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米压扁了嘴巴,这气球般的单恋砰的一声破了,我从后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没关系,妳不是还有我吗?」 「就是因为只有妳在身边我才想哭的
」 我跳到艾米的背上,双手双脚缠着像只树獭
「我刚刚吃好饱,背我回家
」 「刚才的午餐真的有这么好吃吗?我觉得好辣
」 「妳一点都不懂得韩国菜的美味,至少比吃完会拉肚子的墨西哥料理好多了
」 「妳不觉得上次的青椒煮汤真的不错?」 「是啊,把妳身上的骨头剁一剁熬汤会更好!」 我敲着艾米的头,伸出右手往前指着家的方向
「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其實蠻喜歡這個外傳的,吐槽吐得超快樂,兩個主角的個性也喜歡,但她們應該不會有獨立的文章,因為太活潑太朝氣太難寫了XD
「我啊,一直觉得自己就像花瓶里那朵花
孤独也没什么不好的,是不是?」 贤子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跟随她的视线一同望向花瓶中已近枯萎的花朵,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看着对方安祥的笑容
「如果我走了,好好照顾那朵花吧
」似乎不晓得那朵花即将凋零,老太太阖上眼睛沉沉困去
贤子换完点滴后,仍站在房里
后来,老太太进了手术房再也没有出来,贤子静静的伫于病房内,看着花瓶里的花瓣日渐皱成一团枯黑
她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很安静
就这样安静的来,在世界没人看见的角落绽放,再安静的离开
人们总说,世界是匆忙的,脚下踢踢踏踏发出各种声响
可是徐贤子听不见那些声音,她的世界只有一个巨大的齿轮,四顾苍茫,周遭一切只剩寂静,随着齿轮一格格转动发出杂噪难听的摩擦声,贤子一格一格往前走,从童稚走至青涩,她无数次怀疑自己应该会在这种寂寞疯狂中死去
她的生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母亲在为她找到另一个父亲后也过世了,父亲为了养活她从白天工作到晚上,她回家后唯一一件事,就是看着墙上古老的挂钟发呆,听着它规律的摆动,听着钟内齿轮在寂静屋里发出咯哒的声音──
在父亲的照料下,她沉默着成长,毕业后找到一份可以糊口的职业,再默默等待自己的凋零
她不擅交际,自青春期便无法插入女孩子之间的任何话题
那些手挽着手彼此分享喜怒的密友,她从未有过,就连一条狗一只猫也没有养过,和父亲也没有好好交谈过,在偏僻的乡下陪伴她最多的是冬天雪落的声音,她可以听见雪花跌坠地面、剥一声新生又死去的瞬间,来度过人生的漫漫长冬
她心中有种蔓延无际的寒冷,好像从出生就带在骨血里的──她的父亲来不及以一个拥抱帮她消融掉,她的母亲来不及以一句关心来偎熨她──于是她就这么活下去
要整理病房那朵枯掉的花时,贤子自然想到了自己,但还来不及清扫干净,医院外头便传来一阵骚动,医生大叫着护士出来帮忙,只见一团血肉被抬上担架,一路拖着血痕送进急诊室
那团血肉清理过后勉强看出来是个人,只是伤势十分严重,医师拿着手术钳止血、清疮,又要挖出脑中血块,团队护士递器材的动作从未停过
当医师好不容易将最后一道伤口缝合,望向墙上时钟,竟然已经过了十五个钟头
贤子将这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送到病房后,再也没有时间做其他的事
虽然伤口大致止血,但这名病患状况十分糟糕,几乎每四个小时就得急救一次,被人丢在医院门口时身上也没身份证件,联系不到任何家属,整间医院却为他忙得团团转
很快的,他成了医院里面最知名的病患,虽然这个昏迷在病床上的人并不知道
贤子想,这个人应该会死吧?就像她常常看见的那些死去的人,只是他连名字也不会被人所知的送进太平间,来过的警察也说查不出来这个人是谁
