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建辉脸色不变,牙齿却咬合了几下,很久没有人敢这麽轻蔑地跟自己说话了。场面更加尴尬,苏郁走上前说:"云叔,是我对不起你,你把人放了,我跟你走!"
还没等潘建辉和战原城制止,肖云对陆一水说:"一水,把人带出来!"听他说这个,两个人就没说话,都想著先看到人再说。不一会儿,嘟嘟张著手跑出来:"爸爸爸爸,爸爸!"扑进苏郁怀里。
苏郁蹲身把她抱起来,亲著脸蛋说:"嘟嘟真乖!"上下看了看,她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不像是受过欺负的样子。
战原城扭头看里面等著严若野出来,就听到肖云在说:"呵呵,你跟你死鬼老爸长得还真像。我和你老爸打交道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潘建辉皱皱眉头刚要说话,就见战原城刷得站起来跑过去。严若野被两个人夹著胳膊耷拉著脑袋拖出来。战原城扑上去,拳头左右开弓把架住他的人捣开,抱住严若野下滑的身体。"小野!"战原城低低叫了一声,严若野昏迷不醒,额头滚烫。
潘建辉瞧了眼严若野被打得不轻,说:"云叔,这就是你不对了,约了我们今天来就不该动手打人,有什麽话当面说清楚嘛!"
陆一水在一旁说:"打他是轻的,这小子差点儿给我开了瓢儿。"说著摸摸自己的後脑勺,还是很疼。
潘建辉靠在沙发上问:"他打了你,你也打了他,云叔,苏郁也给你挣了不少钱,要不是你绑了他姐姐,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你说个痛快话儿吧,到底想怎麽样?"
肖云漫不经心地问:"这事儿你是管定了,要给他出头是吧!"
潘建辉从来也没把肖云放在眼里,架起胳膊说:"云叔,您这麽大年纪了比我明白,和气生财嘛!"
肖云哈哈一笑,仰著鼻孔说:"小子,少在我面前装独头蒜,别人不敢揭你老底我可不怕。你那死鬼老爸为了个男人闹离婚,最後还和人家双双殉情。哈哈!潘建辉,你还有什麽脸在道上混?!我要是你,早就夹起尾巴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当日,潘建辉的父亲为了潘建辉的油画老师龙宇和母亲在家里争执,脱口而出要离婚,龙宇被掌掴撵了出去。他的父亲居然驱车追赶,带著龙宇和他母亲的车撞在一起,三个人当场死亡。这桩桃色事件轰动一时,传得沸沸扬扬,编排出无数个版本。刚刚二十二岁的潘建辉顶著各方各界重重的舆论和嘲笑执掌潘氏家族的生意。十四年来,他用冷酷无情和心狠手辣将这件事彻底掩埋,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没想到今天被肖云揭了疮疤。
对他来说,不只是父亲背叛家庭的耻辱,无法忍受的还有两个人的"殉情"。两个人......居然死也要死在一起!
乌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肖云,小李拔出枪来站在潘建辉身旁。夺过小李手中的枪对准肖云,潘建辉狞笑说:"我说过,谁敢在我面前提这件事,我就让他到阴间看个明白。"说著,扣动了扳机。
"当"一声,一样东西飞过来将他手中的枪打歪。子弹射到玻璃上,落地窗子在一声巨响中粉碎成颗粒,窗外的清风将窗帘轻轻吹动。屋里的人都惊呆了,没想到他真的开枪了。
战原城抱著严若野过来,他正在检查严若野的骨骼有没有受伤,听了这些看到潘建辉变了脸色,连想都没想,捞起前方小圆几上的一个摆件扔了过去,正赶上潘建辉说到做到扣动了扳机。
陆一水看到摔碎了的摆件心疼得咧嘴,心里暗暗骂战原城。
肖云只是听闻潘建辉翻脸无情,没想到他还真敢开枪,心脏跳的扑通通,恼羞成怒。
潘建辉虎口给震麻了,再举枪,枪口被战原城握住了。"阿潘,冷静点。"战原城看著潘建辉,一眨眼的功夫潘建辉的眼珠子都红了,火气不是一般的凶猛。
"滚开!"潘建辉对战原城怒吼道:"这是我和他的事,你闪开。"
"我怕你啊,小兔崽子,有种你就来!"肖云喘著粗气大喊,手下的人挡在他身前拔出枪来,数支枪口两两相对。
战原城用了一招小擒拿夺过潘建辉手中的枪来说:"让我来。"一个回身连环踢,将肖云身前的人踢飞,奔肖云冲过去。
距离太近,肖云的手下抬手用枪把砸向他的後背,战原城回身反击,肖云眼看势头不好,夺过手下的一把枪瞄准战原城。
苏郁在一旁看战原城分身乏术,抱著嘟嘟踩在茶几上跃身而起,双腿左右分踢踢倒两个人,落地後一个侧踢踹飞一个,用腿弯夹住另一个人的脖子将他甩出去,抬腿一个下压将身前的男人砸倒在地上,战原城背後的几个男人被他片刻料理的爬不起来了。
"哇啊,爸爸好厉害啊,比砸核桃叔叔还厉害啊!"嘟嘟眼睛亮亮的在苏郁怀中拍著手说,陆一水站在一旁直翻白眼儿。
