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 篁
我准备写一篇涉及仙灵的短篇故事，暂定名幽篁。
这是一个关於三个男人之间的故事，有点煽情，但不色情，有些凄美了。
第一章 鹤舞翩翩
“拔剑兄，还要走多久啊？累，累死我了……”从一长队埋头登山的人群中不时传来有气无力的问询，外加埋怨与呻吟。
领头的那位仁兄举手在前额搭个凉棚仰头朝上望，敷衍道：“不远了，快到顶了，都能看见紫芝峰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到山顶上去休息。”
他没说错，确实能看见紫芝峰。不过看见是一回事，爬山又是一回事。又陡又烂的山路，杂草丛生，一边是竹林，一边是悬崖，让平时走惯官道的大人们走得心惊胆颤。
身为当朝散骑侍郎的拔剑，在众同僚面前大吹特吹幽篁山的奇绝险美，害得诸位公卿误上贼船，辛苦至极地跟在他後面领略“竹海的美妙”。实际上拔剑不敢说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幽篁山美丽而已，否则同僚们一定会整死他。
“别光喘气嘛，瞧瞧这云卷云舒，云雾缭绕的美境吧，啊，是多麽地圣洁……”拔剑指点江山，转移注意力。
但是大家累得半死，实在没心情理会风景，只想著爬到山顶好好休息休息。
山路忽隐忽现，如惊蛇一般七曲八折绵延而上。拔剑用剑扒拉开藤蔓开路。一个大转弯，一道陡坡出现。拔剑手脚并用，登上去後，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片随地势起伏生长的楠竹林，深幽广邃；林中兀立一块铭文巨石；石後有一座别致的小亭。而在这片宁静的竹林中，缥缈著流动的白雾，竹节挺拔，云雾缭绕，一切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啊，真像仙境一般……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古人诚不吾欺也……”
“欺你个头！快找地方休息休息。”後面有人上来了，敲了他的头一下。
待众人一爬上来，顿时闹哄哄起来。大家看见亭子了，全部涌过去准备坐下。
忽然，全部都止步静了下来。从巨石後走出一位清丽的人儿。他轻移而出，悄无声息，雾霭云烟缠绕在他的身上，好似随风而起的衣带裙袂，舒卷流动。
这是谪落人间的仙子吗？白皙未染一丝尘垢，神色甚为平静。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鬓发长垂，却也飘逸清爽，干净轻盈。
他微低头，举袂掩嘴，看了看累得不行的华衣贵人们，颇有些惊异地问：“你们从这里上来的？”
“对，差点就爬不上来了。”
“可是，”美人儿一指身後，“那边就是上山的大道啊！”
什麽？众人一听，齐刷刷地瞪住拔剑：你在玩我们啊？你死定了！
拔剑一看惹恼众怒，连忙转移诸人注意力。他向主人拱手行礼：“在下字拔剑，乃当朝散骑侍郎。身後诸位乃在下之同僚，朋友，相携出游。敢问仙人此地为何处？有无歇脚之处？”
“不，碧落并非神仙，请不要弄错了。”美人亦还礼，“此地为碧落家园，屋舍就在湖边。看各位如此劳累，请随碧落过舍休息。”说著，他就向竹林深处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穿过林子，大家眼前出现一汪蓝沁沁的大湖，水波荡漾在群山之间，真是一处鬼斧神工的世外桃源。
湖边山坡上筑起一座青砖院落，掩映在繁繁绿叶之间，甚为幽静。
“这里倒是一处静修的好去处，它日筑精舍定要在此。”拔剑左右观望，笑著对夥伴说。
