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共君一醉一陶然[卷一~卷三]
共君一醉一陶然[卷一~卷三]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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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邑是大周与渤海国接壤的地方,边塞重城,贸易也繁华,给了他河道的使用权就意味着税金的流失,更严重的是那里是军事要冲,再加上明里暗里的种种好处,那可不是几十万两黄金就能够解决的事。
何况,丰邑现在的好处全是他杨家独占,外人竟也想来分一杯羹吗!
杨靖明显不悦,手里的青瓷茶碗已经粉身碎骨。
青铜面具遮住了黑衣人的表情,而他的声音里有着冷酷的笑意"我是个生意人,只是就事论事。"黑衣人负手而起,悠闲的踱到杨靖面前。这里的光线稍明亮了些,照的那张青铜鬼面愈加狰狞。
"丞相,在下清楚夏钧雷的人头对您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不过在下要提醒您的是,您要杀他的消息对他也同样重要......你若嫌这个价钱太贵,我自然会另择买主......我相信,夏将军一定乐意给我一个更好的价钱。"
杨靖心中一凛。"令主,你是在威胁本相吗?"
"不敢,丞相大人,在下言尽于此。若是大人想通了,再请在下来吧。"
话音未落,人影连闪,飘忽如风,杨靖根本没看到黑衣男子动作,人已经消失在他面前了。
"本相就不相信,没有你们本相就杀不了夏钧雷!"杨靖低低的怒斥一声,手中已经粉碎的瓷片噼里啪啦砸在了地上。
飞羽令!若有一天本相得势,决饶不了你!
杨靖在心头暗暗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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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岁,上诏护国将军入京,都尉随之,上于承天殿宣见,赐宴九成宫。时丞相靖有武士南风,身长九尺(妈呀~真的是很高捏~仰望下~嘎嘎),力大无穷。都尉与之战,大胜,上遂嘉都尉,谓左右曰‘此朕良将矣!'。
--《周史金缕衣传》
战鼓咚咚地擂响,神京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迎着初升的红日。晨光熹微,薄薄的水雾里,凯旋的将士次第踏入城门。战马齐整的蹄声震颤着大地,飞扬的旌旗遮掩了天际的流霞,将朝阳的微光撕裂成一片片凌乱的羽,羽落,映得战旗熠熠生辉,冷漠而威严。
日出,雾散,惟有马蹄扬起的尘烟,依旧缭绕着血般的旭日。
勒缰驻马,马声长嘶,划破了单调而齐整的脚步声。
玉骢神骏,纯白的毛色没有一丝瑕疵。
马上的人亦神骏,英挺的身姿,被单薄的日光拉长,投在地上一抹俊逸的暗影。
凝视着日出的方向,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寒意和着日光的色泽,在眼中一闪而过。
"又回来了呢......"缕衣低下头,轻声叹息"这一次,金缕衣绝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弱雏!"
扬鞭催马,骏马如箭般离去,只在城门外拖曳下一道矫健的影......
金色的太阳缓缓升起,夺目光线刺透层层晨雾,在神京皇宫巍峨的大门上折射出玲珑光彩,令人有种目眩神摇的感觉,恰似此际端坐在帝王宝座上的那个人。
明黄的朝服上腾蛟起凤,精美繁复的刺绣让人联想起日出时的云彩。挺拔的身影高傲地坐在云端,展露着皇家无上的威严。袍带轻扬,广袖长舒,一个"平身"的手势已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朔州乃我朝西北门户,夏卿镇守多年,此番又平定于田、赤谷之乱,于国有功,朕心甚慰!"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无形中自有不可违抗的魄力,金缕衣跟在夏钧雷身后谢恩起身,微微抬眸。
一道淡淡的光华刺入眼帘,细看时,却不是那人王冠上的明珠,而是那人比明珠更夺目的神采。
十年不见,这男人越发的有英雄气概,帝王风范了!
金缕衣低低的笑了,"有周鼎华作对手,杨靖的下场想必十分凄惨吧......"
一道阴冷的目光越过了缕衣射向夏钧雷,缕衣眼光一瞥,正瞧见杨靖刻毒的盯着夏钧雷。缕衣笑了笑,眼底却在瞬间闪过一丝血色。
杨靖么?十年前的羞辱之仇,我可没忘呢!
