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原谅————莫离
莫离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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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我是错的......告诉我......

22
紧闭的房门背后烟雾缭绕,地上一地烟头。
邵青鹏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付景象。淡青色的烟雾中心,是蜷在床脚的一个白色影子,黯淡的几乎不真实。
"够了吧。"邵青鹏拧紧眉头,一把夺去他指间的白色小棍。
"青哥......"苏奇慢慢仰起头,面无表情看着他,"我很难过,这是真的。"
邵青鹏只觉得胸口一阵郁闷,心脏好象被狠狠捏了一把。他蹲下来,用没受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怀里:"我知道,我都知道。"
苏奇头轻轻靠着他的肩胛,邵青鹏把下巴抵上他头顶,听到他虚弱的声音:"那些天,有时我会以为我回到了孤儿院......很痛,真的很痛......我以为我已经忘记的,原来没有--它一直都在那里,它会跟着我,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邵青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许久,他终于有些迟疑的开口:"跟我去欧洲--阿奇。你需要另一种生活。"仿佛怕他拒绝,邵青鹏源源不断一路讲下去:"去奥地利,或者卢森堡,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买一小块地,我们可以过很平静的日子,我保证不会有人可以打扰到我们。你可以在那里结婚,然后生几个孩子,周末的时候带他们去教堂,新年的时候去维也纳听音乐会......"
"这不会是你的愿望,青鹏。"苏奇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恢复正常时候的样子,静静看着面前有些失神的男人,"或者,假使我跟你去,然后我结婚生子,那么你自己呢?"
邵青鹏浑身微微一哆嗦,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被你看出来了,这的确不是我自己的愿望,这是......宛如的愿望......"
"宛如是谁?"
"......是很久以前的一单生意,宛如是那人的女儿......后来她帮他挡了子弹,不过最后还是死了--我一向有口皆碑的你知道......宛如......"邵青鹏颤抖着抓起地上一支没燃过的烟送进唇间,苏奇默不作声替他点上。他猛吸一口,许久,吐出长长的烟柱。
"宛如已经死了六年,"邵青鹏仿佛自嘲的苦笑,"可我依旧无法对第二个女人动心。"
"那又如何。有的人已经死了十五年,放不开的照样放不开......"苏奇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神情黯然。
*   *   *   *   *   *   *   *   *

 

"楚爷,何亦达请留给我自己处理。" 苏奇表情淡漠,语气在刻意的压抑下显得不正常的平静。
这是自上次来他与楚荣泰之间第一次单独相处。那天的失口后,楚荣泰一直有意无意避开与他独处。
"你决定了?"楚荣泰立在背光处,苏奇全身被覆盖在他的阴影里面,简直无法动弹。他的声音低沉,他看不到他的表情。突然感觉无法抑制的悲伤绝望的情绪泛滥开来。苏奇垂下头。
"是的。"
"真的不用我做些什么?"楚荣泰声音放柔。
"不用了。自己的事情,我必须自己解决......我不想他成为我第二个噩梦。"苏奇很轻却很坚定的说道。
你这样子只会让我更心疼--楚荣泰在心里说着,面上却不带出来,只是伸手按按他的肩,微笑道:"我会替你收集相关资料,你大概什么时候要?"
苏奇微微偏过头想了想,道:"一个礼拜,可以么?"
"没问题。"
"还有,楚爷,有没有办法弄到AWP?"
"AI AWP狙击步枪是么?我尽量。不过好象记得你用它并不顺手,要不要试试MP5K?"
"AWP性能很好,而且扳机力只有0.454千克,很好用。"
"我知道了,过两天给你。"楚荣泰答复的很轻松的样子,丝毫不考虑要求的困难程度。只要是苏奇要的,就算把整个台湾翻过来他也会去做。
苏奇毫无疑问明了这一点。所以更加悲伤。
只是因为......我是苏离的儿子。
只是这样而已。

 

23
苏奇,男,出生于1980年11月17日。
父苏离,无业,自1988年失踪至今,法律上宣告死亡。母不详。
1986~1988年11月,私立陈氏国小。
1988年12月,监护人失踪,无亲友收养,入圣心孤儿院。
1992年7月,被李子晟夫妇领养。同年,入私立光明国中。
1995年3月22日,李氏夫妇于车祸丧生。退学。
1995年至今,有零散打工记录,具体不详。

 

DEADLINE C,男,年纪不详。
特征:受害人体内子弹上手工刻有花体字母C。
第一案:1995年11月17日,台北警署高级督察莫明宇全家。
第二案:1996年2月6日,罗甫平,男,63岁,原圣心孤儿院院长。
第三案:1996年9月30日,王天明,男,49岁,天明国际总裁。
......
第一十九案,也是最近一案:2003年9月22日,何运达,男,42岁,何氏保全总经理。

 

林漠轻轻捻动眉心,神色憔悴。
1980年11月17日,苏奇出生。
1988年11月17日,不知名杀手被父亲击毙。同时,苏离神秘失踪。
1995年11月17日,莫家血案。
竟然......真的是你么?!

