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衫,浅色领带,金属灰的长裤。黑色的短发梳的一丝不苟,耳边鬓角处也修剪的恰到好处,一副无边眼镜装饰的是一张斯文俊秀的脸孔。怎么看都是新时代的大好青年,有涵养,有风度,还有钱!
吕莲秀看的这叫爽啊!要不是自己年老珠黄,拖儿带女,她早就“哎哟”一声扑上去,来个性别倒错版的狼外婆和小红帽。
“这个!你看……这孩子刚才还在着,这一转眼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您别见笑,男孩子天生就野,我都跟他说了您要来,他也答应的好好的,可还是……您先进屋坐坐?真不好意思,大热天的,屋子又小又热,可是也没办法——说不定寒熙他立刻就会回来的。我这个做后妈的,说轻说重了都不是,难啊!”
“不!不!您言重了。”
脸上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李卿随在吕莲秀身后进了屋。
他当然没指望就这么轻易的见到傅寒熙,傅寒熙是什么样的脾气,恐怕他李卿比吕莲秀这个当妈的更清楚。再来,吕莲秀如今就好比是当年窑子里的老鸨,这手里的货色,当然是要钓着卖。她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让他得到傅寒熙。
“您喝茶?”
“不,谢谢。”
李卿随意的打量着这间小小的房间,看得出来,家具和房间是一块出租的,都是简陋而廉价的东西——他要买下他。听起来就像是买卖一间房子、物品。这不是个好主意,而且是,乘人之危,卑鄙下作的。但是,傅寒熙对他来说,实在非常特别的一种存在,具有一种说不清特殊意义。
李卿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似乎比爱情更深刻。就像是一种契机,一种命运。
作为李家第二个儿子,不如说是私生子,年幼的自己一直和母亲呆在那间漂亮的公寓里。
没有快乐,没有温暖,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只有当那个男人来到的时候,才会有一些活络的东西,一些声音,和情感。
他恨他的父亲,也恨他的母亲,更恨自己的软弱。懦弱卑微的就像是一只蚂蚁,乖乖的,听话的,严格按照计划好的路线走才不会丢失性命。本分!就是那种东西。然后,他遇见了傅寒熙。14岁的少年遇见了8岁的男孩。一样的沉默,一样的眼神,他曾经以为找到了另一个自己。但是,那是不同的,他从他的身上发现了自己的幸运,他看见他受到的伤害与排斥,看到他的坚强与防卫,看到了一种他一直渴望的坚持。于是,从相惜到同情,然后他开始想保护他,开始想为他做更多的事情。
终于,16岁的他,发现这是一种爱情。
“哎呀!这都天黑了。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真是的!”
“不要紧,我可以再等会儿。”
16岁!16岁的男孩可以做什么?李卿明白自己只有获得金钱与权利,才能完成自己的梦想,才能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所以,他因为他而改变了自己,逼迫自己坚强,逼迫自己成熟。
他花了两年的时间学习别人要用五年来完成的东西。他从来不是天才,所以他付出的代价也是可怕的。但是最可怕的不是一天只能睡3小时,流多少公升的鼻血,而是,当他为自己取得的成绩兴奋不已时才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爱上的是一个男孩,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同性恋。一种见不得光的恋情,一种可能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情感。他的爱,对于傅寒熙可能只是一种伤害,也可能是一种侮辱。当李卿联想到傅寒熙可能会有的表情,他就害怕的发抖,在同是8月的炎热里冷颤着。
18岁少年的梦,破灭了。心碎了……
“这样吧,等他周六周日在家时我再来。到时候请您和寒熙一起吃午饭。”
“这怎么行!这个孩子!”
“不!是我不好,应该先跟他打个电话再来。下次我给他买个手机,这样联系起来方便。”
出国,留学,读完MBA。再次回来的李卿已经完全成熟了。在美国他有过许许多多的情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原本是想忘记他的,可是下意识的,他只是在那些人身上寻找傅寒熙的影子。那是他的初恋,也是他今生的遗憾。
为什么不可以!如果他过得好,那么他永远也不出现,就在黑暗里永远的守护着他,可是当他回来,看到了他的不幸之后,他怎么能继续沉默下去。
男人和男人?!18岁时的单纯已经不复存在。爱可以慢慢来,即使他不爱他。至少他可以给傅寒熙一个有保障的生活。他要他,在,再次见到他之后。
8.
