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独眠 上——逍遥候
逍遥候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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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其听北项鸿说话脸上没有什麽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北项鸿起身说:"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我给太医你赔罪,还望太医海涵。"说著躬身施了一礼。
黄其忙起身避开托住北项鸿的手说:"是我不察错怪了他,安王不必多礼。"让了北项鸿落座,黄其转身走到书架处。尚药局里藏书众多,单黄其所在的这一间屋子里便密密的十几排书架,俱擦拭的纤尘不染。北项鸿见他把自己晾在这儿走到书架深处看不到影儿了,心内诧异这个太医行事还真是古怪。过了半晌,黄其走了出来,手里拿了本书递给北项鸿。
蓝色封皮上是《生道谈》三个字,书页有些泛黄。北项鸿随意翻看了下,内里是端正的手抄小楷。
黄其捻著胡子说:"楚国虽然自古就有娶男妻之风,但男男欢好终非人伦正道,受者一方日久时长身体多有损伤。当年‘祥德帝'迎娶‘瑞梁君'後,为‘瑞梁君'便集天下名医集成此书。书中详尽写了房中术的‘七损'、‘八益'并许多房中养生术及食疗药补之法。"黄其顿了顿说:"安王少年英雄德威并施,朝中内外有目共睹。此次你降贵纡尊来向我赔罪,可见是真心对他,即真心对他,此书还是多多参研得好。"(楚国男妻称为‘奉君',详情请参见拙作《云随雁字长》)
北项鸿没料到今日竟有此收获心内欢喜,连忙说:"多谢太医。"
黄其点头说:"学习之事来日方长,先让他养好身体再说。还有,如果安王允许,学习时让他到舍下来吧,典籍笔记齐全也方便我教授。"
北项鸿答应下来,黄其让医童将书作了记录让北项鸿带走,北项鸿踏出门槛的时候回首说:"等小笙身体好了,一定会让我带他登门给太医你赔罪的,我来过的事情,太医不必说与他听。"黄其捻著胡子点点头,脸上微笑著。
出了尚药局北项鸿便带人到了兵部太仆寺。太仆寺专管马匹,每岁采买的马匹都根据粗细良劣,分为左右监。细马在左监,粗马在右监,记录造册。凡征战所需马匹,先调发强壮的,不足时再取其次。墨梁在黑羽军中一直未寻到合适的坐骑。他一靠近,那些马匹大多四肢发软打颤,更谈不上骑上去,北项鸿嘴上不说却记在心里,思忖著给他寻一匹不惧他的名驹,听说此次朝贡的马匹皇上拣选後剩余的已经送过来,说不定能寻到。
傍晚时候,黑羽军停止操练回到各自营帐中歇息,当值的几个士兵哼哧哼哧地抬了水桶走过来,士兵各个擎著瓷碗咕咚咚灌。虽是初冬,年轻健壮的男子人人身上一层臭汗,帐子里热烘烘的一股汗臭气。
"唉,日也练夜也练,这太平盛世还能打仗不成?!要是能歇上一个月就好喽。"一个士兵喝完水摸摸嘴歪倒在帐子里说。
"嗨,不打仗那是咱们的福分,管他是守京都还是守边疆,只要平平安安待个五七年,就可以回家娶媳妇儿喽,哈哈。"另一个笑著说,满帐里人都哈哈大笑,有人唱起了小曲儿。
墨梁安静地坐在帐子角落里低头看著手里的水碗。褐色粗瓷的碗里剩下一口水,在碗底晶晶亮。又是十几天没看到长鹤了,墨梁很想很想他,操练的时候想,闲下来的时候想。这想,从离开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直到看到他的身影才止。京都人士的士兵每隔十几天便可以轮流回家一次,因为傍晚走清晨回来路程远时间紧促,有些人就懒得回家,可每次轮到墨梁的时候他都是眼看著日头落了山便撒腿就跑。他不骑马,也没有马可以骑,就这样一路从城外黑羽军跑回蓝府,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一口气也不歇。
