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兄弟)————二目
二目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关灯
护眼

听出了那声音中的不情愿, 阿肯斯忙把头抬起来, 用着和先时完全不同的语调,可怜地说出了那卑微的请求.「我只是想请你见见他.」
「然后呢? 你会要求我再次收容那人? 当初不情愿他留在我这儿的人, 可是你啊, 阿肯斯.」他不舍地松开了那紧收的双臂, 就怕下一秒, 会不受控制的把怀内人扼杀.
牛奶淡淡的流入杯子内, 在红茶中转出一圈圈白色的环, 阿肯斯凝视着那当中的颜色, 末了竟有些茫然. 他看着, 看着那银匙搅动并融和着, 那股本来无法协调的液体. 他看着那双唇悠然的贴上杯沿, 白色的杯子, 粉红色的嘴巴, 突然他没头没脑的吐出一句话, 没有任何理由, 一句连他自己也感到无力的话.「你应当去见见他的.」
「为什么?」那眉头一皱.
「因为他也渴望见你.」哈, 这是什么可笑的理由.
「那么你是说, 尽管不能响应, 我也应该去见他吗?」若言笑了, 他从松软的椅子上坐下来, 像是在暗示他不可能去行动.
「若言, 我已经别无他法.」也许在下一刻, 这副逞强的面孔就会崩溃. 阿肯斯低着头, 抖震着声音说.「你有任何条件, 我亦会答应.」
「那...」若言想了一会, 突然下了一个决定.「也许......你们都留下吧.」
出乎意料地, 阿肯斯也回应得干脆.「我明白了.」
「那什么时候要我去把你们接过来?」若言坐直了身子, 向着那向往的一方看去.
「不用了.」阿肯斯站起来, 指挥着待从自房间中退出. 在这那间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言语自那嘴舌之中轻轻溜出.「我已经把他带来了.」
「是吗?」
说着, 他缓缓的步出客厅, 往方才走进房子的方向前去. 若言从后跟着他, 看到了在那流丽漂亮的树荫前, 停着一辆闪着黑暗光芒的车子, 阿肯斯快步的往前走去, 自会有人为他拉开那度车门, 可他还是选择自己去打开.
那是个极温柔, 极小心的动作. 门被打开了, 吱吱的声响使阿肯斯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然而在下一刻, 当他看到了那团灰色的东西时, 那皱起的纹路马上就舒展开来.
他把前半身探进车内, 轻柔地如同抱一个婴儿一样, 把里面躺着的人给抱了出来.灰色的布罩在那人面上, 阿肯斯把身子一弯, 又利用着身体的阴影为他遮挡阳光.若言停在门前等着, 直到阿肯斯把人抱过来了, 才又轻轻的把门关上过来.
他抱着怀内那人, 慢慢的走在前头.
「你终于都在了.」突然, 阿肯斯那幽幽的声音又道.「你知道吗? 我已经找你好久了.」
步声在门廊上回荡着, 所有动作都是轻轻的, 不发出一点声响, 只有鸟儿的声音在传达着欢乐.
「你知道吗?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就像是被抑压良久的禁忌, 阿肯斯一再重复着他曾说过的话语, 不只是轻轻敦厚的话, 而被渗透进强烈的感情. 他那拥抱的动作再度收得更紧, 灰色的布匹在施力间揉成一团.「所以我才来找你.」
「那是只有你, 才能办得到的事.」突然他转过身来面对若言, 想了想, 又把手上的人交付到若言怀内. 到确定他被抱紧了, 阿肯斯才松开了手, 低头向若言手中的人笑.
若言只感到手上的重量轻巧得很, 只余下那骨头的尖硬显示着那人的存在. 他停在原地, 低头去看阿肯斯那柔白的手伸向那松松的帽子. 紧闭着眼睛, 细长的睫毛梳上了那暗黑的眼圈, 那干燥的唇, 那深陷的双颊. 若言感到自己看着的不是一个曾经认识的人, 而是另一种别样的生物.
那呼吸低微的自怀内起伏. 若言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将会对自己扣成多大的损害, 然而他无法拒. 最后会变成怎样呢? 其实他清楚知道, 可现在他只是专注的把手抚上那张乖巧地躺在怀内的脸容. 他表现得像一个父亲, 表现出一个久违的形象, 那躺在那里的人被温和的包住, 就像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会做的事一样, 他被温柔的对待着.
