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鸾随————黑木黎子
黑木黎子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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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真个赞成了他的恭敬,付了两个人的费用,这使吕克扬无形之中顿觉亏欠了对
方,而谢方正要的就是这种心态。
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谢方正就是商中奸商,他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
之交甘如醴,吕克扬要做君子却不是君子,必定遵循受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规则,
哪怕就是这点本来不应该放在眼里的小钱也一样看待。如此一来,谢方正至少就
不必为自身的安危操心了。诚然,他不会固步自封作茧自缚--绵羊逼急了尚且
咬人,更何况这个睚眦必报的吕克扬?鉴于此,谢方正在翌日午时就主动提议拜
访夏侯华空。
顷刻间,扮演着丧妻落魄、有气无力角色的吕克扬又变得生龙活虎神采熠熠。
尽管他认为谢方正这么做是别有用心,但也管不上那许多了,反而有个有利的借
口接近夏侯貂:他是谢方正的朋友,陪同拜望未来嫂子乃是理之所在。
见到不请自来的谢方正,夏侯老爷一定不高兴,谢方正因此特地待到未时,
看着夏侯华空出了大门才领着吕克扬过去。
女主人出于礼节亲自接待了他二人,谢方正也跟着瞎客气:"冒昧来访还望
夫人见谅了。"
"哪里哪里,谢三爷太客气了,快请坐吧。这位公子是......好像在哪儿见过?"
"夫人真乃贵人多忘事,您在敝舍见过的--吕克扬吕公子是也。"
"哦!"夫人轻拍自己的额头笑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吕公子。
不知公子进京有何贵干?"
吕克扬听她在向自己说话,刚要回答,谢方正已为其代劳:"常说京城繁华
似锦,况且吕公子自总角时期便在长安度过,自然有难以割舍的感情。"
"哦?"女主人故做好奇地又问:"敢问尊府大名?"
吕克扬和颜悦色地回答:"家父乃是金陵吕震天。"
"原来是司农的公子,果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又寒暄片刻,夏侯夫人起身告辞,说是要去念佛。谢、吕二人随之同起,谢
方正拱手道:"夫人尽管去忙吧,由尊仆带着我等便是。"
望着夫人施施入室,谢方正长吁一口气,问道:"不说起还差点忘了,你在
长安不是有房子吗?为什么还住在客栈?"原因不消说,吕克扬再有钱也没道理
放着豪宅不享福却去住客栈,明摆着骨头犯贱,定是在常兴客栈有观望夏府动静
的条件。谢方正看着眼前这俨然一位情圣的伪君子不觉失笑,等待着吕克扬精彩
的对答。
吕克扬见势不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学着耍赖皮:"我都说了要和你在一
起的嘛,我若住在家里,你又要嫌我家风水如何如何的差,再不就是家里人怎样
怎样地冲了你。我是为了你逼不得已才住客栈的。"说到这里,他已经汲取从前
的教训,知道谢方正下一步要住到他家去了,那自己苦心编造的谎言又不堪一击
功败垂成。所以他先发制人又添了一句:"你看我们现在住在客栈,银子都已经
花去,而且这里人多又热闹,可足够你拿来寻开心的了。到我家有什么好的?比
你们家差多了,就那么一个框在围墙里的院子,巴掌大的地方你不是呆腻了吗?"
"吓?你真会替人着想啊!对我都这么好,将来再续一房美娇娘,她一定幸
福得没话说。"
话音刚落,只听得屏障后传出一个声音:"哪个爷字号的人物又要耍风流呀?"
