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七虫毒仙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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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子一抖,抬起哭花了红妆,只剩素容的脸,颤抖的重复道:"蔷薇并开,艳比谁家......"

突然,措手不疾地被推开,周后连咳了好几声,惨然道:"我不是那娥皇,也不会有女英......"

她拾起琵琶,眼神凄绝地唱到:"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我知道,这是以前李主为周后而做的《一斛珠》,因词中艳俗之处颇多,还被文人耻笑过李主太过迷恋于周后。

"娘娘......"小如突然哭叫起来,我再看去,琵琶上已是艳红一片。周后没有用拨子而直接过弦,不仅伤了指甲,这指甲入肉,想来是十指连心的疼法,堪比酷刑。

"姐姐......"
周薇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闯进殿里,手中还捧了什么。

她见了周后的样子先是一愣,既而问到:"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按住周后的双手,正撕开自己的衣摆为她包扎。周薇的到来,使周后更是挣扎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周后按压住心中怒火,强装温柔的问。

"姐夫将他最爱的紫玉镇送给我啦......我特地拿来给姐姐看看......"
周薇不慌不忙,见了周后的样子反而是收敛起最初的天真,淡淡回道。

"你离家多日,也该时候回去了。我无法在爹娘身侧照顾,你还小,多陪陪他们,别老顾念着玩。你姐夫也是一国之主,不能总是陪着你疯。"
周后目光黯淡,我见她咬住了双唇,每一句话都说的吃力。

周薇转了转眼珠,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
"可是姐夫不嫌薇儿烦啊,还说陪着我他也会很开心。只要姐夫不要我回去,我就不回去啦!姐姐......"

那一声姐姐叫的特别的慢,拖着长长的尾音。

我盯着那张少女的脸,触及的却是一个女人最阴狠的目光。



女英何在

温热的南风吹的人头晕,殿内除了琵琶曲外,那个狰狞而讽刺的笑声估计也得绕梁三日,"姐姐既做得娥皇,为什么偏偏容不下妹妹做那女英?"

娥皇一病数日,李主几次探望,均被拒之门外,连同殿内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瑶光殿外夏草凄凄,殿内烛灯晃晃。我怀抱仲宣,教着小如下棋,不时用眼角扫过一脸愁容的娥皇。

"官家来了。"眼尖的小如丢下白子,慌乱的跑去迎接。起身之余撞了一下桌子,乱了棋盘,破了好好布置的一局。

李主面容憔悴,人未到,声先至:"娥皇,今日你可不能再随性子将朕拒之门外了。朕带了钱塘最有名的名医为你诊治,好好让他为你把把脉。"

我轻蔑一笑,瞟向了那个温吞的李主和他身后的大夫。怎料目光所及,是一双深邃幽幽的眼眸。脸一红,别过头去。

美人凝眉,娇若西子胜三分。
娥皇眼眸湿湿润润,咬了咬唇道:"官家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李主面露惊讶,稍后满是喜色,问道:"娥皇有事,为夫一定应允。"

"我这一病不知何时是好,怕家中父母挂念。但舟车劳顿,不便让他二位老人家奔走。官家可否让小妹回去,替娥皇侍侯左右,敬些孝道。"

话一出,我又见原本带了喜色的李主恢复了苍白。他回头扫了我和仲宣一眼,许是在儿子面前觉得有些难堪,皱起了眉。娥皇专注又认真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中的柔情细密而恍惚。

"朕答应你。朕会让小薇多带些礼品孝敬国丈他们,免的你挂心。你只要答应朕好好得养病如何。朕还想在生辰之日听周后为朕再弹一曲。"

两行清泪蜿蜒而下,娥皇浅笑着靠近了李主怀中。我很识相地抱起仲宣,走出宫外。

娥皇女英,姐妹同嫁。舜帝死。二妃往寻,泪染青竹,并死湘江。

可惜......
很美的故事,终归不是欢喜的结局。

望着宫外长廊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记着那双仿佛燃火一般的眸子,还有那恶毒的笑声,不觉浑身发冷。

娥皇既至,女英何在?

平静几日,娥皇恢复的大好,行云流水般做出了一首音律奇特的曲子,合着萧声而出,让我不由惊叹她的名不虚传。

"虞哥哥,仲宣想见父王!"
小小的孩童抱住我的腿央求着,眼里缀着小小的泪花。也难怪,他父王来的时候都太晚,正是他酣梦正欢的时候。

小如陪着娥皇去了乐坊,一时半刻还找不到人。这小家伙却整整缠了我大半天,哭得连嗓子都要哑了,好不可怜。

叹了一口气,我牵着他到了李主的寝宫。
侍卫见我牵着仲宣,面色有些难看,命我带着他在外稍等,自己进去通传。

幔帐飘飘,我心下浮躁的很,一一扫过侍卫略带紧张的脸,更是不定。等小家伙一得到许可,开开心心跑进去后,我急走了几步,等走出那些侍卫的视线。一个转身直往宫殿的后面掠去。

一个妙龄少女,正由几个侍女拥着,笑语吟吟。见我挡了她的路,不由站定,目光发狠。

她脸色酡红,鬓髻微乱,身上散发着一种有些特殊的香气。在脂粉堆了摸爬滚打了这些年,见惯了身边潘美的风流多情,难道还瞧不出这小丫头已经不再是处子,浑身残留着一种男人的味道么。

我挑了眼角看她,直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后退了几步。突然,她一抬头,笑的狂妄:"滚开,别以为你是姐姐的宫人,就想吓我了不是。我告诉你,我就是不走。这可是爹娘也帮我,是他们叫我留在宫中的。从小到大姐姐的身子一直不好,若万一有个什么,如果我做了皇后这国母还是姓周!"