"今天咱们骑兵营有六个人可以回家,要回家的过来。"当值的士兵拿著册子走过来,墨梁早就跳起来,抢过毛笔攥在手里,找到自己熟悉的那两个字,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便在底下画了两个大大的圈儿。
"好,今天圈圈又要回家了!"当值的士兵开玩笑,帐子里又一阵哄堂大笑。墨梁也不脸红,跑到帐子口捧起地上的大水桶咕咚咚地喝起来。黑羽军营里的水桶若是灌满了水两个健壮的士兵抬起来都有些吃力。帐子里的人眼看著他轻松的举起水桶喝的肚皮慢慢得突起来,暗暗咋舌。
天色黑了,门口挑上了写著"蓝府"两字的灯笼。仆从们都吃过了晚饭,长鹤吩咐烧好了热水,准备好了墨梁爱吃的饭菜,看时辰差不多了便站在府门口等著。果然不多时,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影疾风一样的往这边跑。
"怎麽又是一路跑回来的。"长鹤翘首看著低声说。
蓝田陪著站在府门口说:"呵呵,练脚力啊,墨梁少爷这次回来的时辰可是比前两次又提前了些。"两个人说著,墨梁已经甩著大步跑到了近前,冲过来抱起长鹤转了几圈,拉著他的手便往府里跑。蓝府的大门这才关上。
拖著长鹤的手进了内宅,墨梁看了一圈儿再看看长鹤。长鹤笑笑说:"小笙让项鸿接去了,去他家里住些日子。"看墨梁还在看自己,长鹤拉著他走说:"先去洗洗吃些东西,你放心,项鸿只会比你疼他。"墨梁听了长鹤的话点点头这才往前走。
丫鬟把墨梁脱下的衣裳收了下去,他舒服得闭著眼睛坐在浴桶里,长鹤衣袖挽在手肘上正在替他清洗头发。长鹤现在也不去罗嗦他洗头了,自己替他洗净了就是了,反正会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
用木梳将那扎手的头发梳开,用桂花胰子涂抹在发上边揉边冲洗,粘涩的头发不多时便顺滑了。连换了三桶水,这才洗去了满身风尘。
看著墨梁低头狼吞虎咽地啃著一条肘子,吃得满嘴流油,几个丫鬟站在一旁轻笑,长鹤闻声看了眼说:"你们几个鬼丫头又做什麽?"
珍绣笑著上来添茶说:"墨梁少爷吃东西看著都香,这麽大一条肘子一会儿工夫就只剩棒骨了。"
长鹤看著墨梁,以他的饭量从午饭後饿到现在又跑了这麽远的路,吃这些根本不算多。边给墨梁夹菜边说:"上次就对你说了,没找到合适的坐骑之前不用著急回来的,这一来一回都在路上,你这麽跑著太辛苦了。"
墨梁咽下嘴里的肉,看著长鹤露出雪白的牙齿笑:"想你。"

这天散了早朝,长鹤在殿外候著北项鸿,等他走过来问:"小笙可住得惯?这几日吃得可多?昨夜里起风渐冷了,你要当心。"
北项鸿知道他放心不下笑著点头一一地回了,这才说:"我从太扑寺调了几匹马让墨梁试试看有没有合用的。"看著长鹤的面容忽得又问:"长鹤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墨梁......这几日回家了?"
长鹤别过头去走下石阶,低头快走脸有些红。北项鸿跟在身後犹疑著,那《生道谈》还是另抄一本给长鹤的好。
叶笙自身体养好了後便每日里在家由先生教授典籍掌故、诗词绘画,每隔一日坐了轿子去黄其太医府上学习。黄其太医甚是严苛,叶笙丝毫不敢懈怠,每日里除了听课做笔录外,还要重新学习辨本草识药性,辨浮沈涩滑等不同脉象。
这日从黄其太医府上学习完回来,走在路上叶笙坐在轿子里忽得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安王府的轿子?里头这是谁啊?"话说著声音到了轿子旁,轿帘掀开,探进来任东来那张挑著眉毛满脸嬉笑的脸:"小不点,是你呀。"
叶笙扭头看著轿子里的青色刺绣图案给了他个後脑勺不理他。抬轿子的仆从停也不是走也不是站在街上。一旁的小厮忙走过来行礼,任东来不搭理他,只逗叶笙说话:"你还真到那个什麽太医府上学习,怎麽著?还真想当御医吗?"
