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助我也。思及此,水清寒不由露出微笑。
「大爹,你怎麽了?」小兔子就怕水清寒的这种笑脸,不知道又在打什麽坏主意。
「小兔子,」水清寒摸了摸小兔子的头,叹了声气道,「对不起了。」
「什......」
「麽」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只见水清寒拿出比兔子还快的速度向门外冲去,根本看不出来腰部还受过伤。
「大爹!」小兔子回过神来,急忙追去,但刚刚追到门口,却被门外密集的雨帘挡住了。
水清寒回头向被大雨困住的小兔子挥手告别,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大雨之中。
「大爹,大爹!」小兔子的呼喊果然被雨声掩盖,越变越小,不一会儿就听不见了。
水清寒冒著大雨,飞奔而去,心想:太好了,终於顺利逃脱这个破山寨。虽然还不知道下山的路,但只要逃出山寨,应该就不怕找不到路下山吧。
在这种乐观的想法下,脚步也变轻松不少。
17
一夜大雨,虽然成功离开山寨,但水清寒却变成落汤鸡一只。
不知是山路太复杂,还是他方向感太差,在山上徘徊了一夜,也没有顺利找到下山的路。既然连秀水山都下不了,就更别说是去县衙里面找介子威报信了。水清寒腰酸背痛,两腿发直,一步也走不动了,只好坐在树下休息。
休息时还不忘思考怎麽去官府。官府......官府......究竟在何方?
忽然有些羡慕那些挑戏妇女的人,因为他们根本不用自己找路,就能被送到官府去。对了,干脆自己也找谁挑戏一下好了。但环顾四周,会动的东西除了头顶的飞鸟就是脚边的蚂蚁,都不是自己可以挑戏的对象。
叹了声气,正发愁著,忽然听见身後传来彬彬有礼的一声:「公子。」
「嗯?」水清寒下意识回过头,但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下巴就被一把折扇扇柄挑起,目光正好和另一双吸引人的眼睛碰上。不好,居然在找人挑戏之前,自己就先被挑戏了。照理说,水清寒应该被吓得叫出声来,但事实上他却冷静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为什麽?大概是因为对方的目光对水清寒来说并不陌生,就像银玉狐一样,精明中又带著一点邪气,让人不敢喜欢,但又恨不起来。不过比起银玉狐那个草寇,眼前这个男人可要尊贵很多,从衣到鞋,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节仿佛都昭告著:我是富商,我是富商。
水清寒心想,这才大清早,怎麽就有肥羊自己爬上秀水山?如果不是摆明让人打劫,就一定是和秀水寨的山贼有勾结。
正想著,下巴下的折扇就收了回去,只听男人优雅问道:「公子贵姓?」
「姓......姓......」水清寒有些答不出来,说自己姓「水」肯定没人相信,难道要说自己姓「金丝燕」的「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水清寒烦得搔了搔头,但抬头就看见男人面带微笑望著自己,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像,太像了......就连这种望著自己阴笑的表情,都和银玉狐如出一辙。
男人见水清寒半天不说话,摸摸自己的脸问道:「怎麽了?为什麽盯著我的脸看?」
虽然眼神、表情、身材、年龄都很像,但眼前这人和银玉狐的长相却相差太多,应该是自己多心了。水清寒中断胡思乱想,注意力又回到男人的问话上,气势汹汹反问道:「我凭什麽告诉你我是谁?你怎麽不先自报家门?」
本以为对方会生气,但男人却笑了,依旧非常优雅地说道:「在下秋若草,扬州城荣华楼的当家。从出生就住在扬州城里,看公子面生,才忍不住询问。」
「面生?」水清寒觉得有些奇怪,金丝燕不是应该是个大名人吗?还以为他的长相一定街头巷尾人尽皆知,没想到连从小在扬州城长大的这个秋什麽什麽草,居然都不知道金丝燕的长相?真是奇怪。
「公子大清早上山干什麽?」秋若草又发问了。
