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疯了！"南宫玉一急，抢过父亲手上的茶碗朝我摔了过来，"爹，我不要嫁给他！"
"靠，你想谋杀亲夫啊！"我跳着避开飞来的碗盖，仍不免被茶水溅到。"岳父大人，麻烦先帮我解开这渔网好吗？"
"呵呵，我看这冰蚕网穿在贤婿身上满好看的。"
"呵呵，岳父大人真爱说笑。小婿还得先去准备聘礼不是？"
"贤婿不说老夫倒真忘了。这南宫家什么都不缺，就差一份藏宝图了，贤婿的心意，老夫就先收下了。"老狐狸眼里闪过一道精芒，吩咐道，"老赵，给姑爷准备笔墨。"
乖乖，原来你老儿打得是这主意。若现在就把藏宝图给你，岂非还要杀老子灭口不是？"岳父大人，小婿刚才给绳子绑了太久，此刻气血尚未顺畅，一时半会儿怕是提不起笔了。"示意地亮起手腕上的淤痕给他看。
老狐狸像预料到般笑了笑，并不在意。"如此，贤婿就先好好休息。老夫也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培养感情了。"
"爹，我说了不嫁不嫁就不嫁，你到底有没听我话啊！"南宫玉简直气疯了。
"玉儿说的什么胡话，婚姻大事本由父母做主，岂是你女孩家说了算。况且贤婿一表人才，乃人中龙凤，日后必是英雄了得，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爹--"
"好了好了，爹知道玉儿害羞，爹现在就走，你们继续玩儿。"老狐狸说着挥挥衣袖就闪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南宫玉急得踢翻了屋里所有椅子。
"喂，我说娘子，你还是先帮为夫解开--"
"闭嘴，都是你啦！"她捡起椅子朝我砸过来。
"救命啊！谋杀亲夫啊！"
"你有完没完啊！"南宫玉稍稍冷静下来，坐下来开始思考。
我透过网格欣赏四周景色，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有些期待，不知成亲那天，他会不会赶来抢亲。
白微，老子想你了。再不来，你的蓝夫人宝座快给人家抢走了。

三十四、神医八

南宫玉很快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不用急，因为她还可以选择，比如离家出走，又或者，新郎突然翘了。当然，眼下不是出走的好时机，爹一定有派人看守着。至于新郎也不能直接动手，一刀虽然省事，遗留的麻烦却是大堆。好在这世上杀人的方法多得很。
我将心思从白微那边收回来，转身哂笑道："娘子已经想好法子了？"
"可不是。"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爹说你日后必是英雄了得，我倒想起了一句话：‘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醉死岂不也是件美妙的事？"
一会儿，她就连人带网拖着我兴冲冲出了齐玉楼。
"喂喂喂，你慢点儿！"身上罩个渔网本来就够束手束脚的，被她一扯更加缩紧了，结果没走几步老子就摔了个狗啃屎。尽管不痛，这一跤却摔出了些脾气来，老子将网丝拉直了放嘴里狠狠一咬，啐出一口碎牙和血，抬头看去，南宫玉已经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双目呆呆地瞪着我：怎么怎么可能......刀剑不入掌气不伤的冰蚕丝断断了......骗人的吧！
我再接再厉又咬了一口，然后露出一排破碎的门牙冲她乐笑，运起缩骨功跟条鱼从网里钻了出来。抹干嘴角的血迹，幸好这具身体非同一般，要不老子岂不疼死。话说回来，若不是没有痛觉的关系，老子也不敢下口。
敲了敲旁边的这具化石，我懒洋洋地开口道："娘子不是要带为夫去喝酒吗？"
"啊？哦......"她好不容易活了过来，赶紧退后一步，紧张地吸一口气，跟看怪物似的打量我。"你......"
"我？"
"......没什么，快走吧。"她欲言又止，干脆转过身继续带路，只是这一次没有碰我。
绕了大半个庄院，终于在一处楼宇前停下，我仰望着"藏酒阁"三个镀金大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南宫家的酒阁比之天香楼的酒窖大了倍许，藏酒极丰，天下的名品怕也都网罗在此。
我用力吸了下鼻子，"四十年的岳阳春、五十年的剑南烧、三十五年的花雕、三十三年的竹叶青--"
"二十七年的女儿红、三十七年的西凤酒、五十六年的惠泉、四十二年的封缸......"南宫玉随口接下。
我取了坛竹叶青拍去封泥饮了大半后偏头看她，笑了笑，"原来你比我预想中要有趣多！"
她却是对我喝酒的样子皱了皱眉，转手像变魔术般掏出个包裹，揭开来居然是一堆五颜六色各种质地的杯子。"你这般牛饮，岂不白白糟蹋了我南宫家的藏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梨花翡翠，百草古藤，玉露琉璃。自古就有喝什么酒用什么杯。"
我对着坛口饮下，一抹酒泽，狂笑，"老子只知道怎样喝酒才痛快！你不妨也试试看。"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酒坛，仰起脖子灌了一口，而后眼睛变得晶亮，"果然很痛快！"
我已经抱着另一口坛畅饮，闻言停下来笑看她，"若用你那些个小玩意，何年何日方能醉死。"
她定了定神，仿佛才记起杀我的目的。
我戏谑道："娘子该不会舍不得为夫了吧？"
"怎会？"她故意挑高了眉，开始用那些五颜六色的小杯子盛酒喝，无论是举杯的姿势、仰颈的弧度以及喝酒的样子都优雅至极，像有过精准的计算，无一丝瑕疵无一丝败笔。大多数男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喝酒，就已醉了。

