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风雨归程 番外)————一江烟月
一江烟月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关灯
护眼

──他那个胃岂止有毛病,老早就作了全切除,他不愿意细说就此含糊其辞。
"多谢你了,我哥的胃病不常犯,止疼的胃药我们有,养胃的药还真没有带。"弟弟木清远从他哥手上接过药,平平静静的道谢。
Kevin进屋的时候,看见墙壁上挂有大量的风景照片,显然是新近才拍的。同行见同行,好奇心不可能没有,只是正事更要紧,于是压下心中的好奇向二人道:"天哥让我转告二位,他事情太多这两天实在抽不出时间过来,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去莫家作作客叙叙旧?"
兄弟俩听了Kevin的邀请依旧非常从容。自从听到"天哥"两个字后,二人就明白身份暴露,既然无处藏身,那就平静面对好了。但若是就此推断他们心里也如面孔一样无波无澜,那就大错特错了──先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见到那张翻板一样的面孔,然后是那个与年轻父亲长了个三分象的小人儿,现在这个年轻人又在轻轻松松的说着天哥......这一切,就算是一潭死水也早给搅起了层层波浪,何况他们只不过是把一切收藏进了心底,心中那口井,何曾干枯过?
只是心里边再是汹涌激荡,前尘往事,早已经随风而去,他们现在是摄影师木致远木清风,仅此而已。
兄弟俩对视一眼,哥哥摇摇头,向Kevin客客气气的道:"还请席先生转告天哥,多谢他的盛情,我兄弟二世为人,很珍惜上苍赐于的这个机会,想就此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莫家我们就不去了。"
对于这个回答,凯文不意外,莫天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形。不过意外虽然没有,遗憾却多多少少有一些,想起刚才莫天在电话里面的叮嘱,只得放下那些到了嘴边的劝说,点头道:"好吧。天哥说无论二位兄长如何决定,他都理解,还特别交待了对于兄长们的决定,我不得多嘴。请二位放心,莫家既不会追查二位这些年的旧事,更不会把你们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所有资料一待我离开,立即销毁。"
兄弟俩再次对视一眼,颇有些意外。他们与莫天亲自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没料到高高在上的莫家之主,也会如此体恤他人。欣慰之余,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和失落──虽说是早已经下定决心远离那些是是非非,但昨天无意间听了席家兄弟的对话之后,夜里竟不约而同地梦到了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午夜梦回,往事故人如潮水般倾闸而出,恍然间悲从中来,当真是惆怅旧欢如梦,往事哪堪回首。
这么多年了,他们早已经与过去彻底绝裂,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结交那些愿意结交的朋友,也帮助过好些需要帮助的人,过得快乐又充实。万料不到,记忆之门一旦被打开,人到中年的兄弟俩竟会生中如许多的感伤──不是为了当日的决然转身,更不是为了时光的匆匆而逝,让他们伤怀的,是那些曾经的兄弟,是那些深锁进了记忆深处的故人......
Kevin不太理解他们的决定,但看了二人的反应,也多多少少体会得出他二人此时的心情,于是道:"我和宋大哥齐大哥都很熟,他们这几年回了迦逻,除非有要紧事,一般不出来走动。"
"那......三郎......" e
"两位兄长不问世事已久,不晓得你们知不知道‘锦绣园'早已经是个历史名词?阮三哥和曾大哥这几年殚思极虑,现在的‘阮家园子'势头越来越劲,虽然还不能与鼎盛时期的‘锦绣园'相比,但也算得上小有规模,卷土重来指日可待。"
凯文也算是经了些风雨见了些沧桑,把兄弟俩的情形瞧在眼里,自然猜得出他们的关系,知道这两个多半不会提及凤越,于是又主动说道,"越姐姐的凤家比起当年的霍克家族强了好多,现在就算是犹太李家也要顾忌她三分。对了,小霍克是我少年时代的好朋友,他入了白道,替凤家打理‘北方银行'。刚刚驾机过来的那个人是凤晨安,大家都很宠他,宠得过了一点,从小无法无天,不过他四年前入了黑道,也算是顺顺当当长大了......大家都说他小小年纪诡计多端,加以时日一定能成大器。"
凤晨安,当年那个小若风,那个只见过几面的小孩,作父亲的先是无法面对继而放手,之后又自欺欺人般地竭力忘记,现在听在耳里,只觉得刺耳之极──愧疚未必有,有的竟是从心底冒出来止也止不住的恐惧,与当年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里边的纠结Kevin哪里知晓,他只当父子连心,忍不住多了几句嘴,于是他每说一句,父亲的脸色就变白一分,到得后来已是惨白不堪。与四公子相比,可算是蜜罐里边泡大的Kevin完全误解了对方的反应,还在一个劲的往下说:"乖乖是他儿子,都六岁了,小孩挺聪明......"