肖云的枪瞄准战原城,只听"当"一声响,手中的枪被战原城开枪打飞了出去。眼看著战原城手里的枪瞄准自己的脑袋,肖云吓得闭上眼睛大喊:"有话好说!"只听接连三声巨响,剩余的三扇落地玻璃窗全都粉碎了。
战原城回头把枪口翻转冲自己递给潘建辉说:"阿潘,我是一个医生,我不会亲手杀人,我也不允许你们在我面前杀人。"
潘建辉脸色铁青看看战原城,突然怒吼道:"肖云,从今天开始,我潘建辉和你势不两立!"说著大步走了出去,小李带人紧跟在身後。
房间里除了肖云和陆一水的人,只剩下躺在沙发上昏迷的严若野,抱著嘟嘟的苏郁和战原城。
战原城看看肖云说:"他受伤了,我要带他去医院,我也要带走苏郁和孩子,一句话,只要你放了苏郁,以後再不找他麻烦,条件你尽管开。"
"你他妈是谁?!"肖云惊魂未定扶著沙发问,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不简单。
战原城抱起严若野,让他的脸靠著自己的胸膛,对肖云淡淡一笑说:"我是战原城。想好了你的条件,尽管来找我!苏郁,咱们走,乌鸦在家等你呢!"说著往门外走,苏郁抱著嘟嘟跟上。
肖云的几个手下从地上挣扎著起来揉胳膊扭腰,其中一个伸手摸起枪,嘴里说:"妈的,云叔,不能让他们就这麽走了!"
"哎~~"肖云伸手拦住,看著走出客厅大门的战原城和苏郁,对陆一水说:"一水,帮我查查这个战原城到底是什麽人!"
潘建辉抢过小李手里的车钥匙,自己开车绝尘而去。车子在路上疯狂地开著,後视镜里他的脸色铁青,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脸庞狰狞。
小李赶紧上了车追赶,一边催促著司机把车开快点,一边伸手掏电话,拨了韩无衣的号码,接通了狂喊:"小韩,如果老板到了‘夜色',你千万看著他点,他很生气,我估计是要去找龙宇了!"
四十、咫尺天涯
赶到医院安置好严若野,苏郁要留下,战原城没答应,还把车给了他让他带著嘟嘟赶紧回家,给乌鸦报个平安,孩子这一天一夜的也受了不少惊讶。苏郁想了想没拒绝,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他的忙,而且依乌鸦的性格不知道会在家里担心成什麽样儿。
严若野好在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战原城坐在病床前默默地看著他。右眼下方的伤口处理了之後显得有些狰狞。还记得他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战原城,明天你不准来!"
战原城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很敏感,哪怕一点点的轻视他都会把自己像刺蝟一样团起来,可是他会为了亲人和爱人,宁可将自己置於无法想象的危险也无怨无悔。知道他是以为陆一水要的人是自己才会铤而走险逃跑。看著他身上青紫一片的伤痕,拢了拢他额前的头发,握著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声说:"你为爷爷、奶奶和我做的一切我们都知道,你放心,我会用今後所有的时间让爷爷奶奶看到你有多幸福。"
将近中午的时候严若野醒了,一睁眼,明亮的光线让他又把眼睛闭上,瞬间又睁开梗起脖子说:"你没事儿吧?"
战原城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严若野听到苏郁以前身份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却没说什麽,静静地听他说完,张开双臂搂住坐在床边的战原城的腰部,将脸埋起来。"战原城,他们把我关进了地下室,很黑,什麽也看不见。可是我在心里骂了你一百遍後就睡著了,睡著了就不怕黑了。"
"别说骂我了,就是打我也行啊。"战原城笑笑,严若野少有的孩子气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要逗他。"想不想看看猪头笑起来什麽样儿?"
"哦?"躺回到床上,严若野满脸疑惑。
战原城眨眨眼说:"你等我。"没一会儿战原城从外面跑进来背著手说:"笑一个。"
"要干嘛?疼著呢!"严若野横了他一眼说。
战原城刷地举了一面小镜子在严若野脸前:"快看,会翻白眼的小猪头。"
严若野一把夺过镜子,战原城跑出去了。不多时,一声怒吼:"战原城你给我滚进来!"
镜子里一张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脸,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一条伤口横在眼下,额头的创可贴上画了一个眯眯笑的小猪头。
韩无衣接了小李的电话就匆匆忙忙的到了"夜色",反思考虑了很久,敲了敲龙宇的门。韩无衣对拿著画笔开门的龙宇笑笑说:"又画画呢!"
