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做过......
他在心中呐喊,可是没有人听到。
狄飞宇亲昵搂着他,亲吻他,"宝贝,你满意吗?欺负你的人都死了......这个很快也会处理掉。"
话音刚落,君穆麟右臂再中一刀,左侧的杀手顺势刺中他的左胸。
哥!!!书影瞪大双眼,仿佛那一剑是刺在他的身上。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绝不会死在你们手里......"君穆麟大力挥开那些刺客,转身投入了火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君书影,我不会原谅你的!!妖孽!!妖孽啊!!......哇哈哈哈哈哈......"
君穆麟疯狂的言语渐渐消失在高涨的火苗中。
"君家堡私通九灵宫,现已被摘除。"狄飞宇丝毫不曾受到眼前事物的影响,说话的口气依然平淡。
挥动衣袖,解开对怀里人的禁锢。
书影无力地从马车上滑落,然后连滚带爬跑上去。
死了......全都死了............
他扑上去抱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那孩子感觉到温暖,竟然回光反照,挣扎着抬了抬眼皮,"娘......驹儿痛......好痛......"
书影紧紧抱着侄子,看着他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感觉到孩子的体温一点点消失,他面对这寒冷的血夜,撕心裂肺叫着。
孩子的身旁,是一盏打翻的兔子灯,蜡烛倒下来,点着了灯纸,烧着,很快就只剩下白色的头部,胭脂点的兔眼睛,红红的,很可爱......
狄飞宇走过来,抱走了死去的孩子,放在母亲的身边。
"都是你不好,是你的错。因为你想要逃走,因为你想做独立生长的树,所以我只好斩断你的根,把你带回去......"
书影痴傻傻看着他,好似不太明白他的话,又有些明白了。
那一夜,狄飞宇在雪地上压倒他,撕扯他,亲吻他,最后进入他。
他没有拒绝。
是的,他不再拒绝。
"给你......都给你......"他要的不过是这个污浊的身子,有什么可吝惜的......连自己都想要抛弃的东西,家人都唾弃不已的东西,他想要,那就给他......全部给他。
只是......把他的家人还给他。
书影看着天上新年初始的圆月,泪水从毫无表情的脸上滚落。
叮当......叮叮当......叮当......
我从午睡中惊醒,这个声音,是少爷醒了!!
拉开通向内室的纱帘,少爷黑发如瀑,白衣飘飘,站在窗前。
我是天一门的丫环翠儿,一年前我开始服侍少爷。
第一次见到少爷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昏迷着被主人抱回来,大家都吓了一跳。
大约是受了惊吓,他烧了好几天,主人也跟几宿几宿地不睡觉。大夫像走马车似得来了又去。
后来,少爷终于醒了,却不会说话了。大夫也没有办法,说是不是身体上的毛病。
主人很生气。连着好几个晚上,隐隐听到少爷痛苦的呜咽声。第二天,他总是面色白得不像人。
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又不理。
"少爷,不穿鞋会着凉的。"我叹了一口气,拎起鞋子走过去,蹲下身帮他穿起。
扶着他小腿的时候,我看见那比女人更白皙细嫩的脚踝上的金铃脚环。
渐渐地,主人接受了少爷不会说话的现实。
他命工匠打了一个做工精美细巧的脚环,上面还有一个两个铃铛,给少爷带上。
主人相貌英俊,年轻有为,是大家倾慕的对象,可是一直以来,只有对这位少爷,他才放在心上疼爱有加。这些即使是飞雪山庄庄主的掌上明珠也未曾得到过,空有门主夫人头衔而已。
所以人人都说,少爷好福气,却不知好歹,如此会折福的。
可我有时会想,少爷挂着个铃铛,就像有钱人家养着的猫狗一般,再宠着也是个畜生,做不得人......这还是福气吗?
想归想,我还是很感谢主人挂的铃铛。
因为少爷实在太安静了,没有这点声响,简直感觉不出是个活物。
"少爷,翠儿给你梳梳头可好?"我扶着他坐到镜前,拿起黄杨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
少爷的头发真漂亮,乌黑柔亮,长长地垂下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缺乏血色。
我看了看镜中映着的他的脸。
除了主人,没有人喜欢少爷。
夫人恨少爷,凡是飞雪山庄跟来的人没有一个不希望少爷死。
门中的大人们厌恶少爷,他们说主人总有一天会为了这个人毁了大业。
下人们害怕少爷,因为即使他只是打个喷嚏,也会有人受罚。
没有人祝福,没有人希望,但少爷还是活着,日复一日,无声无息。
天一门在江湖上的声威越来越大,逐渐取代了昔日九灵宫的地位。
在人们开始称主人为"邪皇"的那个晚上,主人命我给少爷梳洗穿戴,然后带去大殿。
我为少爷穿上素白的丝缎长衣,外面披上一件薄而透明的红纱,并且选用了同样的丝带简单扎起他的发丝。
少爷低垂着头,没有表示。我也习惯了。
直到我为他抹上胭脂,他象是受了惊吓,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是茫然,是凄迷,是绝望......
