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语眼中聚集一层水汽，绯红从脸到脖子一直延伸下去。林致怕吓到他，只轻轻吻了下他的小鼻尖，低声说："我喜欢你。"苏景语愣了一下，不说话，挣脱林致的束缚，背过身去。
"小语，我要是走了，你......你会不会想我？"沉默了好半天，林致深吸一口气，试探性的问。
"美得你，谁想你？你爱去哪去哪。"苏景语依旧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
"那我后天去美国。"迅速说完，林致不敢去想苏景语错愕的表情，果然感觉到苏景语的身体再次僵硬，气氛顿时沉重下来，空气近乎凝固，彼此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压迫感层层漫延。
张了张口，苏景语发现找不到任何话来打破这种沉闷。心中像是堵了一股水流，在体内冲荡，找不到出口，只能将他的五脏六腑冲的支离破碎。刚才林致吻他，说喜欢他的时候，他尽管没说话，但心中的激荡却一直没平息，原来林致是喜欢他的。可是现在，所有的激荡都瞬间停止，阻塞他的毛孔，呼吸。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的经历，亲眼看着哥哥和沈落之间的分离，那种几近绝望的等待他每天都能感受到，他不知道哥哥是不是有恨过沈落，现在他忽然有点恨，恨林致这么晚才告诉他要走，很他刚才吻他，恨他说喜欢他，更恨自己原来一直是喜欢他的！
"对不起，小语......"林致发现平日自己伶俐的口齿全没了，只能说这句话。
"对不起什么？"苏景语有点茫然，他想起沈落走的那天也是这么对哥哥说的，可那时哥哥说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林致忽然发现所有的话都没了意义，没有谁对不起谁。从相遇，相识，相知一直到刚才的吻和告白，一路过来，谁是对不起谁的呢？"好吧，我永远都不会再说对不起了，不会再让自己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他将他们这半年来的相处从脑海中回放一遍，最后只有这句话是他想说的，他不知道算不算诺言，至少他会尽力去实现。
"对不起，小言。"沈落满眼伤痛，说出这句话。
"没有谁是对不起谁的，只有在你放弃我的时候才有资格说这句话，你现在就要说吗？"苏景言一向温软的语气变得凌厉。
"好吧，我们谁都不要说这三个字，我不会放弃，你也不要放手。"
过往的片段忽然很清晰的浮现，当年的沈落也是这么说，不会再说"对不起"，而哥哥也没有放弃过。苏景语转头看着林致的眼睛，里面的坚定与当年沈落的相差无几。他想到了宿命这个一向被他鄙视的词，而现在，或许一切只能是命中注定。
第五章
雪还在下，今年冬天真是下了很长时间的雪，一场接着一场，不间断。
昨晚两人一直沉默了很久，都想了很多，最后是两人握着手一起睡着。林致起床时苏景语还在睡，小心翼翼的吻了吻他的额头。林致决定先走，他不想让苏景语经历离别。
客厅中苏景言早已起床，在沙发上坐着，看到林致就招手让他坐下。
"小语是个好孩子，你会对他好的吧？"苏景言开门见山，他不放心，想问问。
林致发现他和苏景语一样，有着纯净的眼睛和天真的想法，只是苏景言温和，苏景语骄傲。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说："如果可以，我会一直对他好！"
苏景言皱了皱眉，看向窗外,"可是，曾经有人却说过‘就算所有人，所有事都告诉我不可以，我还是会这么做，一直做下去，因为有个人值得我坚持！'可是，你只是说‘如果'，你没有他坚定，我不放心小语。"
知道他说的是沈落，林致以前就万分佩服沈落和苏景言的这份坚持，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做数年无果的等待，现在明白了，因为另一个人给的承诺太重，坚持太久，爱情太深。他不想反驳什么，他承认没有沈落坚定，因为他是林致！林致从小的字典中就没有"专情"这个词，所以他只能说如果。
"所以还请多多照顾小语，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依旧是那个骄傲的肆无忌惮的苏景语；我回来时，也依旧是那个混蛋林致，如果他愿意坚持。"
"有个人说不放弃，所以才有人不放手，坚持是双方的，而你只单方面的推给了小语，所以，林致，你在我看来，不合格！"苏景言觉得很累，闭上眼睛，心中阵阵的痛。
林致起身对苏景言郑重的说："请转告小语，林致合不合格，让他自己三年后鉴定！"
东西都收拾好了，终究是要走的。林致把公寓钥匙给了苏景语，把这里的一切全给了他。躺在床上，今天苏景言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回响，冲击着他的神经。
"因为有个人值得我坚持！"
"因为有人不放弃，所以才有人不放手。"
"林致，你在我看来，不合格！"
二十年的生命中，林致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信条产生了怀疑。他对爱情一向淡薄，感兴趣了就交往，没兴趣了就分开，从不拖泥带水，更不会为谁等待。可是苏景言的一番话，加上对苏景语别样的不舍，竟然动摇了他长久坚持的人生信条。
环视房间，恍然发现，到处都有苏景语的痕迹。
