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满----三摇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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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欧阳北说,程晔,像我这种人,被现实摆布的太久了会失去本身的正直和纯真,我们只能靠随机应变过日子,根据需要变得油滑世故,灵魂再也不能高贵起来。也许每个人都会对自己没有的部分产生兴趣,所以一开始,我就会喜欢上你。
他说哪怕不切实际,可是还想对你说,不要变好不好。
怎么会有人不会变,但这句话的副作用在现在每次我与生活做着无聊的抗争或妥协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体现出来,欧阳北用有一些恳求的语气对我说程晔不要变好不好,这时候总会有些难受,在这之后我就开始拼命诋毁着欧阳北,想一定不会再喜欢我而去寻找他的另一个纯真,于是难受迅速转变为愤怒,直到情绪平复。
我没有理由去怪他,他不过是和我父亲一样的商人而已,而事实证明他起初的一些疏漏并不能将他事后尽力补救的尽责抹煞掉,只是这个项目结束,三方都元气大伤,而我们的分离也终于提早到来。
他说分手的时候我说知道了,然后站起身问他要不要来一个goodbye kiss。我们拥抱着轻轻地碰了一下嘴唇,然后他说微笑着跟我说了再见。
林子暑假回家,晚上来我家找我。我说你可再不能骂我了,他人都走了。
林子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我。我说林子在C城混的人果然不一样啊,也抽中南海了。
林子斜我一眼,倒到床上说晔子今天刚回家我看到我妈头发染黑了,染的特不自然,那时候我就想到书上特别矫情的描写,就是那种什么看到母亲的白发发现她终于老了类似的话,当时心里别扭死了。
林子问,咱们是不是都没有退路的长大了。
我看到他眼睛有点湿,终于忍不住在他煽情的描述中掉下了欧阳北走之后第一次眼泪。
开学后我本想选理科,但是明白自己的学习天分也就和咱们男足的球员一样,也不过这个程度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进了文科班。
回想起自己那时候经历的感情,好像刚刚去参加了一次蹦极,过程十分刺激,结局又太过平淡,站在台上的时候紧张激动全身冷汗,终于被教练推了下去,然后在半空中打着晃,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可是那感觉又太过痛快,直到被放回平地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还是得在平地上过日子。
林茂也一起离开,所有人又回复到了之前的生活,好像那段日子不曾发生过,再想起欧阳北,都有了别时容易见时难的心理预期。
那之后一年我终于真的和林子到了一个城市,虽然学校天差地别,但我爸也已经很是满意,在学校里还是能过上差不多小康的日子,林子考了研,我毕业后开始工作,一切都顺着该有的方向发展,除了再次证实我的性取向之外,没有任何偏离。
那时候没有想过再去恋爱。那种情绪就像是小女生的第一次约会对象就是金城武,之后再谈起恋爱难免会有心理落差。欧阳北对我而言是一个太优秀的存在,至少在我偶尔想到他的时候,他性格里的温柔与稳重成了我仅能记忆起的闪光点,而不断的自我完善之后他也成为我意淫出的一个完美初恋对象,这严重打消了我再战江湖的积极性。
后来快毕业的时候遇到张文灏。在那之前我曾经试过去同志网站,可发现自己与他们的需求差的太远,我想要生活,他们只想要性生活。这种状态我虽然不会横加指责,却也不会是我所能适应,因此与张文灏能在一种更为尘世的相遇之后走到一起,我已经满意。
还是第一个告诉了林子,他在又确认似地问了我一次之后终于接受了我是GAY的事实,而张文灏欧阳北加上我,身上没有丝毫女气这一点也改变了他以往的惯有认知,最终也能做到比较淡定地与我们相处。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再次遇到欧阳北。