 

模模糊糊记起,那天晚上,天堂附近的暗巷,一片钝重的深蓝里,被美丽的妖精无意间撞到肩膀。
他隐隐约约扬起的尖瘦的下巴,他轻轻的说:
"祝我生日快乐,好不好?"
"你用CK BE的香水,我喜欢。"
......
那是,1999年11月17日。
那一晚,陈子雄,陈氏建筑二少东,被发现暴死于"天堂"厕所内。尸检时子弹上手工刻有花体字母C。
那天,自己去祭拜了全家,告诉他们自己准备去做卧底。
祭日。

 

原来,只要有了一个方向,调查其实并不复杂。
虽然,结果......无法接受。
我无法接受。

 

还是有一些没有弄清楚的,比如说,罗甫平的被杀。一个退休老头,原孤儿院院长,能够得罪什么人以至于对方要到买凶杀人的地步?而且,圣心孤儿院--正是苏奇待了四年的地方,如果这样推测--买主是苏奇自己呢?理论上说不无可能......那么,这位院长先生干下了什么事情让C非取他性命不可呢?
还有,他的那个"养父"--苏奇的养父应该是李子晟,而此人早在八年前就已死亡。那么这个"养父"又是谁?如果苏奇真是DEADLINE的C,那么难道他就是神秘的DEADLINE的负责人?很有可能--除了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还有谁能在一夕间调动大批身手敏捷的神秘人物重创Herbert家族与何氏,并且干得滴水不漏。
林漠耳边回响起那个浑厚威严的男声--"莫霖?"......"我是苏奇养父。"
等等--他们知道自己是莫霖!他们早知道的!那么苏奇......那么久的时间里他明知自己是莫明宇的儿子却还......自己在他们眼里一定是又可笑又可怜吧!
"你喜欢我,林漠。"
"是。"
--现在想来,只怕那时他正暗自冷笑吧--这样一个愚蠢的容易摆布的仇人之子。
自己是不是就像一只沦入猫爪的老鼠,不急着吃掉,要先逗着玩,要等玩腻了才下口。
苏奇,我恨你。

 

不!不对--如果苏奇是C,那么他为什么要来何氏?这是非常不合常理的举动。作为顶尖的杀手,C这么多年一直都把自己隐藏的很好,他没可能刚杀掉人家的总经理转身就来风暴中心趟混水。就算是应了那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他也应该收敛锋芒尽量做到不惹人注意才是--这并不困难。可是,自己、还有何亦达,简直是苏奇主动招惹上来的。
多反常。
要是......要是自己前面的推论不成立,苏奇并不是什么DEADLINE的C ......
林漠颓然埋下头--
怎么可能呢。

 

这时候,多想听听他的声音。多想听他亲口说不是我。
多想。
可是,他就像一滴水,轻易蒸发在空气里,悄无痕迹。
上次那个电话......他后来抱着侥幸的心理根据来电显示又拨回去,结果已是空号。
苏奇,你是在逼我么。

 

24
如果,我的推论没错,那么何亦达接下来会比较麻烦。换句话说,只要密切关注他的近况,就能等到你的踪迹。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赌场是风雷堂除军火外第二大支柱产业。
城中好玩一把的,大多知道"天门"的名头,不过,只有极少数资本雄厚且通过重重身份验证的人物才能有幸窥其全豹。
据说,天门设在一个极不惹人注意的地方,风雷堂没半点张扬的为其布下荷枪实弹四层警戒。进天门豪赌的挥金客们不许自己动身,而是必须乘坐由赌场统一安排的车辆,进出皆有配枪小弟陪同。
据说,天门有最陈的酒,最曼妙专业的发牌小姐,以及最舒适的休憩的房间。
据说,天门押轮盘起注一万。
据说,天门最近资金周转紧张。甚至出现了赌客筹码无法及时换回现金的丑闻。一时风评日下,讥讽如潮。在这个竞争无比激烈的行业里,不进则退,更何况出现这等明显衰败的迹象--几家对手们一鼓作气,出尽百宝,不多久便分掉大块蛋糕。
据说,迫于生存压力,从来高高在上故作神秘的天门也开始偷偷接纳身怀巨资但是未经身份确认的豪客入场。
当然,这也只是"据说"而已。

 