朝见过后,循例赐宴。
宴会设在九成宫,那是皇宫东面最大的一所宫殿。不同于承天殿的庄严巍峨,这里布置的华贵大气。金梁玉柱,镶朱雕碧,皆是只有皇家才能享有的奢华。
文臣武将,分坐两边。帝王的宝座设在上首,隔着重重距离,看不清君王的神情。
缕衣的官阶只是从五品,所以他的座位设在末席。
乐曲响起,音调雄壮高亢,气势恢弘。数百名身着银白软甲的舞者队列整齐,踏着战鼓的鼓点,纷纷高擎着刀枪交错舞动。一时间,九成宫大殿内寒光烁烁,杀气纵横。
这是......将军破阵舞吧。
大周迎接功劳极高的将领时,常以舞者作此舞,以慰功勋。
酒过数巡,皇上忽然手持金爵离座,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夏钧雷所在一桌,笑道:"护国将军将军劳苦功高,朕且敬将军一杯。"
说笑声蓦地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夏钧雷,看夏钧雷做何反应。只见夏钧雷慌忙站起来,膝盖还未弯就被天子扶住,笑说"将军不必多礼"。
夏钧雷坚持拜下,接过天子手中的酒爵,饮罢后朗声道:"谢陛下赐酒。"
天子欣然点头:"将军今日当尽兴,朕还要与众卿同乐。"说完施施归位,宴席这才再次热闹起来。
缕衣冷眼旁观,眼睑微微低垂,遮掩了眸中一闪一闪的光芒。
闲闲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觞,偶尔低头抿一口,似乎在细细品味,目光却微微飘到周鼎华的身上,打量着当今的天子,思忖他的心思。
看来,这杯酒的情面不小呢。
乐声骤停!
杨靖同时长身而起,也端了酒走到夏钧雷近前:"我敬夏将军一杯!"
夏钧雷扬眉看向杨靖,暗暗冷笑。他与杨靖素来不和,杨靖单独敬他,分明存心挑衅。
他岂能示弱?
端起面前的巨觞,夏钧雷头一仰,玉觞见底。
杨靖一笑,也把手中的酒一口饮尽,将玉觞倒扣了过来,一滴残酒静静落下,摔在华丽的地面上,四分五裂。
"在下久闻将军英勇善战,在下冒昧,身边有一勇士仰慕将军威名,渴盼得将军赐教,难得皇上也在,正好为大宴助兴。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不待夏钧雷回答,杨靖已扬手连击三掌,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从殿外长驱而入,竟无侍卫阻拦。阳光从他背后斜斜拉长,在大殿地面上倒影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那人进来时众臣都怔了片刻;九尺之躯,孔武有力,谁敢等闲相看!
"武士南风参见陛下!"武士进得殿来,拜倒在鼎华面前。
"如何?夏将军!"杨靖洋洋得意。
夏钧雷猛地抬起头来,脸色涨红。
杨靖匹夫,竟然将他与手下同列,让他与那些舞者一样为众人取乐!
还敢肆无忌惮的挑衅于他,将他当堂侮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口想要答应,可是瞬间又有些犹豫:他若应战,岂不是自贬身份?
"杨丞相说笑了,将军身份贵重,岂能随便下场,理当由属下代劳才是!"
夏钧雷正进退两难,金缕衣忽然推开几案,越众而出,朗声将杨靖赌了回去。
大殿之上,缕衣昂然向鼎华请命:
"请陛下恩准,微臣愿与丞相身边的勇士一战!"
周鼎华端坐在宝座上,看不出情绪,只幽幽双目中几点亮处仿若夜星,射出的光芒都汇聚在了缕衣身上。
第 03 章

深秋的天幕辽阔高远,不见一片云朵。正午明亮的阳光洒落在九成宫外的空场上,被两把缠斗在一起的长剑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风乍起,漫天剑气催落的黄叶飘忽飞舞,被轻浅的风卷上苍空,而后悠悠荡下,在缕衣的剑尖上化成破碎的枯蝶。
一阵锵锵声不绝于耳,两支长剑在瞬间相交,火花激射,擦出一连串星芒。
两团身影乍合骤分。
缕衣的脚步有些踉跄,接连倒退的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的脸色带着些微的红艳,阳光照耀下,额头上细腻的汗珠一闪一闪的发亮。
南风高大的身躯则屹立在空场中央,身形平稳,呼吸绵长,浑圆的大眼中流转出狰狞光芒,对着缕衣虎视耽耽。投在地面上那庞大黑影被日光扩张成一团仿佛随时会扑上前来捕获猎物的凶兽,将缕衣的影子牢牢套在里面。
很显然,缕衣不是南风的对手。
两人的体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魁梧的南风几乎可以将缕衣完全包裹起来,这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何况战场上杀敌,技巧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勇气和判断。金缕衣身为武将,擅长马上工夫而非这样的剑术比试,占不到便宜本是在众人意料中的。
两人对立片刻,南风再度合身抢上,手中的重剑劈向了缕衣!
