前的情况。
显扬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对邵阳来说，母亲去世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可是对显扬来说，邵阳母亲去世可是说为他的婚礼扫平了一个重大的障碍。
显扬问明了邵阳回来的正确的日子，满意的回宫了。可是我心中总有一些疑问。这个是我认识的显扬吗？
显扬在我面前重来都是不藏话的。也许他有点软弱，可是不代表他笨。这次我的忽然离开，理由如此牵强。他为什么一句都不问？他脸上的笑容是如此诚挚，他是真的全心全意在相信我吗？
我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怎么可以怀疑他？难道因为爱上邵阳就要这样对待那个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没有错，邵阳也没有，唯一有错的人是我。我早就知道结果却还是放任自己陷入危险的感情，连带让邵阳在痛苦中来回挣扎。如果我不曾有过表示，那么他只会带着微微涩意的回忆和显扬成婚，可如今他会怎样痛苦的承受这一切？
夜晚，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可是我依然无法入睡。披上衣服，索性出去走走。
吩咐人不用跟随，我一个人在京都的黑夜中游荡。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原本安静的京都之夜忽然喧哗起来，抬头看去，我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京都最糜烂的角落。
眼前是一片灯红酒绿。浓妆艳抹的妓女和放荡形骸的公子哥们肆无忌惮的在外面调情。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已经向我走了过来，我心中一阵厌恶，向后退了几步。直到黑暗的夜色重新把我包围。
那个女人识趣的走开了，前面的视野开阔起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是原来的左丞相席优然。
只见他快步走进一家名叫"翠云阁"的妓院，似乎不想让人认出来。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平时一脸正气凛然，却在黑暗之中如此放纵。
即使心中烦闷，我依然有些好奇，就去这个"翠云阁"看看吧，本朝历法向来不禁官员去妓院寻欢的，但是到底影响不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席优然冒险来此？
我缓步向"翠云阁"走去，一路之上居然看到了好多的世家子弟。看来这个"翠云阁"中确有不凡的人物。
刚刚走进"翠云阁"的门口，就听见里面无数的喧哗之声，一个半老徐娘的女人快步向我迎了过来。
"哎哟，客官好面生啊，第一次来？一定也是听说了我们惜舞姑娘的名字来的吧。客官来得好巧，惜舞姑娘顷刻就要出来了。"
我压下心中的厌烦，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吩咐她给我找个安静点的角落坐了下来。
一阵急促的音乐响了起来，前面舞台上舞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火红的纱裙在快速的鼓点中舞出一道炫目的红影。
震天的叫好声由四处响了起来，我也由衷的拍了拍手掌。那个纤细的身影仿佛化在音韵中一样，慢慢的音乐慢了下来。
那个旋舞中的人也慢了下来，她的正面终于转向我了，却是蒙着面的！
同样是红色的面纱，上面只露出翦翦若水的双眼，无论她转向哪里那双眼睛都仿佛在向你诉说什么。似乎有着绝色的容貌，可是在面纱的遮盖下又不是那么清楚。
生生给人无限窥探的欲望。到底这个面纱下面的是怎么的绝色？
抬眼向四周扫射，无数王公子弟眼中流露出赤裸裸的欲望，的确，看不到的容貌给人更大的幻想空间。
一曲终了，台上绝色轻轻一揖，没有风却总感觉她那过分纤细的腰肢要折断了似的。无数的赏钱砸向舞台，已经有人耐不住诱惑大声的喊了出来，"惜舞，老子豁出去了，你就说多少钱才可以陪老子一晚？"
无数的起哄声传了出来。那台上的女子只是轻轻的颦了颦眉毛，眼波流转之中仿佛带着万般无奈。"惜舞已经说过了，只有各位中有人能猜中惜舞名字之意，惜舞愿意掀开面纱，以真面示人，其它的，还要妈妈安排。"
一波一波的声浪仿佛要把那个柔弱的女子淹没，我心中忽然有了些微的怜惜，这也是一个命不由己的可怜人啊。
叫来小厮，我在纸上写下：有谁惜取舞中人？让他送去给惜舞。
片刻功夫，刚刚小厮回来了，"公子，惜舞姑娘有请。"
我跟随他向内堂走去，后面传来无数唏嘘之声。看来这个惜舞姑娘的影响力确实不容小窥。
小厮停在一个景致的房间前面，替我敲敲门下去了。
"公子，请进来吧。"
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里面的惜舞已经换下刚刚的舞衣，换成一套鹅黄的裙摆，依然是同色系的面纱覆在脸上，这里的烛光没有大厅那样明亮，使面纱下的容貌更显朦胧。
灯光之下，美人颦眉，若不是心有所属我还真有动心的潜质呢。
惜舞盈盈站了起来，对着我微微一揖，"公子请坐，公子给我的字条我已经看了，难得有人能猜到其中的一个含义。"
我笑了笑，"不敢，在下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哪敢说真正通晓姑娘的深意？"不过自谦之语。惜舞竟然闻言点头。