叶笙把怀里包书的小包抱在怀里本待不理他,忍了忍没忍住,瞪了任东来一眼说:"做不做成御医关你什麽事?我天天学习读书,总比有些人游手好闲整日里在街上做树荫得好,哼。"
任东来倒不恼,嬉皮笑脸地笑说:"你不用拿话说我,我总不信你能通过太医署的春季考试。"
叶笙见他一味胡闹,心里生气,他的性子对别人是极好的,只是对著任东来便忍不下去,片刻,忽得一笑说:"别说春季,眼下就比你强。"
"比我强?小不点,个子还没我高呢,哼。"任东来摇晃著马鞭站在轿子前得意地说。其实叶笙这大半年已经长高了好些,不过确实还没有他高。
"个子高有什麽用,论学问你不如我哥哥,论武艺你不如我项鸿哥哥,论医术你不如我,不过就仗著是个什麽小猴子罢了。"说著冲任东来吐舌头讥笑他。
"你你你......"任东来握著马鞭指著叶笙说,"以你之长比我之短,有本事跟我比骑马。"
叶笙不屑一顾说:"谁和你比,我要回家,梅姨给我留了好吃的,哼。"
"怕了不是?哼,你要是能赢了我,我新得的这匹宝马就给你。"任东来往外一指,叶笙顺著他的马鞭探身一看,任东来的长随正赶著著一辆车。车上木头钉起的四方笼子里困著一匹马。这马暗黄的毛色通身琥珀色花斑,龙颅凤膺,虎脊豹章,马鬃暗黄直拖到膝,纹丝不动站在木笼里,木笼很矮它无法扬颈就这样低著头。
叶笙虽不懂马也觉得这马不错,心里想,项鸿哥哥说连太扑寺里挑出的马墨梁哥哥都不能骑,不知道这匹马能不能行。任东来看他有些松动,便添油加醋得说这马的好处。
原来这马是番邦进献得,被选进了皇宫御马苑,只是性子太烈过了月余也无法驯服。任东来只说自己慧眼识珠,如何识得这马好,如何问皇上苦苦求得,得来不易云云。
一定又是又哭又闹得来的,叶笙撇撇嘴,起身出了轿子。"比就比,你若是输了这马就送我,不许抵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任东来笑嘻嘻地让长随让了匹马出来。
......
北项鸿一回来就听到院子里一阵长嘶,隐隐龙鸣,声不类马。他是爱马之人,听声便知是匹难得的宝马良驹,快步进来,便看见院子放著一座木笼里头困著一匹马。叶笙远远地站在一旁,几个小厮想要靠近它惹得它长嘶。叶笙瞅见他进来,跑过来得意地说:"你快来看看这马好不好,我从小猴子那里赢来得。"


二六、折梅赠风流 驯马显英雄
叶笙回首见北项鸿进来便跑过来,语气中抑不住得意说:"你快来看看这马好不好,我从小猴子那里赢来得。"
北项鸿点头揽他在身边先看这马,仔细端详了半晌,对站在身旁仰脸期待自己评价的叶笙说:"考考你,可知‘夔'与‘角端'这两种神兽吗?"
叶笙点头,说:"<山海经?大荒东经〉说,‘夔是:"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但更多的古籍中则说夔是蛇状怪物。‘夔,神魅也,如龙一足。'住在东海‘流破山'。据说能放出如同日月般的光芒和雷鸣般的叫声。在黄帝和蚩尤的战争中,黄帝捕获了夔,用它的皮制作军鼓,用它的骨头作为鼓槌,结果击打这面鼓的声响能够传遍方圆500里,使黄帝军士气大振、蚩尤军大骇。"
北项鸿点头默许,问:"那角端呢?"
"角端,上古神兽,日行万八千里,晓四夷之语,明达方外幽远之事,遇明君则奉书而至。产自‘瓦屋山',以虎豹为食。"叶笙侃侃而说不知北项鸿问此何意。
北项鸿对叶笙说:"这马是金弛国所进献的宝马‘焰魄'。传说它的祖先是这两种上古神兽与蛟龙交合所生之异兽,夜行千里,不畏虎狼,却最是性情高傲,性烈如火。不过,听说这焰魄是皇上要赐给小龙王的,怎麽会让东来讨了去?"
叶笙一听这马儿如此厉害心内更加欢喜,哪里管是谁要赐给谁的,问:"那这焰魄和咱们的翻羽比呢?"
