睇了他一眼,自从上次青楼被他抓住,每次喝酒寻欢都能与他不期而遇,久而久之竟很有默契的成了共同欢乐的伙伴,彼此心照不宣。其余时间,我是决计对他相看成厌的。
"大白天亮,潘统领好心情。"
我一拍阿青,策马先他一步,笑道:"不过,今日本王也心情大好,不醉不归。"
白袍将军
雨夜,窗外的雷鸣扰的人不得安宁,胸口沉闷的厉害。
我似乎能听见马厩里阿青的长嘶。
"赵万。"饮茶欲定心,怎料茶水已凉,再难入口,人却更加烦躁。我出门叫守门小厮,也无人相应。
"爷......爷......"赵万急急忙忙跑来,未等我开口,就低声道:"花蕊......蕊......夫人想见您......"
花蕊夫人,她夜入晋王府,不知避嫌么?
"让她进来。"
我沉声道,将茶杯扔进了一边的草丛中,回到屋里。
不多时,赵万领着一个全身裹紧了斗篷的女子进来,很识趣的退出去,为我们关了门。
那女子解下斗篷,赫然是一脸怆然惊恐的花蕊夫人。
"晋王救我!"
她大叫一声扑到过来,泣不成声。
像是应了心中的不安一样,我皱眉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情?"
她连泪珠都顾不上抹,身体抖的厉害,
"夫君这几日上吐下泄,大夫说是水土不服之症,也未注意。怎料今日竟......竟......薨了。太......太夫人她听得消息,也跟着......跟着......皇上又下旨,让我进宫陪伴太后。"
越听越惊,这事有凑巧,但这种凑巧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见我不说话,花蕊夫人抬了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眸看我,又拜了拜。
"妾身新寡,夫君高堂均未入土,我怎能入宫。传出去,岂不毁我名节,坏了官家威仪。晋王救我......妾身必献上府中薄财,娇媛美婢,万请晋王相助。"
心下千滋百味。
将她扶起,唤来侍婢两人,吩咐他们好好照顾花蕊夫人。
一咬牙,直奔宫中。
"皇兄!"
赶到宫中,皇兄还未休息,手执墨笔正摹着花蕊夫人的书笺。
阿哥生平最讨厌舞文弄墨,这次恐怕是真痴了心。
"小四,你来啦!"
阿哥雀跃万分,未察觉我的脸色,只拉了我过去看他写的字。
目中一痛,有些干涩的起唇:"皇兄,秦国公薨逝,国母悲痛而随。你竟这么快就下旨,要花蕊夫人进宫陪伴太后?"
"你也知道了?"
阿哥豪爽的咧嘴,"仲询都告诉你了。嘿嘿,当时我要话与你知,他说怕你反对,现在倒是自己说啦!"
我火气上涌,阿哥生性光明正大,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果然是那个佞臣。
大哥见我不语,便接口道,
"平日就属赵普和小四最能出些主意,可是赵普说什么红颜祸水,把朕说了一通。小四又不懂这些男女之事,为兄的开不了口。只有仲询那小子,生平风流,他说这样是最好的。水土不服加用带了碧罗香的鹿茸鹿血酒,就能在几日内体虚而亡,看不出破绽。这样花蕊就能安心随了我而不恨我了。"
听他这么一讲,我竟然全身哆嗦。以阿哥素日脾气,若对花蕊真的有意,早就砍了孟昶直接抢人。挖空心思想出这招,可见他还顾及了花蕊夫人的感情。
"皇兄,你当真喜欢花蕊夫人么?"
我不去理会他的得意之情,只淡下问道。
他一愣,拍拍我大笑:"小四果然不懂。男儿一生,闯四方,筑江山,美人在怀,何其恰意?大哥征战多年,如今大业将成,只差了那么一座铜雀台。"
我喉头动了一下,有些怆然。
"皇兄你,不再痴恋于京娘了么?"