既旖旎又铿锵,说话者精、巧、细、致,恰巧就是吕克扬朝思暮想的黑珍珠--
貂四小姐。她今天围着与她名字匹配的貂皮腰托,施施然地来到两位爷们中间,
愈显得珍奇瑰丽。
老天的眷顾让吕克扬喜出望外,谢方正认为他的目光中有三分贪婪、七分惊
讶。怪是怪在没见到府上其他三位小姐以及二夫人,但这对于吕克扬来说不是天
赐的良机吗?谢方正笑着代表发愣中的吕克扬回答四姑娘的问话:"这位仁兄要
娶貂小姐做正室呢。"
吕克扬被他这话吓醒,慌忙否认:"你不要胡说八道!"出于心慌,他还不
迭偷偷瞟了貂儿一眼,看看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只见夏侯貂莞尔一笑,指着谢方正上下说道:"你这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
大坏蛋,连嘴巴也一并烂掉了吧?"这话吕克扬爱听,他觉得世间没有比这更动
听的语言了。与此同时,谢方正则哈哈大笑:"你看你看--你们还真是有夫妻
相--这就叫夫唱妇随!貂小姐不信?咱吕公子可是特地大老远从金陵赶到贵府
看望你的,你还不快快以身相许!"
貂儿似乎因这玩笑太过分,笑得不甚自然,但还应对自如:"果真不为别的?"
"当真是来看你,不如让他在府上住一段日子吧?你看他来京城,你怎么也
得尽点地主之宜吧?"
"你......"吕克扬被谢方正这些举措急得无所适从,否认吧--他又没别的
事可以搪塞;承认呢--过于唐突,只怕会弄巧成拙--想必这就是谢方正希望
看到的结果了。
夏侯的措辞落落大方:"那就以上宾之礼待他,让他多留几日。至于你......"
谢方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貂姐姐放心,我不会留在贵府碍眼的。我就
住在郎中府。"
"那就这么定了。"夏侯的霁颜使吕克扬如踏清风一般畅快淋漓,却又听谢
方正大喝一声:"好!够爽快!不愧是夏侯大人的掌上明珠,谢某就此告辞。"
这哪得了?吕克扬连忙叫住他,拉他到一边,耳语道:"你就这么走了?留下这
么个烂摊子就不管我了?"
谢方正戏谑地反诘:"怎么?舍不得我走了?"
"我不管,你得负责解决问题--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你倒是不乐意呆在这里了?那好办,咱们回金陵。"
"我不是说这里不好。可是怎么说人家也是姑娘,你怎么能用那种话来吓唬
她?"
"得了吧!你肚里那几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你难道不是为她而来?"
"你......你知道什么呀!我的脸皮可没你那么厚!"
夏侯貂因听不见他们讲的什么话,独自站在一旁有些无聊:"你们这是咬哪
门子的耳朵呀?"
谢方正转身向着她笑道:"克扬兄弟非要与我比试谁的脸皮更厚。"说着便
揪起自己的面墩肉比划一下,接着又捏起吕克扬的脸蛋。
吕克扬被揪得生疼,叫道:"你干什么!"
夏侯貂咯咯地笑起来:"阁下的脸皮倒是比三郎还厚了一些,该给脸面减减
膘了!"事实摆在眼前,吕克扬想不承认自己的脸皮更厚也没人答应了。
谢方正拍拍吕克扬的肩膀送出临别赠言:"安心呆着吧,我会常来看你的。"
夏侯貂亦随声附和道:"吕公子就安心留在敝舍,若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对赵
管家讲,不必客气什么。"
"多谢小姐厚待。我......我出去送送他......他总是迷路。"吕克扬脚底板抹
油,一下追了出去。初步成功对他而言简直难以置信,以至于每走一步都能听得
到咚咚的心跳声,恐怕战场上的军鼓都没有这么节奏鲜明音律俱全的。他越来越
无法相信那帮助他迈出这么一大步的人会是谢方正!他甚至开始迷失自己的方向
了,最大的困难是他还没准备好接下去的对策。吕克扬的脑中浮现一个大大的疑
问:谢方正就是这样一个急惊风吗?如此神速真能成得了事?他自己这么失败,
想让我也跟着打一辈子光棍?好个缺陷大王!不逮到你问个清楚我的吕字就倒过
来写!可看吕字倒过来写那是一点损失也没有的。
吕克扬大声呵斥:"喂!你给我站住!"