木清远这时紧紧抓住他哥的手,打断凯文:"席先生,虽然大家刚刚认识,但我看你和你弟弟个性相差好大,你弟弟单纯老实,你却是成熟得很,倒是有趣。"
Kevin怔了怔,立即顺着木清风的话转了话题,略略有些玩笑的道:"席阳从小就是个乖小孩,当然比我受宠,我又是天哥养大的,成长的环境不同,想不成这个样子都不行啊。"
他知道这样说对面两人肯定误会,不过这是事实,误会就误会吧──其实Kevin是真不了解这两人,以他二人的阅历,把眼前这位大气洒脱的男子看作男宠,怎么可能?
所以,木清远免不了有些好奇:"你怎么看都不象是混道上的。"
凯文笑了:"当然不象,我本来就不是。我入的是白道。"
说到此又想起一人,道:"七哥英吉也不象个混黑道的,可他十多年前就已经是莫家七爷,我小时候他还教过我功夫。三年前他去了‘阮家园子',现在是那边的顶梁柱,为阮三哥撑着黑道呢。"
木致远的神色正常了一点,对于英吉的事很是意外:"他怎会去阮家,你刚才不是说阮家有曾增吗?"
"曾大哥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他需要个信得过的得力住手。"其实英吉离开大有故事,最后还是Kevin出面说服了莫天放人,只是那些东西如何说得,于是避重就了轻。
两个人神情都是一暗,听说故人有恙毕竟不是桩开心的事。Kevin连忙岔开话题,指指墙上照片:"可以看吗?我前几年生了场病,从此成了闲人一个,也喜欢拍几张照片。"
得到主人的许可后,起身走到墙边,木清风陪在旁观作讲解,木致远起身吃药,二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将近二十的岁月啊,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就此一笔带过......难道说,真的是人生若斯荒凉?
Kevin自己也兴致不高,甚至有点郁闷。别人将近二十年的波澜岁月,其间生生死死,爱恨情仇,潮涨潮落......在自己口中,竟被浓缩成了十五分钟的家常──是自己概括能力太高超,还是语言能力太惊人?
或者说,是岁月如风,还是人生若梦?
从凯文决定住进这家小店起,木氏兄弟的身份便已经注定会被折穿──以凯文的身份,他的身边怎会出现来历不明之人?
行程刚定下来,就有专人查看了"五月花"店家职员还有过去1个月所有房客的资料,包括财务状况,这一查,问题就出来了──不但木氏兄弟,就连店主夫妇的收支都明显不符。
当那十个先头到达的保镖用仪器把"五月花"里里外外扫了个遍的时候,莫家的大本营里有关人员正在紧张地从网络里追踪木氏兄弟和店家夫妇的各种记录,一直追溯到十年前。没有再追下去的原因是再也追不下去──踪迹到此没了,全没了!
凯文不知道,要不是他的侍卫队长够胆识,他这趟根本不能成行。
正当众人山穷水尽焦头烂额之时,没想到从"五月花"里带出来的指纹帮了忙──在庞大的计算机数据库里居然找到了MATCH!店家夫妇的真实身份还不怎样,看着木氏兄弟,几个"参战人员"全部呆掉,其后便是一阵震天的欢呼──天哪,他们扫清了一团二十年来众说纷纭的迷雾!那种兴奋,绝对不亚于火箭发射升空、健儿奥运夺冠!
