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的目光突然停顿：有过一面之缘的凯蒂尔夫人，在贵妇人圈子里用白羽毛扇指了指阳台。
来到阳台，第一眼就看见月色阴影下，靠坐在凉椅上的长发青年，他双手抱胸，骄傲的像只准备出征的老虎。坐在另一边的是笑容温柔的军火商。
白玉堂看到他，扬起手招呼人过去。展昭走近拉了张椅子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尝了一口，展昭一边感叹到底是有钱人，就算自己对红茶没有研究，也知道是很不错的品种，一边露出微笑对白玉堂表示感谢。
约尔曼冈德看着他们俩一连串的动作，湖蓝色的眼睛闪着好奇，低头看看自己面前还有半杯茶水的茶杯，立刻端起一口喝干，然后将杯子推到白玉堂面前。
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白玉堂问道："有事？"
"喝完了。"
"喝完了自己倒，找我做什么。"
无奈的拎起茶壶自己解决，约尔曼冈德道："真是差别待遇，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从来没有给我倒过一杯茶。"
白玉堂没有回答，只是微挑了嘴角，露骨的刻薄不屑，简简单单两个字全写在脸上：无聊。
自动忽略他，约尔曼冈德将目光停留在展昭身上。宴会开始只注意到白玉堂，没有认真观察这一位客人，现在看来真是失策了。
"你真美丽，展先生。"尤其是沉静的气质，和那个人很相似。
"......"展昭微怔，随即笑道："虽然在我的国家，美丽是用来形容女性的词语，但我仍然乐意接受你的赞美。"
"在一个画家眼里，美丽就是美丽，男女的分别并不那么重要。"约尔曼冈德也笑道："如果可以，我很想为你画幅肖像画。"
"可以，不过画归我。"白玉堂突然答道，站起身按住展昭的肩膀轻轻一压，"就今天吧。"
约尔曼冈德礼貌性的询问一下主人，"展先生？"
"我没意见。"
三人来到别墅二楼，约尔曼冈德推开一扇门请两人进来，道："这是我的画室，请随意参观。"
画室的墙壁全部采用特殊玻璃，采光度和可视度都很高，左手边四分之一的空间被人工水晶隔开，摆放着办公桌和书架。剩下的空间又被分割成一大一小两部分，大的部分是卧室，小的部分就是三人所在的画室。
原来他的书房，画室，卧室都是连接在一起的。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两人的目光相遇，各自看见对方眼底的笑意。他随即移开眼，被一幅挂在墙壁上的肖像画吸引：那是白玉堂。不过头发还很短，五官没有现在这么凌厉，身形也不如现在强健，看上去只是个十七八九的少年人。
"很美吧？"约尔曼冈德来到他身边，口吻有说不清的痴迷。
展昭点点头，视线被牢牢定格在画上。这是一幅可以用栩栩如生来形容的画，虽然只有黑白两色，但已经拥有让人移不开眼的力量。
少年时代的白玉堂已经非常漂亮，可令人映像深刻的，是他那双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眼睛，冷漠，高傲，阴狠，甚至透出一些掩盖不了的杀气。远远不如现在这样掩饰得宜。
"这是白十八岁的样子，也是我唯一一幅被他允许保留下来的画。"
展昭的目光从画上移到主人身上，白玉堂同样抬头看着画，然而面色微异，淡淡的沉郁弥漫在眉间。

章十八 天使宴会 Ⅴ 故人
五六月份阿玛斯塔夏的阳光，已经可以用热情来形容，虽然有昼夜温差，但夜间只需要一件简单的长袖就足以应付，远比湿冷的冬季要舒适。湖心岛别墅安装着控温装置，所以即使穿着全套礼服，画室里的三位男性也不觉得闷热。
白玉堂坐在古老的西式沙发上，头颅非常悠闲的靠着墙壁，黑色马尾和明黄色沙发形成鲜艳的对比。他的视线定定望着搁在腿上的杂志，怀中抱着与他形象不符的，毛茸茸的沙发靠枕，淡银灰色衬衣因为身体的动作皱出深深的痕迹--怎么看都是很投入样子，可展昭知道：这家伙只是因为无聊在发呆而已。
