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咒————苇间风
苇间风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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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比让,你疯了不成?!"
"我是疯了,那又怎样?把他撵出去!"
希望在雷尼埃尔被强行推出门外时又一次掐断,布兰切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托托......"
那细若游丝的声音能否让雷尼埃尔听到并明白,他只能期望神的护佑了。

 

第 22 章

记得很小的时候,曾看见广场上为吊死两个盗匪而搭起过简陋的绞刑架,布兰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吊在这里。
天边刚刚透出青灰色的晨光,昨日曾经喧嚣的广场周围寂静如死去一般,沙沙作响的风卷起残留在地上的花瓣、树叶及细小的尘埃不时撞上布兰切冰冷的脸上,把他从昏沉中唤醒。他费力地抬起了眼皮想要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可是模糊的视线让他只看得见灰茫茫的一片。身体的剧痛从神志刚刚苏醒时就开始折磨他,只觉得仿佛有上万只毒虫在身体里啃噬。他挣扎着想要动动手脚,可被吊得麻木了的手臂就像是断掉了似的没有了知觉,他不知道自己的脚上还绑缚着重重的石块,只要底下的那块木板一抽掉,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就会把他悬吊在半空中,瞬间要了他的命。也许正因为不知道自己命悬一线,所以布兰切现在一心想的只是能更清醒一点,好看请周围的一切。
寂静的广场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很急切却并不沉重,听起来像是未成年的少年的脚步声。布兰切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睁大了眼睛。
"我来救你了!布兰切!"冲到刑架下的人似乎在拼命地用利器砍着什么。
"维吉?是你吗?"
"嗯!"女孩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太过份了!怎么能这样呢?你究竟犯了什么错啊!"
"快走!维吉,别,别呆在这里了!"
"我不!我要救你!"女孩执拗的话被突然飞过来的什么东西打断,从那尖锐的鸣叫声中布兰切猜出那很可能是箭,他惊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维吉!"
"嘿!那个不要命的女孩,再不走的话,下一箭我就对着你的脸射了!"从后上方大约是某个屋顶的位置传来一个男人粗鲁的吼叫声。
"快走啊!维吉,你救不了我的!"
"可是......"
布兰切急了,"想想你的家人吧!你不想他们跟我一样被挂在这里吧!"
女孩静默了片刻,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对不起,布兰切,对不起......"
明明不需要对自己说抱歉的勇敢的女孩因为无法象一个真正的骑士一样救人而伤心地哭了。听着那不得不离开的女孩的哭声,布兰切心痛之余也涌上了一股欣慰的热流,不管怎么说,在这最危险的时刻仍然还有人关心着自己的感觉真好。可是托托呢,那个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的弟弟现在怎么样了呢?还有拉塞亚,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而撞入这个死亡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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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再度响起脚步声,这一次是从身后传来的,听声音像是一群人围着谁走了过来。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啊!希勒,把斗篷给我拿来。吉森,椅子就搬到绞架旁,我就坐在那里等吧。"
拼命地眨了眨眼睛的布兰切终于可以看清眼前的大致轮廓,被绞索勒得紧紧的脖子让他转动不灵,可是他还是可以看见左下方坐着的阿比让。对方此时也正抬头看他,毒蛇一样的眼睛扫过他的身体。
"好好祈祷吧,贱民,如果你的心上人还不来的话,你身上的血就快流干了,到时候就只能给他留一具尸体了。"
"哼...哼..."布兰切从被压迫的气管里挤出一声冷笑,"那不是让你手中的牌变得毫无价值了吗?真是愚蠢啊!"
"要打他吗?"一个兵士献媚地抢先提议道。
"不,他说得很对,他死了就毫无价值了,就暂且留他一条贱命吧。"
风声在此时突然变得更急了,连盘旋在半空中等待布兰切死去好啄食他的肉体的乌鸦也发出了惊惶的叫声。
"他来了吗?"就在阿比让微微打颤的声音里,远处有如暴雨砸地的马蹄声极速滚来,布兰切反射性地昂起了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越来越近的挟带着无穷的怒意的马蹄声宛如重重的铁锤锤击着在场的其他人的心,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抖动起了身体。
"看清楚了吗?他带了多少人?"
"好像...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阿比让有些困惑,"难道我布在村外的军队并没有被他策反成功?还是......他想单枪匹马?不管了,反正这是天赐我良机!发信号,让所有隐蔽点的箭手都注意了,只要他进入广场就乱箭射死!我不管死活的!"
"好的!"
阿比让的手下刚刚想发信号,布兰切抢先了一步,对着他还什么也看不清的地方拼了命地大喊道:"拉塞亚!有埋伏!不要过来!"
"见鬼!你们怎么搞的,让他鬼喊些什么!"
一阵忙乱的怒骂声中,布兰切被勒得昏死过去。