他是不是死了?成了贤子每天到医院上班时最关心的问题
贤子时常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这个人,除了她再也无人造访的空间里,只有一声声低喘、绵长的呼吸声
这个人用力在呼吸着,贤子这么感觉到,彷佛自己的心跳也因此变快了一些
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个人还能活吗?这么努力的想活下去,是为了什么?贤子为他替换点滴,低下头看着病床上的人
不是长得特别好看啊,胡渣也好久没刮了,整个人像一团松软的棉花,她的手轻轻触上对方的脸
那个人,就在某一天里睁开了眼睛
她差点将点滴摔下,惊讶的看着对方,那个人眨着两丸黑水晶,笔直望进她的心底── 床上的病患虽然醒了,但他什么话也不会说什么也不记得,经过医师诊断是大脑损伤,智商只有三岁小孩的程度
警察来了好多次也问不出身份,最后不了了之,他成了医院中可怕的黑洞
只有贤子,一如既往照料着他,帮他换去病房中枯萎的花,每天为他倒水准备食物说些话
这个人真的是什么也不会,于是贤子一项一项从头教起,就像是在拼拼图般,她感觉自己一块一块帮这个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拼凑出图形
贤子喜欢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望向周遭时不停的眨出丝丝好奇,贪婪的想要吸收所有看见的景色,就像当初拚了命的在呼吸那般
她拍拍他的肩膀,抚平这个不安的人
「你要喝水吗?那是水杯,跟着我念一次……」 「那是天花板……」 「我吗?」看着对方将手指指向自己,贤子笑了笑,忽然起了一丝坏心眼
「我是『老婆』,跟着我念一次,老婆……我开玩笑的,哈!」 或许所有的私心就是从这一刻生起的
她不想让自己的世界就在寂静中崩溃瓦解,于是她紧紧攀附住这个人,就像握着了一条可以通往外面世界的线,藉由这个人的笑这个人的生气,她可以感觉到一阵热烈的躁动,震落了埋在心扉上厚厚的积雪
作者有话要说:其實賢子篇本來叫做「如果只有一個人」,可以對照番外「兩個人的時節」,也可以看完賢子篇再重讀這篇番外,會更了解賢子的內心變化
「妳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要照顾他!」手指向站在门外憨傻的男人,父亲的怒吼让那人吓了一跳往后缩去,她连忙上前安抚
「如果丢着不管的话,他会死的
」听着她的解释,父亲气得背过身去,不想再和她说一句话
如果是过去,她会感到恐慌,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多出了一股力量
「医院已经把他赶出来了,他什么都不会,警察也不晓得他是谁,如果就这样子让他流浪街头……」 「妳能照顾他到什么时候?」 「起码……等警察帮他找到家为止,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他是谁吧
」 父亲紧闭双唇,看着在门外哆哆嗦嗦的他,只冷冷丢下一句:「我去工作了
」 「老婆……」父亲明明发了这么大的火,这个男人仍痴傻的笑着,眼里对她闪着亮光和依赖
整整一个星期,父亲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只默默清空了家里的储藏室
贤子拿出所有积蓄帮这个陌生人付清医院里半年的医药费,并接回家里照顾
她知道生活的重担将会变得很重,不论是经济或负担一个人的人生
将这些扛在肩上后贤子却觉得幸福,像是一路以来如雪花般轻飘飘的生命终于找到重量,不再是盲然的追赶年月,而是踏实的在土地上印下一个脚印
她教他吃饭、教他洗澡,如同将一团泥巴雕塑成形,她还帮他取了个名字叫做闵永泰
后来,她和闵永泰在一起了,如同世间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可是又有些不同,她不在乎她的丈夫是否要英俊聪明,或者有权有势,不管所爱的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模样,只要爱了便矢志不渝