谢方正回头问道:"你叫谁呐?"
"叫你呐!"
"三爷我有名有姓,可不叫「喂」。你又有什么事情向我请教啊?叫声先生
吧。"
"先生?先生!"尽管不情愿,但吕克扬只能从命:"我现在该怎么办?你
把我们孤男寡女留在西厅可说不过去。"
"她身边还有婢女秀秀在一起,哪里是什么孤男寡女?分明是你思想不纯正。"
吕克扬气的吹胡子瞪眼,觉得鼻子都要气歪,谢方正却提醒他说:"莫生气,
你生气岂不是正合我意?"
吕克扬觉得有道理,又问:"我们是不是主动得太离谱了?"
"这叫速战速决!你别忘了我二哥的存在,你还想慢吞吞地拖下去,她就要
成我二嫂了。"
"你不帮哥哥却帮我这个外人,真是个吃里爬外的杂种。你别跑!你回来!
给我站住!我还有话要说啊!"不知怎的,吕克扬发觉自己赶不上谢方正的脚步,
是缺陷大王进步了?还是吕克扬不愿意离开夏府太远呢?总之他是输大了,他已
经不自觉地承认了自己进京的目的,那就脱不了嫌疑犯的干系。

第九章
常兴客栈第二间上房的窗户边上,谢方正左手托着碟子,右手时不时地往嘴
里送着花生米。他倚靠在窗沿悠闲地坐着享受居高临下的快感。
窗外是一条丁字街,第三叉路口正对着这扇窗户,对直这条巷子往外延伸没
有几户人家,土地差不多都冠上了夏侯的名字。靠近平民的地域本来是打算植成
小林子,但不知什么原因给搁置一侧,以致现在谢方正望到一片空旷的土地,暗
觉可惜。他幻想着有朝一日成为它的主人,就可以把它开掘成一个鱼池,养上各
种各样不同的鱼,让它们比赛哪个寿命更长些,哪个游得更快点。主宅坐落于空
地西面,在这里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人模糊的影象。
谢方正觉得没有必要把他宝贵的好奇心放在夏府上面,便把目光收回到眼皮
底下的临窗小街,只见得寥寥几人在上面行走。辰时晓风拂过,他长长地舒了一
口气,收胯下窗,将碟子随手丢在桌上。他没有回郎中府,从夏府直接到了常兴
客栈。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不想对着书正说自己的想法不被理解而伤了兄弟和气。
不知不觉已是立冬,寒冷可以令混沌之人觉醒,也包括不务正业的贵胄子弟。
吕克扬上在临近隅中巳时闯进客房的,一手各提着一坛子的酒,头发有点乱,不
像是被风刮乱的,倒像是个失足落魄的狐婿。他劈头就问:"你三天都没来看我
了,知道我过得怎么样吗?"
