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
眨眼的功夫之后，几十道红光冲天而起，落叶随着阵势飞舞起来，而后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一般，纷纷向四周滑落。一个半球形的透明结界，重新出现在了先天八卦中间。
不断喘着气，手扶着胸口，独孤平凡感受到全身的灵力，仿佛都被抽取得一干二净，毫无保留。
这个小型的封印阵，是他参悟先天八卦大阵所创造出来的，平时只是空有理论，从未试过要真正做一个大型封印出来。
一则没有必要，二也是由于实际需要的灵力过于庞大，没有适合的载体来布置这个封印。
蛇女们打麻将的赌注──灵力结晶，是个好选择，作为阵基是比较合适的，但他无法说明来源，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为好。
用自己血液为阵基，这个后天小八卦阵大约能维持一天时间，应该能挡住周围的灵物们来破坏痕迹。稍稍松了口气，独孤平凡无力的坐倒在地。
他需要休息一会，才有力气回独孤宅，去禀报如此大事！
幽灵一动不动的盯住封印中间墨玉，淡灰色烟雾状的身体，渐渐变得凝实了一些，颜色也变深了。
漆黑而空洞的眼眸，吸收了一些奇特的东西，渐渐开始觉得有些灵动感，像是突然开了窍，不再那样呆呆傻傻了......
有些若有若无的片断，随着一些奇妙的东西渐渐从眼睛里流入身体，像是失去许久的东西，今朝突然失而复得了！
不，不是失而复得！
还残缺了重要的东西！有最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幽灵四处游移，慌乱的寻找──
是什么？
是什么丢失了？为什么觉得那样绝望？
那种最重要的东西丢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到底丢失了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好像自己最重要的部分被谁拿走了？
不，不是这样的，感觉更严重！
就像──
就像，自己根本就是那重要东西的一部分，只是、只是自己......
对了，感觉自己，是被抛弃的那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部分！
独孤宅的宗堂里，气氛一片凝重。
宗主独孤严大人，正在专心致志的操控着玉骨进行占卜。
指头大的晶莹玉骨随着神秘轨迹不断移动，但却总是游移不断，不肯在任何一个卦象的位置停留下来。
收回灵力，所有玉骨"骨碌碌"的掉回到占卜盘内。
"宗主，结果怎么样？"大长老沈声问道。
独孤严摇摇头。
"有高手将山上的气混乱了，无法推断出确切时间和事件。"
"时间好推断。平凡这孩子前天早上去过，还好好的，今天就出了事，那么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大长老沈吟着，"我们独孤宅封印着漆黑之石，知道的人有很多。但是大部分都只知道里面封印着最邪恶的恶灵，并不知晓封印的方式和地点。"
"你的意思，难道......"
"没错，宗主大人。"大长老对此相当确定。"若不是对封印手法无比熟悉，又如何能轻易的，不被任何人发觉的，将先天八卦阵完全粉碎？"
"从残留的八卦阵来看，破坏之人手段相当高明，而且必须是八个修为相差不多的高手，同时出手，将八卦阵灵力完全截住，这才使得封印之中的漆黑之石，以自身力量逃脱出去。"二长老平常不太管事，但论修为和眼界，却是宗族内最深的。
"我知道，以目前所见到的分析，确实只有这种可能。但是若要说一定是族内人所为，这、这实在是......"
独孤严摇头叹息，沉默不语。
"不，我只是说，这应该是相当熟悉我们独孤宅修炼功法的人所为，并不一定是独孤宅的弟子。"大长老沈声提点。
"大长老，我还是有疑惑，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独孤严十指烦躁的敲打桌面。
"先天八卦阵的运转方式，只有历届最受信任、资质最好的弟子，才有机会参悟，而且能不能参悟、参悟多少，都要看天资而定。上一代守护封印的是我，这一代则是平凡。"
"嗯。"大长老点头。"我知道你疑惑的是什么，但这一点，我也想不透。大家一同想想看吧。"
"平凡这孩子，从小上山，大家看着他长大的，绝对没问题。再说他的修为不足，也没有能力破坏封印。"
"嗯。"诸位长老一同点头。
见诸位长老同意，独孤严继续道，"说来也惭愧。守护了先天八卦阵这么多年，说到参悟，以我现在对先天八卦阵的理解，也无法如此精准的找到阵势最弱势的时辰和阵点，无声无息的一举破坏。"
诸位长老顿时面面相觑。
"严，你说的是真的？！"大长老顾不得称呼，急忙问道。
"是真的。"独孤严点头。"所以，我更加无法想象，有谁能有比我更深的参悟，对这先天大阵有如此了解！"
"不，不用破坏，"二长老沈吟着，"宗主，这大阵并非是由人力破坏的，只是合力让大阵的平衡失守须臾，里面封印的恶鬼自然会将此阵破坏。"
"二哥，我知道。"独孤严苦笑。"我说的，就是这个。以我对此阵的参悟，此阵先天合八八六十四卦象生生不息，又有先天灵宝相护，我无法找到任何能让此阵失衡的方法。不用说八个高手，哪怕给我十六个高手，我也无法让这先天大阵哪怕失衡瞬间......"
