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凤晨安倒霉,N城那么大,偏偏就让席阳给撞上了。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应证了那句"莫伸手,伸手必被抓"──可见老话还是要听的。
凤晨安自然有保镖,只是席阳不认识那些保镖,那些保镖却个个都识得他,知道他不但是少爷的"家头那个"、更是莫家席少的弟弟,加之从未得到过明确指示,竟没人敢阻挡。
席阳当即认出那个红透了半边天的名模,家也不回了,直接去了Kevin留给他的公寓,另外买了衣物用品,两个月没有理睬凤晨安。
别看席阳单纯,跟Kevin一样,骨子里都是很强硬的人,Andrew当年离开,那么难受那么沉重的打击,却也咬了牙没有追去,可见一斑。古人总结说"无欲则刚",他虽然各种各样的欲望不少,但确实是不稀罕凤家的权不贪恋他们的钱,如今铁了心要分手,心硬的程度,跌破所有人眼镜。
凤晨安失魂落魄两个月,毫无进展。万般无奈,求到Kevin门下,被Kevin好一通洗刷......最后还是Kevin出面,与席阳一番长谈之后,席阳答应再次参加会谈──这一次,宋玉萧四专程赶了过来,连英吉都到了场,变成了四方会谈。
会谈上凤晨安签下了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被凤越罚跪香不说,就连宋玉为平息席阳怒气,提出让席阳也出出轨两边扯平这种条件都应了下来──天知道宋玉怎么想得出这么个"扯平"的法子!
不用说,不到三个月,在凤晨安有计划有手腕的反扑之下,所有条约都变成了一纸空文,不过事件的余波仍旧极大──凤晨安有没有再出轨无人知道,但他从此对席阳疑神疑鬼,生怕席阳与其它男人纠缠不清,有一阵子极端没有安全感,几乎影响到席阳的工作。连Kevin都忍不住对这个偷鸡不成的家伙生出了几许同情之心。
后来两人好象又吵过几次,不过再没有闹到"会谈"的地步。几家人被这两只搞得心力交瘁,不约而同地装起了傻,美其名曰"眼不见为净"。当然,这也是因为到了可以装傻的阶段──二人明显度过了磨合期,感情越来越好"婚姻"渐入佳境,至于那些个小问题,不在他们这些做家长的责任以内。
这次再次上演离家出走这一幕,Kevin这个当哥哥的,自知这个傻,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三)
"五月花"的家庭餐厅里,席家兄弟正在轻声谈着话。
席凯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没料到席阳开口就让他养,在心底叹了口气,问席阳:"凤晨安又干了啥荒唐事,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
席阳闷闷地道:"你每次都这么说,等见了他妈还有他那些叔叔,就变了。"
Kevin苦笑,只有苦笑,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清官难断家务事:"阳阳,你比晨安大那么多,他又是少爷出生,从小霸道惯了,小事情上你就让着他点......"
"外遇也是小事情?"席阳微微噘起嘴,不高兴地反问──他虽然老大不小了,但是心思单纯,人又生得阳光,看上出比实际年龄小了半轮还多,给Kevin撒娇的模样,不但不别扭反倒很有些可爱。
Kevin却给听得颜色大变,恼怒道:"他还敢!"
席阳眨巴眨巴眼睛:"我说的是以前。"
Kevin放下手中刀叉,靠进椅背,感觉特别的无力:"阳阳,我不是都跟你讲过了,晨安那种家世外表,身边有太多的诱惑,跟普通人不一样,他年纪又小,管不住自己......"
席阳不服气:"太多的诱惑?那莫大哥岂不是诱惑更多,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莫大哥出轨?"
Kevin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莫天在凤晨安那个年纪,天晓得有多少床伴情人!只是这话,怎么跟个单细胞生物讲得清楚。只得正色道:"每个人情况不一样。只要他不再犯,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不要象个女人样老翻旧帐。"
"我哪有跟他翻旧帐,就是跟你发发牢骚......"