"你......有事吗?"龙宇看著他问,除非潘建辉叫,他们都不会主动到这个房间来。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胳膊细得可怜,衬衣领口处能看见深凹的锁骨,头发略有些长了,垂在脸颊,将他巴掌大的脸遮得更小。韩无衣实在是不忍心,迟疑著说:"刚才小李打电话来,老板他......他好像很生气,估计是往这儿来了,你......你自己小心点。"话说完了,看他的睫毛垂下来,看不出眼睛里的情绪。
"谢谢。"龙宇淡淡地说。
"那行,我那个......忙去了。"两个人面对面站了几分锺,韩无衣实在找不到别的话说转身走了。门在身後轻轻关上。
手中的画笔在关门的一瞬间掉在地上,俯身捡起来,一起身眼前一阵晕眩。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房间,画架上是一副将要完成的油画。
绿油油的山坡上漫山遍野怒放著波斯菊。一条金毛小狗在坡坎上快乐地奔跑,风将它淡金色的毛吹动。
这幅画只要在远处加上树林的一角就完成了。龙宇凝视著面前的画,用略微颤抖的手握著画笔,调了颜色,画在欢快奔跑的金毛小狗前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奔跑中回首的男人,乌黑的头发飞扬,摆动著双臂,回首看著金毛的脸面目模糊,却有著爽朗大笑的痕迹。
潘建辉一进"夜色"大门,韩无衣下意识地看了看表,从临市开车回来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居然一个半小时就开回来了。对服务生的问候视若无睹,潘建辉阴沈著脸径直往龙宇房间走去。
"当"一声,抬脚狠狠踹在门上,却闪了一下,门虚掩著,没关。回手把门甩上,看见龙宇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处,穿著件淡蓝色的条纹短袖衬衣,米色裤子,头发显然刚洗过发稍还带著水迹,静静地看著自己。
潘建辉停滞了几秒锺冲上来,伸手揪住龙宇的头发拖进卧室。只要是上了这张床,龙宇的第一个姿势就是抱膝把脸埋起来。潘建辉把东西划拉下来,鞭子,锁链,项圈,按摩棒还有让龙宇最心悸的电击棒,统统扔到了床上。
龙宇抬起脸来看著,潘建辉正一颗一颗地解著自己身上的衬衣扣子。他脸上的表情龙宇并不陌生,最初几年里常常能够看到,像是巨浪滔天之前的暗潮涌动。
对他来说,自己就是人肉沙包,人形玩偶,没有什麽可顾忌的。龙宇记得自己从车祸中醒来,浑身裹满纱布的时候,站在床前的他冷冷地笑,那笑声像是钝锯将自己的心一块儿块儿锯开,流著血留下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鞭子甩在空气中一声脆响,紧接著手臂挨了一下,龙宇并没有躲,歪头看了一眼伤痕,细密的血珠从破了的皮肤下渗出来。
潘建辉也不说话,鞭子毒蛇一样劈头盖脸地甩过来,龙宇抱头缩在床边。听不到他的尖叫声,心头的怒火无法宣泄,扑上来捏住他的脸大声问:"叫啊,你哑巴了!是不是嫌太轻了!"说完,愣了愣,龙宇紧紧咬住下唇的齿缝间是殷红的血。
"放开!"捏住他的牙关迫他张开嘴,下唇已经咬得血肉模糊。"干什麽?耍倔强给我看?嗯?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你这个贱人!"
"不要叫医生!"
潘建辉听他说了一句话,听得不是很清楚,只看见他下唇上的血不停的往外渗:"你......说什麽?"
"不要叫医生了,求你。"龙宇仰著头,脸上没有丁点儿感受到疼痛的表情,"无论你想怎麽惩罚我,都随你,这是我欠你的,可是,能不能请你不要叫医生来?"
潘建辉想问为什麽可是自己明明知道答案。"想死?没那麽容易!"
"我知道,如果你想让我死,十几年前就不会把我救活了。"龙宇居然笑了笑,唇角轻扬,齿缝间的血腥红刺眼,"我知道你今天很生气,我也知道自己今天的下场,就算医生救活我恐怕我也会变成一个废人了。对不起,我年纪大了,身体......身体怕是......"龙宇说著感到捏住自己牙关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用力到自己说不出话来。
潘建辉握著鞭子的手松开,捏住他脸颊的手却用力。眼前这个男人勾引自己的父亲,拆散自己的家庭,让父母离自己而去,让自己背上耻辱,可是为什麽还要把他救回来,为什麽还要以恨之名囚禁他折磨他?难道他的无耻行径还不够湮灭自己心底那份痛苦的爱吗?
龙宇看著他阴沈的表情感受著他用力僵硬的手指。眼前这个男人恨自己,恨之入骨,可是自己又能辩解什麽?告诉他自己是被他的父亲"温柔"的强迫,告诉他那天早晨自己已经和他的父亲主动提出了离开,告诉他其实他父母的车祸和自己无关。他信吗?那是他尊敬崇拜的父亲,他会相信一个用身体交换父母弟妹幸福生活的男人吗?他会相信这个主动承认勾引他父亲的人心里爱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