「不是上山是下山......不过迷路了......」水清寒愁呀。
「正巧,在下也下山。」
「真的?」突然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水清寒忍不住双眼发亮。前一刻还对秋若草存有的芥蒂,此刻全都灰飞烟灭,只求对方能给他指条明路,让他顺利下山。
「如果公子方便的话,不如由在下带路吧?」秋若草说出水清寒最想听的话。
「好呀,好呀。」一听可以下山,水清寒什麽危机意识都没了,摇身一变,变成一条乖乖摇尾巴的小狗。
18
就这样,在秋若草的帮助下,水清寒总算顺利下了秀水山,进了扬州城。时间已是上午,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秋若草带著水清寒挤过重重人群,来到城内最繁华的地段。
「等等,这是哪里?」水清寒只想尽快去县衙而已,但秋若草却把他带到一间酒楼楼下。
抬头望去,楼高十丈,朱红明黄相搭配,房檐屋脊窗格子都雕饰得格外精美。楼上有清风拂面,楼下有水塘观赏。还未走进,就闻酒菜飘香,口水直淌。客人进进出出,人声鼎沸,非常热闹。这般繁华景象,恐怕在京城都不易见到,水清寒不由发出「啊......」的一声惊叹。
不过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後面,秋若草走进酒楼後,几乎所有人都向他问好。而秋若草就像君临天下的君王一般,从容相对。
忽然,水清寒看见一块写著「荣华楼」三个大字匾额。
荣华楼......荣华楼......怎麽觉得有些耳熟?
水清寒想呀想,突然想起不久前秋若草自我介绍时才说过,他是扬州城荣华楼的当家。虽然听荣华楼这名字,和看秋若草一身行头,多少可以猜到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但水清寒绝想不到荣华楼竟有如此仗势,让他这个见过不少大场面的皇帝都吃惊不已。
这种钱多得花不完的人,应该不至於会绑架自己吧?不但不会绑架勒索,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还会请自己吃一顿饭吧?自从遇上银玉狐後,水清寒已经很久没吃上好酒好菜了,只要光在头脑中幻想一下即将出现在眼前的菜肴款式,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於是也不再反抗,任秋若草拉著走上了楼,心想借这个机会饱餐一顿,再感受感受盛世繁华也好。
荣华楼中,底层人最多,也最嘈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汇集於此。但越向楼上雅间走,就越安静,台阶楼阑也越精细,看得出是招待贵客的地方。
走廊尽头,秋若草推开一间房门,兰花幽香扑鼻而来。顿时令水清寒心旷神怡,跟著就走了进去。房间光线有点暗,即使大白天也让人感觉像傍晚。正中摆著一张大餐桌,一道木雕牡丹屏风把房间隔成两半。
水清寒好奇地向屏风後面张望,但什麽还没看到,就被秋若草引到桌边坐下。
门不知什麽何时已经关上,房间昏暗的光线中,就只有秋若草和水清寒两个人,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秋若草在水清寒对面坐下,微笑说道:「我与公子一见如故,相逢恨晚,所以想尽地主之谊,摆席饮啖,增进了解。」
水清寒愣了愣,心想对方话中意思,应该是准备请自己大吃一顿了。他以前当皇帝时,被人无事献殷情已经习惯了,所以根本不懂「无是献殷情,非奸即盗」这个道理,还以为自己遇上好人,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心想恢复皇位後,一定好好犒赏这个扬州俊杰。
正想著,忽然闻道一股菜香,扭头一看,只见十多个美女姐姐端著菜肴走了进来。什麽清蒸螃蟹、葱油鳕鱼、樟茶鸭子、鸡蛋饺子,看得水清寒口水直流。擦一擦嘴角口水,再擦一擦眼角激动的泪花,就差扑过去叫秋若草一声「爹」了。他就是非常典型的那种「给奶就叫娘,给饭就封官」的人。
好人、大好人!朕决定封你做御厨总管,不,还封御厨丞相好了!