"其实我的名字却有自怜之意，可是公子心中一定想着我是要找个怜取自己的人吧？"不等我点头，她接着说道："我看公子衣着，已知公子定非外面那些纨！子弟。惜舞自怜，可是不需要男人怜惜。"
说完轻轻摘下覆在脸上的面纱，我的呼吸一滞，好一个人间绝色！
当真是肤若堆雪，眉目如画，未见全貌之时，只见翦翦双眼，如今得窥全貌更显双目之美。
若论美貌，当世我所见之人无出其右者。
不过片刻惊讶，心中愁绪又复浮现。如此美貌之女子毕竟不是邵阳，是很美，可是不能动我心。
惜舞眼中滑过一丝惊异，随即笑意浮上脸颊，这个笑意如同春风化雪，扫去了她眼中原本的忧郁。
"公子是第一个见到我真面目却片刻恢复镇静的人。如此说来，我让公子进来真是好有先见之明。"
"姑娘美貌果然无人能及。"我衷心的对她说。
"夜色已深，告辞了。"我长揖而出。这个惜舞够格让朝中之人为她神魂颠倒。
一连几日，一入夜我就来到"翠云阁"看惜舞的表演，如果不是来这里，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邵阳。
惜舞每夜必请我入内，有事我们谈天，有事她只是抚琴给我听，我不懂她对我有什么期待，第一天我就不曾流露出迷恋她的样子，而她也说过，她要的不是男人的怜惜。
算算日子，明日就是邵阳回来的日子。该不该留在家中等待那个我日夜思念的身影？
"公子分心了。"对面坐着的惜舞一边用手拨动琴弦，一边淡淡的对我说。
我忽然有一种狼狈的感觉，仿佛内心的秘密赤裸裸的暴露在这个女子面前。收回心神，这个女子难得的聪慧，一个卑鄙的念头滑过心头。我是不是可以用她来割断邵阳炙热的情谊？
"明日惜舞姑娘有空吗？可否赏脸去我家中一叙？"
惜舞脸上飘过微微的笑意，更衬得容光绝丽，"公子盛情，惜舞又怎能不赏脸？"
既然已经邀了她明日去我家中，那么我的身份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我就是桓王──齐桓延。"
惜舞眼中滑过一丝了然，"真是失礼了，原本惜舞心中猜测过大人的身份，原本大人气度不凡真让小女子心折，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名满京都的监国大人。"
我站起身来，"今日已晚，明日我派人来接姑娘过府。在下这就告辞了。"这个女子够特别，也不枉我请她过府一述，她可能不能让我放下邵阳，但是她说不定可以让邵阳放下我。


第十三章
翌日。
一整天我都有些坐立不安，当然不是因为惜舞，虽然按正常算，邵阳今天应该回来了，可是路上的事谁也说不准。
正在想着邵阳，去接惜舞的人已经回来了。
我正了正脸色，迎了出去。
今天惜舞穿的是一身湖绿色的衣服，脸上依然覆着面纱，这个女子很会用颜色装扮自己，顾盼之间风情无限。
正是盛夏时节，我引她到院中凉亭就座。这个位置正对着大门，如果邵阳回来我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桌上摆着时鲜的各种水果和一把琴。
惜舞坐在琴前，随手拨动着琴弦，正是"静心曲"。
半晌，我们都没有说话，"大人要惜舞过府，可是为了让家中的某个人见见惜舞？"
我微微颔额，心中不禁有些警惕，这个女子到底什么来路？
惜舞微微一笑，拿下覆脸的面纱，"大人，我们这种在这样环境讨生活的人，如果没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怎么能活得下去？"
我心中暗叹，好个机敏的女子。
远远的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大门开了。领先进来的，果然是邵阳。
仿佛是连雨的天气忽然看到太阳，就那么远远的瞥见一眼，心就这样安定下来。
我站起身来，向邵阳走去。
忽然想到身后的惜舞，不禁有点尴尬，回过身来，我邀惜舞一起去接邵阳。
邵阳显然是看到我向他走过去了，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我，他的脸上写满风霜，但是眼中却满满的都是我的影子。
我们就这样站着，对着对方，没有开口。身边的惜舞忽然开口了，"大人，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一瞬间，心中有些慌乱，为什么要用这样愚蠢的借口来敷衍邵阳？可是目前形势已经骑虎难下了。邵阳的眼光落在惜舞身上。
果然，邵阳的脸色暗了一暗，我心中暗自后悔，"这位是'翠云阁\'的惜舞姑娘。"
当面对邵阳之时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他，"这位是我监国府最尊贵的客人──邵阳公子。"
如今拉出的这个生疏的距离让我怎么不心痛？
邵阳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大人，邵阳连日赶路，请允许邵阳先行告退了。"
我只能点头，对他的万般怜惜只能深埋在心底。
日头西斜，用过晚餐后，我和惜舞在书房中谈天，其实说是谈天也不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抚琴自娱，她可以说是一个体贴的女子，并未再提及我的失神。
开着窗子，微凉的晚风轻轻的吹动我的衣角，多想就随着这清风出去，无声的守候邵阳。抚平他眉宇间的疲惫和伤感，邵阳你可能听到我内心的声音？我放弃不了对你的情感！
忽然，夜风送来一阵歌声，那是邵阳的歌声！清亮的嗓子中带着一点未明的暗哑。歌词随着风一字一字刺进我的心中。
"犹记初见，
白衣如梦。
！
唇边微笑，
系动我心。
皎皎银月，
清光满地，
只怕别离，
再难遥望。
君如明月，
长存我心。
不求明月下天心，
只想清辉撒满怀......