"只在咱们的翻羽之上。"北项鸿实话实说,看叶笙雀跃不已,牵住他的手往屋内走说:"好了,告诉你这马的来历,我倒要听听你是怎麽赢来的。"
"......我们从东街口跑出来我已经被他落下许多了,没想到一拐过岔路口有几个卖炊饼的在那儿,小猴子不提防把人家的炊饼摊子踢了,他的马被绊住,他就从马鞍上翻下来了,一支脚挂在马镫上,然後那些卖炊饼的就上去揪住他,哈哈......"叶笙想到当时任东来狼狈的样子哈哈地笑,手舞足蹈地学给北项鸿看:"他的长随没跟著,他被人家揪住衣领时还说,‘你你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你你们......'嘿嘿,我一看他活蹦乱跳的没受伤就没管他,一个劲儿的骑马往前跑,比他先到了,嘿嘿。"叶笙说著看北项鸿端起茶杯冲自己示意,便走过来就著他手上喝了一口,被北项鸿抱在腿上接著比划说:"过了好半天,那小猴子才过来。你没瞧见,他头巾也歪了,头发也散了,雪白的衣领全是黑手印,哈哈,他气得头顶冒烟鼻子都歪了,哈哈......"
"哈哈......哎呀!"叶笙正在狂笑,被北项鸿使了个巧劲儿按倒在他膝头上,屁股上狠狠地挨了一下。"你做什麽打我?!"叶笙扑腾著手脚挣扎著要起来,双手被扭到了背後,像一条案板上待宰的鱼。
"啪"北项鸿又打了一下说:"缠著封冉才学了那麽点骑术,就敢和人家比赛马,嗯?!东来的马术是禁卫骑射教头亲自督导的,若不是这几年他性子懒散疏於习练,十个你也赢不了他。再者,这次你是侥幸无事,若是撞翻了摊子的是你怎麽办?若是从马上翻下来的是你怎麽办?"
"是他非要和我比得,你不信问侍剑和奉书他们两个。"叶笙还嘴硬,撅著屁股一拱一拱得想要往下出溜。
"不教训你是不会长记性的,看来还是得和黄太医学。"北项抱起叶笙挟在肋下走向寝室。
看他脸色阴沈叶笙想起自己在西凉挨的一顿屁股炒肉板赶紧一边挥著手臂抗拒一边大喊:"侍剑、奉书,快叫瑛姨来,哥哥要打我!"
"谁敢动!"北项鸿低喝了一声,正要往门外溜的两个小厮闻声乖乖站住。
"坏蛋,是他非要和我比的,要教训你去教训小猴子去!"叶笙被扔到床上"嗖"的窜到角落里,把枕头一个个地扔过来。"哎呀,放开我你放开我,坏蛋,我赢了马你都不夸我......"北项鸿连拖带拉的把叫嚷著的叶笙拽了过来,手脚并用压在身子底下。"你好重,喘不过气来了,死了死了!"叶笙翻著白眼,把舌头伸出来耷拉在嘴角装死。
北项鸿故作严肃地说:"舌头伸出来不要了?好,咬掉!"
"要,要......"叶笙忙把舌头缩回去:"唔......"被缠绵的吻堵住唇。...良久,唇齿分开,叶笙半撑著身子趴在北项鸿胸前,由他给自己拢著鬓旁的发,眯起眼睛笑说:"这样的教训不能给小猴子。"
"不教训你你倒卖乖。"北项鸿正在拢发的手捏上他的耳朵,拧了拧说:"你可想过,你赢了得了宝马,若是输了呢?输什麽给东来?"
叶笙眨眨眼睛盘膝坐起来挺挺胸脯说:"我想过啊,就是因为没什麽可输的所以才不怕他,我赢了得宝马,他赢了什麽也得不著,嘿嘿,气死小猴子。"北项鸿摇摇头笑,抱他坐到床边,拿起他蹬掉的鞋子替他穿上。
"春杏楼"中莺声燕语,流香溢粉。任东来半躺在描金椅上两条长腿架在枣木桌边,左拥簪花美女右抱浅笑丽人,珠帘高卷,优伶操琴,曲声缠绵。等著纤纤玉手擎了酒杯用象牙筷挟了菜送到他嘴边,任东来摇头晃脑窃玉偷香不亦乐乎。
几个贴身长随坐在桌旁由涂脂抹粉的官妓陪著大吃大嚼。一个长随喝了杯酒说:"爷,那马是皇上要赐给小龙王的,您那麽辛苦才求了来,就这麽便宜送那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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