当墙角的老式摆钟，将指针停留在十点四十五分时，画室的安静被打破了。
[滴...滴...滴...]从画室墙壁上，玫瑰花样式的浮雕里传来电子音。
约尔曼冈德停下手中的画笔，问道："有事吗？"
展昭将背脊陷在宫廷扶手椅柔软的靠背里，目光投向那个花心正在微微发亮，代表着正在工作的声控系统。
[主人，长老会来电。需要我为您接进来吗？]
约尔曼冈德放下画笔，用旁边备好的手帕擦拭过双手，才慢慢答道："接到卧室去。"起身优雅的行礼，他用电子钥匙打开间隔画室和卧室之间的玻璃门，一转身，消失在宽大的落地帘后。
知道这种特殊玻璃有隔音效果，展昭收回徒劳的视线。白玉堂把杂志扔到茶几上，发出‘嘭'一声吸引过他的注意，使了一个眼神，拎起西服拿走未画完的画。
两人离开画室回到房间，白玉堂反手关上门，见他疑惑便道："约尔曼一定会被刚才的电话缠住，你呆在画室反而不好。"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说，至少在十分钟里，约尔曼冈德并没有找来。
白玉堂不停切换着电视频道，总也找不到一个满意的，最后一脸烦闷扔掉遥控器，对房间里唯一的同伴开了口，"怎么不说话？"让他一个人在这里闷着无聊。
"要我说什么？"展昭坐在沙发另一边，也不抬头，看着手上的卧室草图淡淡说道。
敏锐的察觉出他在拉开距离，白玉堂挑了眉反问："你在生气？"
"怎么会。"闻言，展昭转过头来，面色平淡。
"你该不会是在意这个吧？"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件事会让他生气。白玉堂眯起眼似笑非笑的靠近，伸出手想要触碰他颈侧的红痕--偷袭得手之后，这只猫呆愣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展昭突然站起身，总是温煦沉静的表情，第一次明显表露出不悦，"白玉堂，也许对你来说这不过是个玩笑，但对我来说，这种举动已经-！"话末被他强制停止。
白玉堂的手僵在半空中，因为对方散发出的‘拒绝接近'的气息，而恢复了面无表情。他皱起眉略显疑惑，道："都是男人，你害羞什么。"
"不是性别的问题。"展昭的声音因为无奈而有些无力，看见他眉宇间未曾消散的轻慢，忍不住说道："白玉堂，你......就不能尊重一点别人！"不是一次两次三次，眼前这个人是把戏弄自己当作消遣和游戏，展昭对此很无奈，也感到不悦--没有人喜欢自己被别人当作玩具一样对待。
"猫儿，你到底在气什么？"白玉堂是真的觉得疑惑了。
展昭揉揉眉心，眼底掠过沮丧，嘴角却扯出微笑，"......没事。"就是这样，就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错在那里，所以自己连发火的地方也没有。好比野兽扑杀猎物，人类或许会觉得他们残忍，但这只是他们的生存方式，对他们而言是天经地义的。
"喂！"展昭这种明显的敷衍态度让白玉堂不悦。
"玉堂，我想休息了，今天晚上还有得忙。"一字一句，展昭竭力让自己用商量的口气说话。
见他笑得勉强，白玉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低叱一声："啧！"
十一点一十三分，房门敲响。
白玉堂不得不承认，听见敲门声他松了一口气。这房间里气氛沉默，即便是迟钝如他都不自觉绷紧身体。
打开门，约尔曼冈德一脸微笑。
"宴会现在才正式开始，你们不下去吗？"
"不去。"白玉堂靠着门框，冷声道："还有，晚上别来打扰我们。"
察觉到他话里的那一点暧昧，约尔曼冈德好奇的侧过头，想要看看房间里面。
"看什么？"白玉堂手臂一拦，将人拒在门外。
"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了。"约尔曼冈德故意加重两个字，笑的一脸诡异。
"你小心点，别纵欲过度。"回讽一句，白玉堂摔上门。回过头，展昭脱了西服外套，正在将虎牙匕首绑在腰后，"没有枪，你行不行？"枪械无法带进湖心岛别墅，仅凭一把匕首与军火商对抗，白玉堂说不担心是假的。