哼......
我握了握拳,这丫头虽小,可十分能挑起别人的怒火。我望着她满含着欲望而得意的脸,真想于一刹那间撕掉那张可憎的美丽外皮。

"娘娘。"
我与那丫头对着,这样的对视却被她身后的宫女打破。那些宫女突然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周薇挑衅一笑,我转回头,是一身贵服的娥皇。

她见我担忧,不由一笑安慰道:"没事,我只是回来就听说你带仲宣来见官家。到了这里却见你往后面跑,所以跟来看看。没事......真的没......"

鲜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滑落,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笑的大度,笑的让我有些心碎。

再坚强的伪装,都有它不懈一击的破绽。
我的一时之气,引来了枷锁缠身之灾。

再次对着那个丫头时,她笑的更加不可一世,而我,中了迷药,瘫软于地,沦为她的阶下囚。

"姐夫,我说的没错吧。那天我看他抱着姐姐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男的。"

李主只是抿唇望着我,从他幽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深意。

"姐姐,你好呀,姐夫这样宠你,你却私藏男子于后宫。"

娥皇此时哪有力气开口说话,她只是卧在病榻,一脸倦容,满含歉意地望着我。

我对上小丫头恶毒的话语,哧然一笑,道:"我和周后并没什么,真的只是为她谱曲合奏准备为官家庆贺生辰,因为时间太紧,才想出如此法子。"

"狡辩!但凭你这几句,能证明得了什么?"
小丫头阴狠的望着我,大有一副非要加上一条淫乱后宫的罪名不可。

见她那个样子,突然玩心大起。我俯着身子大笑,然后慢条斯里的摇头,叹气道:"我真的不可能与周后有染。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殿内一片抽气声,所有人都惊奇的看向我。这句话对他们来说太惊慑了,以至压过了周薇硬加的‘私通之罪',一些人开始露出鄙夷的目光。

娥皇有些担忧地看着地上的我,显然她不相信我的一番说词。我扯了扯笑容,然后对众人道:"你们也并没有抓到周后与在下有染吧?同样无凭无据,倒不如相信在下。如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讲出的隐情,现在我既然讲了出来,也没什么可怕的。"

"姐夫!"周薇轻轻一笑,指着地上的我说,"这人真是下三滥的很,姐夫可不能听他这些混话。"

我坦然面对李主带有些审视的目光,如果他们是追问我的身份,倒是有些心虚。可这无中生有的事情,一旦说错一点话,恐怕娥皇就要被她亲妹妹害死了。

李主向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地与周薇保持了一点距离,又看了看床塌上一脸悲愤盯着他的周后,目光在我身上饶了一圈,才下决心似的说道:"恩,来人先把他带下去押入牢房。"

我被人押着,回头看一眼那个书生一般的唐主李煜,心里笑出了眼泪。

阿哥,我已经看到你统一大业的那一天了。
因为......
这个男人,
根本不是赵家儿郎的对手。



乞巧月下
倚西楼,风细细,但见瑶光影重重。
黄泉不见碧落现,天河琉璃似月宫。

七月七,乞巧节,也正是李主生辰。
而此时此刻的我,正被囚碧落宫边的一处小楼,倚着栏杆,身后拖着一处长长的锁链。

目光所及,均是一色的琉璃灯,照得碧落宫内外通明。十足是唐主的气势,哪像我那只把金碗换铜盘的阿哥,一副突及富贵的惶恐样。

我闭眼,听得琵琶声起,然后传出了周后温婉而清软的声音: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

我一抖,牵动着地上的链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愤恨地抬了一下脚,链子没事,脚腕处却印出了红痕。

这首曲子不是周后原本要献给李主的!虽然极像,调子却是低上好几分,冗长又拖沓,悲而无泪。与先前那名动天下的《霓裳羽衣曲》同是一系,却是不同的情境。

我正回味,又听到周后已唱到"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一连压了几个颤音,周后的声音也颤动的厉害。
不知道是琵琶声掩娇娥泪,还是佳人泣做琵琶语。

琵琶曲终,不见掌声,不闻人语,静的可怕。
我在风中坐着,直到夜露湿了衣衫,方才觉得有些冷。

好一曲《长恨歌》,长恨长恨,不是如何去恨?
我闭眼,将思绪拉远,反复念着那句"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不禁悔从中来。
这次,我真是胡闹的有些过头了。
这样被囚,倒不如战死沙场来的个痛快。

