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侠的剑————林染
林染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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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握拳给自己加足勇气的唐少侠暂且压住了沮丧和感慨,拿起筷子飞速吃起桌上的饭菜。

当天夜里,店主夫妻把唐少侠和叶听雨各自安排在楼上的两个房间住下。
叶听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为了寻访名师,几乎寻遍了看起来有武功高手隐居的大小山脉,要么就是完全找不到人,即使找到有人的地方,人家也都当他是神经病。家里早就在四处找他,每次打回电话都逼他赶快回家,说他从小看到大的武侠小说和电影电视都是假的。他才不要听那些谎话!
他从能够认几百个字的年纪起,就对那个遍布刀光侠影的武侠世界深信不疑了,到了二十多岁,才被父母和朋友告之那些全是谎言。他根本不会相信,那个也曾经沉迷于武侠小说的父亲内心会真的这么认为,还很认真的跟父亲展开过长篇辩论。
父亲遗憾又无奈的跟他讲,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个武侠梦,但那只是相当于女孩子心里的灰姑娘童话一样,毕竟不是真实。一般的男孩子在十几岁就会明白,那个世界只是梦想,从没有出现过也永远不会来到,父亲痛悔自己年轻时太过沉迷于那个世界,而且纵容自己的儿子很小就接触到它们。对于他目前的「错误认知」,父亲坚称自己负有全部责任,他看着对自己这么说的父亲,内心是莫大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感觉,同时还有深深的难过。
只有亲自证明自己所相信的确实存在,他才能说服父亲,每个男人都曾经沉迷过的武侠世界并不仅仅是少年的梦想,就是怀着这个决心,他才毅然离开家开始了他漫长的旅程......虽然至今为止,他一直都没有遇上惊喜,但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
再一次在临睡前鼓励自己不要灰心,叶听雨闭上了疲倦的眼睛。这样马不停蹄的奔波寻访确实是很累的,附近的那座小山据说没有什么人迹,他正是为了这个才跑来,更准备好了明天就上山去查探一番。
闭上眼睛没几分钟,他又猛然睁开,身体也紧张的坐起来看着门的方向--门口刚才发出了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深夜听起来有点恐怖,更为恐怖的是,他竖起耳朵也听不见人的脚步声。过往听过的无数鬼故事都在一瞬间纷涌而至,他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以吓到变调的声音对着紧闭的大门低低询问:「是谁?是什么东西!赶快滚开!否则我报警了!」
「嘘......叶兄,是我,唐少侠。」门外响起今天才熟悉的声音。
叶听雨稍稍放松了一些,提起手掌抹掉额上的冷汗,可转念一想,心里又产生了另一种恐惧,不禁带着厌恶和害怕狠骂对方,「神经病,这么晚了,你要干嘛?快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哎呀,叶兄,声音小些......我发现了一件大大不妙之事,此处乃是黑店!这才过来与你商议啊!」
唐少侠刻意压低的声音令叶听雨更加怀疑,「你怎么发现的?你本来就是个神经病......我相信你才是白痴!滚啦......」
「叶兄,我第一次离家久久不眠,因此运起天耳通的功夫,想听听你是否睡了,若你也未睡,我便可找你聊天,谁料竟听见两位店主在楼下磨刀,还在商量要在明早的膳食里对我们下药......他们欲对你我不利啊!」

第二章
唐少侠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说服叶听雨让自己进门,只好运起他的「碎玉指」强行破门而入。
在叶听雨惊叫出声之前,唐少侠又使出了他的「移形换影」,一下子就闪到床前,在一片黑暗中准确无误的捂住了对方的嘴。
叶听雨当然是使劲挣扎,唐少侠连声说着「抱歉」、「唐突」,可那双唐突的手还是捂在人家的嘴上纹丝不动,两人纠缠了半天,唐少侠终于想了个法子,飞快地伸出手指在叶听雨身上轻轻一戳,随后就和平的放开了手。
