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雁字长前传 小江你别跑——逍遥候
逍遥候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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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在梅树间奔跑。韩重带著宠腻的笑容远远地站著看他。去岁的大雪他在昏睡中错过了,还好今年又让他看到了。身後跟随的管家仆从站住脚,眼前景色如蜃楼海市。
落雪成白,梅绽枝头,少年白裘胜雪,笑靥如花。看著他的身影越跑越快在空中飞舞起来,飘开的斗篷卷起雪花片片。足尖在枝头点过,枝摇花颤,积雪和花瓣纷纷飘落,一时梅林如落花海,花海中飞翔的少年翩然若仙,清脆欢快的笑声阵阵传来。
少年伸展双臂轻巧地落在那棵百年梅树的枝头,身体随著枝头抖动,仰脸张口接住天上落雪。良久,翘首远望,飘落的雪花纷落在身上枝头,风吹过,雪裘轻扬青丝飘动。
雪湿了鞋子沁了衣衫没人察觉,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大口呼吸。二十几人静静地站在院中看著梅树上的少年,生怕惊动了他,仿佛那身影随时会随著盘旋的风飞走一样。
放眼处瓦楞披白枝头裹素一片银妆,小江头一次看到大雪中的人世间,胸口鼓鼓涨涨,很想像韩重那样念两句诗,可是什麽也说不出来。笑了笑收回目光,说一句:"真漂亮啊,到处都是杏仁豆花!"
"咳咳......" 韩重清了清嗓子,仙境破灭,自己还在红尘俗世中:"那个,让厨下做些甜点送到房里来。"身後小厮答应著刚转身,韩重又说:"记得要有杏仁豆花。"
小江被韩重拽著进了屋,看得眼花缭乱,金的银的玉的,丝的绸的缎的,样样儿都新奇。新做的衣裳从里到外一身身地送进来,还有一盘盘的配饰,一盒盒的奇巧玩意儿,都是陈查按韩重的吩咐回来後预备下的。
"这件颜色太老成了。"
"这鞋子绣工不好。"
"这祖母绿的腰带还可以。"
"这簪子上的珍珠换大的。"
......
韩重也学乖了,再不问小江的意思,自己在一旁精挑细选。小江由著韩重一件件地在身上比划,嘴里吃著点心手里摆弄一个九连环。
第二日韩重进宫复命,陈查领著小江在京都游玩儿,虽然天空还飘著小雪地上到处结冰,可是两个都是爱玩的人倒不觉得天气寒冷。陈查带著小江中午吃了一顿鹿肉宴,午後两个人才酒足饭饱回到王府。
一回房间小江就看到韩重坐在书案前对著窗外发呆,眉头蹙著不开心的样子。"我回来了!"小江大声说。果然韩重回头脸上就有了笑容。
韩重一看小江裹著一袭红猞猁斗篷,脑袋上带著猩红的暖帽脸上蒙著一层雪白的面纱,剪出两个窟窿来,正露出一双顾盼动人的大眼睛。不由得笑问:"这是做什麽?怎麽这个打扮?"
小江把帽子摘了面纱扯了,解释说:"查查说要我把脸遮起来才肯带我出去玩儿,他说我长得太奇怪了,京都有很多坏人就喜欢古怪东西,如果看到我会把我抓回家当小狗养起来玩儿的。"
韩重虽然还在笑著,脸色却凝重了一些。陈查虽然鬼心眼儿多常捉弄小江,不过这次倒说到韩重心里了。怀璧其罪,小江如此容色难免不会被人觊觎,还是谨慎些好,若是旁人韩重自然不放在心上,可是京都城里却有一个韩重不能动也动不了的坏人。
"陈查说得对,这京都不比外头,你要是出门切记一定要带著面纱,无论谁要看你都不能摘下来,记住了吗?"小江忙点头,韩重还是不放心,又说:"答应我,就算给你好吃的,很多好吃的你也不能给别人看。"
"哦,我答应你,只要出门我就带面纱谁也不给看。"小江笑嘻嘻地说:"我给你看一个好玩儿的,查查买给我的。"说著把拴在腰间的一个月白锦缎绣著双鱼的小袋子摘下来,从里头倒出两个扯线小皮影人。
侧面的小皮影人画工有些粗糙,小江却眉开眼笑喜欢极了。把线一根根扯到手指上,一个穿著盔甲手拿宝剑的将军活起来。小江压低声音说:"笨小江,快快从实招来,今晚想吃什麽?"说完连忙放下,又把另一个扯动起来,是个手拿著花枝的小童。小童在桌子上蹦蹦跳跳走了几步,膝头一弯跪下说:"元帅饶命啊,我招我招,小江今晚想吃八宝鸭子,核桃乳酪。"
"哈哈......"韩重大笑,从宫中带回来的郁结苦闷一扫而光。盘膝坐在榻上,扯起那个将军和小江一板一眼地玩了起来。
年终将至临近除夕,平王府上下打扫妆点。国中无事,皇帝享乐不早朝,韩重难得清闲。
珠帘飘动,黄杨木的书案上青铜兽足熏炉中放著几颗奇楠香,清醇香气自然飘散。墨玉纸镇压著大红撒金的春联纸,在火捺鱼冻的砚台上取了墨,两只手同握一支紫毫,笔锋随腕转,墨迹自留香。
韩重怀抱著小江,一笔一划地写完上联。小江歪过脑袋来问:"下联写什麽呢?"粉嫩的唇轻轻触在韩重脸庞,满室春浓。
穿著银白棉袍配著桃红中衣的小江水嫩的像蜜桃。韩重忍不住咬一口笑说:"你说呢?写什麽好?"