一边想,一边大吃特吃。也不顾上吃相难不难看,先把整桌饭菜装进肚皮再说。
「公子,我们现在可算是朋友了?」秋若草笑眯眯地问。
「是!」水清寒毫不犹豫,咽下一个鹌鹑蛋说。
「但我还不知道公子名讳。」
一谈到这个问题上,水清寒忽然变得没什麽食欲了,犯愁说:「换个问题好不好?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信。」
「那你就说个能让我相信的吧。」秋若草的态度依旧非常和蔼。
「嗯......」水清寒想了想,终於还是说了,「我......我现在是秀水寨的大当家。」
本来以为秋若草会很吃惊,但谁知秋若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温文尔雅地问道:「大当家怎麽会找不到下山的路?」
19
「我......我被一个武林败类偷袭,头部受伤,有点神志失常。」
水清寒拿出银玉狐骗小兔子的伎俩骗秋若草,没想到秋若草好像真的信了,没再追问,不过却问到另一个令水清寒头疼的问题:「大当家这次下山干什麽呀?」
水清寒叹了口气,带著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说道:「我们山寨那个二当家,好像背著我暗地在搞什麽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我特意下山给知县报信。」
「报信?」秋若草感到不可思议,「知县不是你们山寨的对头?」
「不是,不是。」水清寒急忙划清阵营,「我看那个新知县仪表堂堂、为人正直、疾恶如仇,一定是个好官。不像山寨那个二当家,贼眉狐眼不说,还......还对我无理......」
「怎麽无理?」
「就是......就是......就是非常无理。」水清寒说不出口。
「哦?」秋若草高深地笑了笑,忽然起身,向水清寒走来。
「怎麽了?」水清寒望著秋若草那双他看不懂的眼睛,手上还拿著一只鸡腿都忘了吃。
「没什麽,只想问问他是不是这样对你无理。」
话音刚落,不给水清寒任何反应的时间,秋若草就已轻轻抬起水清寒的下巴,在他唇上留下一吻。恶作剧似的行为後,秋若草饶有兴趣地盯著水清寒的脸看,仿佛非常好奇对方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反应。
但水清寒的反应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如果你不讨厌的话,我们就继续下去。」
说著就抱起还没回过神来的水清寒,绕过屏风。屏风之後,居然出现了一张软红的床。
一般吃饭的雅间会放一张床吗?
水清寒终於从刚才的浅吻之中回过神来,身子猛地直起,本想挣扎逃出秋若草的怀抱,谁知却被对方强硬压倒在床。秋若草的气息近得就在耳边,水清寒紧张地全身紧绷起来。
糟了,怎麽办?怎麽又遇上一个对朕有企图的人?虽然朕的确长得人见人爱,但你们也不至於就像发情期的公猫一样,还没说到两句话,就直接把朕压倒了吧?
「乖乖的,我不会让你太痛。」秋若草用身体压住水清寒,从喉咙开始向胸口吻去。
不要用这麽没有新意的台词哄我让你上呀......
水清寒苦笑,明白自己即将再次陷入贞操危机。在提醒自己保持冷静的同时,又向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任何可以用来反抗的武器。而自己手中,还抓住一只没来得及吃完的鸡腿。
此时的他多麽渴望这不是一只鸡腿而是一把刀呀。都怪自己贪吃中了圈套,现在肚皮还没吃饱,眼看就要成为别人嘴边的美食了,水清寒真是感慨良多。
越是感慨,肚皮就越饿,情不自禁拿起鸡腿又啃了几口。
这时秋若草已经扯开了水清寒的大半衣物,正打算进行下一步爱抚,却没想到那个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居然还不忘吃东西!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秋若草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强奸氛围,这时已经完全被鸡肉的香味冲散。
也不知道水清寒究竟是有些小聪明,还是笨到极点。
「完了吗?」水清寒见秋若草这麽快就放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不然呢?」秋若草脑中浮现出自己努力侵犯,而对方却在努力啃鸡腿的诡异画面。
「你可以告诉我衙门在哪儿吗?」水清寒还没放弃向介子威报信的想法。
秋若草好心提醒道:「如果金丝燕出现在新知县面前,恐怕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关进大牢了。」