阳台上有他蹲着看花是清爽的笑，书桌上有他专注做题的神情，地板上有他席地而坐打游戏的叫声，浴室中有他水果味沐浴露的清香，床上有他赖床时的撒娇，灯光中全是他或笑或闹，或生气或睥睨的所有样子。
原来苏景语早已经不知不觉的闯入他最私人的生活空间，并牢牢占据。林致觉得自己很喜欢苏景语，也许比喜欢还要多一些。否则他也不会发一条束缚彼此的信息。
"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我可不可以自私的请你等我？"
一直到天亮，手机也没有任何回音，林致苦笑，努力忽略心中隐隐的痛，这样无声的拒绝，真像苏景语一贯的方式：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不接收的，就用不理睬来回应。
雪已经停了，可道路依旧堵塞，折腾了大半天才到了机场。机场的滞留旅客还是很多，通知还没下来，飞机还是不能起飞。林致极其后悔来之前没有打电话问问。
林致坐在椅子上闭目，一夜未睡让他有些精神恍惚，心中慌乱，时常幻觉苏景语打来电话之类的，可手机依旧静寂。这种情况反反复复出现数次，以至于当他看到苏景语站在他面前时，有一分钟的时间他都以为那是幻觉。
"你怎么来了？"确定不是幻觉后，林致问出来的话，声音都在颤抖，他以为昨晚他们之间就完了！
"因为有个混蛋外加胆小鬼要走。"苏景语仰着脖子以一贯的鄙夷口气说道。
林致没有忽视他额头上细细一层汗和不平稳的喘息，估计是赶得太急了，心疼的同时狠狠的在心底鄙视自己。
"混蛋一直都是混蛋，胆小鬼可是遇到某人后才是的。"
"还不能起飞吗？"没什么话说，苏景语不想去接林致的话。
"好像还不行。"林致也无语了。
"雪终于停了呢。"
"是啊，停了。"
"天气还不错。"
"阳光总算出来了。"
......
两人无言相视，好半天，林致才闷闷的说："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像白痴，能不能好好说话我们？"
"一直在好好说话......"苏景语也尴尬的不去看林致，找个椅子坐下来。
"小语，我是混蛋，所以我还是要问，可以等我吗？"林致坐在他身边，他还是走的不放心。
沉默开始漫延，过了好久，苏景语才慢慢轻声的说："你在那个鬼地方，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喜欢吃西餐就自己做饭，别偷懒不吃饭；衣服要常洗，别再把臭袜子丢的到处都是，没人帮你找出来洗了；睡觉记得要关窗，你总是忘；还有，下雨要带伞，别懒，没人给你大老远的送伞......"说着说着，苏景语就说不下去了，低着头，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继续沉默，林致忽然觉得如果没有这个人在身边，这三年的生活他该怎么过？没有他在这个人的身边，他这三年该怎么过？
"小语，你开口留我，留我，我就不走！"林致扳过苏景语的身体，有些急切的说。他有种强烈的想法，想留下来，而理由就是苏景语的挽留。
一直很平和说话的苏景语忽然挣脱林致的手，脸上愤怒，还有伤痛。
"你说你自私，是，我现在告诉你，你就是自私！为什么要这么要求我？我留你？我拿什么来留你？你非要逼我做个坏人，阻扰你，束缚你的坏人！"说到最后，苏景语看着林致，眼中的愤怒全化作伤痛。
"对，我自私......可我就只想对你一个人自私。"林致反倒平静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对苏景语很不公平，他们确实，谁都没有权利要求谁只在自己身边，那种束缚是爱情最大的禁忌。
"那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林致第一次把这个字拿了出来，赌上自己的一切。
"......不爱。"苏景语的声音还是颤抖。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不信！"林致再次扳过他的身体，强迫他看着自己。
"呵，不爱，不爱你？真可笑，我哥现在下落不明，我妈在医院躺着，我他妈的犯贱在这和你废话！"苏景语激动起来，他从来没这么绝望过，林致要逼得他无处可逃。
林致愣住了，看着苏景语红了的眼眶，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他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跑来送他，可他还混蛋的去逼他！抓住苏景语的手就往机场外走，边走边说："对，我是混蛋，可现在你必须回医院！"
把苏景语扔进出租车后林致也跟进来。
"你干嘛上来，飞机快要起飞了吧！"
"不管，现在你必须去医院！"
"我去医院，你干嘛跟上来？"
"你可以为我不顾你妈，我就不可以为你不顾我妈吗？哪来那么多废话！现在把事情给我说明白了！"抛弃后的感觉无比轻松，原来真的可以为一个人放弃前程而心甘情愿。苏景语爱他！林致满脑子都是这个声音。
"我不要你为我！你下去！"苏景语执意要推他下车，弄得那个司机大叔无比郁闷，不知道这车是开还是不开。
"你别和我废话，今天我说不走就不走了！你到底说还是不说！"林致的暴脾气充分发挥出来了。
白了他一眼，苏景语知道这家伙的德行又回来了，也懒得和他争辩，他现在确实很想去医院。