我面色沉稳的看着李主走了进来,没有内侍搀扶,走的摇摇晃晃,怕是喝的已有几分醉意。心里却难免有些惊讶,素闻李煜能书善画,喜歌好舞,词风绮丽柔靡,不脱"花间"习气,一派风流才子的表率。今日生辰,有一双美璧在侧,周后柔情淡雅,其妹秀丽灵巧。更闻他还还新收了一个能金莲起舞的窅娘,娇艳过人。
如此良辰美景,他到我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想借了上好的月夜,来一初月下开审的折子。

皱着眉头看他一步三摇的走到我的面前,忽视那一生酒气,我笑的轻蔑。

"虞公子好兴致,七巧赏月,看尽银河迢迢雀桥处。"

我冷哼一声,答到,"过奖,承蒙官家厚爱,将在下从牢中换到这精雅小楼,才能有这番赏月的兴致。"

他轻淡一笑,笑而无味,只在我身旁坐下,抬头望月。见他如此,我将脚一缩,占了大半的地方,也与他空出了一段距离。

他专注的赏月,一副忘我的境界。一点一滴,将我的耐性磨了个干净。

"该说的都已经据实禀明,娘娘,小如就连王子都能为我做证。在下错就错在盛情难却,一时的糊涂。官家若为此惩处在下倒也罢了,这般折辱所谓何事?"

李煜回过头,一双重瞳子华光流彩,妖异非常,衬着他略显白皙的脸庞,微微勾起的眼角,倒是没有半点的威严,但风流却是一等。莫怪周后姐妹倾心于他,连身为男子的我,被他这么一瞧,心头也升起了热度。

"虞公子莫恼。"
他笑的轻浅,目光就这么从上而下在我身上扫着,最后停在了我赤着的脚踝上。

他的袖子轻拂,伸出手来握住我的脚。

面上一红,我猛然缩脚,却被他另一只手上早已握着的链子扯了个生疼。暗暗骂了一句,我只得低头任由他握着我的脚放在他的双腿上,轻轻的抚摩那一片红痕。

若我是那金莲起舞的窅娘,握住三寸小脚倒不失为一种闺房的乐趣。可我区区不才,只是一个阶下囚,还是个男儿身,这么个握法到有些个......

"难道......官家你有龙阳分桃断袖之癖?"
一忍再忍,忍的全身毛骨悚然,这么无礼的喊出,我此时必定已扭曲了面容。

"呵呵。"李主不恼反笑,抬头用一双烟蒙蒙的眼看我。
"难道,虞公子不是?"

这一问,将我震的如坠冰窖。
原来,在这里......候着我。

"是......是......当然是,如何不是?"被他那双眼睛一看,心下阵脚乱了大半,不知所云的点头。

"那敢问虞公子,觉得朕如何呀,可配的上你?"
李煜看我的眼睛又添了几分笑意,顿时感觉自己连五脏六腑都打起抖来。

"那个......官家风华绝代,人中龙凤。只可惜......在下早已心有所属......"我皱了皱眉头,恢复清明,说的字字中恳,
"原本就不容得世,既有了这份心,纵然再苦,也不愿意只为一己私欲而拖累于人,不负官家,也不负天下女子。"

"难怪了......"李主放开我的脚,双手交叉抱胸,"每次见你,不管是喜是静,眉头间总是萦萦绕绕着一点忧愁,看了让人心疼。"

我见他自顾自的说话,嗤笑声隐在了喉间。不愧是词人国主,这种感伤怀忧的事情倒是特别喜欢。

"能被你如此思慕的人,相必是个不凡的男儿吧?"
李主幽幽的问道,目光却落在远处。

这般话题让人不快,可一时也别无他法,灵机一动,挑出了那倒霉的潘仲询。
"他,简直是不可一世......"
想着那个大宛驹的样子,我笑着叙述着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那些年少轻狂,那些洒脱不羁。

说着说着,突然惊觉自己说的太多,忍住收口,有些不好意思的喃道:"在下多言了。"

李主笑的温柔,"不碍,听你此话,那个人,必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勇夫。"

想着潘美‘勇夫'的样子,不由失声大笑,"武艺高强倒是真的......呵呵,说实在的,他和官家倒有些相像。"

李煜来了兴致,"和朕有些像,什么地方?"

我脱口而出:"笑容,还有这风流的个性。"
同样笑的人畜无害,直泛桃花。同样风流的到处留情,祸害人间。

"哈哈......自古风流为男儿本性。若真能见到那个人,倒是可以引为知己。"
李煜站起身来对月大笑。

我低头,总却觉得今日一番谈话古怪至及。
初谈时他仿佛是套我的话,后来越说越不着边,竟扯到风月之事。说不出官家是太过英明还是太过愚蠢。总之莫名奇妙的很。

缩了缩身子,我抱膝团成了一团,冻的有些发憷。李煜见状,拖下了身上的披风,罩在我身上。
暖意笼罩,我只看他一眼点个头,不愿拂了这送上门的好意。

"娥皇若能像你一般,那有多好......"
李煜目光沉沉,有些感慨,"世上多说周后之德,却不知她真性情。朕落子皆是悔,她却总爱将我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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