他站起身出烟雨阁,慢慢走向大殿。我跟在身后。
叮当......叮叮当......叮叮当............
也许是铃声太清脆,我竟从来没发现他的步伐,如此沉重。
少爷是美丽的。
在大殿之上,他光华四溢,那些嘈杂而低俗的人们根本不懂得欣赏。
整个宴会上,他始终低垂眉目,向下倾斜的长长睫毛在烛光下泛着不可思议的光彩,如玉般温润清秀的面容,和难以置信的静默,让他看起来不似凡人,更象是天上仙子。
"从今天起,你就是天一门的‘冥妃'了,小影,我会取得天下,与你共享。"主人抱他入怀,这样说着。
我以为他会高兴,因为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话啊......
少爷还是那幅表情,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给少爷梳好了头,想像往常一样夫他去窗边坐着。却看见他拉开抽屉,拿出白纸,开始折叠。
其实从早晨开始,他就这样了。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能问,如果他不想说,谁也不会知道他的想法。
于是我随他去了,只要没有危险就好。
傍晚,主人来了,陪了少爷一会儿,就要走。
"小影,对不起,元宵节不能陪你。即使不喜欢,飞雪山庄那边还是要应付一下。你会理解的,对吗?"主人拉着少爷的双手,亲了又亲,恋恋不舍离开了。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早早伺候少爷用了晚膳,本想取些热水给他洗漱。他却突然来了精神,从床地拖出一个竹篮子,挎在手臂上,大步向外走去。
"少爷!少爷,你要去哪儿?"我扔下脸盆,抓起裘皮披风和出门的令牌,赶紧追了上去。
外面很热闹,像每年的元宵节一样,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喜气洋洋的。放鞭炮的,耍龙灯的,还有灯谜会,街上人挤人,我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还要小心别丢了少爷。
原以为少爷也是闷久了,想出来逛逛,可听他脚上的铃声急促,感觉上象急着去什么地方。
我也不敢怠慢,紧紧跟着,出了岔子,有我好瞧的。
就这样,我一路跟着,穿过闹市,走过小街,出了城门,来到外城河边。
少爷转身,示意我不要再跟上来。他一个人走到河边。
该不会跳下去吧......我的背上冒出了冷汗。
少爷停了下来,双手合十,静静地站了好一会。然后解开竹篮的盖子,抓起篮子里的东西一把一把洒进河里。
我凑近一看,竟然是小白纸花!
北风袭来,那漫天飞起的白纸,如花似雪,飘逸着,舞动着,最后落入河里随波流动着,慢慢消失在远处。
黑夜里,少爷衣袂飘飘,发丝飞扬,神情安祥,可我却有一种从内心慢慢悲伤起来的感觉。
听说人间的每一条河流都可以通向冥域,少爷是不是......
选在元宵节出来祭拜,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回程的路上,少爷的心情变得好了,放慢了脚步,偶尔也会停下来,远远看着门口挂着红灯笼的人家,或是欢笑着的人群。
在路边的小店,他还点了两碗桂花酒娘圆子,我们一人一碗,热腾腾吃下去。
我吃得慢,喝完汤抬起头,就见他一直看着我,等我发现,又马上移开了目光。
"少爷,我们回去吧!"我拉拉他的袖子,他没有反应。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是一只兔子灯,红红的眼睛,好可爱,"你喜欢?等一下哦!"
我跑去和老板交涉,开始他说是猜灯谜的奖品,怎么都不卖,架不住我苦苦哀求又出十倍价钱。灯拿回来了,我递给少爷,少爷看了很久,伸手摸了一摸,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他笑起来......真好看!!
回到烟雨阁,主人已经回来了。
因为我们私自外出,他很不高兴,我想我这次肯定惨了。
少爷像个没事人一样,搬了个椅子站上去,把我手里的兔子灯挂到门廊上。
爬下来以后,就一直站着盯着它看,傻傻笑了。
"小影,你喜欢?"少爷高兴了,主人自然也高兴。
他让我去下去令赏,吩咐以后也要常常逗少爷开心。
"小影......过来。"主人坐在床沿,温柔笑着召唤少爷。
少爷看看灯,看看他,又看了看灯......终于,他低下头,慢慢走向他。
......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当......
铃声清脆悦耳......
我合上了房门,却清楚记得最后那烛光下的寂寥背影。
那夜我在门外哭了。
少爷还是什么都不说,可我好像都明白了。
九灵宫
夏铭皓带着阿旺,拎着祭拜的篮子,来到祈月阁前,却见一人早已立在前头。
"汪汪!!......汪汪!!"阿旺像见了故人,摇着尾巴冲到他脚边。
那人抱起阿旺,放在胸口,抚摸着,"你......也来看他了?"