碧落听见了，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进得大门，众人一阵啧啧赞叹。引来湖水一弯入得内院，池塘绿水涟涟，池边鹤舞翩翩。三五只仙鹤或临水顾影，或引颈长唳，或扑翅欲翔，一派仙风道气，恍若误入昆仑瑶池，天极太液。
鹤群因陌生人进入，而纷纷起飞，又盘旋於屋顶，唳声不断。见碧落而停歇下来，整理羽毛，神情甚为悠闲。
“啊，这里竟养有灵禽，太让人意外了。”拔剑不禁重新审视碧落，没想到这麽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孩儿，情趣竟至豢养丹顶白鹤。
踏进屋内，竹椅竹几，悬筝挂琴，小炉茶具。大家累了，不等主人出声，全部随意坐下，抢过茶壶解渴。碧落有些不知所措，望向带歉意的拔剑。拔剑上前一步，探询道：“敢问小公子，你家人呢？”
碧落还礼：“家兄在外采药，尚未回来。”说著，他抬眼望了望拔剑，又露齿而笑道，“让碧落叫他回来吧。”
他低头出去，拔剑撇下一屋子人，也跟了去。只见碧落来到池边，一扬手，白鹤们扑打翅膀，跳跃著排成一行盘旋於半空，如螺旋一般飞舞向上，不一会儿，便飞得很高了。
“啊，你调教得真好！真通人性。”
听见，碧落不好意思地低头，却不说话。
转眼间，仙鹤纷纷降落，踩进池塘，拢翅小憩。正待拔剑欲再发问时，远处湖面上驶来一方竹筏。筏子驶得很快，水面落下两道滑开的涟漪。
越来越近了，撑筏的是位个儿高挑的年轻人。甫一靠岸,他纵身跃上岸，不惊一丝波澜。
“啊，身手真好。兄台乃习武之人吧？”拔剑见此人亦飘逸不凡，忍不住与之说话。
“落儿，发生了何事？将为兄叫回来。”兄长视拔剑如无物，径直抚摩弟弟的额发，轻柔地询问。
碧落一边除下哥哥的药篓，一边介绍：“有客人来了。这是他们的带头人。”又转头对拔剑说；“他就是家兄，弧弓。”
这第一段讲述他们三人初次见面的情形。想把他们写搞笑一点，但没怎麽成功。名字也没取好，暂时这麽叫吧。可能罗嗦了一点，稍微精简一下。
“弧弓兄，久仰大名。”拔剑才见一位琉璃似的人儿，又见一位五官琢磨过一般的美人，心下大喜，暗自庆幸自己做出上山的英明决定。
可是弧弓上下打量他，冷冷地说：“久仰大名？你从哪里得知我的名号？再者，谁是你的兄长？”
拔剑大窘，不知怎麽继续跟他搭讪。碧落扯扯哥哥的衣袖，提醒道：“屋里还有很多人呢。”看来他不想为难拔剑。
弧弓转眸弯腰温柔地说：“落儿，你身子不好，不要到处乱走。”见弟弟无碍，复直起腰，不悦地问拔剑，“你到底是谁？怎会到山上来？”
拔剑赶紧做自我介绍，蛮以为弧弓知道他是个朝官，态度会好一些，脸色要好看一点，话要多几句。但是弧弓似听未听，注意力放在碧落身上，一点触动也没有。
“既然如此，恐也休息足够了，那麽赶紧在天黑之前下山吧。”弧弓下达逐客令。
“哥……”碧落又扯动他的袖子，著急地扬起头，帮拔剑抗议了。
“落儿，进来，为兄熬药给你喝。”弧弓劝著弟弟回屋，不理落在後面的呆瓜拔剑。
弧弓一进屋，见满屋子人，眉头皱到一堆了，弟弟怎麽请山下的……到家里来呢？应该把他们赶走。但是他没有做声，进得里屋，开始熬药。不一会儿难闻的药味飘溢出来，满客厅都是，呛得众人咳嗽不已，纷纷逃出去。
“什麽呀？怎麽在屋里熬药？存心的呀？”
“好苦！恐怕是黄连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场面甚为热闹。
“主人的意思是，我们该走了。”拔剑无可奈何地说。
“那怎麽行？我们才爬上来。”
“就是，这里风景那麽好，两主人又那麽漂亮，我可舍不得走。”
其余附和道：“既然已经上来了，随便怎样也要住上几天，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一番！”
拔剑苦瓜著脸说：“可是主人不高兴我们打扰，我们总不可能住在荒郊野外吧？”