南宫四小姐成亲的消息轰动江湖，因为南宫世家在武林中的卓然地位，更因为新郎有一头耀眼银发，而这代表了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财富与武功秘籍。所以，这个热闹又怎么可以不去凑一凑。
大喜前夕，南宫世家却是人仰马翻。婚礼的筹备早已妥当，喜柬月前就已发出，可眼下最关键的环节出了状况，还是毁灭性的那种。
此时正午稍过，一个装扮儒雅的中年男子提着一只特大号药箱，瞄了眼头顶的金字招牌，伸长腿就迈了进去。
"您就是神医八先生？"南宫剑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人，一半狐疑一半期待。江湖上从未听说有这号人物，不过天下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且大多隐姓埋名。先前自己也已派人找遍了四处名医，都未有见效，唯今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位"神医"。
"神医"微微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颔首道："还是先带我去看看病人再说。"
"这边请。"南宫剑撇下心头的陈杂，赶紧带路。
进入内院，屏退闲杂人等。房间的布置十分雅致，当"神医"看到床上沉睡的少年时，眼里闪过一道旁人不易觉察的亮光。少年容貌出色、银发，不是蓝冉是谁？
神医不动声色地问道："他这般睡了多久？"
"已经有一个月了。"若非还觊觎着藏宝图，老早把他埋掉算了。
神医走过去替少年把把脉、探探穴道，沉思了一会儿，才道："病人酒精中毒，没死已经算是奇迹了。眼下的状况，睡个十年二十年或者一辈子都有可能。"
南宫剑没有更加失望，倒是对"神医"的身份去了些怀疑，因为先前请来的名医每个都这么说。
"我现在准备替他施针，在我治病的时候不需要外人在场，因为那会影响到我的发挥。"神医说着一边作势要打开药箱。
南宫剑点点头，很识时务地退了出去不忘带上门。
这时，"神医"丢下药箱，仰头往少年身上一倒，像是发牢骚道："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居然喝酒也不叫上老子，一个人把南宫的藏酒阁全干了。这下可好，你倒是一醉万事休，老子又得替你卖命奔波了......"说着说着，打了个呵欠，干脆掀开被子钻进去睡了。
一个时辰过了、两个时辰过了......门外的南宫剑已经等到天黑等得不耐烦了。门终于开了。"八先生，怎么样了......"迎面飞来一把药粉，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闪避，跟着一道人影窜了出去。
已经没必要确认房间里有没人，南宫剑厉喝道："追！"话音未落，他率先追了上去，一行人紧跟着尾随其后。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二十出头，剑眉星目，不是叶春水是谁？而他背上的少年，不正是蓝冉！
春水诡异一笑，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南宫剑追了许久，仍然没有缩短双方距离，直到月亮渐渐升起，借着月光才看清楚前面的目标，居然不是自己要追的人！
明月下，逃窜的分明是四个被拴在一起的侏儒。
"可恶！"
"要不是被绳子拴着。"
"以咱缈绝四鬼的轻功。"
"早没影了。"
"还是快跑吧！"
"叶春水说。"
"这次被他逮到。"
"就要烤了咱的小鸡鸡！"

