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渤其实也并不是很在乎,就怕连碧宇觉得冷清,听他这么说便放下心来。两人路过一些小村落,因为离城镇都颇远,所以村人都比较贫困,也买不来什么好东西。郑渤借用一户农家的厨房,把买来的米面做成精致的干粮点心带着,看得连碧宇口水直流,连连埋怨他怎么不早说他这么会做东西吃。
郑渤道:"真到了大年三十,正是家家户户团员的日子,咱们也不好意思再在别人家里打搅,肯定是找个地方单独过年啦,做些东西吃才有过年的气氛,免得你说我不会照顾人。"
连碧宇道:"我说让你照顾了么,就是让你多提醒我而已嘛,说得我好像欺负你一样。"
郑渤笑笑,不予置评。
又过了一日,路上行人绝迹,两人傍晚在一个村落附近找到一间无人居住的破屋,稍作收拾便歇了下来。连碧宇用两只碗倒了些酒,那酒是在一个较大的村子里酒肆买来的,也不知掺了多少水,但有酒总比没有好,只能怪两个人都忘了计算路程,正好在这种地方过年了。
郑渤点燃在屋子里点起一堆干柴,和连碧宇坐在火旁,冷风吹得火焰忽明忽暗,两人虽然都身负内功,但那丝丝寒风的滋味也不好受。连碧宇打个冷战,郑渤从包袱里拿出披风给他披上,连碧宇抬头一笑示谢,郑渤觉得有些眩晕,连忙道:"先喝口酒,暖暖身子罢。让你一个世家子弟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过年,我真是过意不去。"
连碧宇接过酒喝了一口,反驳道:"不要总把我是世家子弟挂在嘴边,我也是江湖中人,和你没什么两样。倒是你,为何好像什么都会?做的东西都这么精致。"说着打开包袱里的一大包油纸包着的干粮点心。
郑渤拿起一块点心,微笑道:"其实我本来也不会做,是我师弟教我做一些从来没见过的点心样式,他放的佐料也很简单,但就是很好吃,我心想日后必然用得上,也就用心学会了。你吃着还可口罢?"郑渤看他用两手捧着酒碗,便把点心喂到他嘴边。
连碧宇一口咬下,嘴唇碰到郑渤的手指,郑渤手微微一缩,半个点心便掉了下来,但立即又用另一只手接住,没让那点心落地。连碧宇点头赞许,咽下那口点心,"味道果然很特别,不比我家厨子做的差呢,你也吃啊。"说着又喝了口酒,"那老板说他的酒是这附近村子里最好的,我怎么喝着就像是用清水涮了一下空酒坛子。"
"就当喝水解渴好了。"郑渤笑着吃下剩下的半个点心,拿起碗也喝了一口。
连碧宇神情有些异样,道:"我还没吃完的,你怎么就吃下去了?"
"哦。"郑渤道,"我拿着麻烦,顺手嘛,你还要接着吃吧,我们应该都饿了。"却也不再喂给连碧宇。
两人默默的吃着,不知不觉中把一坛酒喝了个干净。郑渤还不怎的,连碧宇虽说那是涮酒坛的水,但他平日就不怎么喝酒,都喝了下去却也微有酒意,脸上泛着红光,安静了许久忽道:"你总是说你的师弟长得如何如何,我和他比起来谁更出色呢?"
郑渤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回忆师弟的样貌,道:"不同的,很难比较。其实要说男子气概,我觉得这些日子下来,你比我师弟更像真正的男儿。他在关外住了那么久,但有时候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来的气质,很有妩媚的感觉,比你还要雌雄难辨呢,不过平时还是很豪爽的。"
连碧宇道:"那你会喜欢你的师弟么?"
"怎么会不喜欢,我就这一个师弟啊。"郑渤道,"他虽然爱捉弄我,但我觉得他就像我的弟弟妹妹一样,我这做哥哥的自然要让这他。"
连碧宇嘿嘿一笑,道:"只是把他当弟弟么?"
