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防线也崩塌了,孔吉抱住长生嘤嘤哭了起来。他太容易受伤了......也受了太多的伤......
浅色的烛光燃起在屋内,只两个人,便仿佛有了整个世界。轻扣起梨花带雨的脸蛋,不禁伸出粗厚的手撩起孔吉零落的发丝,孔吉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小心地对上乌黑清亮的眸子,浅浅地笑了。
"傻瓜......"
清淡俊秀的脸庞透出一种淡淡的迷茫,那种似曾相识的美丽让长生莫名一度欣喜。孔吉还是原来的孔吉,没有变!
"听我说,虽然我并不知道那所谓的梅香是否真是你亲娘,但我知道在遗弃和去世之间,后者是无辜的。"
孔吉不禁扬起细长的凤眼,有些胆怯,有些迷茫。
那个故事仿佛重演在眼前,天灰,雪色,哀求......
"很抱歉,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到,她就倒在离门口不远处的墙沿边......没有再醒过来......"
感觉到他在努力压制着抽泣,心痛地揉紧人儿,试图给予一些安慰,稍稍恢复的温暖安抚了另一颗紧张的心。
梦见,笑如花颜的美丽......
九、羁 绊
曲终人散,
舞袖尘埃,
秋水涟漪,
不知为谁娇?
为引一笑破尘嚣,
玉碎人娇泪眼萧,
醉断缘,
纵不知情留何处,
断然求,
今生缘
来世续......
透过窗外,白色的雪化成了白色的花海,黝黑明亮的眸子不住望向萦绕蝶舞的花海,俊秀的脸庞不禁流露出一丝喜悦。显然,孔吉的心底早已不见那晚的伤痕。
手心传来的温暖引来人儿会心一笑。
"又在想什么了呀?这儿的风景还真不赖呵!"
"嗯,很像娘告诉我的江南......"
"......我们去江南,就算不再做戏子......"
"不......我想......继续做戏子,做一个有尊严的戏子......"孔吉眼中闪着坚定,眼眸纯净宛如水晶。
"嗯......好,永远都是戏子!我们一定会成为江南最棒的戏子!相信我。"长生一脸的满满自信,眉笑间带着承诺。既然曾是戏子,那么终生也要如此。
"谢谢你们的招待,我们告辞了。"
"恩,多保重啊......唉~还是离王宫远一些要好啊。"
"难道又出什么事了?"长生微锁起眉,将好奇发问的孔吉拉至身后。
"还不是为了那个寐惑两代君王的戏子啊。"闻言,孔吉面如苍雪。"听说好象是宫里有人擅自放他和他师兄出宫,所以王一怒之下要杀了那个人......"
徐内侍......
长生心一颤,隐约感觉到阵阵的不安。手心里渐凉的温度倏地被收回,白如雪脂的脸颊验证了长生的担忧。
"告辞了......"
一把牵过木愣的人儿,快步离开了那几乎凝结的空气。这般的自由对他们而言太过来之不易了,若舍弃了,怕再难有第二次了......
可,面对良心的谴责,原以为早已麻痹的心又一次难以平静。
回宫?那么之前拼死的努力又将付之东流;离开?又怎可知善良的人儿会如何折磨自己难获释然的心......
徘徊...抉择...充斥着疲惫的早已不堪一击的心......
"先......吃点东西吧......吉。"
并肩坐着,咫尺间仿如世隔。
冰洁的眸子淡定地望向一泓秋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孔吉......听我说,这件事你要想清楚,可能......这只是个陷阱......"
木地,清澈的眸子抬了起来,微微颤了颤。似乎在努力控制让自己能够平静地呼吸,"倘若这不是陷阱,那便是一条人命啊......师兄......"
猛地,垂着的手腕被人粗鲁地拽起,紧握于眼前,那深嵌陷于腕侧的五指愤怒地显现着苍白,颤抖着,胜有将其折断的愤愤,而倔强的人儿早已习惯了不轻易将痛写在脸上,只是凝望,再凝望,望到绝望......
