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吹,狂哮著,刮过脸颊,深至腰际的野草划开衣裳,轻抚纤瘦的身躯。娇柔的身子在暗黄的野草间,被狂风扭曲,弱白的长袍在风中飞舞,飘扬。
"你是谁?"
宫青扬已经不只一次从这个梦中醒来,也不只一次问这三个字。在他脑海中有一片记忆仿佛空白,脑子里没有十五岁以後三年的记忆,完全不曾存在过的三年。
"小扬。你起来了。"
"恩。"
望著母亲关切的眼睛,他心里却感到不耐烦,总觉得她做了什麽事隐瞒了自己,至於那是一件事还只是感觉,他不得而知。
"小扬。今天第一天在庆丰行帮你爹,万事要小心。"
早饭摆在桌上,香辣,对宫青扬充满了诱惑力。埋著头刚吃第一口後,却丢下了汤匙,抬头对面前关怀的母亲说:"我吃饱了。"
"可你才。。。"话末,宫青扬身姿轻盈地消失在饭厅的门後,转入长长的走廊。
斜靠著翠绿色栏杆的宫小芙拦住了匆匆忙忙赶去前厅的宫青扬。灵巧的身子,上身是奶黄色的衣衫,下身翠黄相镀的褶裥长裙,腰系赤红色绸缎宫绦,左边配一块刻有宫字的云形玉佩。
宫青扬摇头笑看著眼前年方十三的小妹,说:"你忽然出面可把大哥我吓了一跳。"
一串银铃似的笑声穿梭湖面上幽幽的翠廊,散落於青绿色池水,划开原本聚在水面争食的金红色鲤鱼群。
纤长的小手指著宫青扬的俊脸笑得人仰马翻,另一只空出来的小手撑住走廊赤褐的柱子说:"你会吓倒。一张死脸。"说完更是双手环抱住肚子,背靠著柱子,仰天狂笑。
"你当了三年男孩,不要就改不了好不好。在外人面前可不要这样。"宫青扬打心底的疼这个妹妹,不只因为他们的亲生母亲是同一人,更多的是他失忆的这三年,这妹子被母亲打扮成男孩,争夺家产的委屈。
"好是好。可哥要答应我一件事。"看著她眼睛里闪过的光芒,宫青扬就知道这小家夥脑子的主意。双手环抱胸前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想出去走动。打扮成跟班小斯。"
叹息了一下,点了点头说:"行!不过小斯就是小斯,什麽都得有小斯样。"
"恩。"宫小芙不加思索的点头称是。宫青扬确定地再问了一次:"不耍小姐脾气。"
"恩。不耍!"宫小芙一脸坚定地答应道。
宫青扬浅笑著说:"小尼子。快去找件衣服。"
宫小芙暗笑不语地扯开上衫的胸襟,黄色水纹的绸子里是一件麻布衫。
"你这家夥是早有准备?"宫青扬定睛看清小妹的头一改平日的花哨,用淡蓝色布带盘梭在头顶中央。
"嘻。哥再不走,爹可就要生气了。"说完俏皮地笑笑就拖住宫青扬的手臂往长廊的尽头跑.
宫晋峰独坐在前厅案头喝茶,注意到眼前的一对儿女气喘嘘嘘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问:"小芙这一身打扮,是。。。。。。。?"
宫小芙清楚爹对她痛爱有加,跑近宫晋峰身边撒娇地说:"女儿想跟爹学点经商之道。"
宫晋峰笑逐颜开,一副慈父样,说:"你呀。鬼灵精。"说完收起笑脸,严厉地对宫青扬说:"爹有事就不去了。自己要注意,有什麽不懂的就问肖叔。照顾好小芙。"
"有事?"宫青扬抬头接触到宫晋峰的眼神,心令神悟地收回已到嘴边的问题,说:"那孩儿就告辞了。"说完转身拉著宫小芙离开前厅。
"哥?爹有什麽事呀?"