郑渤点头道:"不然还能当什么?你问得好奇怪。"
"那你喜欢我吗?"连碧宇含含糊糊地问,郑渤隐约听见,心中讶异,却听咕咚一声,连碧宇倒在他身边,呼呼睡去了。
郑渤无奈地笑道:"明明不能喝酒,还嫌人家掺水。"
酒后睡着的人最怕着凉,也不会运功驱寒,郑渤担心他冷着,想再给他找件衣服盖上,刚一动就发现他的衣角被紧紧抓着,郑渤苦笑着想掰开他的手指,却没想到连碧宇哼了一声,另一只手也抓上来,身子怕冷似得蜷了起来。
郑渤没办法,又不想硬扯开他,只得在他身边半卧着抱住他。当圈住他的身子时,郑渤惊奇的发现,连碧宇宽松的衣服下,其实身子还有些瘦削,并不像他那样健壮得跟牛一样,郑渤想起来那天晚上他好奇地捏自己的胸膛,不禁好笑。但立即的,他也回想起那时被捏的自己身体竟有了些许反应,正有些不安,低头看到连碧宇紧抓着他的双手,忽然忆起自己曾给他讲过的那个皇子的故事,害怕吵醒心爱的男孩,剪断了被压住的袖子。
郑渤一惊,刷的松开双手,连碧宇失去了温暖的依靠,被抱住得地方尤其感到寒冷,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郑渤终是不忍,轻轻地抱住他,告诫自己那是不一样的,不要多想,他就像自己的师弟一样,需要做哥哥的来照顾。眼前火光闪耀,郑渤放松身子,听得远处传来爆竹的声音,倒觉得对自己来说,这样冷清却又温馨的过年方式也不错,随即微笑着入睡了。
19 平淡是福(不忍心让他们再卷进什么事情中,再过一阵子罢。哈哈,其实也是为了和另一部时间上算起来搭配啦。)
连碧宇一早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两件披风,郑渤则坐在火边烤干粮,起身道:"你何时起的,这么早,多谢你替我盖的披风。"
郑渤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湿布,道:"擦把脸,过来吃点东西,今日可是大年初一啦。一直都忘了问你,你多大了?"
连碧宇接过湿布,道:"今年算是二十一,你呢?"
郑渤道:"我也是二十一,不过我是年初生的,应该比你大几个月。"
"那比我大五个月,还是差不多嘛。"连碧宇擦了脸,坐到郑渤身旁,道,"今早吃什么,我现下头还有些痛呢。"
"那你还嫌酒淡?"郑渤把盛满水的竹筒给他,道,"没有醒酒汤,你就凑合着喝点水罢。"
郑渤看着连碧宇就着干粮灌水,道:"你也老大不小啦,我师父说一切随缘,让我自己操心以后的事。可你家里两个哥哥,难道没提起你成家立业的事么?"
连碧宇一口水喷了出来,倒把郑渤吓了一跳,拍着他的背道:"干么反应这么大?"
"我不是说过,没找到能和我匹配的人,我就不娶吗?"连碧宇咳嗽了下,道,"而且大哥二哥替我看了些世家姑娘,可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想是很难找到会让我中意的罢。"
郑渤又道:"那你自己不着急,不想娶亲么?"
连碧宇想了下,道:"不着急啊,又不是我有了喜欢的姑娘要嫁别人,我急什么?"
其实郑渤从早上醒来脑子里就一直盘旋着这些问题,现在听连碧宇这么一说,不知为什么安心了点,道:"正好,我们四处走走,还能碰到更多的人。"
这下换连碧宇有些奇怪了,道:"你急着想找个姑娘么?"
郑渤连连摇手,道:"怎么可能,我不是说过,因为我那个师弟养刁了我的眼,到中原来见到的人在我看来不是圆就是扁,实在看不上谁,还是算了罢。"
连碧宇道:"那不是急着找是什么,你一定是想早日找一个能比过你师弟的绝世美人呢。"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话的口气里竟有一丝酸意。
"那还用找么,早都碰到了。"郑渤咬了口干粮,看到连碧宇询问的眼神,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见多了南瓜山药,你是我难得碰到的人才了。"
连碧宇一扭头,道:"那还是比不过你师弟。"
郑渤呆了呆,道:"我不是说过你们是不同类型的人,怎么能比?"
