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风之竖琴
风之竖琴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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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碍事的,就是不能太过劳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碧落承认自己患有疾病,感激他的问候。
  拔剑握住小人儿的手,发觉冰凉冰凉的,以为他在发烧,又碰了碰他的额头。碧落急忙避让,抽回手,低头不语。
 “山上太冷,走,回去,别呆在这了。”说著,拔剑招呼同僚一起回屋舍。
 
  可恶,害得落儿犯病了,这些讨厌的……人。弧弓愤愤地想著,绞干毛巾照料弟弟,照样没有好脸色给拔剑看。照顾弟弟睡著後,他把拔剑拉到一边说:“落儿正害著病,你却拉著他到处乱跑,真可恶。落儿需要清静,你们什麽时候离开啊?”
  这是毫不掩饰的不欢迎了。拔剑不是白痴,他只要连连道歉:“马上走,马上走!明天早上就离开。打扰了,实在对不起。”
  於是弧弓把他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大门。
 
  他们走得很匆忙,一大群人拄著竹杖,摸著下山。拔剑以为碧落在家里调养,没想到他居然来送行。
 “快回去,免得你大哥怪罪。”
  碧落凝著眼眸,注视了他半天,脸上竟挂著忧愁。最後他迟疑地掀开篮子,说道:“送你一对鹤雏,好好待它们。经常上山来玩吧。”
 “啊,这怎麽行?仙鹤可是……”他闭了口,因为他看见碧落期待的眼光。
  僵了半天,他认输了:“好,这份珍贵的礼物我收下了,谢谢。”说完,他又补充道,“这让我想起白居易送双鹤给丞相裴度的故事。别有夜深惆怅事,月明双鹤在裴家。”
  这将碧落逗得扑哧一笑,随即唱诗应和:“双鹤一去留人间,白云幽篁勿相忘。”