「他为什麽这麽讨厌秀水寨?」
「不知道。大概因为他是官,而你们是贼吧?官兵抓贼就像猫抓老鼠一样不需要理由。」
20
「但是......」水清寒总觉得什麽地方不对劲,「昨天那个知县想搜查山寨。」
「这不稀奇。自从他上任以後,每三天就去找秀水寨一次麻烦,在扬州城已经人尽皆知了。」秋若草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不仅是他,几乎扬州城所有人都断定,这个新知县绝对和山寨有仇,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往山寨跑。
「但是,」水清寒难得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低声自言自语般说,「他昨天搜查山寨的理由,是怀疑秀水寨盗了三百万两官银。」
秋若草笑道:「他最荒唐的一次,是怀疑秀水寨偷了醉红楼的当红姑娘。」
「这就对了。」水清寒忽然眼前一亮。e
「这有什麽对?」秋若草茫然地望著一本正经的水清寒。
只听水清寒道:「如果他真想把秀水寨的山贼绳之以法,就不会以搜这种不可能找到的东西为借口。就算想用栽赃的办法逮捕山贼,也应该事先把赃物藏在山寨之中,再利用搜查的机会把赃物找出来,这样不就可以光明正大查封山寨了吗?」
听到这里,秋若草原本不屑一顾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不由对水清寒刮目相看。的确,如果介子威真的是以逮捕山贼为目标,就应该把赃物事先藏在山寨再进行搜查。但是,他却以三百两官银和女人这种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藏进山寨的东西为借口,确实非常奇怪。
如果,介子威的目的不是查封山寨的话......
「大概,他只单纯想去山寨去找什麽东西吧?」水清寒随口推测道,「但又怕你们不愿意,於是就假公济私,就以办理公务为由进行搜查。」
这句不经心的话,突然点醒秋若草。秋若草沈思片刻,忽然问道:「你怎麽知道。」
「瞎猜的。」水清寒用非常诚实的表情望著秋若草,那单纯的眼神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回忆道,「小时候,小贤王总是背著大家偷藏糕点,然後我们就以替母後找猫为借口,闯进他的房间,把他藏在枕头下面、架子上面、抽屉里面、窗台外面的糕点全都找出来吃掉了。所以我就想,介子威是不是也和我们小时候一样,只想找东西而已。」
「贤王?母後?」秋若草虽然也觉得这些词语很奇怪,但却没有追究下去。和水清寒对视好久,但却看不出一丝隐瞒,好像真的非常诚恳。於是秋若草也只好叹了口气,心想:好吧,这次就暂且相信是你运气好,无意中揪住重点。
「这些东西我还可以吃吗?」水清寒望著桌上一盘还没动的清蒸螃蟹流口水。
「吃吧。」秋若草无力地抚了抚额,但忽然猛一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压低声音问水清寒道,「他到底想搜什麽?」
「我怎麽知道?」水清寒已经迅速和清蒸蟹建立起了两人世界,听到秋若草的问话後连头也不抬,只应付性地答道,「不过他想找的东西应该不大,随身就能带走。」
「为什麽?」秋若草从水清寒手中抢过螃蟹,逼他好好回答问题。
「因为,」看在螃蟹的面子上,水清寒只好努力回答道,「小时候,朕看上了小贤王府上的一颗水晶球,於是就带著一大群小太监,以替王府打扫卫生为由,利用擦桌子的机会,把那颗水晶球拿来玩了几天。
「你就直说是『偷』不就好了。」秋若草自动忽略水清寒话中的「朕」,忽然有些同情那个什麽小贤王了。
水清寒急忙摆手道:「都是自家人,怎麽能说偷?只是借来玩几天而已嘛。昨天朕看见那个知县带了大夥人马上山,所以猜想,他会不会和朕小时候带著一群小太监去贤王府打扫一样,利用人多的优势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然後趁人不备,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倒以为他带那麽多人马是为了方便搬运那三百万两官银。」
「如果那样就该事先准备马车。但是昨夜只见人,不见车,所以他的目的不是官银,而是其他东西。昨天看他著装轻便,如果真想找什麽大件物品,至少应该穿多点,或者带个包袱什麽的才好藏呀。」说著又把自己以前的光辉事迹拿出来讲道,「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朕从小贤王那里偷兵马俑时,就搬了一口柳木棺材去贤王府,才把那个兵马俑给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