想着,逐渐麻痹的手或许是在为自己的那份任性......赎罪......
不然,本可不然!
仿如触电般甩开了那纤细的手腕,遗留于上的是明显的指痕挥之不去。
是自己过分了么?乱了这眸秋水,乱了这份宁静?
孔吉像是重获空气般重重喘息着,垂着头,无言哀愁......
"吃完这顿,就回去吧......"
只我一个么?师兄......
眸子不安地抬起,寻觅着一丝安慰或者......责备,可对方似在逃避,早早将头掩埋。黯然失色,伸出麻痹未退的手,却怎么也握不稳手中的筷子,却怎么也撑不起决裂的痛。
望见微颤的手,微颤的筷,微颤的眸,微颤的泪......心海的波涛汹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一切波澜都因他而起,一切哀愁都因他而逝,那为何还要彼此伤害呢?
他们......又错过了一个眼神的交融......
做个约定 这瞬间完全过去后 重新能见面的那天
抛弃所有的一切 就站在你身边 就这样走过剩下的路
是叫做因缘吧 不能够拒绝吧
我生命中像那样美丽的日子 还能再次到来吗
在疲惫的一生的路上 这就是你的礼物
这份爱要经常擦擦晒晒不让它生锈
虽然见面短得像是醉酒一样 打开门闩坐在了座位上
就算没法有结果也不后悔 因为没有东西是永恒的
是叫做命运吧 不能够拒绝吧
我生命中像那样美丽的日子 还能再次到来吗
虽然想说的话很多 但你都是知道的吧
远道回来能见面的那天 不要再次放手了
这一生没能完成的爱 这一生没能完成的姻缘
远道回来重新见面的那天 不要放开我
冷色的宫殿禁锢了每个人的表情,无人问津漠然的神情下又会是一颗怎样的心?
霜,不过化了表面;冰,依旧在蔓延......
王殿是冰筑成的,宫女们常这样议论。一个狼狈的身影软绵无力的伏倒在龙榻上,如绸的零发肆意垂荡在肩头枕边,衣衫已被褪至腰间,白皙的肌肤上满是屈辱的荆棘花,一朵朵,讽刺地笑得分外刺眼。略显苍白的颊边悬着晶莹,冰洁憔悴,却仍美得似幅水墨,只是画里消失了最初的纯洁......
更衣后的李怿冷笑着走近床榻,将脸凑近那肤若凝脂的精致脸庞,只是虚弱的喘息令人心酸。
像是嗅到了威胁,澄明似水晶的眸子猛然睁开,那一身哑不见血的伤痛在眼波间流连。却恨得无力,恨得无奈......
"怎么?你后悔了么?后悔卖了自己的身体救了一个老头而已。"
尖锐的话语对他伤痕累累的心已无作用,只是冷冷地从口中咀嚼出断续的字句:"若只孔吉一人......那么......孔吉从来不知后悔......"
惊诧瞬逝在李怿脸上,"哟~口气不小吗?那只要朕杀了那个人你就永远不会后悔了是吗?"
听到了敏感的字词,孔吉的眸中流露出异样的神情,那锐光仿佛要将李怿刺穿。
本以为孔吉的恨不过仅限于梨花带雨,可这一眸却令他久久未回过神来......
"孔吉已经没有心了......你还要吗?" g
若将孔吉比拟成花,那定为山谷幽兰,不为尘世所染,可兰被摘入世间,便再也回不到原先的洁白......
闭上累了的眼,又见那人,在城门,说了再见。
长生背着身,越走越远,仍听见他低沉的音色,说着:"吉......上天不让我们在一起......如果天再让我遇到像你这样的丫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娶了她!吉,再见......"
不管自己如果喊他的名字,他再也没有回过头,再也没有凝视自己。
这些话他是背着身说的,所以孔吉一句也不信!一句也不信啊......
