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恋+番外《秋扇。藤花。》————玛雅
玛雅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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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了被我带到瑞士然后又带回来的书,很想看,于是央了雷伊去拿。
看着他及不放心的离开,在我保证到他回来我仍会好好的坐在这里以后。
不远的院墙外,传来沿街卖唱的老人断了弦的胡琴声--嘶哑的,迂回而苍老,述说着那些古老的总会有着圆满结局的故事。越过爬满院墙的忍冬藤,越过深秋干爽的空气,幽幽的传来,回荡着不肯离去。
我疲倦的闭上眼,隐约听见身后有人走来的脚步。
雷伊说得对,这个冬天过去以后,一切就会好起来......
......

忍冬恋 番外--秋扇。藤花。

炎夏过了,加拿大的秋天,一天胜过一天的凉,于是我终于收起了竹骨的折扇。

 

这扇,二十四根象牙般的竹,层层的叠那一幅绘着藤花的软烟绸,一折一折,展不完全的美丽。

 

这是去年夏天时,有人送给我的。

 

 

 

"这是,我从中国来过来的......很旧了......但这上面的花很好看呢......"

 

那个人说,递给他,怜惜的用袖擦过他满布着细密汗珠的额。

 

当时欣喜的打开来,看见浅浅的江南烟雨色中,垂下来几束淡紫的藤花,果然漂亮。

 

"原来你喜欢这种花......"我笑着,收了扇子,却没看见那人微颦的眉头。

 

其实那天,我是来告诉景楦,我要离开,去英国的事。

 

但是,这个时候说出来,未免太残酷了,所以迟疑着,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猛的,听见背对着自己去倒茶水的景楦似乎漫不经心的问出了一句:

 

"你,要走了是吧?"

 

......

 

无言,无法亲口对他言语,所以,只能点点头,很轻的,很轻的将命运随手一拨,就这样,两个人走到了不同的世界。

 

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茶端来了,清亮碧绿,眼泪般透明,喝在口中,非一般的苦涩。

 

现在还记得那时,景楦说,这是夜里摘下的新茶,连夜炒了,用第二日清晨的朝露煮成。

 

景楦说,这茶,叫"朝夕"。

 

景楦说,那是只能存在一朝一夕的美丽。

 

 

 

 

 

后来,第二天,我果然离开了,没有去英国,我去了加拿大,一个人。

 

加拿大没有藤花,只有枫叶,火一般颜色,血一般颜色,像是不堪承受的情热。

 

来到这的那天,睡里梦里,想起那个夏天,有人在苏黎士,送我的那一抹江南烟雨。

 

第二天,我种下了一株藤花。

 

藤花开时,垂了一檐,像苏黎士的忍冬,却又添了些凄艳的紫色。

 

藤花谢了的时候,夏天尽了,盈盈的紫在雨中退却,半残不败的。

 

我这样看着,握着那人送的扇子,发现时间过去了好久。

 

 

 

后来也回去过,去找过他,去寻过他,在那苏黎士故园。

 

人去楼空。

 

我想,也许他走了,也许他离开了,也许,他......死了。

 

景楦......景楦......

 

苍白的名字,苍白的记忆,和加拿大的藤花一同谢去。

 

只有忍冬依旧,蔓延了整个被抛弃的庭院,依稀的,可见当日的纤手浅擢。

 

站在生了锈的大门旁,无法想像,在我走了以后,那个人,他一个人是怎样在这异国生活的。

 

他等着我,守着那些忍冬花,守着记忆中话,一个人,等着我。

 

但是,我却没回来。

 

我却始终,没有回来......

 

苏黎士的雨季结束了,我去了中国。

 

那个和景楦有关的国度。

 

 

 

直到那时候才知道,中国人不喜欢别人送扇子的。

 

直到那时候才知道,扇,是散的意思。

 

直到那时候,才清清楚楚的明白......其实不想走的......不想分开的......

 

只是,只是当时......怎么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后来,循着命运,又见到了那个徘徊在断檐残壁间的灵魂。

 

"景楦!......"

 

那时不顾一切,一把抓住了,任凭斯咬任凭挣扎......

 

再也,再也不要放开了!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蒹葭凄凄,白露未唏。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

 

古老的诗词,听不懂的伤悲,细弱的声调,在空乏的夜里,讲述着千年前的情事。

 

那时候,两个人,在这绝望的乱世界,拼尽了一切,死守着那注定将要失去的东西。

 

知道景楦怕冷,所以冬夜总要添多些炉火。

 

知道景楦不吃辣食,所以尽量的弄来些清淡的菜。

 

知道景楦夜里爱咳喘,所以总是垫上厚后软软的枕头。

 

......

 

结果,任是这般的小心翼翼,却还是握不住手中的流萤。

 

我的景楦,死在冬天快结束的清晨。

 

景楦死的时候,是天刚刚明的时候,薄雾里流着清寒,从开着的窗口溢进来。

 

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小巧的脸永远的沉睡下去,青丝委地,垂散一地嫣泽,顺着肩,流过。

 

就这样死去了,从连夜的高烧中,从还没醒来的梦境中,甚至都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没来得及,许下来世的约定。

 

景楦,我的景楦,就这样死在了春天将要来临的清晨。

 

远处,战火中的胡琴声,咿呀响起。

 

 

 

把景楦葬在了菏塘边的忍冬花下,植下了一院的藤花来陪伴这个孤独的灵魂。

 

带着那人的一缕青丝,我从此离开了这个国家。

 

 

 

后来,在时间又过了很多年以后。

 

一个垂死的老人把一把早已陈旧得褪尽色彩的竹扇,撕裂在多伦多垂着紫藤的窗前。

 

还是象牙白的骨,二十四折的绸,

 

碎碎的洒了一地斑驳,再也拾不起,拼不回那从前的样子。

 

一点一点,还依稀可见的,

 

是那很久很久以前,开在苏黎士的藤花。

 

还能记起那些淡紫色,在记忆中摇弋的时光。

 

当时有风吹过,一地残锦,轻渺如絮。

 

于是笑了,恋恋的唤着那个名字--

 

"景楦......"

 

景楦啊......属于东方的名字,属于我的名字。

 

横横竖竖,交织在我的灵魂中数十年无法忘却。

 

而现在......借着死亡......我终于可以忘记你了,景楦,我终于可以不再思念你了。

 

要知道,一个人,承受着悠久的孤独,那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合上眼的时候,我的手触到一缕干涸的发丝。

 

景楦啊......下一世,我们不要再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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