回来打电话给林子说我见到欧阳北了刚刚,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林子问怎么着,感觉又回来了是不是,张文灏呢。
张文灏虽是我校友,可说起来林子倒比我先认识他。那时候他们好像混迹于同一个论坛,有一次是张文灏发贴说自己钱包告急,欲低价转让乔丹5代球鞋一双,于是林子毫不犹豫冲过去说不管多少钱我要了。
林子身为乔丹的忠实粉丝,在高中时就养成了收集乔丹鞋这样奢侈的习惯。我爸他们知道之后有时候出差也会帮着他找,后来他自己上大学去了C城,没事儿就满城找,于是从1代到17代已经收集地差不多,独缺5代。
林子那天打电话给我快帮我忙中午跷课也得去找你们学校英语系的张文灏,可别让人先抢了我的乔丹5代,我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这电话挂了就得去,时间拖久了他非急疯了不可。
张文灏住我们隔壁宿舍楼的612室。6月12号是我生日,我敲了敲门之后又抬眼看了看那门牌号,心里想真巧。
没过多久就有人应门,张文灏穿着小背心趿着人字拖,开了门领着我里走,胳膊小幅地晃荡,肩胛骨也跟着轻微地上下移动。
他爬到上铺去拿了只盒子上来,打开给我看说就是这双,全新的牌儿还没摘呢,瞧这复刻卡,绝对假不了,对了永远23跟你说了价钱吧。
永远23是林子的网名,土的掉渣。
我数了九张百元钞,他接过夹着烟把鞋装回去,我提心吊胆着生怕鞋面儿被烟头烫到,直到鞋被重新装好才松了口气。
他把袋子递给我,问喂你哪个系的,听到金融后点点头,说嗯难怪没见过。吃过饭了么,一起?
我冲他笑,说我身上钱都给你了,这顿你请?
张文灏点头说行啊,三号食堂。你等我换衣服。
他从床上扯了件T恤下来,直接套在背心外面。是件亮眼的过份的亮紫色衣服,不算好看,可是说不清楚有种奇怪的磁场。
后来熟了之后和他谈到这个,他点头说我知道,别人都说我穿这件衣服很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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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他是林子约他见面显摆他的收藏,硬拉着我说你不去我哪认得出来哪个是他,后来干脆说不然你和他一块过来找我得了,于是那天放学后又去了612,张文灏穿着件白T恤,头发软软地铺在脑袋上,下颌的弧线很好看。
林子那时候已经知道了他的性向,是在决定见面后互相交换照片时,张文灏说不错啊帅哥,林子回他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光看我脸了,没注意到我穿的是AI限量TEE?
张文灏回他,没办法你们喜欢看美女跟我爱看帅哥是一回事,口味问题。
林子由于我的原因稍做想象便回答,哦我知道了,你是同志对吧。
但是在我们三个人那次见面之前林子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也许在无意中林子已经适应了把我们当成正常人来看待,因此会觉得并没有刻意提起的必要,我很感谢他。
可是那天晚上的张文灏让我心动了,虽然并不强烈。他喝过酒脸意外地发白,本来就大的眼睛更狠狠地瞪着,身子却支持不住似地趴到桌上,然后跟着酒吧里的音乐扯着嗓子吼就算会与你分离凄绝的戏,要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之后又拿起酒杯大口地灌下去。
林子凑到我耳边问,你瞧他这样像不像小豹子。
张文灏跟我后来开始不定时地碰面,彼此都有些刻意试探的意味。那天晚上在校外的烤肉摊吃宵夜时他说呆会去喝酒吧,去不散?
很显然,这个暧昧的名字是一间Gay吧,而我和他都心知肚明。直到两年后居然真的出了一部以这个名字命名的电影,那间店老板为了掩人耳目改成了不见不散,算是给某国产导演做了个迟来的免费广告。
我对他说算了不喜欢那气氛,付了钱之后扯着他往回走,进了校门之后颇默契地闪去熄了路灯的行道树后,拥抱着亲吻。
和张文灏到底是一直在一起,直到现在。在一起这个有些矫情的词,开始的时候我一直没有适应,直到林子问,不然你说是什么,床伴儿?