夏铭皓惊呆了,此人披着黑底粉樱的丝段长袍,发丝雪白及地,看似陌生。
只是那一张绝世容颜,世人见过绝不会忘记。
"宫主。"夏铭皓在他身后跪下。
冷傲天没有说话,只是出神看着眼前的废墟,不发一语。
一年前,他发了狂一般,之后不知自己在何处,做何事。
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心头的痛。
他的不停地想,不停地问,一头青丝也熬成了白发,终于想明白了。
"我爱你,君书影。"
但是,已经太晚了,他已经不在。
如果早些清楚自己的情感,一定不会把他逼上绝路,不是吗?
"我已经和从前不同了......所以,回来好不好?"
夏铭皓听着,眼眶发酸。
转身离去,却见火鹧走来。两人短暂相视,未有只字片语便已擦身而过。
终于,一直隐忍的泪水从夏铭皓的眼中落下来。
他从无梦的黑暗中醒来,听见外面树上的鸟儿再叫唤,真好听!
他侧过头,一眼看见房檐上从前翠儿在街市上买的兔子灯,微微笑了。
经历了几年的风雨,灯残破不堪,只能依稀辨出个样子。他却不许人取下。
"醒了?"狄飞宇进来,拥住他冰冷的身体,亲吻他的嘴唇。
他没有回答,他知道其实狄飞宇也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
多年以前,他已经不会说话了。
没有刻意地拒绝开口,也没有什么话想说,慢慢地,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刚开始的时候,狄飞宇是那样愤怒,狂暴地苛责他的身体,以逼迫他开口求饶为目的的痛苦交合,每夜每夜,像永不结束般持续着。
和狄飞宇不同,他却有释然的轻松。
从最初到现在,无论是父亲、兄长还是狄飞宇冷傲天,其实根本就没有人认真听过他的话,注意过他的感受吧......那为什么还要说话呢?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悲哀罢了。
狄飞宇再没有折磨他,相反的,他疼爱他,像对待宝贝一样。
他对他好,好到所有人都认定了那是爱。
可是他还是怕他,怕这个随时有能力让他生不如死的男人。
又或者,他已经生不如死。
他活着,每日祈祷因他死去的人们原谅他。为此他从不拒绝狄飞宇的求欢。他不曾忘记是他的拒绝直接导致了他们生命的终结。
是赎罪,或补偿......即使这让他恶心。
他努力做梦,希望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个能给他启示,告诉他已经够了,可以结束对死亡的等待了。
可是,夜明明那么长,却没有梦,黑暗里空无一物,就像现在他的身侧。
于是他想,一切也许都是无意义的......
那几天,狄飞宇变得很急躁,虽然他努力的掩饰着,可是他看得出来,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安。
他常常抱着他,一抱就是一下午,喃喃说着,小影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某日夜里,他突然惊醒,看见狄飞宇发了狂一般,死死勒住他向下按。
终于有人听到的请求了吗?他被允许解脱了吗?
没有挣扎,没有泪水,他微笑,如初见时的昙花。
狄飞宇哭了,泪水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脸。
"不......小影......只有你,我决不让给他!!决不!!......可是,我不能让你死,你要好好活着。"
别!
他惊恐地看着他松开了手,他哭,他叫,狂乱扯着他的手臂。
狄飞宇却不理会,只是紧紧抱住他,抱了一整夜。
又过了几日的午后,小翠突然收拾起东西,拉着他出了烟雨阁,往天一门的的后门跑。
在那里,他被塞上一辆马车。之后片刻不耽误,车出发了。
他没问,因为他听见马车外面狄飞宇的声音......该知道的时候,狄飞宇一定会告诉他。
事实上,当他看见他的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那是"天刃"才能造成的伤口......
而普天之下能将"邪皇"狄飞宇伤到着这程度的,恐怕也只有一人......
这些年来,天一门各自牟利的情况十分严重,人心不一。狄飞宇专宠"冥妃"不惜与飞雪山庄翻了脸,更是让众人不服,造成积怨无数。
如今,大事临头,怕是没有人还会和他同一战线了。
他恨狄飞宇,此刻却为他悲哀。那样一个精于算计的聪明人,竟然会为了他,明知故犯,走上毁灭的道路。
没有多久,车子被拦住了。
他听见外面的人在交谈。
"其文兄,狄某人不会逃走,只是请你们放他走。"冥妃"他并像外界流传的那样十恶不赦,狐媚惑世,他什么都不知道。"
"狄门主为难在下了,有无罪过,得由宫主判过。你放心,若他无错,自然无事。"
"不可!"狄飞宇大叫一声,无奈叹息,掀起轿帘,"只好请其文兄一见了。"
舒其文怕有诈,只远远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放车子过去!"
"大人!"
"让你们放就放!"
九灵宫的侍卫迅速让开一条道。
他看着狄飞宇掀起轿帘的手臂,包扎用的白布已经血红,血止不住溢着,就像生命不断流逝。
这个人......也快要死去了......
他想着,拿出一块素白手帕,扎在血红的白布上。
没有觉得悲伤,只是一颗泪滑了出来。
狄飞宇伸手接住,看了很久,突然大笑起来,"我狄飞宇纵横一世,今日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小影,有你这颗泪,我值了!我......对不起你。来世,一定不做让你伤心的事。"
他放下帘子,一挥手,车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