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那一瞬间,欧阳子鑫还以为裱装在宰相府里的,被父亲大人视若珍宝的绝色仙女,从画里跑出来了呢。
「公子,我家首领,问你的名号呢!」天澧没好气地说,怎么每个人看到首领,都是这副痴呆样。
「对不起!鄙姓欧阳,名子鑫,因为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所以……。」欧阳子鑫赶忙道歉,但是他又不能向人家坦白说,你像我家水墨画里的仙女吧。
「瞎说,这世上除了谢王,咳……谢公子,没人能和我家首领一样出众。」天澧不满地说道。
「咦,真有人和在下这么相似?」雪无垠露出惊讶且饶有兴致的表情。
「这……」虽然漂亮,但毕竟是男人,气质和仙女的娇柔相去甚远,欧阳子鑫正头痛着该怎么回答,才不显得那么失礼时,天澧叫道:「首领,官兵来了。」
一队穿着蓝色布衣,手持长矛的巡逻兵,在失窃妇人的带领下小跑着赶到,雪无垠放下了面纱,他们捆绑了窃贼,并把欧阳子鑫方才收查到的银袋交还给失主。
在妇人千恩万谢,巡逻兵表示嘉许之后,欧阳子鑫就和雪无垠、天澧一起离开了堤岸。
「海这么平静,很难想象风暴会来临。」雪无垠一边走,一边陶醉于海岸壮丽的景色。
「糟!」被这么一提醒,欧阳子鑫猛然想起自己是来找那个冷酷男人的,不知道他离开了码头没有。
「雪公子,在下先告辞了。」欧阳子鑫作揖辞别他们。
「等等,」雪无垠忽然拉住了欧阳子鑫的手腕,微笑道:「欧阳兄,我们的船就在码头前边,去瞧瞧怎样?」
「下次吧,我还有事。」
「下次你可就看不到了,放心,耽搁不了你多少时候的。」不由分说地,雪无垠笑着强拉住欧阳子鑫的手腕就朝前面大步走去。
「唉,首领的老毛病又犯了。」看着因盛情难却,而不由自主跟着首领走的欧阳子鑫,天澧虽然很不开心,但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
雪无垠所说的船,居然就是刚才欧阳子鑫为之发怔的巨型平底帆船,它的船身足有半个码头那么长,精致地绘画有鱼鳞的纹路。
船首绘饰着圆形的,怒目似的金红色眼睛,它的姿态,像在威风凛凛地接受其余足比她矮了一大截的船舶的注目礼。
「虽然是艘高贵的船,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忧郁和神秘感,到底是怎样的人,才可以在暴风雨中驾驭这匹暴躁的骏马?」
欧阳子鑫凝望着船上浅黄色的帆,出神地想象着乘风破浪的豪壮场面。
阳光照耀在海面上,缕缕金辉如浮在海浪上的光影,簇拥在船身上,船愈发显得眩目多姿,所以刚开始,当欧阳子鑫看到那直入云霄般陡峭的船梯上,出现的黑色身影时,以为是自己眼花。
但后来,他便否定了,那双狭长地,绝丽的黑眸,就连阳光都不敢接近般的冷冽,让人即刻了解到:「是他!」
「毅!」雪无垠冲船梯上挥手招呼道。
「毅?」欧阳子鑫惊讶地看着雪无垠,难不成他们认识?
「谢凌毅,他是这艘大浮号的船长。」雪无垠微笑地介绍道。
「什么……。」他原来叫谢凌毅,原以为永远不可能知道的名字,就被这样简单地告知,欧阳子鑫觉得难以置信。
「果然是他。」在谢凌毅缓缓地走下船梯时,欧阳子鑫明显地感觉到比那天空更要犀利上万倍的霸气,压得他动弹不得。
天澧也乖乖地垂手待在一边,恭敬得很。
「毅,抱歉,让你久等了,」唯独雪无垠笑眯眯地迎了上去,问道:「检阅过新招募的水手了?」
「人数上还是不够。」谢凌毅的黑眸很快地扫过雪无垠身后的欧阳子鑫和天澧,然后又把目光聚集到雪无垠身上。
「嗯,招了一百人,加上原先的九十人,才刚过半,确实少了些,」雪无垠说道:「但是,就算再加酬劳,在这种暴风雨将临的时候,能找到一百个水手,也是不错的了。」
在他们谈及船务的时候,欧阳子鑫拘束地站在那儿,刚才他是想开口说话,或者说是在等黑衣人,也就是谢凌毅的反应,可是没想到谢凌毅只是看了他一眼,并很快忽略了他。
「难道困扰的只有我而已吗?」欧阳子鑫愤愤不平地想,脸孔有些胀红。
「反之,食物的囤积就绰绰有余了。」雪无垠笑了笑:「只是船务方面,就有劳船长多辛苦了。」
「风已开始朝着入海的西南面吹,等会儿会更强吧。」
「明白了,等下就趁顺风启航。」
听到他们快要离开,欧阳子鑫心里愈发地又急又气,急得是插不上嘴,气得是那可恶的男人竟然装作不认识他!