也就在这时,马蹄声在广场的入口处停了下来,即便是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来人那不可遏制的杀气也让在场的所有人胆颤心寒。
"如果你们是圣马洛的勇士,是曾经发誓追随我法斯特的勇士,我现在命令你们离开这里。今天是我和阿比让之间的恩怨之战,与其他人无关,我只身来到这里就是要向你们宣称这一点。村子外的军队已全数向我效忠,如果你们也忠于我的话就请离开,过往的事,我法斯特对天发誓绝不追究,你们依然是我忠实的部下!"
沉稳的带有征服力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从不知什么角落里响起了武器落地的声音,阿比让露出了惊慌之色。
"别听他的!他是在骗你们!你们不同于那些人,你们都接受过我的金钱,已经发誓只效忠于我!他绝对不可能饶了你们!杀了他,你们才有活路!"
静立于广场边的骏马像是要击碎阿比让的话一般再次迈开了四蹄,这一次它走得不急,很稳,反映着掌控它的主人有着绝对的自信让箭手臣服。更多的武器落地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那些先前还隐蔽着的身影从他们的藏身之处出来,无言地向法斯特献上效忠之礼。法斯特的手臂在半空中虚按,表示他的接受,他胯下的骏马继续一步不停地向着广场中央走来。眼见一切的算计瞬间落空的阿比让惊觉到自己身边只剩下曾死心塌地帮自己害过法斯特的人时,他疯狂地跳上了绞架台,用他手中的剑抵住了布兰切的后背。
"希勒,杀了他!如果不想因为你鞭打过他最心爱的人而被他杀死的话,你就杀了他!"
到此时他依然不改他用心的歹毒。叫希勒的人绝望地瞪了一眼轻易就出卖了他的领主,大吼着挥舞着利斧冲向法斯特。法斯特胯下的马突然加速,飞扑向希勒的瞬间寒光一闪,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横飞了出去。头颅落地时,斧头也刚好坠地。
这电光火石的一幕让剩下的人已是心胆俱裂,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扔下武器,拼了命地四散逃去。
"现在就只剩下你了,叔叔。如果你还想我饶你一命的话就把布兰切放了!"
逼近的法斯特眼中闪着刻骨的寒意,他的手在阿比让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准备着匕首,以便在最恰当的时机扔出去。
阿比让狡猾地把布兰切的身体当着了盾牌,他格格地笑了起来,"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我亲爱的侄儿,听了你的话那我才是连一秒钟也活不了呢!我知道你很心疼这个贱货,所以如果我非得死的话,我也会先拿他当垫背的!"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开他?"
"你死了我就放开,如果你杀了你自己的话,我拿他也没什么用了,当然也就会放了他。"
法斯特的表情纹丝不变,"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叔叔?那好吧,你至少先让我确定一下他是否还活着。"
法斯特的回答让阿比让有点意外,他眨了眨眼睛打量了一下法斯特,"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这样的事你也答应得这样干脆?"
"我没有心情跟你说笑,我只想尽快确认布兰切的死活。如果他死了,你连一秒钟也别想多活!"
"......那好吧,不管你用意何在,反正我也没什么可损失的。"阿比让正打算换一下押住布兰切身体的手的姿势,突然他又停了下来,"等一下,你的右手让我很不放心,既然只要他活着你就是死也无所谓,那么你先往你最厉害的右手砍上一剑,这样我也好放心地让你看你喜欢的这个贱奴的死活。"
没有任何的迟疑,法斯特手起剑落,一道深及骨头的剑伤出现在他的右臂上。阿比让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因为震惊,他有好一会儿连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可以了吧?"强忍着剧痛的法斯特从牙缝中迸出这句话。
"......你果然不愧是我们家的人,疯得可以!我现在多少有点明白我大哥当初为什么执意要把爵位传给你这个杂种,比起我来,你的确狠得更加彻底!真后悔当初怎么没有直接杀了你,而让你有机会从巴斯的水牢里逃了出去......"
"你的废话说完了吗?我要看看布兰切他是否还活着!"
"可以,法斯特,我会让你如愿的。"说着阿比让腾出一只手用力拍打昏迷的布兰切的脸。可拍打了半天也没有反应,他有点急了,"喂!你别装死啊,我知道你还活着!快点给我醒过来啊!"
"他怎么了?!"这时法斯特也失控地向前靠了过来。
"别过来!"阿比让再次把剑抵住了布兰切的背心,"你别过来!"
"你说他还活着,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法斯特的身体开始颤抖,怒睁的双目在瞬间变得血红。
"我说了他还活着!我才不会傻得杀了他呢!"又急又吓的阿比让咆哮道。他再度腾出手来去扳布兰切的脸,就在他的手去扭布兰切的下巴时,突然张开嘴的布兰切一口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痛得大叫的阿比让本能地身子一侧想要拔出自己的手,就在这时他暴露出来的胸口成了法斯特手中匕首的目标。
"啊!--"垂死的嚎叫声中,阿比让的身体从绞架台上摔了下来,从马背上飞跃上台的法斯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冲向因无力站立而正下坠的布兰切。
"布尔!"心痛地抱住最爱的人血淋淋的身体时,法斯特这才发现刚才阿比让抵住布兰切背心的剑和一只沾有血迹的箭落在脚边。
"雷尼埃尔?"
"抱歉,我来晚了。"从一处的街角的阴影里走出来的雷尼埃尔满脸的愧疚。
"谢谢你救了布尔,虽然我很讨厌你。"
已经一刻也不想停,只想快一点找到医生救治布兰切的法斯特再度上了马。
"可以等等吗,我想我知道最好的医生在哪里。"