守护了先天大阵几十年岁月，要说及对这阵势的理解和参悟，独孤严向来自认为算是独孤宅里独一无二的。但他却从未想象过，人力能将此阵破坏！
或许阵势会因时间而消亡，或许会因灵力不足而停止运转，但却不可能被人力破坏！
这如同真理一般的笃定，今天仿佛雪山，一朝崩塌了。
还有谁，能比他这个对着阵法参悟了几十年的独孤宅宗主，更加了解先天八卦的运转方式？
"老三，你去查查看族谱，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主要放在历代从山上分家出去的入室弟子和失踪弟子。"
"是，大哥。"
答应了一声，三长老立即起身去放置族谱的密室查找。
"老五，你带几个弟子去趟欧阳世家，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顺便跟欧阳家主密谈一下，看看两件事是不是有什么相关联之处。"
毕竟这两件事来得蹊跷，时间又如此相近，或许是同一帮人所为也说不定。
"是，大哥。"五长老答应下来。"那我就带着飘雪和三名落字辈弟子走一趟。"
"等等！"
看到五长老转身就走，独孤严连忙喊住。"你把平凡也带去。他对先天封印熟悉，也是第一个发现封印被破坏的人，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
"嗯。"大长老点头。"是该把平凡带去。这孩子虽然天性不喜捕捉灵宠，但对灵力的感悟天赋却是胜过我们颇多，你不妨把真相让平凡、飘雪两个孩子都知道，或许能有预料之外的帮助。"
两人走后，气氛又凝重起来。
"我看，目前有两种可能。"独孤严缓慢的整理思路。"第一，漆黑之石，被这神秘人得到了。第二，漆黑之石的封印被破坏了，恶鬼逃脱，却没有被神秘人所得。"
"若是封印被破坏，以古老记载的那恶鬼，不可能对周围丝毫不破坏。"三长老首先提出不同意见。
"这也是有可能的。"二长老摇头。"毕竟这恶鬼已经被封印了几千年了，这次又一举突破了先天八卦阵，要说受了重伤潜伏起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几位长老纷纷点头。
说到驭灵、战斗，他们在行。可是勾心斗角什么的，他们也只有听的份。
"若是第二种可能，最近我们多加注意，总能发现一些线索。但若是第一种可能，这些神秘人想要得到漆黑之石，又是为了什么呢？"
独孤严问出自己的疑惑。
这漆黑之石若是好东西，也就不会被封印起来了，对方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处心积虑想要得到？
几位长老都陷入了沈思。
对呀，为什么要得到漆黑之石？
是为了那封印之石，还是为了封印之中的恶鬼？或者二者皆是？
"祭炼、驭使、做阵基，只要是强大的灵，都可以。但灵的强大程度必须在自身能控制的范围内。"二长老仔细分析着，"能驭使这恶鬼的，以先辈的强大灵力尚且不可，现在自然也不会有。若是将恶鬼的力量作为阵基使用，只要有能力、有灵宝，或许可行。作为阵基也跟被封印相差无几，不会造成大的影响。只是，最怕的就是──"
摇头叹息，言下之意，其实大家都明白。
"二弟说的不无道理。封印了几千年，再强大的恶鬼，也会虚弱到极点。若是被祭炼成邪恶法宝......"大长老摇摇头，不再往下说。
"除了族里有限几人，其它人只知道我们独孤宅封印了一只强大恶灵，却不知这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恶灵，而是恶鬼。灵能驭使，鬼不能驱，驱之反噬。"独孤严将占卜卦盘拨散，所有灵骨归位。
"当年先辈们手持先天灵宝，布置了先天八卦阵，尚且耗费灵力、伤痕累累，才将此恶鬼封印，这次恶鬼若是重现，要怎么才能重新封印起来？"
众位长老沈思不语。
"恶鬼被封印千年，虚弱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再怎么虚弱，根基还在。除了像先天八卦阵那样完全能将被封印的灵力抽取的阵法，还有什么阵能阻止恶鬼恢复？只要给它几十年时间，就足以恢复大半灵力了吧？"
平心静气的凝神，独孤严闭上眼眸，眼观鼻鼻观心，双手缓慢结印，灵力外放。占卜卦盘中的玉骨重新跳动了几下，渐渐从占卜盘中升起。
独孤宅以驭灵手法繁杂多样而闻名，但除了驭灵以外，也有其它杂学，占卜就是其中之一。每位弟子都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来选择修行方向。但宅内弟子多半喜欢单纯的驭灵，占卜杂学学之不易，很少人对此有兴趣。
在众位长老等管理者之中，只有独孤严精通占卜。
占卜盘内灵骨忽上忽下，缓缓变换方位。几位长老都屏住呼息，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独孤严占卜。
良久──
独孤严放开手，让所有灵骨落入盘中。
长长的叹了口气，独孤严摇头。"本不该在同一天占卜两次，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破例为之，得到的卦象相当不清晰。"
"卦象所指，险出自于南，属阴，根深而枝叶不茂，却是盘亘已久、积怨已深之象。欧阳世家和风灵阁都是在我们方位之南，这次的事情只怕确实有些关联。"
"那卦象上可有破解之法？"大长老急忙问道。
独孤严苦笑了下。
"大哥，这正是卦象不明之处。此卦象凶险异常，却又隐隐显出云消雨散之意。偏偏在这云消雨散之中，又盘踞着青蛟化龙之兆。化龙为祥，但我们独孤宅与龙有关的，只有这紫氲龙脉，龙脉化龙，怎么能成为祥兆呢？"