幽 篁

  第三章 伊人来访 1月21日晚22:00

  回去之後,人们都渐渐淡忘了此事,拔剑专门找人来喂养白鹤,不久也将幽篁所遇抛诸脑後。很快半年过去了,最大最闹热的节日,春节来到了。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除夕之夜干些嘛呢?
  拔剑一边指挥仆人打扫房间,一边嘀咕。
  干脆找几个兄弟到酒肆去欢饮一宿。不行,不行,他们几个都有老婆看著,大年三十的,绝对不会出来。
  唉,真无聊啊。
 “公子,外面有人找你耶!”
  拔剑微起身,目光落在门口。立著一个娇柔的人儿,裹著头巾。
 “你是……?”拔剑指向他。
  扯下头巾,一头乌发倾泻而下。
 “碧落!”又惊又喜地叫出声。随即,拔剑跳起来,跑过去拉他进屋。
 “怎麽想起来找我?”
 “我……”碧落怯生生的,欲说又止。
 “哦,我知道了,你想我了,所以就下山来找我玩,对不对?啊,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方才我才愁著去哪儿玩,你就来了,太好了……对了,你吃饭了吗?”
  待他叽叽呱呱说完後,碧落才抬起头,一双幽潭凝视著他,面容带著些许欢喜,些许慌张。
 “你一定很少下山吧?也难怪,有那麽个坏脾气的哥哥。走,我带你去吃吴记馄饨,然後逛庙会。”有人陪他度过无聊的除夕了,拔剑兴致高涨。
  太阳已经落下山了,但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街上人来人往,大家喜气洋洋的。
  拔剑小里小气地带他到一家面店,叫了两份馄饨。拔剑!!两双筷子,分一双给碧落,说;“看你的样子,走了很长的山路吧?快趁热吃吧。”
  热气腾腾中,碧落握著筷子拨弄了几下馄饨,却一直看著大快朵颐的对面那个人。
 “干嘛不吃呢?不好吃吗?很好吃的,我最喜欢上这儿了。”实际上是这儿的东西便宜,可以多吃几顿。
  碧落干脆放下筷子,摇摇头说:“碧落不是来吃东西的,只是想……”说著又低下头绞衣角。
 “到下面来过春节嘛,你哥呢?难道还在山上?”拔剑边说边把碧落的馄饨倒进自己的碗里,帮他解决。
 “他……”碧落不敢说自己是瞒著哥哥出来的,又不会说谎,踌躇了一阵。
 “哦,他自己去玩了,把可怜的弟弟留在家里看家,哼,真不象话。好,今晚既然来了,就不要管他,我们到城东去吧。”
  东城门张灯结彩,人群涌动。拔剑东张西望,一一介绍各色灯笼,杂耍,突然发现碧落紧紧攥住他的衣带,埋著头贴在他的背後亦步亦趋。
 “你怎麽了?哪里不舒服?”拔剑把他带离拥挤的人群,捧起他的脸庞问。
  微闭眼,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後,碧落才悠过劲儿来。
 “喘不过气来……几乎窒息了……”不能说,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受不了人间的……浊气。
 “哎呀,对不起,我疏忽了,怎麽能带你去那种庸俗嘈杂的地方?我们休息一会儿,还是顺著护城河回去吧。好不好,弟弟?”
 “弟弟?”
 “是啊,你是我的小兄弟嘛。”拔剑扶他起来,“娇娇气气的,锻炼少了!以後跟大哥一起去爬山,锻炼。”
  以後?恐怕没有以後了。碧落看了他半天,最後还是把欲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砰!”两人脚边一声炸响,吓得碧落倒在拔剑的怀里,拔剑也紧紧把他搂住。
  顽童冲他俩扮鬼脸,跑开了。
 “哈哈……鞭炮啊,这个好玩,我们去吓吓那些小鬼。”拔剑顺手抱起碧落,随即惊奇地叫道,“你好轻啊!像羽毛一样!”
 “我很瘦嘛……”碧落惊慌著敷衍。
  不过拔剑注意力放在放鞭炮上,很快买来一大堆。各色各样,甚至还有一卷千响。
  河边草树丛生,黑暗中,绽放五彩斑斓的烟花,闪烁电光火石的光芒,璀璨无比,震耳欲聋。碧落捂著耳朵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呀呀地叫个不停。先是矜持地笑著,既而哈哈地放声大笑,快乐地躲在拔剑身後看那燃烧著的火药。拔剑把火信子递给他,要他点燃冲天响。碧落才一点著引线就没命地转身跑;拔剑一把拦腰截住他,一起观赏倏地窜上半空,炸出的万千星点火花。
  碧落仰著头,笑得很温柔,很无力。他半倚在拔剑的怀里,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暖流涌上心头。缤纷闪烁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映出浓浓笑意的泪光。
 “来,最後一个爆竹:惊天大响竹!”拔剑玩起来就是个傻乎乎的大孩子,点燃了一捆塞满火药的竹仗。
 “不……”碧落轻呼一声,便见竹筒被炸成碎片,漫空散落。
 “哈哈……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啊!今年有鸿运了!”拔剑得意非凡地大声笑。
  碧落蹙起眉头,跪在护城河边,见那飘舞的碎片落入水中,漂流而去。他感到有些心悸,似乎自己也被爆炸了一般。
  河水缓缓流动,微波倒映著城楼上的火光灯笼,荧光闪闪,摇荡不定。再定睛一看,啊,还有漂来的长明灯,红红的纸罩,小小的烛光,摇曳在水面上,格外地温馨。数不清的小灯漂浮在河面,载著无数人的希冀流向远方。
 “我们也放一盏灯吧!”碧落扭头乞求道。
 “好啊,你要许一个愿望啊!”
 “会实现吗?”
 “一定会的。”
  小心翼翼捧著一盏明灯,放在水面上,轻轻一推,灯儿摇摇晃晃地顺水流去。一团光晕照亮了粼粼水波,可以看见逐光的鱼儿。渐渐地,光点越漂越远,最後融入远处一片繁华之中。

 “你许的什麽愿望啊,说来听听!”
  碧落抿嘴笑著摇头。
 “啊,保密呀……那让哥哥猜猜,菩萨保你什麽:当大官?拣黄金?还是抱美女(泡美眉)?呸呸……你都是个大美人了,那些女的全部靠边站!”
 “不是那些,碧落只想跟拔剑哥哥做永远的好朋友,不要分离。不管碧落将变成什麽……”
 “好朋友?当然!如果不是好朋友,怎会送我两只那麽珍贵的仙鹤?”拔剑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说,“有些冷了,我们回家吧,千万别生病了。”
  回家的路上,冷清许多,人们都在家里团圆。踏进屋门,赶快升起炭火。
 “你在这儿住几天吧,好好玩一玩。我去给你哥哥讲。”拔剑端来洗脚水,服侍他洗漱。
  碧落还是摇头,他反而问道:“那两只鹤儿如何了,它们还好吧?”
 “放心,我请了专门养鹤的人来伺候它们,现在长得可肥了。”说起那个样子,好象要养肥了过年一样。
 “让碧落来告诉你怎样养鹤吧。”

