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看着我也笑了,‘对喔,我都忘了现在的我和你是一个德行了。'
‘。。。。'
而就在我们憨笑的当儿,旁边踮着脚跑过几个农人,其中一个带小孩的老大娘对那个小孩嘘了一声,接着又轻声道:‘别看,不知道哪里跑来的两疯子,俺们快走。'
‘呃?惨了,'形象啊,我低道了一声,立马埋下头拉了朱瞻景和那牦牛掉头就走。
‘怎么了?'他显然是没有注意到那个老大娘的话。
‘这牛看来在这个村子里是买不出去了,咱们到下一个村子去。'
于是,阡陌之中有多了两人两牛奔突的身影,景致不算太好,但,我看了看一片片整齐的水田,很白痴的笑着,想,生活,总算又出现了一线新的曙光,美好的明天。。。
第三十九章
我们好不容易将牛脱手,怀揣著这几串铜板照了一个老伯指引的方向在天黑前赶到了一个小镇。找到这小镇唯一的一处客栈,我们要了间房,一边吃喝,一边吩咐店小给我们烧些洗用的水,再买两套衣服来,总不能再穿著目前这身了吧,且不说样式的太过於引人注目,单是外袍上那几个连消暑作用都起不到的破洞就让我们大吃了几番苦头,先是卖牛被狠宰,抬不上价去;接著就是问路时总要先被盘问一番,不是怕我们是别国间谍,主要是怕我们是它处流窜来的逃犯,好在朱瞻景和我都是一等一的演戏高手,配合的是天衣无缝,一出老掉牙的千里寻亲记甚至还把一个小姑娘当场感动到流泪;最後便是被这家客栈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就被赶出去了三次,直至最後一次的时候我‘很不小心'的将一串铜钱掉了出来,才勉强让我们踏足进去。
我看了看正在凶狠的嚼著馒头的朱瞻景,这次出游怕是给他留下过於深刻的印像了吧。
‘哼,真是。。。'他隐隐有些生气,说了半句又闭了嘴,肯定正在比较我们在那个藏族所受到的礼遇。
‘唉,这有什麽,见的多了就无所谓了,活在这世上,大家其实都半斤八两。'我最後一口粥下肚,夹了口咸菜,上下眼皮就开始有些打架,於是一伸懒腰施施然的丢下他起身准备去好好洗洗这浑身的三千尘土。想来等我洗好回来的时候他就肯定平和下来了,他是王爷,这种类似的事情见得肯定比我多,不过他从小到大怕是都只会让别人看他脸色,当然除我以外,所以现在只是一时气闷没想通罢了。
第二天梳洗打扮一新的我们从容下楼,差点没把昨晚那个一直向我们展现眼白的店小二惊得下巴脱臼,对我们的称呼也由‘哼哼嗯嗯'变为了‘两位爷',但,我想,这里面我的功劳大概不大。
白天出去晃了一圈,我们打听出这个小镇竟已在广元附近,於是心中暗喜,王熹怎麽也不可能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再过了一会,我们又打听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说是在绵阳发生了一次兵变,抓了好多人。
我和朱瞻景交换了一个眼色,虽然按时间算我三师兄早应该通知到了那张辅带兵进川,但也难保不是王熹一著想让我们自投罗网的诡计。最终我们在白水江边吹了半天的江风,讨论出的结果就是干脆由猜拳决定,而猜拳的结果就是再南下回去。
於是我们便听其自然的一路沿著栈道慢慢行来,将以前错过的景色都一一看过,没有钱的时候就去做做工,悠悠闲闲逛到了昭化。这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我们在它的城门处停下步来,饶有兴趣的看著那里贴著的布告,是寻人,我看了看那两个人头像,朱瞻景笑道:‘就下面写的名字还能知道是在找你我两个。'
我道:‘要真长成这个样子,那还不得立马以伤风化毁城容的罪名被给扔江里去了,还寻什麽人?我看十有八成是王熹干的。'
‘不会,那里有张辅的大印。'
‘喔!'我顿时一脸喜气的看著朱瞻景。
‘没用,'他接著道,‘我们现在没有一样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所以,还得再苦一段时间。'
我又重新耷拉下脑袋。
到了晚上,一是因为他听说昭化的桔柏渡在这个时候很是热闹漂亮,二是由於袖子里也实在没剩几个钱了,於是在嘉陵江边又吹了一夜的冷风,不过现在天气已经炎热,所以倒也惬意。
凉润的夜风拂面而过,层层的细浪轻击岸边,空中一轮明月,再加上江中岸边点点灯火,隐约传来的丝竹嬉笑之音。
‘如果此时再有陈酒一壶就更妙了。'