"嗯......"小江沈思片刻,提腕举臂,韩重轻轻握著他的手任他书写。
写完後,韩重忍著笑下巴搁在小江肩头仔细端详著说:"对的倒工整。横批呢?写什麽?"
小江琢磨著这几天韩重教的韵脚,眉尖拧著,咬著笔杆绞尽脑汁:"横......横批?四个字的对吧?"
第二日清早,过往行人皆看到平王府的小厮出来架著梯子贴春联。上联: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你长个子我长肉横批:果子管够 
三十、除夕求相守 暗夜蛹化蝶
老王爷和王妃早已驾鹤西游,韩重又没有同胞兄弟,只有一姐一妹又远嫁了,这些年的除夕除了在沙场上便是在府里和陈查、李棠两个孤拐鬼对付。今岁有了小江那可实实在在的不一样了。
特地准备的烟火筒子堆放在府门口。一众小厮青衣小帽个个手里拿著香在点放。劈啪声此起彼伏,烟花漫天绚烂,寻常百姓家里的孩子哪里见过这麽奇巧的东西,不多时就把邻近街巷的小孩子都勾引了过来。
小厮们往年里也捞不著亲手点放,这会儿各个都贪新鲜把著自己的不放,小孩子都过来朝小江索要。有要的小江笑嘻嘻地就往外送,自己的一大堆烟花筒子不多时便被蜂拥抢走了,那些没抢到的小孩都围著他不依不饶。韩重笑著站在门前石阶上看也不上前。
管家看看时辰到了,招呼小厮们在府门口支起数杆驱鬼怪的爆竹来,信子一点著,电光火石间震耳欲聋,把第一次看到爆竹的小江唬了一跳,那些小孩子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做一团捂著耳朵嬉笑雀跃著。
小江身形一动就到了石阶上,站在韩重身前伸手捂住韩重的耳朵。爆竹每响一下,小江的眼睛就眯一下,韩重也伸手替他捂住耳朵,两人对面而立,相视而笑。
爆竹声喧嚣,空中腾起硫磺的味道有些刺鼻,韩重敞开自己墨狐斗篷把小江裹进来遮住他头脸,凑在他耳边大声说:"最漂亮的烟花筒子都给你留著呢!吃完年夜饭,我陪你在院子里放个痛快!"被他的呼吸弄得痒痒的,小江搂紧了韩重的腰直往斗篷里钻。
满桌的珍馐美味,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色香味俱全,引得人涎水直流。伺候在一旁的丫环们把屠苏酒和白瓷酒杯呈上来,韩重瞧著在座的陈查、李棠和小江三个人说:"自古尊老敬上,只有这除夕屠苏酒是从幼先饮。还记得我六岁那年父王第一次让我饮屠苏酒,我连杯子都没拿稳,依稀就在昨天啊,呵呵,可看看,今日小江在,我又往後挨了一个。"韩重笑著说:"此情此景,唉......年年除夕夜,坐等饮屠苏。犹记童子乐,岁岁已最末。"玩笑著说完,亲自把屠苏酒给小江斟上,端给他。小江接过来一饮而尽,砸咂嘴,也品不出好坏来,眼睛就瞅著桌上好吃的。
韩重拿出一块儿缀著茜色缨络的比目鱼玉佩来,走到小江身旁俯身给他系在腰间,再起身时在小江脸庞轻啄一下低低地吟道:"年年除夕夜,与君饮屠苏。我伴君身侧,岁岁长安乐。"
小江只觉得他念得好听,嘟起嘴来也亲了他一下,就低头看玉佩。玉佩是双鱼的,腰间装零花儿的袋子也是双鱼的,怪好看。