叶听雨惊奇的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下一秒他就聪明的意识到:这应该是传说中的「点穴」。他开始拼命开合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又伸出手想要去打开房间里的灯,唐少侠却摇头抓住他的手,「叶兄少安毋躁,我不会伤你分毫!这店主确是贼人啊!若你点了灯,或是发出大的声响,惊动贼人就不妥了!在下想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才不愿叶兄打草惊蛇。」
房间里这么黑,对方竟然看得到自己的动作!叶听雨又一次意识到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搞不好真的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武林高手。叶听雨赶紧指着自己的嘴,向对方拼命点头示意。
「叶兄是说......你信了我?」
叶听雨点头如捣蒜,讨好的主动拉起对方的手放到自己身上。
「啊......」唐少侠庆幸现在是一片黑暗,因为他的脸已经红透。这位叶兄实在豪放不羁,睡觉时穿得如此之少,方才他就有些手足无措了,现在还如此引人遐思......哎呀,现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唐少侠勉强收回心思,用比之前更快的动作轻轻一点,解开了叶听雨身上被点的穴位。
「呼......太神奇了......我又能说话了!唐少侠,你到底是什么人?」叶听雨闪烁的眼神充满兴奋,叫唐少侠更是不知如何自处了。
「在下......在下是唐少侠啊......」
「笨瓜......算了,你说听见了什么来着?他们说的话,你原原本本的讲给我听。」
唐少侠晕晕乎乎的点头,他过耳不忘的本事被师父称赞过很多次,「他们说......明早就在我们的『早餐奶』中放下『安眠药』,据在下猜测,那应该是某类可食之物......」
叶听雨受不了的直翻白眼,「这句省掉!我知道那是什么!你给我讲原话!」
「哦......『等那两个神经病都倒了,我们就把他们绑起来,严重的那个用铁链子。然后把他们的现金和值钱的东西都交给那两位大哥,应该可以保住这家店了』......」
叶听雨听得低声直骂,「太过分了!什么两个神经......明明只有你这一个神经病,我哪里像不正常的了?」
唐少侠又一次好学的反问,「叶兄,『神经病』不是『兄台』的意思吗?为何你看来如此气愤?」
「神经!你真是个白痴!懒得跟你说......他们还说了什么?」
唐少侠被骂得缩了缩头,努力运起神功偷听那两位店主在楼下的对话,「呃......叶兄容我再细听片刻。『该死的黑社会......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找来收保护费,咒他们不得好死......那两个人怎么办?凉拌......我们还是做点好事,通知附近那家精神病医院来把他们带回去吧......怪可怜的......反正神经病的话,谁也不会信,说我们抢钱也白搭』......』」
叶听雨仔细分析着他原封不动的复述,心里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听到最后两句又忍不住面部扭曲,那两夫妻还真是欠扁!不过,那两个家伙虽然不是好人,但似乎也并不算太坏,并没要害他们的命,抢钱也只是因为被黑社会勒索而已。
叶听雨想了想,组织好语言才对唐少侠说,「是这样的......他们被附近的强盗勒索了......呃,就是抢劫,逼他们给钱银,他们拿不出来,只好在我们身上打主意,想要抢我们的钱银去交给强盗。」
唐少侠这下听得很懂,登时开始摩拳擦掌,下山的第一天就可以行侠仗义了,「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他人钱银,还逼得良民都要做贼!在下这便与他们说清楚,为他们拔剑相助!」
叶听雨赶紧拉住他,「别冲动!你愿意帮人,人家还未必感激你呢!你听我讲......」
唐少侠听了叶听雨的话,没有当时就冲下楼去,而是装作没事般轻手轻脚回去自己房里,临走时叶听雨好心的借给他一套自己的衣服,并且教着他怎么穿。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走出房门,叶听雨上上下下的打量唐少侠一番,虽然衣服稍稍有些偏紧,还是比之前顺眼多了,于是欣然点头,「嗯,看起来总算比较正常了......」