宫小芙扯著宫青扬的手跟在身後问。
"爹的事我怎麽会知道。"宫青扬心里只有个影并不清楚爹所说的事实际是什麽。他还没有这个能耐。咬咬嘴皮,骑上马,扬鞭朝城西奔驰而去。
宫小芙也骑上高头俊马,挥鞭追了上去。
宫炎一
宫家西面是二房赵氏的住处,透过零星的翠竹,靠窗的桌案,一名清秀的女子埋头於纸张,手执画笔,端正的姿势,纤长的手指。笔下是一副快要成形的牡丹图,硕大的花瓣,娇豔动人发出豔丽的鲜红,仿佛用血染成的一般。
宫晋峰站在窗外悄悄地观赏著自己气质温宛的小娇妻,眼底写满了怜惜,深情的眼眸仔细盯著那张俏脸上的一睥一笑,害怕遗漏哪一个精彩的表情。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看看我这幅画画得怎麽样?"赵若兰吐气如兰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入正准备离开的宫晋峰的耳里。宫晋峰停止了脚步,顿了顿後,说:"不了,我还有事。"
赵若兰赶在宫晋峰离开前急忙说:"我不怨你。"
宫晋峰又一次停下了脚步,抛下:"我怨我自己,没有保护你我和孩子。"说完迅速离开了赵氏所在的西厢。
城区西市较与东市来往的人频繁,品流自然复杂。宫家大少爷宫青扬,此时面对著一群十足地痞流氓.只见他们其中一人横躺在大街上,一副快死的样子,其他人则拥有至高无上的见义勇为,每个人都露出与他们脸极不配的道貌岸然.
旁边,凤来酒楼二楼靠窗处坐著一名小斯打扮,却尽显贵气的小孩,看著楼下受苦的青年,嘴角划出一摸难揭的笑意.
宫青扬手牵著马,一副为难的样子,盯著面前快要动手的大汉,发了会儿呆,说:"各位兄弟,今天我宫青扬驰马撞倒了这位小兄弟。"说到此走过去扶起那位躺在地上装得一副快死的男孩。
"上马!"
发现男孩扭动著身子不愿意跟他上马,宫青扬也不强迫,在那男孩耳边说:"我这里有几量银子,你拿去看伤。"说完将银量塞入男孩的衣裳里,纵身上马逃离喧哗的人群。
同时风来楼上的那名小斯也迅速跃下酒楼,没错是飞跃下酒楼,骑上高头俊马,跟随宫青扬尘尾。
城西,庆丰行前厅,宫青扬著急地正坐於总商行,宫小芙末见其人先闻其身的俏皮声音让他直松一口气。
"小芙,刚刚你去哪了?"
宫小芙小脸红通通,气直喘地说:"跟不上,我会骑,可没说这麽个骑法。"说完接过宫青扬递来的茶猛灌起来。
"慢著,不要咽著。"
喝干杯里的茶水宫小芙放下手中的水杯说:"可能嘛,喝水还咽著。"
"休息好了吗?"
青扬说著,站起身向从店面来的老头拱手,微笑道:"肖叔,晚辈宫青扬,爹让我这几天住在店里跟著肖叔学点东西。"
来的瘦老头笑得谦和地说:"哪里,哪里,肖某人多年成承蒙老爷看得起,现在少主人来了,我自当将这些年的心血全交给少爷您。"
宫青扬定睛扫过肖叔年已老迈的脸,想在他眼睛里找出些什麽,但除了呆滞的眼珠他什麽也看不到。址过身旁的妹子,说:"这位是我的小妹。"
"哦,您就是宫小姐。肖叔看见你的时候才这麽丁点大。"说完还用手比划著,眼神中充诉怀念。
"这时候我可不是什麽小姐,我可是哥的小跟随。"说完还转圈子让眼力不好的肖叔看清楚她的小斯装扮。
"哈,哈,哈。老夫老眼晕花,一时还没看清楚。这样好,方便。"肖叔和蔼的笑声振动前厅,宫家兄妹两对他感觉亲切。
宫炎二
风悄悄地窜入庆丰行上房,划灭烛台上即将短小的蜡烛,轻抚起青年散在前额的发丝。青年原本清秀的双目现在疲惫呆滞,眼皮泛黑,脸色苍白。洁白的上齿轻咬干枯的下唇,薄薄的嘴唇看似坚毅,双目正注视著手中陈旧的帐本。一旁的茶杯内盛满茶色淡化的茶水,别一边摆满了十几本类似他手中的帐本,零零碎碎地,看似被人翻阅过。青年扭扭酸痛的脖子,此时传来一阵门声:"青扬少爷。"
"进来。"青扬注意到窗外阳光明媚。
仆人张园推门进来,手里提著一篮金红的橘子,离青扬约五步之遥止步说道:"今儿一早肖少爷打乡下收租回来,带了新鲜的橘子让少爷小姐们尝尝鲜。"说完见青扬少爷想看看橘子,又走近二步。
青扬盯著橘子,心里不由想到这些天忽略了心疼的小妹子,问道:"这些天小姐可住得习惯?"