如此的不解风情,身後的丫环抿嘴笑,李棠稳重些忍著,陈查促狭地笑出声来,说:"爷,您对牛弹琴呢!"韩重脸上讪讪地,拿起酒壶猛地给陈查斟上。
一顿饭吃的小江直打饱嗝,他惦记著放烟花,扔下象牙箸就往外跑,被韩重拽住了。
一排排的侍卫、随从、仆妇、小厮早已在偏厅吃完年夜饭,整齐地站在堂外。一个个走进来跪下,再起来走到跟前,小江就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银锭来塞进他们手里,他们再一个个跪下谢恩。
发了十几个後小江坐不住了,掀起桃红色的棉袍下摆把桌子上的银锭都划拉进来,跑到堂外:"来来,大家自己来拿,快一点哦,我要去放烟花。"院子里的人哭笑不得看著韩重,没人敢上前。韩重微微颔首。小江还在催促:"快点啊,你,你,还有你,快来啊,这是银子哦,能买好多好吃的,快来拿啊!"好不容易都拿完了,小江人影一晃就到了韩重跟前,兴高采烈地问:"我可不可以放烟花了?"。看著小江拉著几个小厮跑到院子里去,韩重轻笑,罢了,喜欢分清楚尊卑上下,那也就不是亲亲小江了。
"喜欢过年吗?"夜晚,韩重搂著小江咬著他的手指轻声问。小江玩闹了一天酒足饭饱,晚上又"吃"了韩重两次,此时心满意足地窝在韩重臂弯间,睫毛一抖一抖地半睡半醒地点头。
韩重拉著他的手放在他吃得饱饱的小肚皮上说:"过几日我带你去‘养心别苑'住,那里的大雪冻结实了,正是冰戏最好的时节,别苑里还有几眼温泉。"听到竟然能在湖面上滑冰,还有冰橇从山上滑下来,又可以泡温暖的泉水,还有滚烫的泉眼能把鸡卵烫熟了,小江大睁著眼睛没了睡意,巴不得连夜就去。
韩重轻笑说:"眼睛睁这麽大,不困了?"
"真的扔下什麽去都能熟了吗?那不是比滚水还热吗?"小江爬到韩重身上追问。
韩重故意卖关子说:"去了你就知道了,现下不告诉你。不困了?那......做你喜欢的事情吧!"
帐子里小江嬉笑了一声,不多时透出浅浅的呻吟。湘绯色绣著并蒂莲的床帐抖动了起来,伴著雕花的床架吱扭吱扭地响。
"养心别苑"占地数百亩,山耸林密,是春秋两季皇家御用猎场。山顶皑皑白雪冻透了,山脚下阴面一座湖泊寒天里冻得结实。而最南边却是独成一处的温泉,盖著诺大一座庭院。一冷一热,春冬两季形成了别苑奇景。
院子里春意满园,迎春、玉兰、海棠. 牡丹、芍药、蔷薇!紫嫣红开遍,无数春花被温泉催著花期改变。
踏进泉室淡淡温热的湿气扑面,隐隐夹著花香。圆形的泉室里汉白玉围著温泉,石壁上雕琢著出水芙蓉。琉璃的窗扇迎著日光流光溢彩。
身後藤蔓盛开鲜花,累累压弯枝头。韩重穿著皂色的中衣,衣襟微敞躺在油藤摇椅上摇晃,品著香茶,赤著的脚踩在铺著鹅卵石的小径上。鹅卵石暖暖的烫著脚心。远处,小江穿著一件象牙白的丝织袍子,手提著袍脚光著脚丫跑来跑去。
"好烫,阿重,这里的石头好烫!"小江在最热的地方不停地踩,热气从足心钻到全身,汗毛孔里都往外渗著汗水。虽说夏天也有这样的时候,可是眼下是寒冬这种感觉太舒服了。
韩重看著他开心地笑著自得其乐,心里却另有盘算。这池子这麽大,怎麽扑腾都行;这水一直热的,也不用叫人添水;这里这麽暖和,小江也不会冻著......