"他又做了啥事让你发牢骚?" m
"他让人把我们部门经理给炒掉了。"席阳胸膛起伏不定,显然仍在生气,而且还气得不轻。
Kevin皱眉:"你们部门经理多大了?"
"四十多岁,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才上初中。在公司干了十多年,却落了个被解雇的下场,在我们这行里哪还立得住脚?别人还要养家啊!"
被解雇的人在求职的时候,一般都过不了新公司的背景调查,职位越高越是如此,这是事实。只是Kevin也不是吃斋念佛的主,他关心的,是凤晨安为什么会害得此人丢了工作。凤晨安在席阳的工作上搞小动作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都是他疑心病犯了,把别人当作了假想情敌,只是这样一个拖家带口的中年男人,怎么可能会对席阳心存不轨?他又哪根筋出了毛病?
"他这次又是啥理由?"
"他说经理欺负我。"
"那......你觉得自己有没有受欺负?"
席阳气恨恨地用叉子戳起一块土豆,送进嘴里:"我受没受欺负,不要他管。我没成家,经理当然会经常派我出差驻现场,我都跟他说了好多次我年纪轻,多干点就多干点,不用太计较,就当是多长点见识也好......他从来都不听我的"
总算搞清楚了来龙去脉,除了一点:"部门经理被解雇,你怎么也跟着丢了工作?"
这一次,席阳闷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开口:"经理是上周末给解雇的,这两天大家都怪怪的,我一直搞不清状况,就是觉得大家都在躲我。昨天部里的秘书偷偷给我讲了我才晓得,原来大家都在背后说我这个人心眼坏扮猪吃老虎......"
席阳越说越委屈,到得后来,语气已经委屈得来象个孩子,"闹成这个样子,我哪还有脸回去工作?再说干得不开心,赖那儿不走,还有什么意思?"
"就为了这事儿,你就离家出走啦?"
"哪有?我有给他发Email,讲了要出来散散心......我现在不想看到他!"
Kevin看着对面委屈到了极点的弟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席阳并不是把他那份工作看得有多重,而是凤晨安这种做法伤了他的自尊心。可是这种事,他席凯文懂,那个刚满22岁、从小说一不二一呼百应的小少爷,如何会明白?
餐厅里就两桌人,除了他们,就是一直在沉默用餐的另外一对兄弟。席家兄弟的谈话一停下来,就只听得满屋的刀叉之声。
刚好,那对兄弟这时用完了餐准备离开。二人起身时,Kevin无意间扫了他们一眼,看着其中一人微微怔了怔。等到二人从身边经过,他又抬眼望向那人,若有所思。
席阳下意识地随着他哥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两个正要出门的背影,脱口道:"咦,那个人的背影好象安安。"
Kevin恍然大悟:"是了,我只觉得他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原来是跟晨安有一点点象。"
不说席家兄弟的晚餐,却说那一对兄弟进了房间关上门,弟弟取下黑色粗框书呆子眼镜,又把那一头很不整齐的过肩长发用皮筋束到脑后,立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尤其是他那双眼睛,露出真面目之后,美伦美奂,任何人见了,保管都会过目不忘。
他这才开口问他哥:"你说他们是哪家的?"
他老哥一敲他脑袋,然后向浴室走去,边走边说:"你没见他腕上那串珠子,他弟弟又一口一个莫大哥,多半是莫家的。"
"对呀,我刚才一直在想,当年大祭司说的佛珠主人,原来就是他。"弟弟走到浴室门口,倚在门上看他哥洗脸,那双眼睛光彩夺人美得惊心动魄,透着一股子兴奋,只是兴奋之中,也掺杂了些许困惑,"他们口中的那个莫大哥又是谁?"