这时大门开了，碧落悄悄地走出来。待众人静下来後，轻轻说道：“如果各位不介意……可以留下小住几天。客房在那边。”他指指不远处的竹林。林中隐隐可见屋舍。
“非常感谢，那就叨扰了。”
弧弓挨不住弟弟的央求，答应留下冒昧的客人。但他又後悔了。一大群人，吃东西也成问题，他不可能当庖厨的。於是，他唤来弟弟：“你去拾掇一些笋子来。”过了一会儿，宴席便做出来了，清淡而丰盛，吃得众人连连称道。
只有拔剑有些想不通：看样子这儿只要他们兄弟俩，又没见他们忙里忙外，怎麽在一点工夫内就做出菜肴来？
夜深了，入梦时分，弧弓照顾碧落躺下。碧落担心地问：“他们只吃一 点笋子可以吗？”弧弓拍拍被子，回道：“有得吃的就不错了，还挑剔什麽？”
碧落眨了眨眼，如扇的睫毛轻轻抖动：“留他们多住几天吧……碧落一个人觉得好寂寞。”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他们总得回去的。”弧弓吹熄了灯盏，“只要他们不做坏事，就让他们陪你玩几天吧。”
这一章不怎麽重要，主要是介绍背景。看出来了吧？其实碧落弧弓他们不是凡人。有点老套，不过我喜欢这种感觉，淡淡之中，感情培养出来了。然後慢慢产生欲舍不舍的不伦之恋。拔剑带上来的那一大群人好象灯泡一样，讨厌得不得了，又不能不写。
幽篁
第二章 白云深处 1月20日
次日，休息足够的众人，嚷著要去游览湖水。
“落儿，你陪他们去黛湖玩，要注意安全啊，不要太贪玩了 ，小心身体。”弧弓总也不放心弟弟，千遍叮嘱。
碧落解开绳索，划出一条小船来。他让大家上船，坐稳後，摇橹驶向湖心。小船稳稳地行驶，像鸟儿滑翔於天际。
拔剑不解地问：“为何不坐竹筏呢？”
“难道你想让这麽多人掉进水里吗？”碧落笑著反问。他笑起来很好看，像云出山岫。
其余人也笑拔剑问些呆话。
黛湖水域宽广，倒映两岸峰峦，平静如砥。今日天气甚好，空谷传鸣禽，行舟观攀猿。一座连一座山岳，连绵起伏，林莽苍苍。
“你们看那里！有好多棵竹子，恐怕有一两百棵吧！”拔剑遥指山林。
众人循而望去，连声赞叹修竹挺拔，青青苍翠。拔剑得意地引用道：“鸢飞唳天，窥谷忘返。”
“你说什麽呀？几百棵竹子？呵呵……”碧落觉得这个人越来越有趣了，好心地纠正道，“竹子是草，不是树，不能用棵来计算；还有……它们的根连在一起，别看那麽一大片，仅有一窝竹。”
“啊？”拔剑不想自己又中了头彩，咬住舌头不敢再乱发议论。
船行驶得很慢，主要是碧落有些累了，他垂著头，摇一下歇一下，听著聒噪不安的大呼小叫。“诗人们”一个劲儿地抒发他们的澎湃的感情，制造一大堆不知所云的“诗篇”。拔剑打了几个呵欠之後，回头瞥见蹙眉抿唇的碧落。
“啊，你累了吧，让我来！”说著，拔剑接过工作，让碧落坐下休息。
“你身体不太好吧？不然你的兄长怎麽给你熬那麽难闻的药。”虽然手中有任务，他却看著碧落，问长问短。
“唔。”碧落应了一声，依旧低著头，慢慢调匀气息。
“没想到这山上还有人居住，怎麽没听说过？”
碧落仰头微眯眼睛，以适应阳光照射，他开口道：“当然很少有人知道了。山上多是翠竹，不能当柴烧，樵夫不会来的。”
“住在人烟罕至的山野，你不害怕吗？比如什麽野兽，山贼，鬼狐仙怪的，尤其你又这麽讨人喜爱。”拔剑盯著人家看，说话也越来越放肆了。
“没有……没有那些……”碧落脸红了，赶紧低头。
“哈哈……”拔剑高兴看见他害羞的模样，朗笑起来。既而接著卖弄自己：“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夫山者厚重博大，宽仁安稳，有德也；水者以柔克刚，动静无常，有才也。对了，你是乐山还是乐水？”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当以水之德为先；而壁高千仞，不欲则刚，此为泰山之魂。山水相依，无有轻重，两者兼爱之吧。”碧落足不出户，然从小吟诵诗书，偶有心得。