后来,她和永泰之间有了恩表,毫不意外被父亲大骂一顿:「永泰这个样子可以照顾孩子吗?妳是因为孤独才要生孩子的吗?妳有没有想过永泰有一天会恢复记忆,他说不定已经结婚了妳知不知道!」 父亲的话如一枝利箭,刺穿了她不愿醒来的美梦
她午夜梦回间也曾想过,永泰总有一天会离她而去,可是……可是他的家人一直没来找他啊!就算他结了婚,说不定他的妻子不像自己这么的爱永泰,她甚至想过永泰的妻子或许冷淡或许凶悍,又或许早就忘了永泰
就像是□□,她亲手喂着自己吃下这些臆想,怀抱着这些美好以及随时来临的破碎,度过和永泰在一起的每一天
有时候她幸福得想哭,有时候又愧疚得想死,就这么捱着日子一天天过
──直到金娜英出现在她面前
不管过了多久,贤子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模样,和她想象中那人的妻子完全不同,这个女人悲悯而柔软的望着自己,对她说:「我不是要妳把敏珠的爸爸还给我,而是等他恢复记忆后,请妳让他回到他的家
」 在这个女人之前,永泰的家人已陆续找上门来,跟她说她的丈夫其实叫做韩尚振,他还有一个等他七年的老婆以及乖巧的女儿
每个来找她的人都扬起高高的头,开头是感激的话语之后句句带刺,她似乎被贬为犯了罪的凶手── 可是敏珠妈妈不一样,她没对抢走丈夫的「凶手」说任何一句重话,就这么悲伤又柔软的面对面坐在她面前,似乎看穿了她经历的过往
她曾经对其他人怒吼过的痛苦委屈,想搬家一走了之的决然,不想把永泰还给任何人的念头,就在她看见敏珠妈妈后,全都化为乌有
如果敏珠妈妈责骂她,她就可以理所当然抛掉这七年来的罪恶感;如果敏珠妈妈把她当成个坏人,她也可以不负期望的抢走永泰
敏珠妈妈却是这么温和的看着她,更让她清楚意识到这七年来的幸福是踩着另一个女人的伤痛得到的,那个女人却打算包容这一切,这让她比被人责骂更加恐慌
面对金娜英,她心中只有难过和害怕
这一切永泰都不知道,不知道有另外一个女人等了他七年,回来后还兴冲冲跑进房里对她说:「老婆,我今天和爸爸去铲雪了
」 再也没人会像她的永泰有这么纯真的笑容,愿意陪她和爸爸待在偏僻的乡下,但永泰只是没有发现自己以前是个多聪明的人,所以才为这么一点小幸福而满足
她可以只满足于自己的幸福,而漠视别人的不幸吗?想着今天见到的人,七年来的每个夜晚,这个女人是如何难过伤心?是一个人偷偷擦着眼泪吗?或者是痛不欲生捂住心口大声哭嚎?看着眼前已然熟睡、对一切懵然不知的永泰,贤子屈膝将自己环抱于困境中,一夜未眠
一早,她寻着昨天敏珠妈妈给的地址来到汉城,站在繁华的公司大楼底下,等着敏珠妈妈下班
起初名片上印着社长的头衔,贤子没有具体的概念,直到亲眼看见公司规模,她才明了敏珠妈妈是个很了不得的女人
而这个人,昨天在她面前落泪了,让她心软又无助
接近下午两点时敏珠妈妈从公司门口出来,看见她站在门口,就像面对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温和问着:「妳是来找我的吗?吃过午饭了没有?要不要吃面?」 这么高雅的一个女人,连望着这背影都自惭形秽
对方没有挑高级的饭店,只挑了一间平价面馆,才让贤子心里稍稍觉得宽慰,就算什么都被比下去,她也不想欠敏珠妈妈什么
于是她开了口,道出此行的目的:她要送永泰回医院接送治疗,而且要让他们两人每天见面
「或许这样,恩表爸爸的记忆就会恢复不是吗?」 「如果这样,妳要怎么办?」敏珠妈妈相信了她,还顾虑着她的心情
「当我第一次见到妳时,连我自己也觉得很惊讶
我去找妳的时候,假设了很多状况,可是我见到妳之后,很奇怪……我的心竟然很安定
我也想过要恨妳,我在心里一直想着我不可以跟妳太好,可是我却做不到
所以妳应该比任何人都会了解我的心情是不是?」 是啊,她不知道她和敏珠妈妈之间该算是什么关系?从第一眼相见就无法讨厌对方,敏珠妈妈对她说的这些,应和着藏在她心底的心声,就好像她们认识了很久很久,会为对方紧张担心,而不是只见过两次面又身份尴尬的陌生人