今晨一份报告呈给莫天,这才有了刚才那个电话。
如果凯文知道他每一次出行居然害得那么多人人仰马翻,天晓得他会不会从此呆在家里颂经参佛,再也不东跑西颠地乱拍照片?
(七)
Kevin返回前厅,发现不过20来分钟时间,前厅里边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那对夫妻保镖搭挡仍旧坐在窗下摆弄着两台手提电脑,并没有随Kevin离开。一直以来,Kevin有三个贴身保镖,这对是真夫妻,主要负责监控周边的风吹草动,真正与Kevin形影不离的,是那个放单的年轻人──那人的一大长处就是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就算是Kevin本人,也经常忘了他的存在。这倒不是说他有本事人间蒸发,而是他的外貌举指平凡到了想要不被忽视都很难的地步。
除开这对保镖夫妇,前厅里,所有人都聚在一张临时赌桌前,赌兴正高。
赌桌是由餐桌改造而成。牌桌上,店主厨师席阳三个人激战正酣,老板娘和妮娜在一旁观战,那两个等朋友来接的"业余冒险家",也是看一阵桌面又瞄两眼窗外。
赌圈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数那个发牌人。发牌人个头矮了一点,只能跪在椅子上工作,不过工作态度良好,很专心很负责非常敬业,动作也娴熟老道,颇有点轻车熟路的样子,可惜话多了点,问题一个接一个,专业水准就此大打则扣......不用多说,此位正是席风席同学,军功章席风同学到手一半,另一半得归功于那个正坐在后边做技术指导的年轻老爸。
见此情形,Kevin微微一笑,想都不用想,始作俑者,肯定是他那个百无聊赖的弟弟。
席阳这个家伙有点老实有点单纯,不好财不贪权,他的逻辑也经常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说他是只小白兔还真没冤枉他。但这只小白兔与其它的小白兔不太一样,简单来说,就是他不乖,就算把尺度一放再放,还是无法把他归入兔乖乖的行列。比如说,小白兔兴趣来了爱搞点恶作剧,喜欢变着法儿地灌人酒;又比如说,小白兔居然会赌博,赌技马马虎虎,赌德却不敢恭维,输红眼了的时候,会抓住赢家不准走;还比如说,很有点好色,看见帅哥靓仔就两眼发光,好在与超级帅哥凤晨安相处这么久之后,免疫力大大提高,终于明白要透过外貌看本质的道理,在这一点上有了长足的进步......所以说,与那种一说话就脸红、一见生人就往后躲的乖乖兔相比,他是只不则不扣的异端兔,身上的毛病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
不过异端兔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比如现在,他轻易地找出了这么个打发时光的有趣法子,此时此刻,无论是参赌的还是观赌的,个个都跟着他投入到了5张牌的类弱智游戏中,完全忘了窗外的秋风秋雨。
Kevin偶尔也赌赌,只是从来不迷。不过与凤晨安一样,桌子上那点筹码他连手都懒得伸,于是站到席阳身后观战。正好,凤晨安的手机响了要出去接听电话,在一声声"Kevin伯伯过来,Kevin伯伯过来"的稚气童音中,Kevin光荣地接替下技术指导这一职位。
意想不到的是,指导的椅子还没坐热,被指导的小鬼却开始坐不住了──对他来说,这种5张纸牌的游戏难度大了点,能够集中注意力工作二十分钟,已算难能可贵。小家伙现在看到他爸的影子一直在窗外晃,终于给晃出了想法,毫不犹豫地扔下手中纸牌,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对Kevin下达指示:"我们也出去玩。"
Kevin看得心里一动:看那样子,那对兄弟是不想回头了,但孙子总还是他的,要不要带过去见上一面?Kevin有时候不太干脆,但他的优柔寡断大都发生在人命关天的时候,只是这一次虽然与人命无关,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这个外人多有不便。想了想,对乖乖耳语几句,乖乖听后点点头,蹦下椅子,跳到正等着他发牌的席阳身上:"爹地,我们不玩了,回房间去好不好?"
