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系列之一 少年游——米洛
米洛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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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子鑫脸色苍白,刚才怦怦砰砰地一串撞击声,他的心脏也跟着砰砰狂跳,不过,他一点也没有受伤,那温暖的,且散发着淡淡麝香气息的胸膛,一直紧搂着他,承受了木箱的撞击。
「船长……船长没事吧?」
「快叫舟师!」
甲板上水手们的惊呼是此起彼伏,「这到底是……?」欧阳子鑫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看到谢凌毅那张被痛楚侵袭,而铁青的脸。
「为什么?」欧阳子鑫不禁愣住了,无数个疑问浮现在脑子里。
「起来。」谢凌毅轻轻地吸了口气后道。
「诶?」
「你很重。」谢凌毅紧拧着眉头。
「啊!抱歉!」欧阳子鑫赶忙想离开谢凌毅的胸口,可是双手仍旧被捆在身后,行动非常不便。
挣扎了几下,脸还是压在谢凌毅的胸膛,样子非常地狼狈。
谢凌毅伸出手,解开了他手腕上的绳索。
「谢谢。」欧阳子鑫红着脸道。
「船长!你们没事吧?!」大惊失色的水手们,赶紧搬开被撞翻一地的载货木箱,跑过来帮忙。
「毅!」一道银色的身影,比水手们更快一步地窜至他们面前。
「雪公子。」欧阳子鑫抬头就看到表情冷峻的雪无垠。
「你太乱来了,毅!」雪无垠显然在生气,而他的眼里只有谢凌毅。
「我没事。」谢凌毅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投向呆坐在一旁的欧阳子鑫,把他从头到脚都扫视了一遍。
「真的……没事吗?」被那双迷人的黑眸盯住,欧阳子鑫不由嗫诺地道。
谢凌毅没有回答他,只是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看样子是真的没事。
「衣服破了。」雪无垠看着谢凌毅的背后,这件极品丝绸罩衫,被扯烂了一个大口子。
谢凌毅脱了下来,然后扔给了欧阳子鑫。
「嗯?」
「补好它,还要洗干净,这是侍者该干的活。」说完,他就转身吩咐其他的水手,要把甲板上散落的货物清理妥当。
「毅,我还是帮你看一下吧?」雪无垠还是不放心,他跟在谢凌毅身后,一脸担心。
「都说没事了。」谢凌毅冷淡地拒绝。
雪无垠站在原地,只得作罢。
欧阳子鑫双手抓着谢凌毅脱下来的,仍留着余温的外衣,不知为何,心跳得比刚才身陷危险时还要厉害。
◇◆◇
农历五月廿二,午时,经历了上午惊心动魄地一幕后,大浮号终于顺风顺水地启航了,滔滔波浪簇拥着这艘拥有六桅巨帆的大船,离开了码头,徐徐驶向一望无际地云险海。
啪啦~!
甲板上,欧阳子尽挽起衣袖,在一个木盆里,揉搓着一件昂贵的黑色绸衫,那是谢凌毅扔给他洗的。
欧阳子鑫盯着水中纠结成一团的绸布,以他丝绸铺老板的眼光,清楚地知道这种高级蚕丝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
「他到底是谁?」虽然这是一艘载满货物的商船,可是欧阳于鑫怎么也不相信谢凌毅只是不同的运送货物的商人。
「呀,烧起来了!」突然出现在欧阳子鑫背后的雪无垠低叫道。
「啊?哪里?」欧阳子鑫赶忙捞起绸衣细瞧,可它湿漉漉的,怎么可能着火。
「呵,我是说你的眼神,在瞪下去,它真的会着火哦。」雪无垠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哦……。」红霞飞满欧阳子鑫的脸,他尴尬地,低头继续揉搓衣服,哪怕它已经干干净净的了。
「他们很崇拜你。」雪无垠又道。
「什么?」
「水手啊,」雪无垠微微一笑:「敢踢船长的,你可是第一个,看上去清秀文弱,就这么刷地一脚踢去!」