"在你看来呢,你心中必定该有个高下罢?"连碧宇说完就有些后悔,忙接着道,"不说了,我又不是女子,还和人比什么美啊,真无聊。"
郑渤看着连碧宇脑后的发丝,静了半晌,终于道:"你睡觉起来还没梳头罢,乱得紧呢。"
也算这两个人运气好,过年前几日没下雪,不然就算不会着凉,也不好受。但是,初一的天气有些阴沉,一早上都没见太阳出来,纵马走了半日,连碧宇忽觉鼻尖一凉,仰天望去,有稀疏的细细雪粒落了下来,喜道:"快看,下雪了。"
郑渤道:"干么这么高兴,这几粒也叫雪?"
连碧宇道:"你在关外看多了,自然不稀罕啦。"
郑渤道:"现在关外早已是冰雪世界,你若是喜欢雪,有机会带你去看看一望无际的厚厚雪野,那才叫壮美。"
"瑞雪兆丰年,我们都喜欢老天下雪,不过下不了几天就停了,很快又化成水。"连碧宇甚是神往,道:"一定要去你们那里看看。"
过不多时,雪粒变成了雪花,大片大片地撒将下来,野外冷风猎猎,郑渤久居关外,这点风雪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而连碧宇虽身负内功,又何时受过这般冻,早把披风的帽子裹紧,但一张脸露在外面,已经冻得通红。
郑渤看到有些心疼,道:"昨日听那些村人说,从他们那里骑马走大半日路程就有一座较大的村落,你忍一忍,咱们应该就快到了。"说着便要解披风,"你把这个也披上罢。"
连碧宇忙制止道:"不要了,你就算不怕冷也可以挡个雪,我还没那么不中用,就是脸上冷,身子也热乎着呢。没办法,我不常在外面走动,面皮太嫩,哈哈,等以后跟你东奔西跑走得多了,也就和你一样皮厚肉粗啦。"
郑渤只得作罢,道:"不管怎样,你初次独自离家这么远,我还要多照顾你一下的。"
连碧宇感激地笑道:"你已经很照顾我了。"
平原上已经薄薄的笼上一层白雪,远远望去,天地交接处似有连成一片的房屋,郑渤喜道:"你看,马上就能有个避雪的地方啦。"
待得走进,却发现那一片是枯树林,林子外有一间茅草屋,郑渤有些失望,连碧宇道:"有地方歇脚就好啦,还挑什么。"
郑渤下马上前敲了敲门,敲了半晌都无人应声,随手推了下,那门吱呀一声便开了。郑渤打量了下,道:"似是守林人住的房子,现下这林子无需看管,就没人住了。"
连碧宇也走了进来,关上门,立刻便把风雪隔绝于门外。两人解下披风,抖落了雪花,连碧宇道:"看这光景,还要下个一两天,还好干粮差不多够用了。我看着屋里锅碗倒也齐备,可以化雪喝水。"
郑渤道:"柴禾不多了,我出去拣些枯枝,不然等雪积得厚了,木头可就不好点着啦,你先生火,这下你自个儿该会了罢。"
连碧宇卷起袖子,道:"你不要这么瞧不起我,看我的,快去拣柴禾!"