我看了看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的朱瞻景,继续枕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道:‘我可不可以再点五斤牛肉、十个馒头、八碗清粥。'我只求温饱,不求其他。
‘要求不高,等回去了一定天天满足你。'他道。
‘那我还要蟹黄鱼翅、一品熊掌、干烧岩鲤、德州扒鸡、盐水鸭、脆皮乳猪、葱烧海参、烩乌鱼蛋、油包鲜虾仁、蚝油鲜菇、清炖蟹粉狮子头、奶汤核桃肉、龙虎凤蛇羹、八宝鲜莲八宝盅。。。零花钱若干,但不得少於五十两百银,丫环小仆多少随便,条件只有一个,都得貌美如花温柔可人的。。。。'等了半天没见朱瞻景响动,於是我再次睁眼一看,他这个家夥竟然给我装睡,一边睡一边还笑。
天明的时候我们到处放出风声说是展阳王和那个姓秦的已经一路沿栈道向著剑门关南下了,然後就悠哉的游了附近的牛头山,再不急不躁的向剑阁行去,日子虽然穷的响叮当,但却也逍遥自在。
到了剑阁,他也不急,硬拉了我绕道各处玩过,去了济弘寺,又到金牛峡,最後又登了大剑山,在梁山寺逗留了半天後,才慢慢往姜维城磨去,刚往城门口一站,果不其然的就被那个看守城门的人请留了下来,掏出怀中的画像一对,就忙连呼得罪,立刻备了马送我们去了城中的一所宅院。
那个门房进去一通传,不会儿就冲出来一干人等。还没等我一个个的辨清,其中一个就向我扑过来紧紧搂了我,接著又开始拎拎我的耳朵和脸,抬抬的我胳膊,声音颤抖的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鸣焱,你真的平安回来了。'
‘当然了,三师兄,我是什麽人,答应过你要活蹦乱跳的回来,我怎麽会食言呢?'我扮个鬼脸笑著。
‘就是说嘛,秦兄弟和王爷两个这麽聪明又福大命大的人在一起,又怎麽会有事呢?'钱指挥在一旁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进去吧,听到消息,我们就一路赶来了,生怕错过,都在这里两三天了。'
朱瞻景是早被拥簇著进去了。
‘你们都没事吧。'我拽著三师兄的胳膊问和我们一起走在後面钱指挥他们。
‘没事,就是被揍了几顿,多坐了回牢,还说那种地方与我无缘来著。'俞指挥道。
‘是啊,当时被王熹派来的人围住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再见到你们的一天,哪料到了最後竟然会没事,等这位荆兄弟带著英国公的人来放我们出去的时候,倒是你和王爷不见了,後来那个天弘道长送信来说你们绕道离开了,才又放下心来,到处放消息找你们。'钱指挥接著道。
‘那王熹他们。。。'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网打尽,还有一夥的那些官吏,他们远不成气候。'钱指挥道。
‘喔。'我闭上了嘴,有些事情问了的话反而糟糕。
一直微笑著看著我的三师兄见我突的有些沈默,便揽过我的肩宠腻的道:‘看你这付模样,都不知道你这些日子怎麽过的,不过,回来了就好,看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不要想别的了。'
‘嗯。'我点了头,然後就跟俞指挥他们别过,被三师兄带著去了侧院的厢房。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我头发都等不及干就爬上了床去。这两天可真被累惨了,本来体力精力就早已透支,好不容易摸到了这里,朱瞻景说什麽怕我一旦回归了队伍就肯定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活拖了我到处玩,我就实在想不通,同样是人,他怎麽就这麽有精神,按说他应该比我还娇贵不是?不过不管怎麽,我这下是肯定得先睡上个两天再说了。摸著这软和柔滑的丝被,冰爽的竹席,我感动的直打哈欠,趴著任三师兄拿干毛巾蹂躏我的头发。好久没有享受过三师兄的温柔了,我眯著眼看了看三师兄瘦削下去的脸庞,想必这多天来他一定都在自责当初没有把我一起带走。
‘对了,三师兄,'我小心的问了一句,‘王熹他们家人。。。怎麽样了?'
‘这个,应该是已经被押送上京了吧。'
‘那,其中。。。有没有一个叫王焕的?'
‘嗯。'
‘什麽?'我吃了一惊,撑了起来,‘他在什麽地方被抓住的?'