谢方正撇过头看着他的样子有点想笑。
来到京城已有些时日,吕克扬也住回了父亲在长安的宅第,但仍然保持着与
夏侯貂的来往。吕克扬不晓得自己是踩着什么狗屎运了,和夏侯相处得异常和睦,
天庭神眷也不过如此吧?因此他觉得谢方正真是没有必要天天去看望他了。问题
就出在他的过河拆桥,等到谢方正真个不理会他之后,夏侯貂可就"原形毕露",
让吕克扬难以招架,到现在已经筋疲力尽,甚至有点害怕了。
谢方正心知肚明,无非就是貂儿为了让吕克扬知难而退才故意装出的不可理
喻、痴头怪脑、不修边幅来吓唬他。如若真有这种女人,谢方正见了也烦了,还
要她当嫂子么?可是貂儿还是太天真,她以为吕克扬这么容易就会罢手吗?她不
知道吕克扬有一式杀招叫做"强人所难",也就是平日里所说的发疯或者发狂。
这么大一个人却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谢方正替吕克扬感到惋惜,但他看到,
这种能力是与日俱增的--虽然也不乏另有企图,但至少吕克扬不会再动不动就
朝自己撒火了。自打入住夏府以后,吕克扬的依赖性似乎变得很强,他彷徨、他
惆怅、他踌躇,这一切都被归罪到谢方正身上:假如不是谢方正把他推进火坑,
他也不至于这样吃力不讨好。他需要有人为他排忧解难,而冤家往往是最好的倾
诉对象--对朋友,担心交情破灭;对亲人,恐怕遭到反对;惟独对冤家,不怕
仇上加仇了。
看来有所进展了--谢方正嘟嘴一笑,像在嘴里含了一颗花生。他接过吕克
扬手中的坛子摆到桌上开了封,用食指蘸了一点尝尝,"劣酒。"
吕克扬横眉一扫,将手中那坛子往横侧里一松手,"嘭当"一声坛子开了花,
酒全溅洒在棉被上。他大喝一声:"亏了你了!"
谢方正的笑容并未就此止住,他缓和地说道:"多喝酒伤身体,摔的正好。"
"我在问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你有佳人相伴,我去瞎咋呼什么?就不怕我坏了你的事吗?"
"怕?哼,你这招叫做「嫁」祸于人吧?你说女子与小人难养,所以你不想
要这个嫂子就把她推给我,我自然不怕你作祟了。"
"奇怪了--貂小姐怎就成一个祸了?你不喜欢她了吗?"
"红颜祸水!她和你一样的聪明,我怎么会不喜欢她,只是有点劳累。"
"那也只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呢?"
"你去哪儿?"不经意的,吕克扬牵住了谢方正的腰带这样质问。
谢方正和善地答道:"去给你叫壶茶水提提神。"
"等等......"吕克扬奇怪自己会叫住谢方正,神使鬼差一般,他将他紧紧地
拥在怀中。没错,他心中有个强烈的信号提示他需要抓住一个人来倚靠。他现在
很想抱着谢方正,所以他就这样做了。谢方正没有推开他,吕克扬就知道他不会
推开自己,他其实早就明白这个人的敦厚会在这一刻体现。男人之间就不需要讲
究什么授受不清了,此刻他觉得胸前这个人十分亲切,也许是自己真的疯了罢?
每次趴到他身上就有一种挡不住的哭的冲动。
"我......"吕克扬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没再说下去。伏在谢方正身上很痛快很
轻松,他已经不想说什么。谢方正更不会催促他说出来。有时候谢方正的淡漠令
人觉得他实在是个深具内涵的人,无法将他与那个"缺陷大王"的诨号联系起来。
吕克扬大概已经不在乎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而应该感谢上苍留给他个用心的
倾听者不厌其烦地听他的疯言疯语。
谢方正觉得自己像个父亲,他拍拍吕克扬的背,温婉地说:"有些人常常为
自己说出去的话而后悔,所以你在不清醒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免得日后悔之莫
及。尤其是在你的冤家面前,话还是越少越好。"
吕克扬破涕为笑,松开了紧环的双手摇摇头说:"我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
就被你害了。对于你......我已经不想防备什么了,你已经知道了我的一切。"
谢方正哼笑:这个狡猾的男人,把事实夸大到如此地步。一切?一切是什么?
叫我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吗?我还什么都不了解,你却用这种鬼话来诓我。显然,
谢方正认为吕克扬没有对他推心置腹,但他不会为此难过,他只是把吕克扬当作
胆小鬼罢了。
"我真的很喜欢她......"吕克扬呷了一口酒坐了下来,谈论起了女人:"她
确实和你一样的聪明,又很会撒娇,这跟在金陵时的印象完全不同。但我知道她
是在拒绝我,可我仍然无法讨厌她。有时根本是无理取闹,我爹一定不会接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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