他哥这时取了毛巾擦脸,擦干脸后,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洗去化装后的真面目,已经不再年轻,但那样的绝代风华,又岂是年岁可以抹去的?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应该不会是莫天,莫天跟我同岁,他们家那个诅咒,几百年没有出个意外。"
"莫家那么多儿孙......算了,不关我们的事。"口中虽然如此说着,但眼底却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一闪而逝。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以前种种,已经让将近二十年的岁月冲洗得面目全非──当年刻骨铭心的痛楚,不知不觉间悄然遗忘,而年轻时代些些微微的美好片断,在被作了放大掩饰美化等等加工处理之后,贮存进了记忆深处。
──就象那些黑白老照片,泪痕早在拍照前就被擦干,记录下的,是一张张年轻的笑脸。
他哥放下毛巾转过身,倚在洗漱台上,温柔地看起他:"阿昔,你想他们吗?"
弟弟阿昔轻轻地笑了,像是沉入了遥远的旧梦之中:"不知道。有时候会想,会想他们过得好不好......不过大多数时候,不想,嗯,也不是不想,应该是忘记了,就象喝过了孟婆汤。"
抬眼看进他哥的眼睛:"哥,你想不想他们?美人,三郎,曾增,还有......"
"哪能一点也不想?"他哥也笑了,笑容里有着风的气息,一如往昔。他上前揽住阿昔,"只是就象你说的,我们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也算是再世为人......阿昔,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阿昔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时间确实可以疗伤、可以让人忘记伤痛,但伤疤却无法消失,一旦重新面对,谁也不敢保证旧疮不会复发。
更何况,席阳最后那句"那个人的背影好象安安",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无人胆敢触碰──那是潘多拉的盒子,盒盖一旦打开,谁知道又会放出哪些噩梦?
早已故去的人,还是不要复活的好!
只不过,房间里轻轻拥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外边的天色骤然间暗了下来,好似在眨眼之间,黄昏便给沉沉黑夜吞噬......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不是想躲就躲得开的。
(四)
Kevin当晚和席阳聊到很晚,也没啥大事,主要是席阳心情不好,Kevin陪着他。不过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母亲的消息,原来席妈妈厌倦了商场,又舍不得十多年的心血,前两年还想着逼席阳回去接手她那间规模不大却蛮赚钱的公司,只是席阳死活不干,加上她也清楚席阳应付不来大陆那个乱糟糟的商场官场,终于死心了,现在正忙着出售公司。
席阳有些担心,怕他妈退休后无事可做,跑到美国来与他们"同居"。席阳的性向问题,席妈妈早就清楚,而且看样子也接受了。但接受是一回事,天天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更别说凤晨安那个瘟神,席妈妈一旦住进来,还不变着法的让大家没好日子过?席阳不是个杞人忧天的人,只是一想起这事,也有些发愁──华人虽说讲个孝道,但真为了"孝"字而放弃自家小日子的,又有几个?
Kevin给听得一声笑,耐下心来给他弟弟分析情况:第一,席妈妈虽然提前退休,但他爸还坐在那把官椅上面,席爸那种官迷,不坐到最后一刻绝不放手,所以席妈肯定得留在国内。第二,就算来了,那边不还有个凤越吗?那个女人早就由鸟升级成妖了,对付晨安她没撤,但换成席妈妈,她一出马,席妈妈还不乖乖缴枪?
席阳给听得大惑不解:"凤姨很好呢,她是个好妈妈,就是有点惯安安,对人也很和气,连下人都很喜欢她......你干吗说她是妖精?"
Kevin笑了笑,没有解释──妖并不一定就是贬义,难得有个心思纯正的大小孩,还是不要污染了的好。话说真给污染了的话,凤晨安还不得不依不饶地找他要人?
两人正讲着话,外面突地响过一声雷鸣,席阳赶忙起身去关窗户──虽然是炎热的初秋时节,但山里的夜晚很凉爽,大家都开着窗户睡觉,用不着空调。
Kevin望向黑漆漆的窗外,大失所望,他本来想着明天进山去拍几组照片,这一下,全泡汤了!