他仿佛被人蛰了一下,抬起头看我,而后有粗犷的笑笑:"京娘已故去多年,小四提她做甚......?"
鼻头一酸,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吃醋。
"数月别军营,千里送京娘。她亡故后,至今皇兄身边再无妃子。皇兄你对她的一片深情,就这么不剩半分。"
"小四......"
阿哥见我咄咄逼人,竟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是最懂皇兄的人。你知道,这么多年,没有个能说话的贴心人,朕很寂寞啊......何况,京娘已去,你让朕为她,空守江山么?"
此话一出,便知道他心意已绝,我无话可说。
我粗鲁地转身就走,任凭阿哥在身后唤。
"王爷。"
步出内宫门,就被一人拉住。仔细一看,是有些焦急的赵普。
"微臣听人说王爷进了宫,想是为了花蕊夫人进宫一事。特来问问晋王,官家何言?"
我冷冷一笑,回道:"能怎么说,你不是不知道皇兄的脾气,他要的人,谁能劝他。"
"哎......"
赵普一声叹惋,愁眉言道:"这可如何是好,官家江山未定,娶这亡主之妻,还是夫未下葬的新寡,真是荒谬。"
我按了按腰中宝剑,冷声道:"这还不简单,她现在在我府中,我回去杀了她,皇兄便不用担上恶名。"
赵普听我这话,急的上前就按下了我:"晋王识大义。他孟昶才降,这一家人就死在了宋地,恐怕官家英名难保......"
像是挣扎了一番,赵普思量道:"官家要花蕊夫人,也不是不行,咱们只要巧弄名目,便能遂了官家的意,也壮我大宋的势。"
我望他一眼,点头相同。赵普带了人,连夜与我赶到家中。强押起了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先惊后怒,几欲挣扎,最后在侍卫后看到了我,怒目圆睁,几乎疯狂的哭叫。
"晋王好狠的心......本以为你是素雅君子,却和这些蛮人一般无二......怪只怪妾身托错了人。白袍将军,白袍将军......你一身白袍,就可以自认为清素高贵了么!你这肮脏的恶人。"
我眸光一闪,不怒反笑
"你托错了人?我与你有何关系,为什么要相助于你?"
走到她跟前,握住她那张带着泪意却依旧绝美的脸,好心为她解释道。
"你失去了孟昶,便失去了所依。你以为,在这个地方,没有了男人的女人,特别是天下无双的美女,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看她平静下来的眼神,我抚过她长长垂下的散发,"在我皇兄身边,是你最好的归宿。"
一挥手叫人将有些失神的她拉走,我立在院中,在她回眸的瞬间笑道:"这白袍,别无他意,只是孝衣。"
新皇登基,正逢家父新丧。我替皇兄守孝三年,三年又三年,习惯成了自然,倒最后,这身衣服就脱不下了。因为杀的人越来越多,穿着这身衣服,就像是赎罪般的,替所有被我杀的人守孝。
将士们不知情,只当我喜白色,送了一个白袍将军的名号。
阿哥更不知情,也当我喜白色,送了一副银甲银枪的装备。
美人误国
销金帐内暖,君王不早朝。
阿哥辍朝五日,只为美人在怀,不顾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五日后,花蕊夫人进封贵妃,位居后宫之首,独宠于官家。
阿哥唤我到内殿饮酒,他喝了一杯又一杯,说了一句又一句,话中没有江山,没有军营,有的只是美人在侧的幸福,有的只是和花蕊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琐屑生活。
我握紧白玉杯,恨不得将酒泼在他脸上。
灯下影重重,杯中酒清清。君带笑三分,臣含七分苦。
阿哥......
心下一酸,不由眼睛模糊起来。强忍住泪,我抬头对阿哥微然一笑,"时候不早了,我要早些回家,明日还约了赵普......"