闻言，展昭停下手上的动作，道："最初的提议可是你点头肯定的。"他稍侧过头微笑，笑容里有未尽的含义--事到如今才这么说，实在很让人怀疑你的用意。
展昭穿好西服，一边活动着身体感觉有没有不适，一边说道："如果你是担心我心情不好影响任务。那么请放心，我不会因为私人原因耽误到工作。"
白玉堂为他的态度感到惊奇，这时候的展昭好像又变成刚认识时的他。虽然安静，实则是绵里藏针的个性，当你稍微疏忽一点，他就会出其不意的反击，让人防不胜防。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在此之前，展昭为了任务，一直收敛脾性让自己配合白玉堂，这份隐忍造成了白玉堂觉得他好欺负的错觉。现在开始的任务后续部分，只需要他行动，自然可以不用在隐藏。
白玉堂挑了眉，笑道："好吧，希望如此。"
十一点二十分。
白玉堂坐在电脑前，看着显示器上轻轻跳动的进度表。在他们第一次进入这房间时，就将蒋平所给的讯号发射器安装在电脑上。这个发射器会不停发送讯号到陷空岛驻地的地下机房，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蒋平，会通过这些讯号入侵湖心岛别墅的防御系统。
从宴会开始到现在，将近四个小时里，入侵总进度为百分之九十八。
屏幕角落突然弹出记事本，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自动出现文字，[时间不够，只能截断走廊监视器和总监视器的讯号，我会传送虚拟影像当幌子。] 输入这些讯息的，是远在陷空岛驻地的蒋平。记事本上光标停顿了一下，又出现代表重点的红色文字，[别墅的防御系统每小时会自动检查一次，下一次是十二点整，我需要五分钟退出和扫除痕迹，你们只有三十分钟行动，自己小心。]
十一点二十三分，总进度百分之百。电脑显示器闪动两下，呈现出一大一小的画面，大的是走廊的现实影像，小的则是虚拟影像。
展昭将无线电通讯器固定在耳朵上，道："我走了。"
湖心岛别墅是一个缺了一道边的口字形，约尔曼冈德的卧室与书房、画室连接在一起，三间房间就占据了别墅二楼的整个东面。
展昭来到卧室门口，从西服内口袋掏出一个方糖大小的黑色物体，又从上面抽出一根细短，类似天线的东西，将其插入约尔曼冈德卧室门锁的插口里。
二零二零年，各个国家的中高档住房，都规定使用一种细长卡片状的电子钥匙，这种钥匙不但携带方便，也因为仿制困难而更加安全。不过高科技所带来的劣处也很明显，一旦面对比现有技术更先进的技术，那么完全可以用一败涂地来形容。而事实上，破坏总是比防护要来得容易。
展昭所使用的就是一个电子讯号模拟器，这种装置没有其他用处，只能用来破解电子门锁。这种电子讯号模拟器是二零年代，每一个警务人员的必备工具--高科技所带来的后果之一，警务人员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轻松撞开歹徒的房门，反而必须使用一些专门用来破除各种防御系统的装置--毕竟人体怎么都没有合金硬。
不到十秒钟，模拟器传来轻震，这代表卧室门的电子锁被破解。展昭没有为这个速度感到高兴，反而微微皱眉：十秒不到，这个速度实在快的有点诡异。
他所使用的电子讯号模拟器，是一位故人赠送的礼物。不过展昭得知，那位故人在四年前就以神秘失踪，尽管他是电子对抗的天才，但是......四年时间足够科技日新月异。
只有三十分钟，不管怎样，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展昭抿紧唇，快速收起模拟器，他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将卧室门打开一条缝隙，确定房间内的情况--虽然约尔曼冈德在楼下的宴会厅，但展昭向来是个谨慎的人。
潜入房间的行动异常顺利，展昭借着冷光笔提供的光亮，轻手轻脚的翻找着。搜索过所有的柜子抽屉，没有任何发现，于是改为手掌轻贴墙壁，来回移动抚摸敲击，希望能找到某个暗格。