我没拿他当床伴儿,我想他也不会这样看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他那种满不在乎的劲头尤其打动我,我想在经历过欧阳北之后,能与这样一个彼此欣赏的男孩作伴,我很珍惜。
我承认刚刚在见到欧阳北的时候我有很大的悸动,尽管很快就稳住。但是那种感觉,似乎是碰到自己欠了巨款根本还不起的债主,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他可别跟我要债啊我还不起,于是第一反应便是说了个"操"字就想落荒而逃。
可也只是想想。我继续胡思乱想着瞧这比方打的,怎么着也该是他欠我,还是继续跟在我们领导risk VP身边,接过欧阳北助理递过来的财务报表翻看。
欧阳北认出了我,甚至可能比我认出他还早。真是奇怪,明明变得比较多的是我,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怎么看也不能和当年只穿球衣的毛头小子重叠,可是我在刚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明明已经盯了我很久了,一动也不动。
领导一脸工作中请严肃的模样,和欧阳北计算着饭店的风险和前景,他听着,偶尔附和,声音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原来这个人哪怕过去了五年,再出现时一切记忆仍然那么完整,似乎从来没有走远过。
欧阳北在那边陈述着规划,我们那讨厌的海龟领导打断他说这么贪心,要真有这么大规模就该去找wholesale,找retail干嘛?
我忍住不断翻白眼的冲动。
肚子都快饿得响出声儿的时候领导抬起胳膊看了下手表,精确到秒的下班时间,于是果断地结束和欧阳北的对话说Mr.欧阳今天先就这样明天见面再继续谈,说罢起身告别。
瞧瞧这讨厌的假洋鬼子行径,时间概念极强,喜欢说英文,还有就是跟下属泾渭分明的距离感--我可以打包票他不会管我晚餐去哪里吃。
我跟在他后面掀掀眼皮,想着晚上该去找林子蹭饭了,还没走出几步被欧阳北叫住,说程晔有空么一起吃饭。
我想不出理由拒绝。欧阳北打发走了助理,和我走进电梯的时候又抬手揉我脑袋,说真长大了,而后又皱眉说怎么长这么高。
电梯间的镜子照出两个差不多身高的男人,一样的黑色暗条纹西装,明明是五年不见,他怎么还能这么自然地跟我装熟。
我下意识地朝一边挪了下身子,说随便吃点吧晚上还得继续看你们公司的财务报表。
欧阳北说行不多耽误你时间,你现在在这里工作?
大四的时候到这家银行实习,毕业后居然堪堪通过了招聘考试,目前的工作是在风险管理部门打杂。我说得很快,心里想着真他妈爽好久没用中文说这些词了。
欧阳北点点头,我顺口问道你呢。
他说哦,之前在沿海做酒店,现在想到这边来,刚拍下一家国营宾馆,正要投资改建一下。
我也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其实也并不甚感兴趣。
我得承认到现在为止我的脑袋还是一团糟,但仍然强装镇定。这顿晚饭对我而言堪称煎熬,我时刻提心吊胆疲于应付,一边对于他隐约的亲密又有些雀跃的期待。
直到吃完饭他帮我叫了计程车看着我上车挥手再见后我才回过神来,狠狠地唾弃着自己居然存着会发生什么这种念头。
现在的我们,都不合适。
和林子聊完后打电话给张文灏,响一声就被接起。我问他说在干嘛,晚上过来不,那边用唱样板戏的调子说来怎么不来,谁叫我找你苍茫大地无踪影,你找我神兵天降难提防。
我忍住笑,说是我错,还请原谅则个。
张文灏嗟了一声,说别贫了等我半个小时。



第二天下午再去欧阳北办公室时只有他助理在,握着领导手说欧阳和评估师正在公证处,这些是准备好的经营前景还有还款计划你们先看一下,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再讨论。
我扫了一眼桌面,摊着一堆文件,估摸着得费了两包打印纸。
还是有点头晕脑胀。昨天晚上张文灏到我那之后喝完酒又折腾到大半夜,他最近没接活估计现在刚起床,可怜我没睡两小时就又紧赶着去办公室看报表。
想起之前高中时林子看到我数学考卷后老是笑我,你小学毕业证书是买的吧,这种分你也考得出来?