两个人走下楼对那两夫妻笑着打招呼,看了看桌上丰盛的早餐,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开吃,唯独不碰那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急到额头冒汗的两夫妻实在没办法,只好结结巴巴的劝他们喝下去,说了一大堆牛奶的好处。
他们讲得口干舌燥,终于冲进厨房给自己倒水喝,再出来的时候牛奶竟然已经被喝光光了。两夫妻顿时喜笑颜开,站他他们桌前等着发生好事。
果然,东西还没吃完,叶听雨就趴在了桌子上,睡眼惺忪的看向唐少侠,「奇怪......才刚起来......又想睡了......」
说完这句话,叶听雨就闭上了眼睛,唐少侠接到他的暗号,也往桌上一趴,连台词都省了。
两夫妻赶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和锁链,将两人结结实实的捆在椅子上,随后冲到他们房间里搜刮钱财。虽然搜出来的东西并不多,应付该死的保护费还是差不多了,两夫妻这就下楼把人推进厨房锁好门。
他们刚一出去,唐少侠就偷偷睁开眼睛,运起缩骨功让自己自由,再把叶听雨身上的绳子解开。两人都扒到门边倾听外面的动静,没过多久就齐齐露出兴奋的笑容--外面果然来了几个陌生人,听对方凶恶的语气,正是那两夫妻所说的黑道分子。
门外在激烈的争吵,两夫妻交出了所有的钱,对方还是不太满意,并且说的话也很无耻,「既然能拿出这些,更多也没有问题!下次给我们准备多一倍!」
两夫妻中的男店主实在气愤,指责起对方不守信用,「之前明明说好,只要给一次就可以!这已经是我们犯法搞来的钱了!」
「哈哈,那么说你们的钱也来得容易嘛!再多筹一些去!」
「你们!你们太坏了......真要逼死我们啊!」女店主也气得声音发抖了。
「如果不干,就签了这张转让书吧!你们不是说没有生意,这个店也没什么保留的必要了!就拿它来抵账!」
「你、你太过分了!我们本来也不欠你们的钱,是你们来抢我们的......现在还要逼我们走!这只是个偏僻的小店,你们要它能干什么!」
「哼哼,要干什么不是你说了算,我们大佬觉得这里风景好,想在这里建个度假村!」
「啊啊--我跟你们拼了!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房产,我绝对不会把它让给任何人!」男店主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从开始就是故意逼走他们而已。
极度愤怒中的男人转身冲向厨房,准备去拿菜刀跟对方拼命,厨房紧锁着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一脚踢开了。
唐少侠威风凛凛的跳了出来,指着那几个身材壮硕的败类大吼,「光天化日竟敢在此行凶,我唐少侠今天要替天行道!」
师父教过他无数次的开场喊话终于用上了,唐少侠沉浸在一股为民除害的自豪中,冲上去几脚几拳,就把那四个眼睛上蒙着黑圆片的败类打得满地乱滚。
一个惨叫着的黑道男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扶正脸上的墨镜甩出狠话,「你是哪里混的,竟敢管虎鲨帮的事!报上名号!」
另外三个也跟着爬起来,一起躲在这个人后面纷纷附和,「你混那条道的!你大佬是谁?」
唐少侠不是太懂,回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身后的叶听雨,对方这才收回了梦幻般的仰慕眼神,十分快捷的告诉他,「他们问你哪个帮派的!师父是谁!你在门派里又是什么地位。」
唐少侠「哦」了一声,回身对那几个败类丢下名号,「我乃清风派第五十八代传人--唐、少、侠!我师父是五十七代掌门--唐、大、侠!」
这两句真是说得掷地有声,那四个败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非常整齐的摇头,「没、听、过!」
唐少侠感到了一丝尴尬,但还是傲然挺起胸膛,「现在听到了!我们清风门历代传人都以行侠仗义为己任!就是要严惩你们这种无良败类!」
「你、你......你等着!我们大佬一定会教你好看!」四个墨镜男彼此对视几眼,众口一词丢下了最常用的行话,相互搀扶着奔出了小店。
唐少侠志得意满的转过身来,目瞪口呆的两夫妻一齐盯着他。他拱手向两人抱拳,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两位不用谢,在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小事一......」