「呵呵呵。」雪无垠说到这,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以为你有绝学呢。」
「我又不是成心的。」欧阳子鑫咕哝道。
后来,据天澧解释,那是一只会随环境改变肤色的爬虫,是只吃虫子,不咬人的,好像是因为船舱里太闷,所以就自个儿爬出笼子散步来了。
「你真的很有趣。」雪无垠好不容易止住笑,柔和地说。
「他们真的这么认为?」欧阳子鑫不相信,一直以来,绸缎铺的小二们都说他是个严格的老板,宰相府里的家眷们,称他是举止得体的贵公子,还有就是皇宫里变那更是不苟言笑了。
「是啊。」雪无垠美眸一眯,凝视着欧阳子鑫。
「起风了。」自从船离开码头后的一个时辰里,海风明显地增强了不少,欧阳子鑫突然想到:「风这么大,衣服晾在哪里好?」
「欧阳。」雪无垠弯下腰,正好和欧阳子鑫平视。
「什么?」
「我可以叫你子鑫么?这么叫很顺口。」
「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呵呵。」
「你笑什么?」
「没有,子鑫,你想知道吗?这艘船的来历。」
「想啊。」欧阳子鑫如实说道。
「大浮号……曾经装载着你无法想像的金银珠宝,还有无数的冤魂,在海上张扬跋扈的航行,它是……海盗的船。」
「什么?!」在雪无垠凝重的眸子里,欧阳子尽仿佛真看到了恐怖的鲜血和尸体。
「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雪无垠又是眯眼一笑:「现在只是商船。」
「……难怪它有一种忧郁的气息!」欧阳子鑫喃喃地说。
「没想到你的直觉也挺准,」雪无垠笑道:「毅他……看到这艘船的第一眼,就决定要夺下它,我们直到很晚才发现那就是官府悬赏已久的大浮号。」
「是你们消灭海盗的?」
「是啊,虽然解救了一些俘虏,但是因为死去的人太多,所以每当晚上还能听见冤魂呜呜哭泣的声音。」雪无垠压低声音道。
「这样啊……。」并非因为害怕而眉头凝结,欧阳子尽的心里,是对海盗屠杀掳掠的深深厌恶和对那些被害者的无限悲哀。


第五章
欧阳子尽搭过的商船只跑内河,从没有去过海上,所以当他看到那火红却并不刺眼的夕阳,像在烈火中燃烧成一团的凤凰似的,壮观地将海洋变成了炼铁的熔炉,就震惊地阖不拢嘴。
胃部还沉甸甸地痛着,从昨天起就不怎么舒服的身体,在这片恢弘的景色前仿佛也得到休息。
欧阳子尽贪婪地看着,脑海中是万马奔腾,短兵相接的魄力情景,战场就是这样的气势吧。
「干什么啦?」天澧不耐烦地声音从前边的主桅杆下传来,打断了欧阳子尽的思绪。
「嗯?」欧阳子鑫看到四个身材一般高大的青年水手,笑着围在天澧的周围,其中一人还状似亲热地伸出手臂,揽在天澧像对之下纤弱许多的肩头上。
「晚上带小妖来我房里玩,我捉了许多虫子。」那个水手神色亲昵地说。
「到时候再说吧,我还有事。」天澧一把挥开水手的手臂,不快地道:「重死了。」
「我们不是已经帮你擦完甲板了吗?」那个水手不依不饶地说。
「小妖?大概就是那只变色爬虫吧。」欧阳子尽这样猜想时,天澧径自朝他走来。
「厨房说,让你去给船长送晚餐。」天澧搔了搔被水手弄乱的头发,以一种「干嘛要我来传话」的口气道。
「知道了。」欧阳子鑫点头道。
「哎?你怎么还不走?」天澧见欧阳子鑫动也不动地望着海洋,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
「夕阳……好像烧起来一样,真漂亮。」欧阳子鑫喃喃道。
「小心被人骂,你以为是吉兆啊!」
「哎?」
「现在是风暴比较频繁的季节,那巨浪快要来临前,太阳就是这样鲜艳。」天澧对着天空叹了口气,「只有你还会对着它诗情画意!」
「是这样,你懂得真多。」欧阳子鑫的脸不由发烫,天澧年纪小他四岁,阅历却要比他丰富得多。
「算什么。」天澧不以为然道,走向船舱,「你动作快点啊,船长要生气了!真是的。」
没想到欧阳子鑫的加入,本该是他做的工作全被抢走,天澧很生气,除了上下跑腿就是清理甲板,他也想服侍谢王爷和首领啊!