「就想这样逃掉吗?没那么容易!我一定要做些什么……阻止他!」这样想着,欧阳子鑫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大嚷道:「雪公子,我也要上船!」
「什么?」雪无垠立刻调转头,很惊讶。
「我想应征水手……。」回过神,欧阳子鑫亦被自己的打算吓了一大跳,他连他们要去哪儿都不知道呢!
「不行。」谢凌毅干脆的拒绝:「船上不需要闲杂人。」
「谁是闲杂人?!」
「你。」
「可恶!」
「别这样,欧阳兄,」雪无垠见状况不妙,立刻拉住了欧阳子鑫的手臂,然后很认真地问:「你真的愿意上船吗?」
「当然。」这次,欧阳子鑫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
「可这是很危险的。」雪无垠的眼神变得复杂难懂,他沉吟道:「而且是各方各面的……危险。」
「我不怕。」欧阳子鑫把坚定、且充满挑衅的目光投向谢凌毅,你能做到,我也行!
「哼。」谢凌毅不屑地冷笑一声。
「既然这样,我以舟师的身份,推荐欧阳兄上船。」雪无垠朝谢凌毅微微一笑。
「他是舟师?!」欧阳子鑫满脸意外地看着雪无垠,很难相信这位举手抬足,都儒雅袭人的美男子,竟是风雨交加的航海中,临危不乱,善于辨别方向的领航水手。
「毅,就用老方法决定。」雪无垠又道。
「正。」谢凌毅利落地说。
「那么我就是反。」雪无垠掏出一枚铜板,刻有「通天」二字的是正面,刻着「正宝」字的为反面。
只见铜板在雪无垠白皙的手中被弹起,在空中划下漂亮的竖线,然后又掉落在他合拢的手背上。
「这是在……以铜钱决胜负吗?」欧阳子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雪无垠的手,就在他看见那壹字时,耳边传来天澧的叫喊:「从现在起,我们在同一条船上了。」
「真的可以吗?」
「当然。」雪无垠笑了,那种迷人的姿态,让欧阳子鑫好久都缓不过神。
◇◆◇
在踏上大浮号甲板的那一刻起,欧阳子鑫才真正体会到这艘船的宏伟,从船头到船尾,如山一般高的六根桅杆,依次排开,张着用黄麻布做数十道巨帆。
船舷那里,隔开大约六步,就安插着一柄巨大的橹,就像配合这大橹,在甲板上忙碌的水手们,个个虎背熊腰,精神得很。
「哗,好多人!」欧阳子鑫心里不免惊叹,从码头上根本看不到原来船上有这么水手,他们有条不紊地搬运各种东西,有看上去很重的木桶、麻袋,还有足有他们手臂粗的大捆棕绳。
「欧阳,看你的样子,应该没出过海吧?」立在他身旁的雪无垠,微笑道:「这艘船上,加上你共有二百五十四人。」
「这多么人?!」
「呵呵,不算多,因为这里总共有六十一间船舱,可容纳四百人呢,只是在这种飓风频繁的季节里,人手不好找。」
「六十一间?!」欧阳子鑫低呼,他看到过的最大的内河船也只有二十间船舱。
海上的船只果然不同啊!