三十五、天地醉

"我爹是个赌棍，我娘是个酒鬼？噢老天，我原来是个这么可怜的小孩！我以后的道路该怎么办？我的完美人生，我的大侠之路，我不要当坏人啊......"
"吵死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将趴在身上唱歌的小孩一脚踹下去，翻个身继续睡觉。
安静五秒。
"啊！！！赌老爹！诈尸啊！救命啊--"
又五秒。
"娘！娘终于醒了！别睡了，你都睡了两年了！"某小孩扑上来继续摧残我的耳朵。
再吵，再吵老子一刀劈了你！我想将真气凝在手掌，却半天提不起力气。猛然清醒过来，见面前蹲着一个粉粉嫩嫩、可爱得跟个小毛球的男孩，奶声奶气的，一口一个娘叫得甚欢。来不及问话，他又转身跑了出去。"赌老爹！爹！我娘醒了！"
我正疑惑着，他又跑了回来，"娘！娘！"后面还跟着个大人--春水？

老子整整睡了两年？吵醒我睡觉的小孩是银千？
两年。
两年是一个什么概念？
不过是我的一场酒醉，一宿梦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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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山谷，群山环峙，溪水清澈，草长莺飞，风景倒是绝美。春水说这是他以前出任务时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发现的。最妙的是谷里居然没半个人影，加上出口隐秘，食物丰富（野鸡野兔野果野菜之类），于是就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此刻我正躺在树上晒太阳，谷主（春水）跟副谷主（银千）在树下斗蟋蟀，输的人管饭。
过了一会儿，银千叫了起来："耍赖！赌老爹耍赖！明明是我的‘武林盟主'赢了！"
"嘿嘿，小子你就认命吧，兵不厌诈懂不！乖儿子，快去做饭吧。"
"哼，自古邪不压正，我就不信我的‘武林盟主'赢不了你的‘魔教教主'！哎哟--"银千还在忿忿不平，给春水屁股上踹了一脚，只得一路骂咧咧地跑回去了。
剩下春水傻兮兮地笑了一阵，纵身跃到树上，在我身边坐下来。"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不由得笑了，不愧是春水。
两年，其中发生了多少事，我没问。何必问呢，只管去找他便是。
春水玩笑说：就不怕他已变心？
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胸口，这里如此安定，只是有些思念在飞长。
春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两年前那阵子青国皇帝病危，狸王篡位，宫廷大乱，北方花涧国虎视眈眈，白微及时赶回去统筹大局，才解了内乱外患，稳定时局。"
"而我赶在他之前将你带出南宫，一藏就是两年。还真不容易呢。"
"这两年他杀了不少人，南宫世家是第一个完蛋的，江湖各大门派他都惹遍了，就连魔教也下了追杀令。他一个人注定了与整个武林为敌。"
"托他的福，唐门倒是抽不出空来追杀我了。"