「等等。」欧阳子鑫突然想到什么地叫住天澧。
「又怎么啦?」天澧皱着眉头道。
「厨房在哪里?」欧阳子鑫很不好意思地问道,之前听雪无垠提及大浮号有大小舱室六十间,但除了刚才被谢凌毅拉进去的船长室,欧阳子鑫对其他地方一点都不清楚。
「厨房不就在……」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竟也能伺候主子们,天澧越想越不满,他信口胡言起来:「下舱口后,往左边的过道走,再转右边,直走,再转右手边就是。」
「左边,然后右边。」欧阳子尽默念着天澧的话。
天澧在一旁暗暗盘算着:「就算你找到了,也要好些时候,看船长怎么收拾。」
「我记下了。」欧阳子鑫看着天澧微笑道: 「谢谢。」
「哼。」天澧一抿嘴巴,跑开了。
从甲板上四方形的,连接着梯子的舱口一路爬下,欧阳子鑫立刻被一股弥漫存幽暗船舱内的桐油气味所包围。
虽然在内河做买卖的时候就知道,船以桐油作清漆,涂满舱壁来防水,但是满鼻子都是这种不太好闻的气味时,一股酸涩的东西堵上他的胸口,有些难受。
「还是快点找到吧。」眼下是一小段笔直的走廊,舱壁上钉着一盏昏暗饬油灯,双脚明明踏在很厚实的舱板上,却仍因波动的海浪,感觉踩不踏实。
走廊上是一排五间的小舱室,里头大概住着船工和仆役,欧阳子鑫经过时,隐约听到他们核算着今日装上船的布蓬和席篷的数量。
「左转……」穿过走廊,是个前后左右皆畅通的四岔口,而且有着更大的室,欧阳子鑫按照天澧所说的转过左边,发现那个过道很长,且更加的黑。
「如果带火石来就好了。」看着舱壁上并未被点亮的油灯,欧阳子鑫无奈抑想,迈开步子,他朝船的采处走去。
在欧阳子鑫摸黑行走船舱时,海面随夜幕的降临,掀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上浓云翻滚,眨眼功夫间,就抹黑了暗紫色的夜幕,狂风怒吼之下,深蓝的大海陡然变色,乌黑得可怕。
谢凌毅站在船头上,极目望去,远处的一座座岛屿,完全不见了踪影,唯有海水像沸腾的开水一样狂暴地翻腾,海浪气势汹汹似地拍击过来。
若不是这大浮号的巨大和坚不可摧,相信第一个浪头拍来时,就已经够呛了,八十个水手,分成四人一组,在整齐的口号声中奋力地摇着大橹,他们知道东南向的风暴会让船只偏离航线,而撞上附近危险的暗礁。
「放下后帆,斜移主、前帆于东南。」风雨中,谢凌毅大声喝令道。
后桅杆的硬帆在大风的驱使下,绕着桅杆转动,发出嘎嘎的噪响,船工们按昭船长的指令,放下后帆,使它不阻挡前帆受风。
于此同时,其他斜移的帆面各自迎风,尽量让船头保持在原有的方向上。
「扎紧小船!」谢凌毅看到船舷旁,两艘被麻布遮盖的小舟,在甲板上不住滚动,即刻命人去捆紧一切的东西。
此时,雪无垠独自坐在船长室,尽管舱室有些摇晃,但并不影响他泰然自若地喝茶。
白暂的手指端着那盏原本他泡给谢凌毅的人参茶,轻抿了一口,人参的苦昧,顿在他的唇内弥漫。
雪无垠很悠然,因为这场风暴,早在大浮号驶出皇城码头前,他就靠占星术得以知道。
而且在这瞬息万变的茫茫大海上,这点风浪实在算不上什么,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曾率领过千艘战船征战大洋的谢凌毅,是不会被这种风暴打败的。
「风浪并不太急,应该很快会平息的。」这样想着时,有人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舟师,新来的船舱侍者不见了,大家担心是不是给浪卷走了。」因为左等右等,都不见欧阳子鑫来厨房拿食盒,厨子就派仆人去找,结果发现人竟然不知去向。
「哦?」雪无垠放下釉彩茶杯,起身问道:「多久了?」
「都有一个时辰。」
「嗯……」雪无垠思考了片刻,道:「甲板上没有传来有人落水的消息——你们再去船舱仔细找找,或许他因为害怕风暴,躲在某个角落也不一定。」
「是的。」男仆转身离开,正好对上从甲板下来的,浑身湿透的船长,赶忙让开路,垂手站在门扉边。
「出了什么事?」看来船已经受到控制,谢凌毅大步迈进舱室,雪无垠上前递给他桌上的干手巾。
「那小子呢?」不等男仆汇报,谢凌毅就略显不快地问雪无垠,这端茶递水的活儿,不是该由船舱侍者负责的?