话没说完,阿哥一把拉住我,将我搂入怀中,醉眼朦胧地说道:"自登基来,朕从未那么近的看过小四呢,不知吾家小弟竟长的如此......怪不得蕊儿说你美如宋玉!若小弟是女子,定能与花蕊夫人齐名!"
听他这话讲的轻佻无比,怒从中来。
冷冷将他推开,言道"皇兄醉了,臣弟先行告退。"
我正出去,外面响起了声音,正迎面碰上款步而来的花蕊夫人。
哦不......
现在,得称一声贵妃了。
她笑眼盈盈,身姿绰约,一副被男人好生疼爱的小女儿娇态,完全看不出像是丧夫新寡。
"晋王安好!"
压住心中怒火,我笑意浓重,将她扶起,目送她进入内殿。才啐地一口,甩袖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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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公子饶命,奴家不行了......求求......"
正欲舒畅淋漓之时,被人生生擒住,动弹不得。
回头一看,正是大宛驹潘美。内火未消,反添油三分,我回头斥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到我这里搅和还上瘾了。"
他一把将我拉起,让那个女人抱了衣服慌张的出去。笑道:"你今日又遭了什么事,拿人家姑娘撒个什么气。女人是要疼的,不是你这样折腾的,怜香惜玉懂不懂?"
被他制压着,心中更是难抑火气。
"滚开!把那个女人叫来,老子还没泻火呢!"
"呵呵!"
这个人带了几分下流的笑意,回了个身竟将我抱在胸前,一手抚上了还未得到舒解的地方。
"呜......"
按耐不住地轻呼出声,又听他说道:"你那种泻法恐怕明日这个飘香院都得被封。还是让为兄帮你一回。"
他在耳边低语,热气若有若无的飘过耳际,身子便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栗。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又开始下流的动作,撩拨的我开始乱了思绪,不再想它,只一味软在他怀中享受及至的快感。
大宛驹不愧久经情场,让人舒服的本事不少。
被他一弄,整个人酸软无力,趴在他怀中直喘气。
"你这个样子,最近很不顺心么?"
他抚着我的背,就如兄长一般柔声问道。
这个人......
虽说讨厌,可和他呆的时间越长,就越会有一种莫名的错觉,仿佛我的阿哥又回到我的身边。
"那个花蕊夫人被官家封了贵妃,皇兄过分迷恋,连早朝都不上了,借口是痛惜孟主,可大家心里都明白,是美人误国!"
"哦......是那女人抢了赵家小四的皇兄,小四现在不服是不是?"
他拨开我的头发,像哄孩子一般轻轻拍了拍我。
我撑起身子,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急怒道:"呸!你个奸臣,为什么要撺掇皇兄下毒害孟昶,将花蕊夫人送入宫中?"
他不气反笑,眼珠一转,回的轻快:"凤凰失了梧桐树就是草鸡。一个女人罢了,如果不是官家要那个女人,我还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杀孟昶呢。"
"为何定要杀孟昶,此人昏庸,更是无害我大宋基业。"想起那双深深的水眸和怯怯的表情,还是有点可怜那人。
"他虽已是亡国之君,但不保有人还想借着复国的名号起兵。孟昶必杀,否则后患无穷。且杀他一举两得,杀鸡敬猴,也让废柴宗和那个江南唐主看看大宋的势力。"
"好阴狠!"
深深吸一口气,想起皇兄现在的荒淫和这个人的城府,不觉起了几分警惕之心。
"阴狠么?"
他嘲讽地一笑,替我拢了拢衣服。
"世上最毒妇人心。虽是我助了官家得到那个女人。不过......若她对你有任何阻碍,不要犹豫,直接杀了她。"
我抬头看他掩下一抹狠戾,眨了眨眼又道:
"我是武将,朝堂之事插手不便,有事多找赵普,此人信的过。也要劝他收收性。官家不同以往,不能总以兄弟之情不分轻重。奉官家之命我要隐下身份去江南调拨朝廷的用度,更是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千万小心为妙......"