张园心里一惊若不是知道他常去小姐房里与小红私会,怎麽会知道小姐怎麽样?以为青扬少爷是知道他与小红的事,心一惊递上的橘子散了几个,看著地上四窜的金色橘子,心更乱,及刻俯身去捡。
青扬看著一面捡橘子一面骂自己该死的张园也略略了解一二,暗暗好笑。见张园起身收敛笑容,半嗔地说道:"下次小心。"见张园把掉出来末坏掉的橘子放回篮里,忙喝住:"把掉出来的橘子清出来,其他的送到小姐房里。"
"是。"张园将清出来的橘子放於外厅的圆桌上,正准备离开身後传宫少爷明朗的嗓音:"还是将掉出来的橘子给小红带去吧。女孩儿喜好吃这种甜甜酸酸的东西。"
张园脚发软地走出少爷的厢房,深舒了口气才往相隔不远小芙小姐房里移去。手里拿著橘篮,淡蓝布衣下摆裹著掉出来的那几个橘子,金黄得发亮,像刀光似的刷得张园双眼恍惚。撞上了正开门的小红,还末来得及惊叫便被那小妮子一把拉入房里。
小红见张园面有难色,先让他坐在厢房外厅的圆桌前,放好他带来的橘子和篮子,说:"这是怎麽了?"
张园见小红这麽贴近,心里害怕小芙小姐瞧见,一边用眼角往连接内卧房的链珠瞄,一边拉开了距离,问:"小姐呢?"
"正睡著。"小红随便答了句,想到张园是怕又嘻笑地说:"瞧你这胆。"
张园见小红一脸嘻笑脸色更不好了,怕惊醒小姐,低声吼道:"
我能不怕吗?青扬少爷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小红一听脸色惨白,嘴忙哆嗦地问:"那怎麽办?仆人私通可是会著家法的。"
张园见小红紧握双手,没有一丝血色,心痛起来,伸手过去轻轻抚开,说道:"少爷不会说的。他让我取几个橘子留给你吃。说女孩喜好这味。"
小红听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脸色转好,发觉此时与张园靠得很近,双手被他紧紧裹在手里,羞涩起来。
张园见小红脸一下变得红润,眼波迷离,心里更是喜欢,轻轻在小红耳边说起绵绵情话:"小红不如我求少爷做主往後你就跟我。"话末,小红整个人已经落入他的怀里,温顺地点头说道:"张哥,小红全听你的。"
花厅里一对情人缠绵在一起,忽视了接著花厅与内厢的链子背後一个小人影,此人正擒著笑容目光狡黠地注视著他们。
肖叔住在离帐房总近的房间,布置的并不华丽,一点也没有宫家总管的派头。肖叔深坐入太师椅,斜靠著枯瘦的身子,与身旁极像他年青时的少年聊得亲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刚从乡下收租回来的肖家独子肖红袖.