「事实上,我们正在谈子鑫的事。」雪无垠露出无奈的表情道:「他好像走丢了。」
◇◆◇
「没什么好怕的,这有什么?迷路而已嘛……经常的事了……」越嘀咕就越暴露出内心的恐惧,而眼前又出现一道被木板钉死的舱门。
「好烫!」指头尖捏住的那一小截蜡烛,再也坚持不住似的嗖地熄灭,不知是青烟的熏味,还是突然降临的黑暗,欧阳子鑫不禁打了个寒颤。
海浪的声音,哗哗的在耳边鼓噪,他曾不止一次感觉到脚下的船舱板高高涌起,又骤然回落!
那把五脏六腑提到嗓子眼的恶心,和根本无法站稳脚跟的晕眩,折腾着又冷又累的欧阳子鑫!
狭窄的仅容两人通过的通道里,还混杂着海水熏人的盐味,好几次,特别是在那剧烈的颠簸之后,欧阳子鑫都会心惊肉跳地想船是不是漏水了?否则海水的咸腥味怎么会这么浓?!
「好恶心!你别舔我的脸啊!」正所谓福无双降,祸不单行,刚才在堆放着木材和绳索的走廊狠狠绊了一跤,手掌,膝盖都受了伤,现在又——
肩头趴着一只丑陋的冷冰冰的爬虫,它怎么会在那堆叠得高高的木材顶端的,欧阳子鑫弄不明白,在听到唏嗦的响动时,他抬起头,愕然看见那浑圆的尾巴左右艰难地摇动着,那个架势……在往下爬?
「我什么都没看见。」低下头,欧阳子鑫嘟哝道。
啪!一捆劈好的木条不堪受重的掉落下来,差点砸中欧阳子鑫的脑袋。
「你干什么?」心有余悸地抬头喝道,正好对上那家伙岌岌可危的状况。
「不、等等!」地上随处可见粗糙的石头,如果掉在上面,说不定就是皮开肉比了。
「我可不会接住你的!」想到爬虫那冰冷粗糙的皮肤触觉,让欧阳子鑫直起鸡皮疙瘩,可这丝亳阻止不了它笨拙的身子在空中划下不太优美的曲线。
「——躲开!」还是接住它?欧阳子尽慌乱的在下面游移,最后高仰起头,伸出手臂,狠心的眼睛一闭,噗!爬虫却不偏不倚地掉在他的俊脸上……。
「唉。」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脸颊上被它爪子抓开的两道红印就会隐隐作痛,这一闹腾,身子更加不舒服,也越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船的何处。
遭遇「死胡同」,只得摸黑往回走,才走出几步,他就突然看见前面有两个魑魅身影,水手吗?
「喂,我……」刚想问路,那两个人就一惊一跳,然后猝不及防地往前跑去。
「怎么回事?」欧阳子鑫愣愣地站着,好不容易忍下去的作呕感又涌了上来,他一手捂着嘴,一手难受地想抓住什么稳固身体,忽然——
凹凸不平,手掌触摸到的舱壁布满一道道狭长的,锐利的缝隙,有些罅隙深得可以陷进整根手指。
『大浮号曾是一艘无恶不作的海盗船。』
「搏斗过的痕迹……到处都是。」欧阳子鑫怔怔地想起雪无垠的话,而这面没怎么修复的舱壁上,正是刀斧相互砍杀的铁证。
「能染红大海的鲜血……葬送无数无辜的生命。」
瑟瑟发抖的手抚摸过这此一触目惊心的痕迹,耳边似乎回响着人们的惨叫与苦苦的哀求声口,如同身临其境,欧阳子鑫的心如刀割般地痛着。
「呜!!」胸口一阵翻江倒海似的激烈恶心,让他再也忍受不住地跪倒在地,大吐特吐起来。
自船启航后,身子就不大舒服,现在那种搜肠刮肚般的反胃,很快变成掏心掏肺似的急促干呕,太阳穴的脉动就像击鼓一样砰砰直跳。
「咳……咳咳!」好不容易克制住呕吐的冲动,欧阳子鑫已冒了一头冷汗,胃痛到无法忍受,他竭尽全力也只能扶着舱壁,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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