歌声中唱尽了邵阳的倾慕，却没有提一句我的态度对他的伤害。
我僵持在窗口，第一次对自己的做法迷惑了，邵阳啊，我可值得你这样赞我、这样爱我？
惜舞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直直的盯着我，"大人的心已经乱了，去吧，爱并没有错。不要让自己的犹豫让两个人都抱憾终身。"
心中闪过一层杀意，这个女人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可是邵阳被牵起的心中那酸楚的柔情让我不忍对付这样一个女人。
"大人只怕是要见疑惜舞了，不怕大人知道，惜舞在风尘中已经厌倦了，只想找个可以安身的地方。无论走到哪里都逃不开那些世家子弟的纠缠，惜舞是不相信爱情的，只愿有人可以给惜舞撑起一片安静的天空逃过那些无谓的纠缠就满足了，惜舞不求大人可以给惜舞赎身，这些年赎身的钱惜舞自己留的也够了，如果大人还是见疑惜舞，就请大人派人把惜舞囚禁起来，只要没有人骚扰，惜舞绝无怨言。"
她叹了一声，"纵使不相信爱情，可是依然想看看到底这世上有没有真正深情的男人。如果大人定要杀我，不能看到最终的结局总是不甘。"
她在激我，看得出来她没有骗我，而且我确实不想杀这样一个慧质兰心的女子。
"你重来没有想过爱上我吧？"这是我心中最后一个疑问了。
"大人丰神如玉，又年纪轻轻位及人臣，怎能不让女子倾心？只是从见到大人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大人心中已有别人。多情也是无情，痴情即使绝情啊。"
"哦？"我有些好奇她的解释。
"大人不懂吗？对很多人多情其实就是对她们无情，对一个人痴情就是对其他人绝情。"
我心中再无疑惑，邵阳的歌声不断的由窗口飘了进来，我再也不想说下去了，不管未来如何，我只想奔向他！
我向门口走去，快要拉门的时候，我由衷的对着惜舞说："如果先遇到你，我可能爱上的就是你了。"
惜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人，人生没有如果，就请大人珍惜眼前的感情吧。"
我没有回头，"三日之内，我必派人去接你离开‘翠竹阁'。"
微凉的夜风吹得我心里惶惶的，可是脚步却不受控制的向邵阳奔去。
就这样立在他面前，他疲惫的样子引起我心中所有的怜惜，"大人......"清亮的嗓子在长时间的疲惫下带着暗哑的憔悴。
我心中忽然有种冲动，我是谁？家里的人叫我大人；朝中的人叫我监国；显扬叫我皇叔，我的名字呢？上次听到我的名字还是从我的死敌──冀王口中听到。
"邵阳叫我的名字，叫我桓延！"
邵阳那黑亮的眼睛中溢满柔情，"桓延，桓延......"声声情谊敲动着我的心脏。
我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将他拥在怀中，轻轻吻住他的薄唇，他的薄唇上带着夜露的清凉，忍不住用舌来描绘他的双唇，怀中少年青韧的身体骤的一热，我心中一动。
邵阳从我的怀中抬起头来，脸上显出低低的红晕，可是他依然执着的看着我："桓延，你愿意吗？"
我只觉得一股热浪冲上脸来，邵阳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能。
"邵阳，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如果未来我还是注定要失去你，那么我宁愿从来不曾拥有过，这样也好过在活着的慢慢岁月里不断后悔、追忆。"
我怎么能那么做？如果我不能实实在在的拥有你，又怎能这个时候伤害你？
邵阳的眼光却更亮了，我忘记了，其实邵阳也懂我。没有肉体上的牵绊，邵阳会更幸福一点吧。
两心相知的甜蜜下，我们都隐藏了心中的不安。我和邵阳都不敢去想心中最深处的那个声音。
如今已经尝过爱情的甜美，怎么能回到那个寂寞的过去？长相私守的背后只有一个孤注一掷的疯狂办法。我不想提，他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