"阿重,我要烫东西吃!"小江远远地喊一声,韩重忙把流出来的口水吸回去。
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到掌灯,陈查来了,说皇上传召进宫。韩重不敢怠慢赶紧更衣赶回去,可是小江苦著脸不想走。也是,到了这麽好玩儿的地方,还没有滑雪也没有游湖,更没有吃好东西就烫了几下脚丫怎麽能走呢?
看著小江失望的眉眼,韩重心下不忍。陈查在一旁小声说:"爷,就让小江留下嘛,若是皇上那里无甚要紧事您就打马回来,左不过才一天的路程。"
"嗯嗯,我留在这里等你回来。"小江忙表白。
韩重想了想,把小江拉到一旁拥在怀里低声说:"留下可以,我让他们不准再放人进来,但是,如果碰到什麽事你要立即用轻功赶回家。认得回家的路吗?"
小江忙点头:"出了大门顺著官道走,用不了一天就看到城门了,然後再这麽那麽走就到家了。"
韩重笑笑说:"凭哪儿的东西也没有家里的好吃,别让吃得绊住腿,听话。"眼看著小江连恳求带保证,韩重这才留下两个小厮出了别苑,又严厉交待不准再放旁人进来。他在南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出的话谁敢不听!别苑里的主事连忙答应。
韩重一走,别苑里上上下下近百人听了吩咐就陪著小江一个人玩儿。一时去滑雪一时去游湖,一时泡温泉一时打野兔,小江忙得不亦乐乎直到深夜。
眼看著陪自己玩儿的人一个个打著瞌睡,头点地像啄米吃的小鸡,小江连忙把他们轰走了。在房间里吃饱了东西,看到两个小厮瞌睡过去了,小江贪恋泉室温暖又偷偷遛回去。
四盏烛光耀著琉璃,泉室里瑰丽无比,小江闭著眼睛漂浮在温暖的水面上,静静的水流中凝神运气,通体舒泰。
蜡烛逐渐燃尽,最後一根烛芯萎靡在烛泪中,室内登时一暗,皎洁月光从琉璃窗中带著暗暗流动的光彩染满池水。
起来小解的一个小厮要回房间,恍惚听到泉室有水声,走过来迷迷糊糊随手推开门。幽暗中池水里光华渐拢晕出一个人形。背著的人影正伸臂撩动著池水。
小厮嘴巴张大禀住呼吸,看著五颜六色的光芒在池面中飘动,池水中的人飘散在水面上的发丝,一缕缕从发梢往上,青丝渐白。
寒毛竖起来了,心扑通扑通地跳,浑身打颤腿发软,看著池中那个被光华拢住的人形慢慢转过身来。
"妖怪啊!妖怪!救命!~~"小厮大叫一声,软倒在地上。一眼看见池中人影逼近,幽暗中脑袋一丝丝变白。"啊!妖......妖,妖怪!"惨叫著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呆呆地站在池中,半晌,一低头,胸前水面上漂起的发,如雪夺目。握起一缕在掌心上,猛地被火烫了一样扔掉。泉室中一个惊惶的声音哭泣著响起:"怎麽会这样?我不知道......我不是!阿重!我不是!我不是妖怪!" 
三一、焚梅心欲碎 登高意难别
小江带起一池泉水跃身而起:"我不是,我不是妖怪,你回来!"
小厮听到身後叫声,哪里还敢停下。虽然没看清那个妖怪的面目,也知道它正在显原形的时候被自己撞见了,被逮著还有命吗?小厮黑夜中慌不择路,连滚带爬一头撞到了玉石栏杆,登时晕了过去。
一转过弯儿来就见人躺在地上,小江忙落下身形,赤裸的身体上水珠滴落被寒风一激刺骨得冷。
俯下身把人翻过来还没看仔细,就听一声大喊:"啊!妖、妖怪吃人啦,快来人呢!救命啊!"一个听到喊声的仆从跑过来就瞧见一个人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一个周身发光的人形蹲在他身边,这麽冷的天居然赤身裸体,披散在身前的黑发正诡异地变白。
仆从边喊边往回跑喊人,不多时,纷杂的脚步声传来,许多人在喊:"哪里哪里,妖怪在哪里?快去杀鸡杀狗取血!" 小江不知所措飞快地跑回泉室。
倚靠在门上,心跳得厉害,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扯过那件月白色的袍子颤抖著穿上。一块雪白的面纱从袖间飘落。泉室中响起喃喃低语:"阿重说过的,去外面要乖乖把脸遮起来。"垂首把剪了两个窟窿的面纱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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