宫青扬面带微笑地走进来,拱手做揖:"肖叔叔早。"
"少爷多礼了。"说完一边站起身让坐,一边牵著小肖的手说:"这位是老夫的独子。比少爷长三岁,今年二十有一。"
宫青扬一听忙笑著说:"今儿一早起身便有橘子吃,还多亏了肖大哥。"
"不敢不敢。你我主仆有别还是叫我小肖便是了。"肖红袖是老实人,为人勤恳务实,万不想在这上面占什麽甜头。
宫青扬却对眼前这位从本家乡下来的的肖红袖份是好感,像是定要叫他大哥似的,左一句肖大哥,又一句肖大哥,叫得肖红袖心里暖烘烘的,也就不推辞了。
肖叔见宫青扬手中的帐本方才想起让他这些天看的帐本,他一天内已经全看完了。心里不由对面前的年青人多了一份敬意,知道此人并不是浪荡子,假以时日宫青扬可将宫家商行打理的得心应手。那时他的职务也会交给儿子,看著眼前的两个俊秀的少年,心里暗自兴喜。
宫炎三
凤来酒楼二楼,靠窗边坐著两位衣著华丽的男人,其中一名稍长的男子说道:"听说宫家庆丰行夜里著毛贼了。"
一旁上茶的店小二也插入话题,破著嗓子说:"是吗?我有个表亲在宫家打长工,叫他说宫家这些天不怎麽太平,特别是夜里经常有人撞到黑影,说是鬼魂。"边说那人双臂紧环住胸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可我怎麽听说宫家最近好象在找什麽东西?"说此话的正是在古董行也算是有点名堂的牙皇,经他家鉴别过的古董少说也上千件,其中少不了奇珍异宝。
稍长的男子问道:"你这是从哪听到的?"
牙皇神色神秘地说:"业内消息。"
"那你知道宫家所找何物?"稍长的男子一面问一面向牙皇递酒。
牙皇轻浮地笑哼拉近稍长的男子在其耳边说:"听说是三年前皇宫被盗的宝物。"
"那就奇怪了。三年前宫家为了这件事,可是出了人命官司。"店小二又插了话,手头还不忘记上菜。
"人命?"年长的男子一脸不肖地说:"宫家是疯的疯,失踪的失失踪,可没看见宫家大少爷的尸体。"
牙皇疑惑地问面前的男子:"你怎麽知道得这麽清楚?这等事就连县老爷也未必知道。"
稍长的男子只笑不语,良久,见一名布衣少年从楼下上来进入一间独立厢房,随便应咐道:"我也是靠猜的。"说完站起身说:"咱下次再聊,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牙皇见男子走进厢房看看桌上的食物,方才想起这餐说好了是他请的也追了进去。
夜深,月光被乌云挡去了光芒,整个庆丰行内已经寂静地沈睡,唯剩宫青扬房内还传出灯火。打更的人经过时特意大声地告知这位辛勤少爷现在已经二更天了。宫青扬也劝地吹息蜡烛,准备回房睡觉。此时,门外传来打更小斯的惊叫声。宫青扬闻声而出,只见不远处一名黑衣人纵身跃入宫小芙的房内。追过去,刚想夺门而入,又止住了步子,靠在门前仔细倾听,里面毫无动静。正想去找打更的小斯,房门打开了,小红走了出来。
"青扬少爷也听见了?"
宫青扬点点头问:"小姐可好?"
"小姐睡得正熟,我听到声音刚醒出来看看发生什麽事。"宫青扬发现身著单薄衣裳的小红脸色泛红,心想那黑影是急於与她幽会的张园而已。见宫少爷若有所思,小红急忙道:"这麽晚了少爷还是早点歇息吧。"说完关紧了房门。宫青扬自觉可笑,揭羞地摸了摸鼻子回房去了。
第二天清晨宫青扬便叫来了张园。
张园进来,见主子立於案头做画,走近帮主子砚墨。
"知道我画的是什麽吗?"宫青扬若有所思地问道。
张园仔细打量了画卷上一对鸳鸯在池塘戏水,池中有一轮圆月,而半空中乌云密布不见月亮的踪影,於是好奇地问:"这池中有月怎麽空中却没有?"
"这是镜花水月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