“在下也是山水兼爱！仁智礼义信，首二德者，你我兼有之，看来你我甚为有缘。”拔剑笑嘻嘻地拉关系，套近乎。
“先生过奖了。”碧落被吹捧得有些不自在了，摸出笛子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让碧落为先生吹一曲吧。”
“那自然好！”拔剑起劲地摇橹，一直看著矜持的碧人儿。
笛声悠悠，先是低低地徘徊，後来飘飘地扬上了云霄，如晴空中掠过的惊鸿。
拔剑忍不住又开始掉书袋：“真美的音乐啊！让我想起弄玉公主与萧史十三郎的美丽故事。”
碧落停了下来，啼笑皆非地说：“不会吧？碧落吹奏的是竹笛，十三郎吹的是萧啊！你怎麽扯到一起的？”
正在拔剑大呼连中三元之时，船上的人们惊叫起来：
“天啦！快撞上石壁了！救命啊！”
拔剑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他一直顾著聊天了，不觉将船驶向峭壁。
虚惊一场，什麽事也没有。大家又高高兴兴地喝酒畅饮，大喊：“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游览黛湖，直至日暮。回来後，人人醉醺醺的，呼朋引伴，相与嬉戏。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拔剑虽被灌了一通，但神智还是清醒的。
“等等，”碧落踮起脚尖，伸手为他扶正冠帽，“有些歪了……”有点胆大，但很让拔剑受宠若惊。站在一旁的弧弓哼了一声，用眼光责怪弟弟的举动。
“明天我们打算去爬山，观赏竹林。你去不去啊？”他邀请时用的是“你”字，而不是“你们”，意即没把弧弓算在内。
“要去！哥哥也去吧。”碧落没有心机，听不处话头。弧弓板著脸摇头，走开了。
夜晚很快过去。天色尚未明亮，拔剑就起床了。他踱到大门口，朝里面张望。门虚掩著，传来扫地声，在清晨显得很闲静。
推开门，见碧落正在扫地。他握著长长的笤帚，清扫著夜晚陨落的花瓣。
“剪竹扫天花，且从傲吏游。”拔剑被他那副闲适安详的神态迷住了，自然而然吟诵出李白的《与南陵常赞府游五松山》诗句来。
碧落楞了楞，抬头看见他，随即笑了，辩白道：“我不是学太白扫天花，只是想把花朵清理一下。”
“好了，瞧你这麽悠闲，青莲居士也会嫉妒你的。”拔剑一把接过竹帚，迅速扫净地面，“走吧，我们出发吧。”
有识路的在一起，爬山没那麽恼人了，反倒有时间指指点点危石怪岩。士大夫们兴致一来，开始琢磨起名字。
“你们看那块大石，像不像一只猴子？叫灵猴吧！”
“什麽猴子啊！明明像一头猪。你看那两块小石头就是猪耳朵。”
“错！你们猪猴都错！那是王母的洗脚盆，叫金盆最好！”
一干人为争命名权闹得不可开交，互不相让。
半途中，坐在亭中歇脚时，碧落活跃起来。他出了一个谜语，让这些喋喋不休的诸公们猜。
“幽篁叠翠，打一茶叶名。快猜！”
一时间，众人都在交头接耳猜测。碧落望向只顾盯著他看的拔剑，调皮地眨眼：“你想出来了吗？”
“这还不简单？竹叶青嘛！”，拔剑是庙会灯市游戏的行家里手。
“答对了！”碧落高兴地捧出一大把茶叶，“自己晾制的，尝一尝吧！”
未泡水时，其叶便芳香无比；入水之後，随著山泉甘澧愈发浓郁。让人禁不住深吸一口气，顿感心旷神怡。
“唉，山下茶楼该关门了。”
“是呀，寄情於山水，果然陶冶情操。怪不得陶渊明啊，孟浩然呀，王摩诘啦，都大书特书青山绿水啊。”
“你没事吧？”
走山路走了很久，碧落不再说话。他又埋头在前带路。拔剑注意到他在冒冷汗，嘴唇褪了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