"昨天沈大哥回来了，他说要带哥走，我爸妈不同意，可沈大哥态度很坚决，哥也不说话，我知道他是想和沈大哥走的，可他也不放心爸妈。后来沈大哥也不说话了，执意要带哥走，我们没拦得住，我妈当时就被气晕了。把我妈送医院后就去找我哥，还没找到，你就发短信来了。"苏景语又白了林致一眼，小声的说："我就赶过来了。"
尽管苏景语没说当时的慌乱状况，林致也能猜得出来，他是怎么艰难的选择过来送他而不是陪在医院，或者找苏景言。另外，他太佩服沈落了，十年后回来了，二话不说就要带走苏景言，这个魄力，自己都没有。
"我说过不再对你说对不起，这件事，让我陪你一起面对吧！不许拒绝，拒绝无效！"林致凑到苏景语耳边低声道，等到苏景语扭头瞪他时，飞快的偷吻一个，继续轻声道："我爱你！"
绯红再次布满苏景语的脖颈，不再说话，任林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一直不放手。
第六章
停了很久，林致伸手把灯关了，黑暗中只有窗户中还透着白光，窗帘被风撩起撩落，他现在还是没改掉不关窗睡觉的习惯，因为以前都是有苏景语关的。
"然后呢？"许诺轻声问，他第一次听林致说爱人，从小就在一起玩，也没见过他爱过谁，这唯一爱过一次，他竟然没有参与这段时间！心有不甘。
"后来没了，我们就在一起了，那时你还骂我把你一个人丢在美国，可我真的无法做到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怕等待，我不会让他等待的。"
"那苏景言呢？"许诺对苏景言的印象挺好，他想起在夜色时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应该叫沈落，没想到他这么有魄力！而且他还想起前不久谈的生意，那个北方集团的老总好像也是叫沈落，暗自在心中祈祷不会这么巧吧？
"后来，苏景言还是回来了，他和沈落无比坚定，他爸妈知道也分不开他两，最后只好同意了。沈落带着苏景言去北方了，现在依旧很幸福吧。"林致至今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两个人就能那么坚定，难道真是他和苏景语爱的不够深？
后来，林致轻描淡写的说完相爱的那段日子，有些幸福是永远说不出来的，只有亲身体会才理解。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心爱的人在枕边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亲吻一下，开始一天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是多么幸福温暖，平和安宁。多少人祈及不来的幸福，他拥有过。
可是幸福太久，终有人不甘于平静安定，爱情在生活的磨砺中片片飞扬。
要说最后为什么会分开，林致也说不清楚，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是爱着苏景语的，这么多年都一直爱着，可当初怎么就那么决绝的说了再见呢。
D大的人极少有人敢质疑林致的魅力，当年说他要出国，有多少芳心都碎成一块又一块；后来忽然又说不走了，又有多少秋波明送暗送个不停。苏景语常取笑林致是个祸害，到哪哪都有一地破碎的心。林致知道他的小性子，由着他取笑，实在太放肆了，就直接扑倒，让他乖乖的闭嘴。
可是苏景语是个天性纯真的人，他对于事务的好坏对错，有自己一套理论，那种带着偏执的天真，对或错，在他看来就是好与坏。他不能接受林致对待那些追求者或者曾经恋人的态度和做法。他常说"你不要那么决绝，太伤人了。"林致拿他没办法，对别人好也不行，坏也不行，只好让他不要管自己这些风流债。
也许就是人心不足，越是不能得到的越想得到，苏景语也不例外。他喜欢听林致说他那些风流债，然后自己闷自己。林致常说他喜欢自虐，不告诉他吧，他就在那一个人瞎想；告诉他吧，他又一肚子的同情。两人常因为这个问题争吵，有时候急了，林致就会说"行啊，那我明天就去和那女人好了，看你怎么办？"这时苏景语就会瞪着眼睛，不说话。
如果只是这样，能为两人的生活添加点调料，可世事总不如人想的那么美好。林致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分手都可以这么简单！
一切都因为一个女人，现在林致都不记得那女人叫什么了，好像是叫什么文慧，苏景语一个比较好的异性朋友，貌似是从小就认识吧。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这女人一直对林致有爱慕，只是碍于苏景语的面子，林致一直不好拒绝。现在想来，如果那时不顾及苏景语，直接说清楚也许后来就没那么多事了。
五月的校园到处都是草木的清香，灿烂的花季已经大致都已过去，嫩绿也转为深绿，葱葱郁郁的，敛去了最初的勃发，更多了一份沉郁。
这个时候大四的都差不多已尘埃落定，匆匆忙忙的都是离去的身影，林致这个时候最忙。在美国的父母一直催他过去，坚决不能理解他为何半途放弃。学校方面也在催他，公费出国的机遇很难得，尽管林致也不在乎那个钱。可辅导员什么的一直在劝，苦口婆心，弄得林致一个头两大。对苏景语也忙不过来，只好由着他自己闹腾，更别提这些风流债了。
就在林致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苏景语后的一天，他难得闲下准备补个觉，文慧的电话就过来了，说给他煲了汤，要给他送过来。林致很快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