牟一苇手攥的死紧,温暖的阳光下身躯竟止不住的轻微颤抖。夏钧雷脸色更为难看,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们都很疑惑,缕衣明知自己不会是南风对手,何必要冒险帮夏钧雷解围?眼下南风招招进逼,缕衣节节败退,不知还能撑多久,怎能不让人忧心?
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弃剑认输,尚能留一分风度。
如此道理,以缕衣之聪慧,焉能看不出来,为何还要咬牙苦撑?
牟一苇扭头看向杨靖,只见杨靖面色如常,只是眼中的得意再也掩饰不住,心下不由微乱。他相信缕衣如此必有道理,可还是忍不住担心。
周鼎华坐在九成宫外的殿檐下,漫不经心的观察着站在身畔的诸位大臣,看到各人的表情,不禁轻轻一笑。
转面望向场中激烈争斗的两人,周鼎华微微眯起了眼睛。
金缕衣虽然气力远远不如南风,可是身形灵巧。每当南风狠命扑过之时,金缕衣便立即躲闪开来,待南风气势一歇,金缕衣就突然偷袭几招。看似金缕衣节节吃亏,实则打的南风十分被动,恐怕不只不觉间已将南风的体力消耗殆尽了......
制胜之道,讲正道亦讲诡道,而身为帝王,周鼎华自然深通兵法王道中的机谋策略:高手对决,较量的绝不仅仅是剑法,更还有精神、意志、心机与谋略。其实与一场战争并无二致。
金缕衣先以败退假象迷惑南风,使南风放松警惕;再以骄兵之计引诱南风,使其逐渐消耗体力。待南风力尽之刻,便是其惨败之时!
南风纵然有几把蛮力,却远远没有金缕衣的心机。可笑他已经一步步踏入金缕衣设好的圈套里,还懵懵不知。
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看来这个金缕衣,深通用兵之道啊。
不由自主的看向厮杀中的金缕衣,夺目剑光中,英挺的身姿恍如孤鸿翱翔于天际,即使身边险象环生,他仍是坚不可摧。
周鼎华心念忽然一动,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弥漫在心间。
风声止息。
南风的剑疾如狂风,猛若惊雷,他已经不再防守,几乎招招都是抢攻,进攻的气势凌厉迫人,剑法更是辛辣无比,不给人留下半分招架的余地。
缕衣身影飘飘,及时闪开致命一剑。只是身姿已不复潇洒。显见得是体力消耗过剧,无以为继了。
南风又刺了个空,怒气暴涨,出手更加肆无忌惮,长剑霍霍,洒下漫天雪片般的剑光,直向缕衣逼来,竟是要置人于死地。剑上寒光如雪,森然的剑气夺面而来,呼吸之间已到了眼前。
缕衣长啸一声,陡然翻身而起,脚尖踏上了南风来不及抽回的剑,刹那间有若鹰击长空,蜻蜓点水,仙鹤回翔!
南风大惊,猛然抽剑反削回去,向着缕衣正往下坠落的身躯横扫过去,力发千钧,震起了满地黄叶。
缕衣没有闪避。
剑穿透了翩跹乱舞的黄叶,准确刺向缕衣的面颊,出手既准且快,毫不容情。
有人已经失声惊呼。
周鼎华默然看着,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笑容。
南风的剑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劈开层层气浪到了眼前,缕衣闭上了眼睛。就在剑锋沾身,撩起一缕青丝的瞬间,出剑!