「是啊,十大间货舱在船首,船长室在中后处,水手室则在底下几层,此外还有水舱,粮仓等等,虽然你想做水手,但是我们现在紧缺的是侍者。」
「侍者?」欧阳子鑫不解地问。
「就是管理全船人的饮食起居,有时还要帮忙船上的财务,起草文书的人,不过你只要跟着船长就行了。」
欧阳子鑫想了想问:「就像大宅院里的贴身小厮?」
「是。」雪无垠莞尔一笑。
「船长是整艘船的权威,全权指挥一切,」雪无垠接着说道:「绝对不可以违抗船长的命令,这是大浮号首要的规矩。」
「是吗?」欧阳子鑫拧着眉头,那个冷面人……
像看出欧阳子鑫心中所想,雪无垠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道:「那我带你下甲板转转,要知道,六十一间舱室,每层每间的结构都差不多,要记住哪里是哪里,对一个新手来说可不容易。」雪无垠准备带欧阳子鑫去船舱参观一下。
「好,嗯?」欧阳子鑫觉得脚踝那里凉凉地,起初以为是海风吹着自己的缘故,他低头看去……「啊——!」
惨烈的叫声让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呀,那是天澧的……」雪无垠惊讶地叫道,一只头顶长着三个角,浑身翠绿色,且非常大个地,好像壁虎一样丑陋的东西,一动不动地趴在欧阳子鑫的脚背上,吐着红色的舌尖。
「它会咬人的。」天澧不但没去帮欧阳子鑫,反而在一边吓唬道,水手们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啊啊,走开啊!」欧阳子鑫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的「东西」,加上天澧的恐吓,完全陷入恐慌中,他紧闭着眼睛,飞起一脚,只为甩脱靴子上的「绿皮怪物」!
噗!好像踢到什么软软又硬硬的东西,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接连踹了两脚,靴子上的「怪物」才被振飞出去。
这时的欧阳子鑫根本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水手们,不但实时噤声,还倒吸了一口冷气。
「呼……」大大地松了口气,欧阳子鑫睁开眼,「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惊愕得连嘴巴都忘记合拢。
「莫非……」眼睛盯着爬在谢凌毅脑门上的「怪物」,然后很快发现谢凌毅的腹部,那昂贵的丝绸上,清晰地留着他邋遢的靴印。
就算知道眼神是杀不死人的,欧阳子鑫还是被那两道凌厉的视线灼痛了脸颊。
「毅,你还好吧?」雪无垠走上去抓下变色龙,关切之余,难掩笑意。
「我不是故意的。」虽然我讨厌你,欧阳子鑫吞了口唾沫,伸手去拍灰,却被谢凌毅一把扣住手腕,反折到腰后。
「痛、痛!」手要断了!
「在我回来之前,所有的货都要搬运妥当。」谢凌毅冷冷地下令,所有人立刻埋首劳作起来,其中数天澧最勤力。
「毅?」雪无垠感到意外,因为谢凌毅不是这么容易动怒的人。
「好痛!你干什么?!」欧阳子鑫疼碍无法挣扎,谢凌毅押着他,迈开步子走向船舱。
被人拎下梯子的感觉是绝对的耻辱,但这也比不上一路磕磕碰碰的疼痛,欧阳子鑫的膝盖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撞到堆放在走廊的木箱子上。
「进去。」一扇木头舱门被打开后,欧阳子鑫随背后蛮横的推力,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板上,庆幸的是地上铺了一条手织的羊绒地毯,所以他秀气的脸孔不至于擦伤。
「你干什么?!」欧阳子鑫恼火地转过身,正好看见谢凌毅关上舱门,还上门闩的情形。
「能一路追上船,是我太小看你了吗?」微起黑眸,谢凌毅弯下腰,指头扣住欧阳子鑫的下颔,抬起。
「放开!」手腕痛,膝盖痛,现在连下颔都痛,欧阳子鑫瞪着他。
「在皇城四处打探我消息的人,是你吧?」谢凌毅稍稍加重了力道,满意地看到欧阳子鑫难受的眼角泛起水雾。
「不做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欧阳子鑫忍住疼痛,理直气壮地说。
「哦……。」谢凌毅露出寒冷彻骨地,令人不敢直视的残酷眼神,那一刻,欧阳子鑫以为自己会被灭口,最凄惨的是,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只怕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谢凌毅言毕,就放开欧阳子鑫,站起身,解开衣领的纽扣。