  油灯快燃尽了,凌晨时分,锺声撞响,迎来新年的人们欢呼起来。碧落没有去惊扰困乏伏案沈睡的拔剑,穿上鞋子,悄无声息地开门而去。
  风一吹过,油灯一闪,熄灭了,吐出嫋嫋青烟。听得昏昏沈沈的拔剑没有察觉他的离去,沈浸在梦乡中,就这样迎来了新的一年。而他又怎知道,他这个够义气的干弟弟,是怀著怎样的心情而来,又带著怎样的烦恼而去的呀。


 
  不知道讲清楚了没有?实际上碧落是个竹妖,他恋上了拔剑,不顾一切下山来找他,想表白自己的心意。结果白痴拔剑把他认做自己的弟弟,让碧落好不伤心。碧落不能在人间呆久了,也不能看见太阳,於是在天明之前离去。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贸然下山会加重病情,有可能被打回原形,但他还是偷偷跑出来了,只为告诉自己所爱上的人自己的心意,遗憾的是对方并不了解。好可怜啊,偶同情他,一个为爱所伤的小妖精。相比之下,屈馨比他好多了,毕竟乐书银也爱他呀,关系是明朗化地,没有那麽多解不开的结。
幽篁 第四章 人去楼空
  一念不生心澄然,无来无去不生灭。--释拾得
  油灯燃尽,新年来到。昨夜佳人之访,对於拔剑来说,如梦幻一般。他揉揉尚隐痛的太阳穴,试图弄清碧落不辞而别的缘由,但被登门造访的一大群死党拉去寻欢作乐了,遂将其抛诸脑後,竟由此而忘。
  过年之後,一纸调令,拔剑左迁至外地,不想这一去竟是四年。四年之间,分散聚合,世事变迁,拔剑是酸甜苦辣,俱而遍尝。四年後,他又回来了。去时单剑挂身,回来亦空囊负肩。
  梅花依旧是故人,一悲一喜一喟然。
  推开家门,拂去灰尘蛛网,倒在床上呆了一夜,心里明知无人记得他这个遭贬的小吏,仍旧自欺欺人地以为那些酒肉朋友会来探问一声。可是一直呆到天明,也无人敲门。
  唉,还是算了,人生失意无南北。拔剑自嘲地笑笑,起身自言自语道,不如上山去会会老友,不知碧落他怎麽样了。
 