光如匹练般当空飞舞,交织成一片雪亮的剑幕。急如骤雨般的兵刃交击声锵然不断,竟连成了一声龙吟般的清响,分不清招式的间隙。
缕衣身形急闪,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激射而出,雪亮的剑锋映着耀眼的阳光,灿烂得眩人眼目。
宝剑横空,当头劈下,去势迅猛无伦。这一剑绝无花巧,剑势却是气-贯-河-岳,威-凌-天-下!
南风周围的方圆数尺都被笼罩在剑势内,避无可避。南风惟有举剑格挡,两剑相交,只听得‘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剑已断,劈落的剑余势未衰,呼啸着,当头罩了下去......
噗----
殷红的鲜血从南风身上不断流出,由星星缕缕逐渐扩大,终于爆裂开来。
南风的身躯突然裂成了两半,颓然倒下,鲜血像泉水一样疯狂涌出,染红了九成宫外的青石砖。
满场寂然。所有人都安静无声地望向了空场。
有细细的风悄然掠过,拨动了琉璃瓦上缀的纤巧铜铃。铃铛发出一连串悦耳的脆响,不知道是叹息还是嘲笑。
缕衣漠然的拭去了满手鲜血,还剑入鞘,跪在鼎华面前。
"微臣失手,请陛下降罪责罚!"
杨靖脸色铁青,已经无法维持身为丞相的风度,手指抖得厉害。
夏钧雷和牟一苇还来不及喜出望外,却又忍不住为缕衣忧心忡忡。
然而,没有人站出来说话。缕衣虽然赢得了这场比赛,却当众击杀了杨丞相的武士,驳尽了杨靖的脸面。
毕竟是人命,只有皇上,才能做出最终的决断。
然而周鼎华,不动声色。
缕衣大胆抬起头来,正和周鼎华的目光相撞,他看到那双深黑莫测的虎目里,有着探究的光芒。
缕衣不避不让,迎着那两道犀利如剑的目光,静静与周鼎华对视。
"卿为何要杀南风?"一片静默中,周鼎华突然开口。
"因为他是弱者,生死存亡的较量中,弱者,必须死!"
缕衣扬起头来,清晰无比的回答。
夏钧雷惊急交加,这个缕衣,为什么不说是自己失手所致,眼下这般,分明是自讨重罪!刚要出列为缕衣求情,却被一苇拉住了。夏钧雷吃惊的回望一苇,却见一苇平静的摇摇头,低声道"我们再等等。"
杨靖终于忍不住了,出列奏道"金缕衣胆大妄为,恣意杀戮,理当惩戒。请皇上下旨!"
周鼎华不置可否,挥挥手,令杨靖退下,杨靖不甘,还要再说,却被一旁同僚谢观的眼色制止了,只得悻悻退在一旁。
周鼎华认真的看着缕衣,忽然剑眉一挑,笑了。
缕衣离的很近,周鼎华的笑容尽收眼底。
"敢做敢当,机变果断,此朕良将也!" 周鼎华的声音十分洪亮"如此难得将才,岂能不赏?"
说着,竟亲自走下御座,扶起了缕衣。同时解开腰悬佩剑,替缕衣挂上。
"卿他日必能成为我大周栋梁之才,朕赐卿佩剑,望卿时时励志,为我大周建功立业!"
周鼎华重重拍了拍缕衣的肩膀,眉眼含笑,语声温和,有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缕衣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在一片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中拜倒在地"臣,谢主隆恩!"

第 04 章

傍晚,浸透了鲜血似的晚霞就铺满了皇宫上空的那一片天。已经有些幽暗的天幕下,是上书房曲折如迷宫一样的回廊。
宫宴后,缕衣静静站在院子里,等候着皇上的召见。
这是缕衣第一次入宫,不过他对皇宫,其实并不陌生。
抬头望向最北的方向,那里有重重琉璃殿宇,沉静的伫立在晚霞中。黄绿色的琉璃瓦片反射着夕阳余辉,倒影出点点粼光。
那里就是照夜宫吧,当年母亲生活的地方,曾经是大周后宫里最华艳也是最凄凉的传奇。
母亲一生的梦想,是离开这所阴暗陈腐的皇宫,与父亲相守一世。然而时光轮回到今日,缕衣又怀着自己幽暗而华丽的梦想,重新走入这个权利的旋涡。
这是缕衣的选择,无论结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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