我那时候就想着自己可能天生缺根弦,对数字什么的完全不敏感。现在虽说阴差阳错的做了这行,心里当年那点心虚还是没褪,老是战战兢兢着就怕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可现在我的精神状态实在是有点撑不下去了。领导仍然一丝不苟地和助理低声讨论着什么东西,不时叫着程帮我把XX递过来。
实在是有点疲于应付。我稍稍走神,直起身子朝窗外看去,欧阳北盘下的这家酒店位置不错,对面就是本城最负盛名的商场,欧阳北的办公桌正对着一意大利品牌的大幅广告,俩男模双手插兜脖子往里收着,眼神隔着这么远也是明目张胆的诱惑样子。
我敢肯定他是故意的。
这么一开小差似乎精神好了很多,没过多久领导又准点看看手表,说那下次再联系,我忙收拾了东西跟了上去。
到了楼下大堂时领导说我去接我太太,程晚上还得多用点心,工作经验就是这样累积起来的。
我点头称是。
正准备走去公车站时接到电话,欧阳北问你现在在哪。
你从哪儿弄到我电话的?我没好气。
欧阳北说在哪我去接你,先一起吃饭吧。
我回他,在你老巢蹲着呢,你不是知道?
没多久欧阳北朝我挥手,我爬上车说不错啊,老实交待这车有没有一只轮子来自于当初在我爸那弄的原始资本积累。
欧阳北笑着指指脑袋,说那时候的积累在这里。
我偏过头去看他侧面。欧阳北的脸与五年前一样,轮廓浅淡,微微翘起的鼻尖,流海稍稍长过眉毛,车窗的风透进来,吹起来看到他高高的额头。
还是有变化的,比如五年前,他的下眼睑没有这么多细纹,并不深,但之前太过熟悉,时间的痕迹还是轻易被察觉,我还记得自己亲吻他这里的感觉,睫毛扫着人中处,微微的酥麻。
我有些想伸出手去碰触,最后还只是在坐椅上握紧手心。
我没想到欧阳北直接开车回了家。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我有些懵,问他说怎么着准备在这儿定居了?
他嗯了一声,拿拖鞋放到我面前说进来再说。
欧阳北手艺并不算好,冰箱里的食材也并不够做多少美味。收拾干净后他在我身边坐下说本来没打算回来吃的,不知怎么着就带你过来了。
他的普通话有很大进步,卷舌都已不像以往那般生硬,倒是爱喝煲汤的习惯还是没改。
以前都没听说你会做饭,不过早知道你烧菜这么难吃今天不如我做。我继续按着遥控器,随便搭着腔。
欧阳北坐得离我很近,我摸不清楚他的念头,这种局面让我有些许紧张但又些许期待,我觉得很莫名,他表现的太过自然,似乎五年不过是五天而已,我们之前也并没有说过再见。
可毕竟是变了的,我知道。我想问他有没有预期过再遇到我,还是今天晚上我们这样并肩靠在沙发上只是一个偶然。
我没话找话,说欧阳北鉴于你的前科,我准备向我们领导建议将你的贷前审查时间加上一倍,以免悲剧重演。
程晔,为什么你一直在提以前?欧阳北转过头看我。
我被噎住,一时无法回答。是啊,他什么也没有说,倒是我,坐上车开始就不停重复着话说从前,原来是已经给了自己这么多心理暗示。
欧阳北偏过头来吻我,很深但并不急切,我闭起眼睛,想果然还是这样了。
他的手探进我衬衫里,一下一下抚摸我的腹部,轻轻说程晔,我们做吧。
我翻过身子压住他,说当然做,都这样了怎么能不做,手便摸索着往他身后探去。
怎么着你是这个想法?欧阳北抓过我手背到身后去,抬起眼睛看我,眼神似乎会笑一样。
我抵住他额头,说欧阳北你不是说我今天一直在提以前么,那我再提一次,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欠我一次?
欧阳北说这不行,我没做过。
你他妈以为我做过?我瞪他。
他看着我,嘴角勾了起来。
那没办法了。他伸手揉了揉我脑袋,又凑过来吻我,之后慢慢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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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茫然,似乎是做了一场莫名的春梦。其实这场面并不陌生,之前我们也曾经这样满足后一起睡去,手搭在对方腰上,一宿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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