‘和王熹他们一起阿,'三师兄有些不解,但很快便明白过来,‘我知道王焕跟你很好,但,鸣焱,有些事情却不是我们能插上手的。'
‘我当然知道了。'我重新无力的趴回到床上,王焕阿王焕,改头换面、更名变姓都容易,可事到如今,担上了这个叛乱的罪名,又有谁能够救得你出来?
第四十章
我在床上还真趴了两天,只除了有些实在不好在床上解决的生理需要之外。当然,我倒也不是真就这麽累,只不过将近两个月来几乎都是风餐露宿,一面对如此舒适的床铺,我就浑身乏力,舍不得爬起来。而寸步不离守在一旁的三师兄,其实他和大师兄一样,见我从小就不太受父母‘待见',一向都比较宠我,这次我又的确是瘦了很多,只道我是受尽了各种非人待遇及折磨後的结果,所以也就干脆由著我懒,甚至连每餐都帮我端回屋来。
其间朱瞻景也来探视过几次,有几次身後还跟了个大夫。那些大夫长相迥异,但说辞大多相同,都说我是由於操劳过度,只用静休补养一阵就没事了,不需喝药,单从这点来说,足见他们都不是庸医。我挺在床上,偷眼瞟见朱瞻景那有些担忧的表情,心中便有些打鼓,於是只得硬著头皮继续装出昏睡的样子,颜面扫地是一回事,他觉得白浪费了感情因而揍我一顿的话就有些惨淡了。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我正睡得晕晕乎乎的,突然闻到一股温热的清香,一睁眼,就见朱瞻景轻手轻脚的提了一个食盒进来。
‘咦,我三师兄呢?'
‘你醒了,还累吗?'他见我一付尚不太清醒的样子,难得温柔的说:‘先起来吃点东西吧,早知道你身体这样撑不住,我就不会硬拉著你到处逛了。你师兄先去吃饭了。'
‘喔,'我微低了头,想了一会儿,终於还是说道,‘王焕。。。你都知道了吧。'
‘俞指挥他们都给我说了,还有张辅的书信。'
‘其实他什麽都知道,在我们逃到他那里时,他什麽都是知道的了吧,但还是帮我们逃走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给我们那几身衣服催著我们走了。'他说的很平淡,我就想起从王焕那里出来的时候他说的那番话,看来至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那里空盼著王焕什麽都不知道。
‘他干嘛不逃呢。'我知道自己在说废话。
‘换作是你,你会逃吗?'朱瞻景摆好吃的东西,走到我身旁,一捏我的肩膀道:‘不要难过,鸣焱。王焕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其实就算他不帮我们逃走,他也明白他爹和哥是逃不过的,说不定还会更惨。只可惜王熹和王涧却不够聪明,或者也是因为他们野心太大的缘故。。。'
‘没有办法了吗?'
‘他们的罪名可是叛乱。'朱瞻景一脸严肃,‘如果你是皇帝,你又会怎麽做呢?'
我默不作声,大概也会斩草除根吧,试问又有谁会杀了一个人所有的家人後,独留下他?即便那个人根本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危害,但,存在即是威胁。
‘不要想了,'朱瞻景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王焕不是他们一夥的,可是,没有用的,鸣焱。'
‘但,只要还活著,就还有一丝希望是不是?永乐帝,就是你爷爷,他年事已高,应该不会很嗜杀才对的。'
‘这个,'他淡笑了一下,‘我可不敢说。想当年他是如何拿下的这个江山,又是如何铲除那些不服的大臣?被灭九族、十族、邻里连坐的可不少,虽说如今。。。。若是我四叔还在世的话,说不定还会有得一丝希望,听说他可是我皇爷爷最喜欢最器重的一个儿子,当年对我皇奶奶用错药的那个御医他都能保全下来,不过。。。。'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唉,我知道了。'我对他勉强笑了一笑,事到如今,再盘算什麽都不过是一纸空话,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或许会有一线转机也未为可定。
几天之後,我们一群人就整装离开了姜维城,在剑阁县令等官吏的恭送下启程前往成都府。
才到成都,朱瞻景就被留驻在这里英国公张辅迎去商讨川蜀的代行政务事宜。我则打听到王熹他们大概已被押至半路出川了。
‘不过,对於他们的处置,皇上应该会等到王爷和我们回京後再行定夺吧。'钱指挥道。
‘其实等不等我们回去结果都一样,他们可是造反的重罪,等我们回去也就不过是一个过程罢了。'俞指挥灌了一口酒,监督著门前那些奴仆们将缺了一角的匾额换下来,换上一块新才制好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