然后若言抬起眼来, 他对上了那同样柔和的目光.「现在你知道了吧? 我是为什么非要把他带来....... 带来你的身边.」
用着意味深长声音流出淡淡的无奈.「他需要你.」
26
树荫撒出的白光流到房子里头来. 两个身影, 一个坐着, 一个躺着, 非常安静地待在里头. 一阵风吹过那铺在窗户上的黑纱, 穿透那种令人感到诡异的气氛, 在这所白色房子中唤出令人怀念的空气.
白光投射进这个小小的客厅, 反射进陈设着瓷碟子的碗柜之中. 这是所全白的房子, 没有其它, 只有单纯的白色在渗透着. 除却那片碍眼的黑纱, 那是个令人身心放松的环境.
坐着的那个人轻轻的侧着肩, 伸长手去摸那个躺在他腿上的人. 那包裹在一片深灰中的瘦弱身躯在喃呢间扭动着, 茶色的发丝亦在动作间溢出袍子, 流入只强大的掌心. 他轻轻的抚着, 摸着, 梳扫着那美丽的光亮, 事情有点不对劲, 然而也别无什么理由.
然后, 那紧闭的眼皮在外间的刺激下缓缓张开, 温柔的呼唤即打入那脆弱的耳壳之中.「你醒了? 你看来挺累的.」
「若言?」惊讶, 震撼, 不可置信, 狂喜以及悲哀饶有层次的浮现在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 阿曼跌跌的坐了起来, 他拉着那件灰色的袍子, 滑下, 他伸手去抓, 滑下, 他又抓紧. 最后他依着那张梳化椅站起来, 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不禁再走近.
「你害怕了?」若言微微一笑, 一边也从椅上站起来, 走远到那铺着黑纱的落地长窗旁.
阿曼见他走远, 也禁不住跟了上去. 窗格子把划成八格的阳光投射到地上, 而若言正立在那蒙眬的颜色之中. 阿曼继续茫然的走着, 那一直在心内呼唤名字在吞吐间泄出嘴唇.「若言......你...若言...我.......」
对方只是沉静的看着他, 然后, 淡淡的丢来一句.「你也要像其它人一样, 向我说些什么话吗?」
说话? 阿曼不解的抬起头来, 搓磨着手上的布条, 他踏前了一步, 只感到嘴唇发干. 话? 对了, 他有好的话想跟若言说...他要...他要...他要说这些日子以来他是多么的渴望见他, 他要说这些年来若言对他的意义在那...他要...对了, 他要告诉他...他要告诉他...
「若言, 我...我对你...」他慢慢的接近若言, 那看来只余下骨骼的手在空气中颤抖, 好不容易才抓紧那漆黑的衣领. 阿曼把全身的力量都靠在那胸膛上, 他昂首仰望, 那种高不可攀的神圣. 话都滑到嘴唇边了, 他却突然失去勇气, 冷漠的目光射到身上, 他感到两腿都发软了, 而在下一秒即会崩坍而下.
他舔着干得掉皮的唇, 吞下一句, 又吐出一段:「我......若言....我....我....」
说不出来, 他无法说. 若言正在注视着他, 而他却无法言语, 窝囊极了, 他从未如此怨恨自己. 几响冷笑从耳边传来, 若言在问他:「阿肯斯不是说, 你有好多话要跟我说的吗?」
是啊, 我有好多好多的话, 要和你说去啊, 若言...
「我...」阿曼看着那双水灵的眸子, 心里空有激动, 而无法言语. 千言万语都在那变化不断的表情中流露出来, 或是喜悦的光, 或是忧郁的暗, 甜和酸混杂在一起, 从此无法分辨你我. 「我...」
那句话, 他无法说出来, 只能干咽在喉咙里, 硬卡在瞳孔里. 只是很简单的言语, 不过占去两个名词, 一个动词, 非常单纯的话, 他无法表达出来.
「若言...若言...若言...」阿曼一再重复他的名字, 脸埋在那硬绷绷的胸口里, 没有抚摸, 没有安慰, 就只有平缓的心跳证明双手环抱着的是一个人.
若言的声音一再冷冷的重申着.「你要说和别人一样的话吗?」
「若言...」我想你, 我记挂你...若言...我....我....
但最后阿曼却可悲的说:「若言, 你是真的吗? 若言, 你真的在这里吗?」
骨感的指节在摸索着, 脸孔的线条, 眼睛的位置, 嘴唇的角度, 鼻子的高昂, 双耳的轮廓, 人情的冰冷. 阿曼拚命的, 无助的望着眼前那人, 他把手摸了又摸, 似乎那并不真确, 是随时都会模糊掉的铅笔扫描.