"唐三少爷淮安公子的手再也握不住画笔了。独孤燕洺的腰韧受了致命伤，那曲绝倾天下的燕舞怕是从此以后再也无人得见。南宫楚沐的武功也给废了。白荧接掌家族宣布大义灭亲。"
"去年武林大会，南宫皓一举夺得盟主之位，发誓除魔卫道，率同群雄共伐大魔头白微，为全家五百条人命报仇。"
春水陆陆续续说着他的光辉事迹，而后定眼看我，蓝冉，你可要与整个江湖为敌？
我随手将头发束起，"春水，你可知血影刀在谁手上？"
叶春水闻言大笑，施展轻功，往一个方向飞奔。我提气追上。
风声呼啸，树影倒掠，两道人影疾驰如驹，转眼便冲出十几里。眼前崖高万丈、水明镜清，极是赏心悦目。春水飞身便跳下水潭。
"扑通"一声，水面瞬间恢复清明。
我坐在水边一块卵石上等候。我自然知道这种看似平静的水潭实则暗藏汹涌，以我的那点水性怕是下去就上不来了。
没过多久，春水就像一尾鱼跃出了水面。他的手上多了两把刀剑。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清春水的剑，三尺三寸，灰褐色剑身，样式也没有特殊之处。我至今仍没弄清楚他从前究竟是把剑藏在身上什么地方。
另一把赫然是血影刀！
春水看我吃惊的样子有些沾沾自喜，把刀丢还给我。"这刀我两年前弄到手就把它沉在这里，省得日后你需要的时候找不到趁手的。"
我将血影随意地系在腰上，目光转到他手中长剑，挑眉道："你的家伙怎么没放在身上？"
"这两年一直没用嘛。"他耸了耸肩。
我比刚才还吃惊，"转行了？"
"没办法，你情人太厉害了。我一在江湖上行动，他迟早会找上门来。"
"你这杀手也太失职了。"
"还不是某人害的。还好意思说。"
"谁叫你多管闲事来的。"
"哼！"叶春水丢下没心没肺的某蓝，转身便飞了回去。
看着他生气远去的背影，我笑得好不开心，心里头暖洋洋的。我自然明白他不肯将不省人事的我交给任何人，因为不放心。
一手摩挲着刀柄，我仰头望向云际的崖顶，听着山风，有些无形的惆怅，忍不住念出一个名字。白微。
忽然注意到崖壁上垂下一条长藤，及附近还有攀登的痕迹，不禁勾了勾唇，走过去试了试，果然韧力甚佳。
我莞尔，扬起嘴唇，得意地笑。好你个春水，故意将我留在这里吗？
我一把抓住长藤，顺着崖壁向上攀爬。以我的绝世轻功，倒也不怎么费力。

三十六、坠崖

春风拂晓，露华湿衣。缈绝山上立了一夜的男人，紫黑发眼，静默如峰岳。
"十四弟，看日出也用不着这么早起吧。"说话的男人才刚刚起了床，吃了早饭出来晒太阳。这人三十岁上下，轻袍缓带，风姿隽永，萧疏轩举，带着浅浅的沧桑气息。
白微回过头来，略微迷惑地望向云断岳。自从见面以来，每次看到这位大皇兄都会生出些特别的感觉，无关亲情、无关血缘，只因这个人的存在本身，会给旁人带来安定与凝神。
"大皇兄，你留我在此，是想阻止我杀人吗？"
云断岳湛然一笑。他的笑，有种洗尽铅华的朴素与温暖。
缈绝峰上的所有门派，正筹划着除掉眼前这个杀人无数的男人。谁会想到，他们景仰崇拜有若天神的前任盟主，此刻却与现世最大的魔头称兄道弟。
"你若有杀念，谁又能拦得住。我自认还没那本事。"云断岳上前一同观望这盛日下的锦绣山河。智者乐山，仁者乐水，看了这么多年山水的人，怎么就突然成了魔，杀起了人？中间的因果，多少与情、与十三弟有关吧。这两人之间的事，自己也知道一些。他们蓝氏皇族的男子，天性都极为冷情，想不到会出了十四弟这么个痴情郎，是遗传自当年的幽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