爱情这件事,在人年轻的时候总是将之看的太过于神圣,好像是这世上最纯洁高贵的情感。然而步入成年,当心理成熟之后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人类这种生物为了繁衍而产生的,最荒诞的骗局。
爱!不过就是一种欲望,一种以获得和占有为属性的欲望。说的难听些,有些人只要肉体的满足,而有些人肉体和灵魂都要占有。
吕莲秀毕恭毕敬的将李卿送到家门口。虽然只有几步路,可是她却当红地毯来处理,前倨后恭,点头哈腰好比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李卿不是看不懂,他明白的很。
“不用送,您这就进去吧!”
这几年在国外,一边读书一边做生意,在期货交易上小赚了一笔。回来后,让父亲着实另眼相看,也使得那个比自己大了一岁却还在读书的长公子,恨恨不已。
这世界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就算是中彩票也要先花钱买,然后花时间去看验。虽说他李卿如今有自己的公司,在父亲的集团里有职位也有股份,区区几百万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他也不会真傻到拿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去填吕莲秀这个无底洞。何况,她不过是傅寒熙的继母。
只要他正式成为寒熙法律上的监护人,那么这个女人就可以一边凉快去了。还有她那两个活死人孩子。想想当年傅寒熙受了这个女人多少的苦,腿上的的烫伤,还有手上的刀伤,他不报复已是仁慈,想要他花钱养她一辈子,做梦!
“说好了的事情,我是不会反悔的。明天我会再汇50万到你的帐户上。不过,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我希望不是在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对于不一样的人要使用不一样的策略。对于吕莲秀这样的人,施加压力是恰当的。他可不会让她知道他真实的想法。他宁愿在这个女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喜欢男人,并愿意为此花钱的变态。一个精明而缺乏耐心的变态。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吕莲秀忍不住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活像一只狼。
等送别了李卿,哼哼唧唧的回到屋里,抬头瞧了一眼那钟,正好是7点。呸了一声,骂道:“小畜生!老娘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捱到几时!”
9.
夏季,城市的夜空总是模糊暧昧的混浊,既不是蓝黑色,也不是绛紫色,更多的是,预示着暴雨的赭石色……
6点45分。白沐(也就是纹了身的男人)穿着拖鞋,狂奔在繁华的商业街上。有许多人侧目相看,暗自猜疑:小偷?便衣警察?老婆生孩子?
一口气跑到中南小区,18号,3楼,B座,一进门他就喊:“哥!我完了……你!你竟然没穿衣服!去!给我把衣服穿起来!”
当时,白川只穿了一条三角裤。基本是光着身子坐在小板凳上,吃着花生米就白酒。结果被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一声喊,把一粒花生吸进了气管里。于是:“你!你,你……”足足“你”了十分钟。
白川的脾气向来不好,等他好不容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咳嗽完,第一件事情就是抡起他那只鲁智深式的拳头,给了白沐一个暴栗。
“你TMD!想要了我的命是不是?我穿不穿衣服管你屁事!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哥?这大热天的我在自己家里打赤膊怎么的你了?”
越说越撮火,忍不住又想给白沐一记暴栗,可是他一看到自己弟弟那可怜兮兮的目光,他就立刻心软了——唉……老头子死得早,老娘又在老家,自己长兄如父,可偏偏教育失败。唉……
“我不管!当初是你自己答应的,只要我和你住一块,你就绝不打赤膊。我给你设计了那么多套夏装,你那件穿了不好看?热你不能开空调啊!连门都没关!”
他不管!这个时候就算有一把枪抵在他脑门子上他也不在乎。他绝对绝对不允许他那个白痴迟钝的老哥光着!他兄弟那么多,这个时候随便进来一个不全被看光了!!!!
“空调不要钱啊!而且容易感冒。你那些衣服……还不如不穿!我说!你倒是来劲了是吧!?皮痒了是不?”