"你知道我的条件。"
"我么?可以......"
"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说话啊,你不是戏子么?你不是很能说吗?"
"戏子?非也......断线的木偶才是现在的孔吉......"
十、舞 蝶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只是个戏子,即使貌美如花他仍旧是个男人,不该吻他的,更不该要他,而现在,一切的定局怕再也还不了什么了......
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银烛秋光冷画壁,伊人独伤断梦后......
没有侍卫宫女的宅院显得犹为冷清,仿佛是片禁地永远不会有春天降临。
那是冷宫的幽邃,却比冷宫多了份徒有虚名的自由。
那夜后,孔吉的眼中再没有流星闪过,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一展笑颜,尽管如此他仍是那么招人嫉妒,仍会有嫔
妃似嘲讽的指点。只是,泛着涟漪的纯洁不再回应这本不该如此的对待,挂着淡淡的忧伤不再试图反抗命运的羁绊。
风起蝶舞,却无奈,风舞蝶落。
原来,错缘。
李怿还是没忍住不闻不问,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王的伟岸似荡然无存。
他想看他演戏,最后一出戏,演完后就离开吧,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在此之后,他也将填满那空缺已久的皇后之位......
戏目是由内殿拟定的,身为戏子,卑微到没有选择角色的权力,何谈戏目?
有人说孔吉生的美丽是种幸福,可那人孰不知这份美丽酿造了多少悲愁......
有人说孔吉是如此幸运,身为男人依能获取王的心,而这般笑中带刺的话语下,戏子们,再一次沉默......
戏子是什么?美丽的妆容,曼妙的舞步,演绎着世间悲欢离愁,一回眸的惊诧,原来,一生演的都是别人......
手中的精致剧本显得尤为沉重,一页一行一字,看得人儿不经泪眼梨花。
魂萦梦牵伊人还?叹之飘渺心茫然。
眸中依然泛着涟漪,却久久的、久久的未有泪儿经过,被上帝吻过的水眸枯竭在了锦宫中,这里,果不存有兰花得以存活的空气......
长生:走了很远,仍不敢回眸一探,惟脑海中徘徊着一个悲伤的身影,呢喃着"别走,别泣我一人......",可头还是回过,步仍是迈开,仍是佯装坚定却走得脆弱......
也许梦魇知道,我最在意的人,可它却一次次用噩梦告戒我现实的残酷,现在,噩梦演变成了现实,却再没梦到过什么,连一绊生死都没有,因为再没有人会带着些须睡意地小声念着:现在是下半夜了......梦是反的......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孔吉:冰凉的石阶上,夜,凉得那么无情,春颜仿佛逝尽,只留予我满腔的离愁,烛焰讽刺地笑得灿烂,欲起身,不料一个趋趄,才回醒,一切已斗转星移......
也许梦魇知道,我最怕的结局,可偏偏一次次搅乱我满心的期盼,现在,蝶儿断了翼,再没勇气去奢望什么,唯见月过子时才忍不住凄惶,因为再没人温暖我被伤冰凉了的心,再没人会听我骗过他的话:梦......是反的......
长生知道,孔吉不过是个连贱民都不如的戏子。
孔吉知道,我愿意守护他哪怕只是低贱个戏子。
长生知道,离别是我们最终的选择。
孔吉知道,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找他。
闻泪声入林寻梨花白只得一行青苔
天在山之外雨落花台我两鬓斑白
闻泪声入林寻梨花白只得一行青苔
天在山之外雨落花台我等你来
"......小心一点,看着前面向前走,不要害怕......"
"......对,就是这样,放松些,别忘了你演的可是丫头......"
"......看吧,我说摔不死人的,恩你重了,呵呵......"
"......做的好极了!你笑起来真漂亮......"
"......周围是深渊,也要这样勇敢的走过去......"
--因为我会在桥的那边等你......