那个「桩」字还没说出来,女店主已经大哭着坐在了地上,「呜......这可怎么办啊!」
男店主则是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神经病!你为什么害我们?搞不好你也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们就做戏吧!」
唐少侠往后退了两步,万分委屈的看向叶听雨,对方走近他无奈的摇摇头,「唉......他们的意思是,你一走,那些人就要回来找他们的麻烦,而且祸更大......你这不是救他们,而是害了他们。」
唐少侠挠着脑袋想了一想,毅然抬头对那两夫妻承诺,「两位不用急!我这便去挑了他们的总舵!除恶须除尽......看他们那等极差的身手,我当可手到擒来!却不知他们帮在何处,总共有多少人?」
女店主止住了哭声,愣愣看着他夸张可笑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满面苦相的老公,下一刻哭得更大声,「呜呜......老公,我们要被两个神经病害死了!我们干脆逃走吧......呜呜......」
男店主犹豫了一下,拉着老婆从地上起来,「你自己跑吧......我怎么也不能丢下这个房子跑掉。爷爷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就是它。」
「呜呜......那我也不走,我们就一起被打死好了......」
看着抱头痛哭的两夫妻,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一样......唐少侠又对叶听雨投去求助的眼神,对方跟他小声耳语,「反正他们就是不相信你。你也不知道那个虎鲨帮在哪,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自己会找来的,呵呵。」
见识过唐少侠一系列神奇的功夫之后,叶听雨再也不为他们的安全担心了,虽然还是不能确定对方精神是否真的有问题,但刚才唐少侠打倒那几个败类时的样子......让叶听雨莫名其妙就完全相信了他。
不仅是相信他能够保护自己的安全,而且还相信他是个真正的好人,即使精神确实有点小问题,也不会去伤害任何善良的人,反而会去帮助人......就跟武侠小说里那些真正的侠客一样。那不正是自己想要寻找的吗?
唐少侠自然听从叶听雨的话,两个人就此坐在桌前等着那个什么「虎鲨帮」。
店主两夫妻畏畏缩缩的也坐在旁边,对他们不断投来控诉的目光,被这样看着的唐少侠浑身难受,他明明是在帮助弱小,怎么就没能感受到师父所说的「豪气畅快」呢?
叶听雨仿佛看出他的郁闷,低声安慰他,「是他们误解你而已......等你真的打跑了坏蛋,他们肯定会理解你、感谢你......还会敬仰你的!」
唐少侠没什么精神的反问,「......真的?我看他们恨不得被打跑的那个是我......」
两人一直小声的聊着,叶听雨仔细的问了他很多事情。只要是自己知道的,唐少侠都很老实的告诉对方,有的问题确实答不出来,就只好大眼对小眼的相互乱猜了。
比如问他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唐少侠茫然摇头;问他师父教他的除了武功还有什么,他想了半天才说「什么都教」;问他今年多大,他数着指头也答不出,只好回答「跟师父学艺有二十来年」;问他除了师父有没有见过其他的人,他回答说「有,一共七个。」再问那些人都穿什么衣服,他指了指叶听雨和自己。
叶听雨正在高兴,看来这家伙确实是现代人没错,转念一算......七个?不就是店主两夫妻、自己和那四个黑社会小喽啰?
「你真是个笨瓜!」叶听雨怒得拍着桌子对他吼,「你给我专心点!」
唐少侠又缩了缩脑袋,非常认真的辩解,「我很专心......叶兄,我也有很多难解之事想要问你,为何你们都说我是『神经病』?此话到底是何意?我听到许多次了......」
「就是脑袋有问题,乱七八糟,疯子!懂了没?」
唐少侠极为震惊的睁大眼,之后就沮丧的垂下头去,「我辛苦学艺二十载,竟被人看作疯子,师父还交代我打响名号......我实在有愧师父二十年的养育教导之恩!」
「呃......」叶听雨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赶紧挽回唐少侠薄弱的自尊心,「其实......你也不是很疯,只是有点......呃,不太善于跟人沟通。我会帮你的,我慢慢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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