「若言...」然后那声音有股湿气蔓延, 阿曼呜咽着, 那手挂到肩膀上又滑掉下来. 他把若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由皮鞋到头发, 由背影到正面, 他看着若言, 不经意又露出那种松一口气的神态, 那笑容相当的甜美, 足以弥补掉干削形貎所造成的疼痛. 「若言, 原来你是真的.」
「我是真的, 那你又要怎么样呢? 尼奥.」若言气定神闲的看着身下那人, 阿曼屈着背, 前所未有的卑微可怜. 他看着他, 那目光是虚无而飘渺的, 未几他移开双目, 不再去注视阿曼.
阿曼却追着他浮离的目光移动, 硬要出现在他的眼前.「若言, 你看看我, 你看, 我也是真的.」
「真的什么? 尼奥, 你清醒一点.」若言按住了那双扭动的肩膀, 一边正色道.「你现在见到我了, 怎样? 你应该要回去了吧.」
「不, 不, 若言, 请不要这样.」如同崩溃一样, 他紧紧的把对方抱住, 不顾一切的要抓紧眼前任何一点物质. 他知道他惹若言不高兴了, 那一定是因为他没有把话说清的故. 于是他猛喊猛抓着对方, 不让若言离开.「若言, 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 我!......我.......」
歇斯底里的力量是很厉害的, 若言一时甩脱不开阿曼的束缚, 一扭脚, 就双双跌落地上. 若言从柔软的地毯上爬起来, 平静的看着怀内那个死死盯着自己的人, 阿曼似乎没有为那撞击带来的疼痛动摇, 那瘦如骷髅的手现出紫的血管来, 一动也不动, 就是不肯放开.
「怎么了, 尼奥? 说过你爱我, 那会又怎样了, 事情会有改变吗?」突然, 那冰冻的嘴唇吐出了一股冷气, 就是要对方知难而退.
阿曼呆住了, 他不知道若言为何洞悉他的心, 然而他也明白那是断言的拒了. 他还没有说, 一切就已终止. 此刻空洞的眼眶内只有一个焦点, 那就是他的全部.「不, 不, 求你...若言, 我求你...不...请你允许...我...不是那样的...我...不...求求你, 请你...」
只要让我待在这里就好了.
他说不出来, 越是焦急, 那心中所想越是无法化为言语, 而且那焦躁似乎燃烧掉胸肺间所有空气, 一下子把阿曼整个人抽空. 他喘不过气, 只好伏在那僵硬的怀抱上寻求依靠, 没有任何慰解和担忧, 他感到很痛苦, 却也没法大声痛哭.
身体的所有机能, 似乎都停摆了.
阿曼着那无神的眼睛看若言, 他很想很想很想说话, 但他知道那都是无用的. 若言是不会听着, 不会看着他的了, 他比世上所有的脏物都要不如. 阿曼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故, 他无法抱怨, 那全都是因为自己的故.
若言啊, 你知道嘛? 如果我是一颗沙, 一尘, 你说多好. 那样你就不会看到我, 而我却时时都能待在你身边, 看你活着, 看你工作, 看你笑, 看你快乐. 你明白吗? 若言. 为什么我就不是那样的东西呢? 若言, 你知道为什么吗?
「求你... 我求你.......求你....求你....」他没气力了, 可仍是要抬头看那张脸, 四周没有空气, 一切都是迷蒙的景象. 那里只是一片肉色, 他没力气了, 可还在看.
瘫软在若言的身体上, 他听从一个指令.「尼奥, 别忘了呼吸, 尼奥......」有人在轻轻扫他的背, 平顺着他激动的心跳, 有个声音在轻柔的叫他, 非常非常令人感到舒服的声音.
声音在说: 尼奥...尼奥...尼奥...
然后他就能呼吸了.
「阿肯斯说你身体很不好.」他听到了若言的意见, 感受到那缓慢的摩擦, 他已经不愿再起来了, 就这样就好, 就这样也好.「那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阿曼嗅着那熟悉的味道, 那就已经足够了. 真的, 真的, 请相信吧. 若言的声音又沉又厚的, 轻易就使阿曼掉落, 然后浸染于其中.「尼奥, 就是让你待着, 那也只能是待着而已.」
听出他有点妥协, 阿曼马上满怀希望的抬头看他. 只见若言的眼中带着点点的无奈, 可语气间却又有点宠溺的意味.「尼奥, 披肩滑下来了, 小心冷着.」
说罢, 他伸手去拉那件灰色的东西, 重新披好在阿曼身上. 他一边整理着, 一边又用大异于先时的语气道:「你明白吗? 尼奥, 让你待着, 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只是你希望如此而已.」
阿曼点点头.