二十七分钟后，展昭确定卧室里没有自己要的东西。
[有人。]无线电通讯器突然传来白玉堂的声音，[目测为男性，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以上，身形消瘦......]他陆陆续续报了一些目测数据。
展昭关闭冷光笔，藏身在宽大的落地帘后，顺手松开虎牙匕首的扣带。
‘咔嚓。'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格外清晰。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灯光，来人的脚步声走进，似乎停留在床附近。
"出来吧。"平和的声音给展昭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年轻的警察右手抽出虎牙匕首，紧贴于腕后，左手轻轻抓住落地帘。就在他准备动作时，先前那道声音阻止了他的攻击。
"展昭，我是楚云深。"
展昭一边警戒一边拉开落地帘，坐在床上的男子让他倒吸一口气：黑发黑瞳，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姿态。"你怎么会在这？！"
--楚云深，曾在军校举办的比赛中，以学生身份挑战教官的电子对抗天才，是展昭在校期间指导过他的学长，四年前神秘失踪的那位故人。
"我从三年前就一直在这里。"楚云深笑的苦涩，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会去找你，你现在快走。"
"学长，抱歉。"我还不能离开。
楚云深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天使光盘，我会拿给你。展昭，如果你还信我，现在，立刻和同伴一起离开。"
第二十八分钟，展昭做下决定。实际上也是不得不走。
十二点整，回到房间，展昭来不及多做解释，只简单的说了几句。白玉堂一边关闭电脑，一边问道："你相信那个人？"
"相信。"展昭赌的是他和楚云深认识四年的感情。
白玉堂用一种近似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大约四五秒，才微微点头道："好吧。我们现在就走。"
两人离开湖心岛别墅，前往不远处的停车坪。侍从看见两人，躬身道："晚上好，两位先生。"
白玉堂道："钥匙给我。"
"白先生，您准备回陷空岛吗？"侍从一边打开装有车钥匙的金属盒，一边笑道："宴会才刚刚开始，您走了主人会很难过的。"
"我累了。"不待他多做挽留，白玉堂直接夺过钥匙，将其插进锁孔。
这个时候非常俗气的，说时迟那时快的，别墅周围几架探照灯打开，灯光通明如白昼。
"白，我们才刚刚分手，你就要将我划到敌人的范围吗？"温柔的法语，明亮灯光下灿烂的金色卷发和湖蓝眼瞳，约尔曼冈德出现在别墅门口，并且在保镖的保护下慢慢走近。
"你在说什么？"白玉堂关上开了一半的车门，侧过头似笑非笑--必要的时候，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必要的。
"我是说，如果你喜欢天使，我会绑上蝴蝶结将它送给你，但我不希望你用非常规的手段来强取豪夺。"他话里的意思可以用四个来概括：行动败露。
面对周围指着自己的一圈枪口，白玉堂只是挑起眉，然后......顺从的被走近的保镖铐上手铐。
事实证明，人类对于危险的认知和判断，为了自身生存的努力都是无比强大的。简而言之，识时务者为俊杰。

章十九 天使宴会 Ⅵ 诡变
在背部顶着枪口，双手带着手铐的情况下，两人通过停车坪的一条走廊，被带到湖心岛别墅的地下一层。可供三人并行的地下通道，金属墙壁反射出扭曲模糊的人影，脚步声回响在无声的空间里，在这森严阴冷的气氛里，没有人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