以常人的眼光看来,Kevin这几年没干正事,但以他的个性,哪可能规规距距呆家里做少爷?从本质上来说,他是个很有艺术气质、喜欢随性
自由的人,只是命运让他遇着了莫天,生命轨迹从此乱套。生死间走了一遭之后,堪破红尘,发现人生苦短,没必要逼自己做那些不喜欢不在行的事情,所以又重回艺术王国。他家学渊源,自幼习画,只是多年没摸画笔,儿时练下的那点基本功,早就生疏了,又提不起劲头从头再学,于是改成了玩摄影。三年下来,完全没有依赖莫家的势力,他用"迷雾"作笔名在各种顶级摄影杂志上多有斩获,还获了两项大奖,声名渐起。又由于他无视摄影界各种潜规则,从来不出席任何社交场合,竟得了个"神秘之雾"的绰号,已经升级为圈内两大神秘人物之一。
虽说他的主要题材是人物和都市景观,但一流的风景照片,也很有吸引力,所以这次出来带足了器材。哪晓得计划没有天气变得快,一场大雨,又淋毁了他计划之中的风景照片。
席阳明白他哥的心情,连忙安慰他:"没关系的,哥,我们多住几天,这种暴雨下不了多久。"
只是这场山雨来势虽算不得猛,但持续时间之久,完全出乎席阳的意料,而更加出乎意料的,是某位不速之客的到达。
因为下雨的缘故,羿日大家都窝在小客栈的前厅里面,就连那三个以游客的名义住进来的贴身保镖也不例外。清晨九时许,一干人等正在餐厅用早餐。
店家夫妇也在座,边吃边劝说那对想要离开的摄影师兄弟──雨下了大半个晚上,仍旧没有停的迹象,虽不能称之为暴雨,但以二人对这一带的了解,在这种天气开车出山很危险,如果再不幸发生泥石流,就得叫救援部队了。两兄弟虽然急于离开,但一听到"救援"两个字就放弃了──救援多半就意味着电视新闻,虽是小地方,这种惹祸上身的事情,还是离远一点好。
众人正听着店家夫人回顾四年前那场可怕的泥石流,猛然间,一阵巨大的噪音从屋后传来。除了打雷,其它噪音都不太可能突然间从天降临,只是雨声掩住了动静,待大家发现时,噪音已经完全盖过雨声,由远及近,很有些惊心动魄。
寻着声源望去,下一刻,席阳从餐椅上蹦了起来,怒道:"这个混蛋!"话没说完就要往外冲,被Kevin一把抓住。
此时,一架直升机正缓缓降落在店前的空地上。
众人好奇地看着直升机,想看看什么样的牛人敢在这种天气驾驶一架小小的直升机,结果就看到了一个大帅哥从飞机上跳出来,雨具也没带,一头扎进大雨中三五步冲了进屋。
雨很大,不过二十米的距离,帅哥已是全身上下湿意袭人,虽然离落汤鸡还有点距离。他一进到前厅,眼光扫了一圈,眼睛里面全是笑意,每个人都觉得他那笑容好象是送给自己的,只不过,人家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正主身上,来了句灿烂之极的:"Morning,honey!"
不用说,这个家伙正是凤晨安凤大少爷。
席阳瞪着他,半天出声不得。 f
凤大少讨了个没趣,转向Kevin,一脸委屈:"Kevin大哥,我冒着机毁人亡的危险,不顾自身安危专程赶过来看他,你看嘛,他就是这种态度!"
Kevin几乎脱口道你要是机毁人亡了大家还省心,不过他们这些人大都不是无神论者,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所以只看着他,沉下脸:"既然知道危险,为啥还要冒险驾机,你当你属猫的?"
委屈一下子变成了嬉皮笑脸:"哪里哪里,猫有九条命都活不了几年,我这一条命,百十年总还是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