「而且, 不单是你, 阿肯斯也要和我们在一起. 那样也没有问题吗?」若言继续那不会止竭的询问.
「没有问题.」心满意足, 阿曼怀着喜悦的心回答这度问题. 没有关系, 只要能见着这人, 没有任何关系. 他伸手去摸那人的唇, 轻按着那柔软的唇瓣, 就已经像亲过那样快乐.
若言看着他, 默默无语.
你知道嘛? 尼奥, 你永远不会得着你付出的东西. 那么, 你又何必要去倾尽所有?
27
后来事情像说谎一样圆满. 若言没有让他们住在那所白色的房子里, 而选择了一所临湖别墅作为三个人共同生活的地方. 阿肯斯和阿曼每天都会坐在小码头上 ── 那个唯一通向外间的出口 ── 等待着若言回来. 若言不一定每天都回来, 或者二天, 或者三天一回, 可这功课是从未间断的, 只因为阿曼一直坚持着, 要待在那里等他回来.
「这样好吗? 尼奥.」鱼杆的末端闪着一点刺眼的光, 日晕在其上降临, 再投射到湖面上变成闪烁的鳞片. 阿肯斯摇着鱼丝, 一点点的, 把思念的距离延长.
那盘在他们头上的云被飞机拖成长丝, 突兀的冲破浅蓝色的天空划出一条界线. 阿曼不管那阳光耀眼, 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好一会, 露出可爱的牙齿笑着, 然后才懒懒的回答阿肯斯的问题.
「这样就好了.」 阿曼往后靠在他的身上, 像被阳光融化了一样瘫得软软的, 黏附在那挺得笔直的身躯上. 阿肯斯只是宽和的看着身上那人, 没有抱怨, 也没有责备.
进来这里以后他的气息的确比以往好多, 而且也愿意与人说话, 吃饭或者其它什么的也如同正常一样. 这样自己亦该心满意足了吧. 可是对阿肯斯来说, 还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也许, 那是因为他的洁癖.「尼奥, 尼奥, 你的世界不只有他.」
回眸, 阿曼只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那是当然的, 阿肯斯. 那里还有我, 还有你, 还有许多许多的鸟儿, 还有花, 还有草...... 可是, 应该是所有东西都同等重要吗? 你知道并不.」
「阿肯斯, 现在你, 我, 他都在一起. 这样不好吗?」阿曼转过身来, 轻轻的, 亲上了那张还想要辩驳的嘴. 他自然是应该心满意足的, 得到想得到的东西, 不就好了吗? 人都是这样, 只要被满足了, 就好.
── 问题是, 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阿肯斯看着阿曼的目光很复杂. 他任由阿曼作出亲密的行为, 事实上他也乐意他们如此亲近. 遗忘掉些什么, 那会是很不错的感受. 健康的、活泼的阿曼就在眼前, 他还能奢求些什么, 那已经是他要求的全部了.
「这样也好, 只要你认为是好的.」阿肯斯把眼睛闭起来, 不去看阳光, 不去眼前的景物. 很多事情不是他可以办到的, 尽管努力, 亦只能随波逐流.
简单一点想, 那也是件好事吧?
「不过, 尼奥啊, 我们每次都这样等待, 你不会累吗?」太阳是热毒的, 阿肯斯自己倒没什么大不了, 可阿曼的身体才刚回复过来, 应该不能在其下待太久吧. 虽然有帽子和树荫的保护, 然而阿肯斯还是非常的担心.
「阿肯斯啊, 只要等, 他就会回来了.」他缓缓的合起眼来, 放软身子就往阿肯斯膝盖处躺. 有如一只柔顺的猫, 温和的在主人腿上睡午觉. 一切都很平静, 就只有云和风的声音.
天空是蓝的, 湖水是的, 偶尔有白鸟飞过, 那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只要结果是好的, 那谁还有质格说些什么? 我无所谓. 阿肯斯伸出手来, 回抱了那个人, 那个他注定失去, 或者选择纵容的人.
「呀, 他回来了.」然后碧波泛漾, 船的锐角冲破那镜面的, 又添上几抹白花. 有个人坐在船头, 平静的往码头处看去, 轻风垫过黑润的发丝, 他的目光始终如湖一般平静深沉.
阿肯斯对上他那寂静的目光. 他站了起来, 在远远的地方抬眼看若言. 鱼杆挂着水垂到身侧, 他伸手拖着阿曼, 只觉得有什么必须要保卫, 有什么容不得妥协.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