  晚秋的天空,下起绵薄小雨。拔剑撑著油伞,慢慢随著上山大道走著。
  群山苍翠,云雾缭绕,在淅淅沥沥雨中,显得虚幻而飘渺。云出山岫,雾绕石岚。在这种天气上山,前方景物若隐若现,一切变得不真切起来,几乎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身处仙境。凉意侵袭,愈发孤独。
  大道两旁的竹林深深。一枝枝修竹挺拔欹侧,矜持而静谧地端立著,散发著神秘的气息。
  不知怎地,拔剑的到来竟使那一片竹海哗啦啦地响动起来,狭叶止不住地颤动翻舞,似狂风凌过一般;枝干亦摇摆不停,仿佛被人用力摇晃。拔剑於心不忍,走上前去,举伞伸至祁祁枝叶间,温和地劝道:“不要发抖了,来,给你挡住秋雨,这样好受一些吧?”雨水抛洒,露珠泛光,迷蒙之中,他似乎看见一位掩面而泣的美人,哭得那样伤心,竟至混身颤抖了。
 “碧落?碧落!你--你在哪儿?”
  拔剑手一滑,油伞跌落於地。他大声呼喊,四面观望,以为碧落就在这附近。
  一阵风吹过,搅动了云海雾波。深林渐渐明朗起来,修枝碧叶历历可见。而天雨已停,竹海恢复了宁静,不时传出些许冻鸟的破碎嘤鸣,水珠挂梢,一片寂静空灵,何曾有过瑟瑟哀矜?拔剑更觉寒冷,孤独。他提气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往山上跑去。他更加渴望见到娴静的碧落。
  看见黛湖了。他似乎也看见了翩跹来迎的人儿了。
  枉自追逐戏水月,上下抟风冷湖边。
  青砖白墙,藤萝森森。他推门一见,顿时心儿凉了半截:不见翩翩起舞的仙鹤;不见泠泠过阶的凉水;不见嫋嫋升起的炉烟;亦不见低首抚琴的碧人儿,唯见蔓生的秋草,残留的水迹,蒙尘的蛛网。废弃荒林,不知经年几许。一双佳人之倩影,恍若隔世之迷梦。
 “碧落!碧落!碧--”拔剑失望至极地大声呼喊,兀自在厅堂间旋转四顾,“你--在哪里啊?!弧弓呢?!”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转累了,也喊累了,他坐在门槛上发呆。两眼直直地盯著如镜般平静的湖水,一直呆到暮色四合。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自嘲地苦笑:我也太瞧得起自己了,自己算个什麽呀?在他们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匆匆过客而已,又有什麽资格埋怨他们的不辞而别?又或者,我跟他们是朋友,只是我的一相情愿……
  既然寻隐者不遇,那只有重返浑浊人间。他想通了,步伐也就轻快起来,干脆今晚就露宿山林,欣赏秋月的清辉。
  天色愈加昏暗,在深邃密林间几乎看不见道路了。拔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著,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团黑影,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走近一看-
 “弧弓?!”拔剑大惊,连忙扶起他,扶起他的脑袋,“怎麽回事?你怎麽成这样了?碧落呢?”
 “……水……”弧弓嘴唇焦裂,渗出血来,脸色白得可怕。
  拔剑救人心切,打横抱起他往黛湖冲去,却不觉弧弓出奇地轻巧。
  来到湖边,拔剑掬起一捧水喂到弧弓嘴里。清澈的凉水滋润了他的唇瓣,他伸出舌头舔舔干裂的唇,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缓了缓劲儿,陡地起身,一头扎进水里,把头埋下去大口大口地喝水,不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那一头乌发在水面上沈浮纠缠,如烟如墨,看得拔剑目瞪口呆。
  喝足了,弧弓一仰头,长发甩出一道弧线,透明的水珠儿四下洒落。弧弓闭著眼,沈沈地往後倒去,正好倒在拔剑的怀里。

  废弃已久的小屋又有了灯光。烛火微弱且跳动不定。不过卧室里有一盏也就足够了。拔剑帮忙帮到底,不仅整理出床铺,烧好沸水,还帮他换了衣裳。他坐在床沿上,看著昏睡的弧弓,心下狐疑不已。
  看他身上处处鞭痕,却又不似普通的皮鞭所致。红肿青淤却未开绽流血,不似一般行刑後的血肉模糊。不过,纵横交错的伤痕也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这到底怎麽回事?谁对他下的毒手?只发现了弧弓,那麽碧落又到何处去了?难道……遭遇了不测?
  拔剑想著便打起了瞌睡,不多时便歪倒在床上睡了。
  蜡泪滴尽,曙光初现,弧弓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的拔剑,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冤孽吗?为何总也摆脱不了这个男人?弟弟被他害得好苦……我又欠他一份人情,这是命注定的吗?
  拔剑迷迷糊糊间被一脚踹到地上,揉揉眼爬起来,见弧弓醒了,急急就问:
 “发生了何事?碧落呢?”
  弧弓微叹口气,侧头低语:“他,他已经死了。”不能告诉他真相,他是一个凡人,定会害怕得精神错乱的。
 “什麽?!你说他……”拔剑大恸,泪水立即盈眶,几欲落下, “这麽好的孩子……竟然--”他冲著天上喊:“老天爷你长没长眼?为什麽要害死他,害死他?!”继而他又冲回来大声问,“弧弓,到底是谁杀了他?我要为他报仇!是不是把你打伤的人?”说著,还激动地抓住弧弓一阵摇晃。
“ 不是……不是,不……你放开我!”弧弓生气地挣掉他的手,扭头说,“他早死了,四年前就死了!而这伤,是我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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