弦音拨引回思绪,已身着紫纱舞衣,那浅色的紫,如同孔吉般......妖娆,却显得单薄,华丽,却又是卑微的色调。
闭上眼,献上最后一曲,是舞是戏,已无所谓......
琴乐响起屏画后,风落忧愁三两声
薄纱影印蝶衣美,舞弄缠绵人自醉
琴音犹若心弦碎,红颜难料来者谁?
为君赏之夺于殿,此后难言人憔悴
沧海桑田往事变,无人知己他昔别
舞愁柔弱黯然颜,泉音沉吟弦凝绝
伊人垂首当泪落,忽展蝶衣纱自落
琴音乍起冰川裂,来者燕山舞者寒
请伊再入殿王阁,紫纱已去白衣残
忽见水眸泛决然,匕首银光刺眼还
血色残阳谁踌躇,力刃已上颈项沿
四弦一声曲终成,唯见伊人泪阑干
本该就此结束,一切......本该尘埃落定......
"来者谁?!"饰燕山的戏子突然出言道,抵触着孔吉颈项处的匕刃也松懈了三分。
不是已经演完了么?可那口气和语调分明还是在演戏。c
孔吉无力地抬起眼帘,一瞬间看到的是渗着水帘般的模糊......好模糊的轮廓......却是好熟悉的味道......
来人的妆服似大王而又非大王,而脸上面具的图、色、形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仿佛不久之前的那个舞台上,还曾只有两个身影,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咿呀唱着那段逝去的幸福。
定定地看着,却已晶莹满眶,他以为他不会再有眼泪,他以为那种叫眼泪的东西早已干枯在那一回眸的瞬间......
可他错了......
舞台上尴尬一片,无人言语,无人响应。这样贸然出现于王的视线中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惟观者乃至孔吉,不知也。
"这是什么情况?"宗中意识到人儿的疑虑,调整了口气,冷冷问道。
"回大王,请耐心的看下去。"侧旁的大臣微欠身,回复道。
"大王,请您成全--放了他。"红脸突然大声说道,那话不止是台词,那戏,也已非戏。
"你是谁?"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王"会意地问道。
"我?是他的男人......"指向的是那白衣的人儿,早已料到的,可仍是有人不免一惊。
孔吉黯然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想说什么却只字未发,他知道这假面后的人是谁,他也知道若假面摘去便是亡的结局。
"好大的口气!你是他的男人?!哈哈哈哈哈!"笑得那么坦然,就像是真的一样,孔吉有些糊涂了,勉强提起精神整理着思绪--这一切的发生似乎太突然又似乎早有预谋,想着,一阵恐慌。
"来人啊,把这放肆的家伙带下去!"王的命令?不,是"王"的命令。
侍卫像是事先安排好的那般冲上舞台,而红脸,不慌不忙地一跃,翻上了不知何时架起的绳锁。
"丫头!还记得么?"他伸开手臂掌握着平衡,熟练地走着,演着,"丫头,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不想待在这里,我会带你离去......现在我来接你了。"
凋零
十一、凋 零
开始,就曾注定了结局......
是这样么?我渐渐相信......
"杀了他......"
三个字,从身后传来,从王的位置上传来,心底冉升的恐慌验证了他的担忧--这是早已安排好的,这是陷阱啊!!
开始有侍卫向红脸射箭,孔吉疯了般推开牵绊他的人,死死抓住那弓,他不能看着救他的人因他而死,更何况,那是他爱的人......
"孔吉你......别做傻事......会伤着的......"
"你才是!你这个傻瓜!为什么回来?快走!快离开!!!"
"嗖"另一支箭从身后射出,因孔吉的话而有些木愣的红脸险些命中,一个酿跄,跌落于地。
泛着银光的剑逼近,那人奋力抵抗着,却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不!长生!不要!"孔吉声嘶力竭的呼喊着,离长生越来越近了,近了,近到他可以抓住那把伤人的剑刃了,孔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