郑渤闪身出去,飞快地关上房门,连碧宇晓得他是体贴自己,不由得边笑边拣细柴。这茅屋造得甚是巧妙,正中用石块围起一圈,房顶上吊下来一个钩着一口锅的钩子。连碧宇抬头一看,整个屋顶被烟熏得一片漆黑。
点着了火,才发现锅子里落满了灰尘,连碧宇卸下锅子,缩着脑袋出去用雪擦个干净,再回来把竹筒里剩下的水倒了进去,放到火上等着水开。
郑渤回来,水已经开了,连碧宇正要把冻成块的干粮扔进去。郑渤捧着一大捆枯枝,用脚关上房门,把枯枝放在火边,道:"想不到你这么快。我找着一些没被雪湿的枯枝,不过还是有点潮啦,现在这烤一烤的好。"
终于连碧宇把干粮混着水煮成了一锅稀饭样的糊糊,郑渤还没说什么,连碧宇倒不好意思了,道:"我看干粮硬得很,想把它弄软一些,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很好呀,"郑渤边盛边道,"热乎乎的汤,这么唏哩呼噜吃下去,正好暖身子。"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倒还真是吃得香甜。
对连碧宇来说,这样的日子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虽然不像在家里,除了练武,哥哥们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但郑渤的处处留心照顾,使他无论是和郑渤在一起给官府当临时捕快赚钱,还是在简陋的环境下过夜,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有吃到什么苦。虽然有时候也会想念亲人,但每到一个城镇都能得到家里的一点消息,也能告诉家人自己平安,所以都不曾有过要回家的念头。偶尔还会感谢老天,让他碰到郑渤这样的好朋友,有时甚至会想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20 风波突起(苦日子不会长,好日子也不会太久)
冬去春来,连碧宇和郑渤漫无目的走走停停,也不是直接朝着黄河而去,银子花光了便去抓贼领赏,少不得要东奔西跑,看到穷苦人家又会把荷包倒个干净。
后来为了追一个声名狼藉,却让官府素手无策的独脚大盗一路追到安徽,离他们当初的目的越来越远了。但两人皆不以为意,本来郑渤就打算按照官府的檄文来为民除害,实在没银子了才会去领赏,往往都是悄悄地打发,也懒得和官府打交道。
在碰到连碧宇之前,郑渤在黑白两道上已经崭露头角,再加上连碧宇,两人合力捉一些恶盗更是得心应手。只是连碧宇不愿太清楚的给哥哥们知道自己的行踪,所以都是背地里帮郑渤搜集消息,出谋划策,倒也没人知道他的存在。而郑渤往往是解决了事情就立即离开,被他帮助的人都只看清他的背影,渐渐的,掠影浮沙的名号传了开来。
转眼间,夏日已过,两人终于荷包满满地又踏上了去黄河之路。其间连丰宇开在各处的商号中人一见到连碧宇就央求他快回家去,连碧宇想了想也是,这都快一年了,虽说当日出走打算在外面混上个两年,但这些日子跟着郑渤着实锻炼了不少,尽管还是常常有惊艳的目光飞来,也没人再把自己当女人看待了。便和郑渤商量着,等看过了黄河就直接回湖南去,也邀郑渤和他同去,好向家人介绍自己交到了个侠士朋友。
路上经过郑州,连碧宇本想到儿时好友徐建达家小住一下,但没想到徐建达和他父亲徐一江一起出门了,管家也不知他们何时回来,只好作罢。
出了郑州,不久就到达黄河,此处河水已不甚急,但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滔滔河水滚滚东流,与长江相比倒也另有一番气势。两人骑马沿着河岸走了一阵,不久看到前方有个渡口,正好有摆船渡河,连碧宇道:"既然来了,要不我们过河去看看对岸的风土人情如何,再走一段便可出了河南到达河北罢?"
郑渤摇头道:"离山西到近些,去河北不是这个方向,而且还要远些。"
"唉,"连碧宇叹口气道,"我以为过了黄河就是河北,没想到这么麻烦,还想顺便看看陈濂他们好不好呢。"
郑渤不禁失笑,道:"你就算去了河北一下子也找不到啊,我们又没问他们具体住哪里。"
"啊呀!"连碧宇这才想起来,"对啊,我们当时怎么就忘了问呢?"
郑渤道:"我们看到他们在一起就很高兴了,哪里还想的起来问。不过,这两个人和我们很有缘份,一定还有机会见面的。你黄河也看了,是不是该回家一趟呢?"
连碧宇道:"只好如此啦,不过我回去一定会被大哥念叨死。"
郑渤笑道:"那很好啊,还有人念叨你。"
连碧宇一怔,这才想起来郑渤只提过他的师父和师弟,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家人,不由得迟疑着问道:"你的亲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