席阳玩兴正浓,有心说不,又看到小家伙那双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眸子里面饱含希望,他一向宠乖乖,那个"不"字,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最后叹口气抱起他,起身离座:"我们家乖乖都发话了,哪有不好?"
乖乖回头向Kevin眨眨眼睛,又一次卖乖成功!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快到门边的时候,听到有隐隐的马达声自店外传来,象是马力强大的越野车的声音,也没当回事,连头都懒得回地出了前厅。走到半道,却看到那对兄弟正往前厅而来,见了乖乖,两人都有些发怔。
乖乖这个小人精极会查颜观色,他看着两人,突然说:"你们不喜欢我吗?"
──学校以外,他从来都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独一无二的无敌小乖乖,不被人喜欢,岂有此理,非得问个明白!
他这个问题把所有人都搞得狼狈不堪,席阳正要教训,那边木清风已经走到近前,极力露出个笑容:"怎么这么说?"
小孩子眼睛一挑,很是不屑:"你们看到我都不笑,还马上把眼睛拿开......你们又不是我同学,我又没有欺负过你们!"
木清风被他说得苦笑,这一次,倒是苦笑得满自然:"好聪明的小孩......你都有同学啦?"
小孩子忒牛:"你应该先问我的名字。"
"那......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要告诉你,你都不喜欢我。"小孩子扭开头,噘着嘴去看Kevin。
木清风僵在地上,绕他聪明无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他此前从来没有与个6岁小孩打过交道,何况这个6岁小孩子还是个古灵精怪的小魔头。倒是他哥哥木致远,这时候象是从梦中醒了过来,上前两步含笑看着小家伙,笑容很有点僵硬:"让我抱抱你,我就会喜欢你,愿意不愿意?"
Kevin暗叫一声要糟,乖乖那个小魔头,并不是那么好抱的,更不要说小孩子骄傲得很,岂会同意这么个不平等条件?
乖乖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目光闪动,一本正经得来象是正在思考人生的重大课题。然后......非常出人意料的,他很快向木致远伸出小手,毅然决然地看着他,说得很是勇敢:"好吧,我就吃一回亏。"
这一下,不但Kevin,就连席阳都把眼睛睁得老大──小魔头转性啦!
等到木致远把他从席阳怀里抱过来,他又非常认真地宣布:"我喜欢你喜欢我!"
──血源,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Kevin心里一阵感叹,全然忘了他与他母亲,也是血脉相连的母子。
木致远终于被小孩子的认真劲逗笑了。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这是他自八岁以来头次抱小孩(如果不把抱九岁的阿昔算在内的话),此时把这个与他关系非浅的小孩抱在怀里,心里的感觉当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时此刻,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原来......好象......真的......没有那么可怕的!
小家伙很高兴,未经主人许可就在别人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得意洋洋的道:"你现在喜欢我了。"
木致远手上紧了紧:"对,我以后都会喜欢你。"
乖乖想了想,退下手腕上的那个乌亮颜色也不知是何种材料作成的镯子,表情严肃地递到木致远手上:"送给你。"
木致远大感意外:"为什么?" e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让你很喜欢很喜欢我。"
这个解释也太精炼了,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好在他想了想,又多了一句嘴:"这个是齐爷爷给我的,他说我可以把它送给那个很喜欢很喜欢我的人。"
乖乖身上宝贝不少,大都是他巧取豪夺四处收刮来的,没想到他"齐爷爷"半年前给他的这个小孩手镯,却原来有这么一番来历──当着那位"齐爷爷"的面,乖乖一次爷爷也没叫过,从来都是直呼齐茗,这时候总算给升了级,可惜又听不到。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