白川是个大老粗,从小到大,论打架是天下无敌。跆拳道、自由搏击、擒拿术、柔道、空手道等等,等等。无不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比赛的
奖杯不知拿了多少,可就是读书不行。无奈中学毕业就辍学在家。好在有一身硬功夫,决心到大城市闯出一番名堂,然后无意间加入了“洪泽”到如今,功成名就,靠着双手打下了这一番天地,也不算对不起祖宗。可唯独自己这个小弟,明明学业有成,仕途无量,却偏是要去学什么服装设计,女人家的玩意也不觉得丢人!还越学越坏,留长发,纹身,泡吧,夜不归宿……他真格巴经的“犯罪分子”都没有纹身,他倒先给纹上了。
当时他气啊!惭愧啊!真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死了的爹,对不起乡下的妈,对不起家乡父老,对不起党和人民啊……那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个百炼成了精的年宏宇,说什么他弟弟的衣服设计的很好,他看了喜欢,有发展潜力,还给鼓捣了个什么工作室,他早就敲断了他的腿,拖他回老家,切腹谢罪了。
“我不在乎。你打我骂我也好,杀了我也好,反正,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不管怎样,我就是不许你这样光着!永远也不可以!我死了也不可以!”
白沐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然坐到地上开始哇哇大哭,就像个没了玩具的三岁小孩。
“你!你今天到底抽的什么风?吃错药啦?”
白沐哭得白川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其实他已经从堆在沙发上的衣服里找了一条沙滩裤穿上了。他实在是想不通,小时候在老家,两个人还光屁股在河里洗澡呢!现在就突然成了天大的事了?又不是女人,还要死要活的了。一定是脑袋坏了。
“你知道,刚才你老大到我的工作室来了。(编者按:前面写了是一家服装店,实际上是傅寒熙误会了。应该是白沐的服装设计工作室。不然,玻璃橱窗的,年宏宇还不怕自己的宝贝被人看光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当哄小孩一样,把这个小自己6岁的弟弟揉进自己的怀里,撸着他的头发,帮他擦眼泪。就看白沐眼镜下一张娃娃脸,哭得红彤彤的。
而白沐也趁此机会,搂着哥哥的腰,蹭来蹭去揩油。
“噢!那又怎样?今天我们在Silver
PUB里处置了一个叛徒。那家伙喝醉了,把一笔生意的事跟他的女人说漏了嘴,害我们损失了三百万。我说把他作了,可老板偏让搞复杂一点。结果在动手的时候让他给逃出去了。幸好我赶到门口补给他一脚,送了他一程。”
“老大还带了个男孩子。16、7的样子,让我给弄套衣服。”
“你不是弄了件什么怪里怪气的衣服让那个男孩穿吧?所以惹火了老板?!今天那个男孩子就在现场,照理是该一起处置掉的,可是不知道老板哪根筋秀逗了,竟然跑过去给他行了吻手礼,还,还,还……以后你见到那个男孩给我离远点。”
“什么是吻手礼?”
难得有机会和老哥撒娇,白沐还不多赖上一会儿,反正他没多少时间好活了,这回要是错过了,可能只有等下一辈子了。
“这个嘛,我们每个兄弟入会,都要向头目敬礼,而头目觐见老板都要用上吻手礼。《教父》看过吗?就那意思。”
“哦~是不是象主教见到教皇都要吻他的戒指一样?!那,那个男孩现在就是头的头喏?难怪——啊!那我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事情严重了!比他想像的更严重!白沐想到这里,抱着头狂喊:“完了!完了……”
“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了?你别吓我!”
白沐这么老是一惊一咤的,白川也受不了了。
“老大让那个男孩换衣服,可是他不愿意,所以老大把他的衣服撕了。”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站在那里啊!我白痴!我傻了!我忘了跑路了啊!!!!!!!”
10.
“好了!你给我冷静一点。”
白川喉咙一响,白沐立刻就安静了。
这种安静,怪异非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或是被触发、顿悟些什么。白沐双眼直直得的盯着白川,他的眼神复杂而神秘,就像包含了各种杂质的黑色水晶,光透不进,反而自身在散发着一种深沉而魅惑的色彩,混浊的,不可思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