第 23 章

五月中旬,碧绿的葫芦瓜藤已爬上了窗棂,从巴掌大的叶片间望去,一个月前还繁花似锦的蔷薇花墙只剩下浓荫一片,再往前,庭院里紫色的野百合在碧草间摇曳。
"蔷薇是几时谢的?"伸出布满伤痕的手去触摸葫芦藤纤细的蔓须时,布兰切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两个星期前,那时你还在昏迷中。"从背后环住腰的手臂温柔而又有力。布兰切低下了头,目光关切地落在对方被衣袖笼罩着的右臂上。
"你的手臂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得和原来差不多了。"嗫嚅着的唇贴上了布兰切裸露出来的瘦瘦的脖子,好像羽毛轻触的酥痒感让布兰切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让我看看。"他执意地拉起了蓬蓬的衣袖,肌肉鼓鼓的手臂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再次刺痛了布兰切的心。
"唉,你为什么要下那样重的手呢?如果真的废了的话那可怎么好?"
"真的废了的话你也不会看不起我吧?"轻轻的笑融入了更多的甜蜜的韵味,布兰切不觉也笑了起来。
"也是喔,如果废了的话,你还有另一只手可以干活,至少帮我做做饭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喜欢我做的饭是吗?"
"当然。你让我的舌头变得挑剔起来。"
"那么我就留在这里为你做一辈子的饭!"
"那个......还是算了吧。"顿了一下的布兰切颓然地垂下了肩膀。
"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留在这里?"
被摇晃着追问的布兰切勉强笑了一下,"可是,拉塞亚也应该回去了吧,回到你自己的人生轨迹上去。"
※※z※※y※※z※※z※※
半个多月前发生的劫难几乎要了布兰切的命,虽然多亏有雷尼埃尔的好友、有神医之名的拉尔夫的精心治疗,布兰切依然人事不醒地躺了一个星期。两周前刚刚苏醒过来的布兰切因失血过多造成的暂时性失明曾让他倍感惶恐,比起还折磨着他的遍及全身的刺痛,他更担心失去了眼睛的自己如何维持将来的生计。幸而视力在三天后开始恢复,恢复得虽慢,但总在一天天进步。
在不得不躺在床上养伤期间,拉塞亚几乎寸步不离,只要布兰切翻动一下身体,他立刻就会靠过来看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一段时间,布兰切总在夜里被周身的刺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拉尔夫说那是因为布兰切的伤口里被人洒上了阻止血液凝固的毒药,现在为了消除这种毒性而涂抹的药膏在毒性最强的夜里与之相抗,所产生的刺痛也就更加剧烈。为了不让为自己担心得瘦了一圈的托托更加难过,布兰切不得不求拉塞亚在自己失控得想要叫喊时帮忙堵住自己的嘴,而情急之下的拉塞亚用了他自己独特的方式达成了布兰切的愿望。那就是在布兰切失控时用他的嘴堵住布兰切的嘴,如同接吻一般,把布兰切痛苦的呻吟全部吞没到他的口中。
最初只是为了不发出声音而做的事后来竟演变成了缠绵的亲吻,在痛苦慢慢退去、神志渐渐恢复时,发觉拉塞亚依然没有放开自己,而是温柔地探索着自己的口腔,用灵动的舌尖舔过每一个齿龈和粘膜。布兰切曾一度非常困窘,他试图推开拉塞亚,可唇舌间不同寻常的刺激让他身体舒服得好像要融化一般,加之下腹部发胀的火热不断地积累着热量,他除了顺从于身体的本能外,脑子已违背了理智处于半失神状态。一个晚上接着一个晚上,粘连在一起的唇、湿滑的销魂的快感、让人心神如醉的爱语不断地消磨着布兰切的意志,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当每一个白天到来时,他总在悔恨中叹息,并非是想责备拉塞亚,而是对自己不能自持的怨恨。
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总有一天我和他会越过最后一道防线,那是神所不允许的......不,不,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害怕我的心会迷失,害怕沉溺于他的怀抱后无法再有勇气面对可能的失去......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布兰切把双手放在呆呆抱着自己的手臂上,"拉塞亚不用为了我而留在这里......"
"你是在撵我走吗?"
身子被转了个圈,不得不面对的那张脸上印着深刻的不安。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是因为不能原谅我差点给这里带来灾害,还是因为我几乎带给你毁灭性的伤害?"
"不,不是的,那件事虽因你而起,但你一点错也没有,再说,你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让这里避免了战争,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那么......还是因为始终无法接受我这个人吗?因为我是同性......因为我不够好?"
如果能够撒谎就好了,但布兰切却是连含糊其词也会心虚的人,他不会否认自己已经产生的情愫,所以他的反应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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