难得的,大宛驹罗嗦起来,让人听的昏昏欲睡。敷衍的点点头,我却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哪知他走后没几天,宫中却起了一桩"簪梳事件",只因为花蕊夫人用的一把簪梳,引出了大宋新年号与亡国旧年号相同的礼法大事。
官家大怒,定年号的宰相赵普遭斥,责令回家思过。赵普心中委屈,找我喝了一夜的酒。
几日后再进宫时,又得了一个霹雳。
皇兄要封费贵妃,也就是花蕊夫人为皇后!
原本窝着气,听此消息赵普又是一阵恼怒激动。不顾官家斥令,直闯内宫和皇兄理论一番,官家大怒,不欢而散。
灯下陪酒,见阿哥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再想赵普到我府中一番哭诉。忍不住问道:"花蕊夫人已是贵妃,荣宠至及。皇兄何必要计较个虚名,再加封皇后呢!现在朝中大臣已有怨言,再这样封一个亡国妃子为后,何保官家英明?何保民心之向?"
我刚说完,阿哥握紧了拳头,回道:"朕对她如此,她还忘不了孟昶......前日去她院中,她竟睹画沉思,告诉朕那是什么送子仙人。以为朕是蠢物么?连孟昶都不认得了?她竟当着朕的面如此思念孟昶。"
端了酒杯一饮而尽,他又接到:"孟昶即使再喜欢她,也不过是封了贵妃。小四,你说如果朕封她做皇后,她会不会一心一意的在朕身边?"
佳人如斯
"花蕊夫人好手段,只需一句话,便让堂堂宰相卧病在床,积郁成疾。"
我冷言冷语,心下却是一阵惊艳。
眼前一身轻纱宫装的女人比起初见时越显美丽,当真是美人一笑可倾国,每次见得她笑都难免让人有些恍惚。
"晋王此话怎讲?人说宰相肚中能撑船,而本宫也是实话实说,若这样也让宰相大人动怒,那大宋的臣子倒叫本宫要另眼相看了。"
她禀退左右侍女,身姿摇曳的走到了池塘边,望了一眼水中碧叶,笑语道:"晋王不愿意本宫坐上皇后这个位置?"
有些过于亲近,她的身上飘来了阵阵脂粉香味。招架不住的后退两步,我抱胸而立,有些好笑的说:"皇后?你说的可是亡蜀之后?"
她回过头,嗔怒的瞪眼,"你......"
我走上去,捏住了她的下巴,对上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冷笑:"女人就是女人,即使孟昶对你用情再深,亡了国,病死了,就什么也不是了,对吗?"
听我这话,花蕊夫人脸上一片惨白,不甘心的回道:"当初送我入宫的可是你晋王。你应该知道的,一旦我入了宫,就不可能放过你们这些害死孟主的恶人。"
"害他?"我忍不住放声大笑,"人称花蕊夫人聪惠过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承认。"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圆睁了一双美目,脸上凄楚,喃喃道"怀璧其罪......"
松开她的下巴,嫌恶的将她推开。
我的声音清冷,响在一片莲叶蛙鸣中。
"我给过你机会。你可以躲入深宫,独宠于官家,不问事世,做你倾国倾城的传奇女子。你亦可以在我送你入宫的那日选择玉碎殉夫,以保贞洁。"
"可你......"
袖袍一甩,我仰望天上的明月,轻笑,"皇后?呵呵......"
"赵光义!你......"
不再理会身后的女子,我信步而走,离开了芙蓉锦中。
月下芙蓉水上莲。
藕中冰丝苦作心。
若我,
宁可作那淤泥中的一节青藕,
也不愿为自命清高,却独自凄苦的芙蓉。
翌日,
脱下银甲,一身素衣。
立于朝堂之上,听着皇兄的近侧读着圣旨,扫过满座心中有怨却不敢言的众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