"吉兆是出在这片紫氲龙脉之中么？"二长老问道。
独孤严摇头。m
"从卦象上来看，却是在独孤宅之中。"
大长老抚着胡须，沈吟不语。
独孤宅之中？
天地灵宝已经没有了，稍微可以称得上有点力气的，也就他们这把老骨头撑着。年轻一辈中虽然也有成才的，毕竟磨练不够。
难道，真要把山下俗世中历练的弟子们，都叫回来？
不，不行。
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用这股力量！其实那些在俗世中历练的弟子们，才是独孤宅真正的根本所在！
第九章
独孤宅的五长老带着几位弟子跋山涉水，不时拨开挡路的枝叶，或者绕过突兀的岩石。
虽然看起来到处都是陡峭的岩石，长老却仿佛是自家后院一般，总能找到最适合的道路走。
早上宗主说得很清楚，所以大家都知道事态的严重程度，一个个脸色沉重，没有任何嬉闹──换做平时，整天在山上呆着的弟子们有机会出门，那简直就跟出了笼子的小鸟一般，一路欢声笑语！
平凡袖子里揣着几颗封印石，感觉却像是放了几座大山在身上。一早上到现在还算平和，那好奇心重的幽灵还在呼呼大睡之中。
但是，努力隐瞒幽灵的存在已经够让他心力交瘁了，偏偏还有另外几位修炼之中的让他担心不已──
幸好，这次出门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封印的出口也仔仔细细的用符纸封条贴好，暂时不用担心秘密泄漏的麻烦。只不过，蛇女她们从来没有修炼过这么长久的时间，今天早上去看的时候，发现蛇女居然隐隐有结成光茧的趋势！
这从未见过从未听闻的修炼征兆，让他实在是有些担心。
担心也好，不担心也罢，总之，这些封印石都得带在身上。要不然，若将它们全部放在独孤宅里，只会让人更担心......
"拿着。"
飘雪拉过独孤平凡的手，往里塞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独孤平凡摊开手看了下，竟然是块墨绿墨绿得近乎黑色的玉简......
不解的看着飘雪，独孤平凡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是玉简，但平白无故，为什么给他个玉简？
"我问长老要的，变术修炼之秘法，可以改变自己灵宠的外型。我试过了，不算困难。"
只是一些小技巧，以平凡的灵力，使用起来应该不算困难。昨天他看了一遍，实验了几次就成功了。
"你试过了？"
不知为何，独孤平凡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
飘雪随意召唤出一只灵宠，流线型的身材显示出这是个速度型灵宠，光洁的皮......毛？
毛呢？
怎么是光溜溜的像穿着紧身衣的样子，身上连一根绒毛也找不到？！
"这、这、这不会是大黑吧？"
独孤平凡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双漆黑圆滚滚、无辜到简直快哭泣的眼睛，看起来有那么一丁点的眼熟──确实有点像是飘雪的黑豹。
"嗯，是它。"
"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继续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大黑看起来，真的好像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嗯──欧阳家的那个花斑虎，使用的是元素之火，大黑的毛发至少要三天才能长回来，坑坑洼洼的看着太丑了，不如就这样算了，也不用担心被烧焦。维持那些毛发需要不少灵力，对于实力来说，不但没有好处反而浪费。"
独孤飘雪将黑豹收回，理所当然的回答。
"居然是因为这样......"独孤平凡无语。
飘雪的灵宠们，真的是一群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可怜孩子......
傍晚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欧阳世家的山门之外。
跟独孤宅隐藏在深山老林中不同，欧阳世家是个建立在村落附近的古式大宅院。
远远看去，宅院的最外围是不起眼的青石围墙，围墙上每隔一小段就雕刻着一些花鸟鱼虫、吉祥瑞兽。巨大古木雕刻而成的大门，也以精工浮雕着各种图案，看起来像是相当值钱的古物。不过，对于驭灵使来说，钱并没有什么用处。围墙和大门上的浮雕，都是暗合阴阳五行之术，用来驱凶辟邪，阻挡阴邪之物的。
独孤宅派人来的事情，宗主早就传讯过来了，所以平凡一行人才刚到山脚，立即就有人迎接了上来。
从大门进去，最外围生活着的只是些普通人，穿着统一的制服，像是给富贵人家做打扫、清洁、修剪草坪之类工作的，不时还有小孩子吵吵闹闹，好奇的看着这边。
穿过一扇小门，进去眼前倏然一黑，却是一大片阴郁浓密的果林，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刚刚从一个院落里出去，院落的后面刚好是一片果园一般。
"这里只是普通的水果，供给外人吃用以及换取钱物维持宅院之用的。"领路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话不多，只在客人脸上明确流露出好奇的意味时，才会开口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