她不愿接触韩家的所有人,可是对于敏珠妈妈,她有着全然的信任
最后她们达成协议,她会让永泰去园艺坊上班,那里是设计公司经营的副业,敏珠妈妈便可以常和永泰见面
她剜出自己的心再双手献上,将最爱的男人送到别的女人身边
没有人支持她这么做,就连父亲也难得站在永泰这边,一同对她发了脾气;她也知道永泰真正的家人不会感激她,她所做的一切在韩家人眼中是理所当然
同情她的、顾虑她的只有敏珠妈妈,那个她应该讨厌却怎么也讨厌不了的女人
就算韩家人在法律上站得住脚,她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闵永泰是她救回来的人,没有她的照顾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韩尚振,就算到了现在也只有记得这七年事情的闵永泰而已,所以把恩表爸爸给她并不过份吧? 但是永泰自己想过这样的生活吗?最早找到她和永泰的南贤弼社长说,韩尚振曾是个优秀的教授,他还有良好的生活环境
如果可以恢复记忆,她是否应该给永泰选择的机会?虽然,到时候在永泰心里可能不会再有徐贤子这个人
如果今天是敏珠妈妈和永泰相处会是什么模样?从敏珠妈妈的生活环境来看,一定比她更有生活情致吧?和那个坚贞温柔、将一切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站在一起,她只能低头望着自己的脚指尖,光是罪恶感就压得她快喘不过气,只好将一切都丢给永泰,丢给不知道何时才会恢复的记忆
虽然是凌迟,至少还可以有一口残存气息
伤害自己,一步步的退让似乎没有这么困难
只要接受了她爱的闵永泰其实叫做韩尚振的事实,她便可以一点一滴的割舍,她可以告诉自己割舍掉的不是永泰──而是一个叫韩尚振的陌生人
但她所面对的闵永泰不了解这些,对所有安排发了脾气,一个人坐着面对墙角,像一座山似的怎么也推不动
「你就这样一直坐着,不要吃饭也不要睡觉
」她说出了狠话
见她生气,永泰连忙转身,语气却充满委屈
「我不要去园艺坊,我要和爸爸在滑雪场工作 ,那里的工作我不会做
」 「不要紧的,慢慢就习惯了
」她伸手抱住反抗的永泰,背着她爱的这个男人滴下了眼泪
每天她为永泰系好鞋带、穿好衣服,坐上公交车将他送去上班,她漠视永泰的无声抗议,连看也不敢看,还未进到园艺坊便转身逃走
就像父亲说的,她是全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没有人会感激她,也没有人会同情她
她哭得累了,就坐在公交车亭里发愣,心底的裂口越扯越开,彷佛要将自己剖裂成两半:一半叫嚣着为什么不自私一点,另一半哭喊着把一切放手给韩家吧!她不知道这种痛苦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虽然早已预想到这天,但永泰在恢复记忆的当下,选择回到韩家团聚而未通知他们徐家一声时,她在房里哭了一夜,心底的裂口倒入满满的悲伤、怨恨和嫉妒
这就是恩表爸爸清醒以后的选择吗? 永泰的事,还是敏珠妈妈登门说抱歉,她知道对方不是来嘲笑或者炫耀,正因为如此她反而更难过
永泰没有过来,是不敢面对她吗?也对,清醒后的韩尚振或许后悔自己曾经是闵永泰吧
她一个人沿着马路失神地走,直至感受到一道目光正看着她,望向马路的另一端,她看见了韩尚振
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这个人仍然长得没特别好看,这么想着的同时,眼泪不自觉就掉了下来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目光澄明丶身形挺拔,和过去总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闵永泰不同;但是他走路的样子丶习惯将双手插在口袋的小动作还是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