张烈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女人。
今晚的天门是最近少见的热闹,随处可见熟面孔与生面孔,兑换点处的筹码一叠一叠矮下去,一派兴旺景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大概可以有百来万抽头入帐吧。他微笑起来。
"张,我带了个朋友来玩玩,你给介绍一下吧!"
张烈回过身,立刻笑容可掬和气生财。对方是成衣业小开,多少年的老客了。只见他身旁立了一个高挑纤细的女子,一身黑色衫裤,脖子里围根灰绿色长丝巾,手里是同样颜色鳄鱼皮手袋,化稍浓的烟熏妆,长发及肩。
"这位是......"张烈略一欠身,抱以得体的微笑。
"这是祁小姐,从大陆来的。听说天门的名声,一定要来见识一下。"
"那是远客了,真要好好招待呢。小季--"张烈招手叫来旁边一个眉目清秀的服务生,吩咐道:"你随祁小姐先各处看看,熟悉一下。"
"是。祁小姐,这边请。"
"有劳。"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女子忽而淡淡一笑,那张被脂粉弄得看不清原样的脸有那么瞬间魅惑逼人。
张烈楞了一下,随即掩饰的笑笑。
眼看那两人去的稍远,他顺手从waiter手中托盘上取过两杯香槟,一边递给这位公子爷,一边仿佛不经意的说到:"这位祁小姐倒是看不出什么路数么。"
对方冷笑一声:"什么小姐--大陆高官养的小情人罢了!在澳门输了三百多万,怕老头子追究,想另找地方翻本--做梦!要不是在大陆的生意还要仰仗照拂,谁高兴搭理这种货色!"
张烈陪着笑笑,没有搭口,心里却盘算着是条好鱼,可以好好宰一刀。
眼看康公子已经玩开,他不动声色朝那抹纤细的身影走过去。
他没有注意到,这位公子爷交叉的十指,正微微颤抖。

 

"祁小姐,自我介绍,鄙姓张,张烈,是这里的负责人。"
"很高兴认识你,张先生。"又是极妩媚的带点职业性的笑容,配合娇柔的声音,这女人很有些本钱。
"祁小姐喜欢玩什么?张某自当一尽地主之谊。"
偏过头略一思忖,忽而低头一笑:"不好意思,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张烈有点尴尬的笑笑:"左手边第二个门进去。"见她望着偌大房间满目人头,仍是茫然的样子,只得说:"请随我来。"

 

半晌,女洗手间里施施然走出一个黑衣女子,并没有人注意到,一开始,进去的是两个人。
她径直走到康鹤翔身后,声音低低的:"康先生,我有点不舒服,可以送我回去么?"
对方好像等这句话很久了似的,轻轻呼了口气,收回刚押上的筹码。立刻有后面的人填上去。
很快的兑换完筹码后,顺利离开。

 

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

 

"你......你干了什么?"康鹤翔听到身后沉闷的爆炸声,不掩惊恐的叫道。
利落的朝押车小弟头上补上一枪,又拿枪指上司机的头,女人这才扬起嘴角冷笑道:"几块口香糖式炸药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眼看司机的手抖抖梭梭快要抓不稳方向盘,她干脆一枪结果了他,然后侧过头微笑:"喂,你来开。"
康鹤翔好不容易翻到前座,哆嗦着把那死人推到旁边,然后边开边咬牙:"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儿子平安回来?"
"这要看你配合的怎么样了。"竟然已经变为男声。
康鹤翔大惊之下回过头,正好看到那人扯掉丝巾,连带着掉出一个类似于变声器的装置。
"开你的车。"淡淡的警告的口吻。

 

25
纤细的黑衣女子,静静立在陈旧黯淡的大穿衣镜前,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那一边的自己。
许久,细长骨感的指轻轻拉掉灰绿色的长丝巾,现出玉雕一般的脖颈,还有脖颈上小小的突起。镜中影象开始弥漫说不出的诡异。他一把扯下发套,下面是干净利落的短发。他凑上前去,看着镜中亦男亦女的自己,清清冷冷微笑着。手法熟练的取下隐形眼镜,露出真实的琥珀色的瞳仁。

 

何亦达,这是第一份礼物。
我说过,你付不起碰我的代价。

 

*   *   *   *   *   *   *   *   *   

 

"什么?天门让人给挑了?谁干的?!"
何亦达几乎一跃而起,狠狠盯着罗起帆,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不知道,老大。"罗起帆迎着他怵人的目光,头皮发麻。
"说。"浑浊的语气。
"本来一切正常,今晚生意还特别好,可是十分钟前场子里接连发生四起爆炸,每起波及范围不过五六米,但是赌桌人流密集......初步估计死伤几十。"
"张烈呢?他是死人么?!"何亦达暴躁的插口。
"是。"罗起帆一咬牙,"刚刚报告说在女厕找到他的尸体,被人割断了喉咙。"
何亦达正要发作的手势突然定格。
许久,他终于面色阴沉的坐下来,把玩起桌上的裁纸刀,冷不丁问道:"罗,上次军火那件事情有什么眉目么?"
"......还没有。"罗起帆看看他,突然领悟,"老大,你是说......"
"不错,应该是一伙的。"何亦达迅速接口,随即吩咐道:"传话下去,先不忙着收拾,十分钟内把现金和人都清空--死了的就不要去管了,转移活的要紧。该用什么法子就用什么法子,总之给我把嘴巴都封牢了!动作要快,条子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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