「你不用吓唬我,我懂得保护自己。」欧阳子鑫起身,揉捏着发红的手腕。
「就凭你那几两力气?」谢凌毅不屑地说道。
「混蛋!」不提也罢,一想起所受到的羞辱,欧阳子鑫就挥拳出去。
「哼。」谢凌毅躲也没躲,一掌就接住了欧阳子鑫的拳头。
「喝!」吃过几次苦头,欧阳子鑫不再只依赖拳力,他扎稳马步,借此施展柔韧性较强的拳法,试图以柔克刚地挣脱束缚。
谢凌毅察觉到对方招数改变了以后,毫不迟疑地做出最快的回应,他伸手无情地往后一拽,又一甩,结果欧阳子鑫整个人都给摔了出去。
砰!再一次脸孔和地毯的亲密接触,不同的是,这回谢凌毅压在了他的身上。
「放开我!」头顶的头发被揪住,欧阳子鑫被迫朝后仰起头,这不自然的姿势,让他动弹不得,也更加恼怒地瞪着逼近的冷艳脸孔。
这个表情,又让谢凌毅想起了欧阳小少爷,虽然心明白这是两个人,可是……。
有些烦躁为何老想起过去的事情,谢凌毅不耐地道:「无垠应该提醒过你,不要冒犯我。」
「大混蛋!明明是你先……!」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吻」字,欧阳子鑫只有干瞪眼。
「哦?看来先要教导你如何尊敬船长。」又被骂混蛋,而且还升级到「大混蛋」,谢凌毅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可是动作却犀利起来。
他毫不留情地抓住欧阳子鑫的手臂,把他从地板上拖了起来。
「好疼,放手!」从左臂上传来的强劲腕力,顿时让欧阳子鑫吃痛地吼道。
「在启航前,就让你先适应一下海风罢。」谢凌毅冷冷地道。
——半个时辰后。
午后的阳光白亮得有些刺眼,腥涩的海风刮着帆布和索具,不断地发出喀喇喇地噪响,今天的风向和风力,都非常合适大浮号的启航,顺利地行驶出这片呈漏斗形的海域。
但是,就在大伙为出航做准备的繁忙时刻,在主桅杆上,却出了另一番前所未见的景象。
「走开!别啄我!」欧阳子鑫羞恼地吼道,可是在他脚边飞翔地海鸥依旧是徘徊不去。
「可恶!快放我下去!谢凌毅!」欧阳子鑫竭力地扭动身子,但仍无法挣脱,因为他的双手被一条粗麻绳反绑在身后,而双脚亦被一条手腕粗的帆绳捆住,头朝下地倒吊在主桅杆的帆桁上。
他扭来扭去的样子,让甲板上的水手们,不禁联想起悬挂在桑树上的蚕宝宝,一个个既惊愕不已,又觉得非常好笑,但是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谢凌毅一脸阴沉地站在主桅杆楼下,监督着水手们的工作,同时,他也听了半个时辰的欧阳子鑫的吼叫。
「你这可恶的家伙!竟敢这样对我……呜!」倒吊在高空的滋味,就已经够受了,再加上日晒和风吹,从未受过这种折磨的欧阳子鑫,忍耐力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他勉强地忍着晕眩的感觉,可是胸口却闷得发慌,每当强风吹打他,就有种坠入深渊的窒息感,难受极了!
「糟糕,我好像……。」眼前忽然一阵发黑,欧阳子鑫的额头上浮起豆大的汗珠,如果现在开口说:「船长,是我出言不逊,多有冒犯。」相信立刻就会被放下去,可是……。
「我才不要……道歉……明明是他先不对……唔……头好晕!」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甲板上的景物变得朦朦胧胧地,他好像看到谢凌毅那张绝美地脸孔,抬起来,正注视着他。
「是因为意识变得模糊不清,所以脚上的绳索也变得轻飘飘了?」欧阳子鑫隐约感觉到脚踝上的麻绳不再紧勒住自己。
实际上,在经受欧阳子鑫莽撞地挣扎扭动后,麻绳有些松脱,加上谢凌毅打的是活结,所以现在正一点点地松脱开。
在欧阳子鑫认识到这一点时,只见绳索嗖地一下,便完全散开了!
「哇啊!」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下急速坠落,双手被缚,无法施展轻功,欧阳子鑫惊得大叫!
甲板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载货木箱,就在他落地前的一刹那,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他,并且因为冲击力,他们两人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后,才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