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仗剑任疏狂————墨式辰[下]
墨式辰[下]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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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一共是六十七人。"
季独酌点头。"安陆区区三百一十七人,我们六十七人已经足够了。"他说著,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两日後,老刀领二十七人从正面杀上狗头山,动作要快、要狠。聂平仲领三十人从後面突袭,旨在冲溃被老刀等人杀退的汉阴会众人。江鄂......"他唤了江鄂的名字,听到那男人在自己身後应了一声,便道,"狗头山右侧有一条险径,你带十人守在那里,见一个杀一个,绝不可放走一名。"他冷笑一声,"他们杀我风雅颂铁卫,唆使韩昌平反叛,我便要汉阴会再无一人生还。"
聂平仲领了授意,沈吟了一下,傻傻的问了一句:"楼主,那你呢?"
季独酌被他逗的一乐,手中扇子半遮住脸,露出笑意满满的眼:"我麽?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一直在旁听的小奴儿一愣:"七表少爷,你这样和缩头乌龟有什麽区别?"
"去!"季独酌的手指在小奴儿的额头弹了一个爆栗,"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麽嘴。我这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小奴儿嘴巴一扁,歪著脑袋左思右想,还是没想出来"运筹帷幄"和缩头乌龟究竟有什麽区别。正想著,但见老刀突然跪了下来。
老刀将头叩在地上:"楼主可还记得老楼主最爱的一首诗?"
"自然记得──将扫群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季独酌答道,"我父亲一直心在天下。"
"楼主,您是少有的英雄。"老刀抬起头,目光定定的直视季独酌,"此事了结後,还望楼主远男色,带领我们好好的经营风雅颂。主家总有一天会扫平东风山庄,一统这江湖的。"
季独酌从椅子上站起来,扶起他。"我知道你为风雅颂受了很多委屈,只是......"他沈默了片刻,然後坚定的说,"我和季化久不同,我不会辜负一个爱我的人。"
老刀看了季独酌片刻,突然大笑三声:"好!好!好!好个不会辜负一个爱你的人!"他说著,突然身子一跃,向客栈的柱子上撞去。
"季独酌!你现在辜负的就是一个为你父子卖了一辈子命的人!"
小奴儿自从老刀跪下就一直在注意著他,此刻见他以死明志,立刻将腰间鞭子甩出。老刀身法快,可小奴的鞭子更快。
之见青色的鞭子如蛇,一转一缠,立刻绕上老刀的右脚。但老刀死意狠决,乃是用了十成功力向柱子上撞去
只听,砰的一声。
那根碗口粗的柱子竟被他生生撞断,而他被小奴儿一拉,虽卸掉了五分力气,额头却还是一片血肉模糊。
变故突生,饶是季独酌再冷静,此刻也不禁吃惊了。
聂平仲在一旁看的冷汗直流,急忙从衣衫上撕下一条布,凑过去给老刀包扎伤口。嘴上劝道:"老刀,你好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怎麽还学女人玩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刀狠狠的推开,聂平仲还来不及反应,老刀的佩刀就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有种你就再说一次。"
聂平仲和老刀对视片刻,自认很没种,所以他立刻沈默了。
老刀哼了一声,收回佩刀,目光透过从额头流下来的血,冷冷的打在季独酌身上:"楼主,你真的要一意孤行麽?"
季独酌无所畏惧的回视他的目光,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季独酌以季家先祖的灵位发誓,如果此生背叛江鄂的感情,那麽必将终生断子绝孙,风雅颂毁於我手。"
他话音刚落,一直站在他身後的江鄂缓步走上前来,向他说道:"这个誓言是季楼主第二次发了,希望不要再灵验。"
"一个人乌鸦嘴了一辈子,总会有一次时来运转的。"
江鄂一笑,捏住季独酌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在老刀面前,狠狠的亲了他一口。然後一同举起自己的右手。"江鄂以母亲江氏的名节起誓,如果此生再有二心,那麽......"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凑到在季独酌的耳边,悄声说出了下半句。
听到他誓言的内容,季独酌从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眼见这二人居然在自己面前山盟海誓,老刀怒火冲天,噌的坐起身,将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扔,对著江鄂狠瞪了一眼,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出客栈。
"老刀,我说老刀......"聂平仲被他这个样子吓的够呛,立刻就要追出去。却不想季独酌伸手拦住了他。
"让他去吧。"
"可是,楼主......"
季独酌摇摇头:"不用担心,他还会回来的,因为他一生都已给了风雅颂。"
聂平仲终究放心不下,还想再说什麽,季独酌抬手示意他不用再问了,随後对江鄂说:"说了些话,肚子里也饿了。正好,聂长老做的饭菜是风雅颂的招牌,江大侠你不如和我家聂长老切磋下。"
江鄂深知他为人,猜到他这样说,必然是有些极为机密的事情要跟小奴儿谈,自己和聂平仲在前,多半不太方便。於是点了头,嘱咐了一句:"你自己小心。"拉了聂平仲往厨房走。
看著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季独酌扑哧一声,笑出来。
小心,有什麽需要小心的?
这个江鄂,实在是关心的太过了。
他转过头,向小奴儿一笑,平伸开右手:"现在已经看到了我的安排,该放心把信给我了吧?"
被他问到,小奴儿不情愿的"嗯"了声,自怀中掏出一只信封放进季独酌的手心中。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程式化的寒暄问安之外,只有一句:"独酌表弟若真心在山野,为兄也可为弟另觅风雅颂楼主人选。"
短短的二十六个字,却花费了季独酌数年的经营。当年他之所以挑起振兴风雅颂的重担,就是期望有一天能名正言顺的离开风雅颂。
他捏著信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身旁的小奴儿却走上来:"七表少爷,我家主人还有一句让我转告您。"
"说吧。"
"主人说,多余的事情请您不要插手。"
"哦?"季独酌愣了愣,"比如?"
"主人说,如果您问是什麽事情的话,那就叫我转告您:比如天陷下面那位。"
闻言,季独酌一笑:"请主家放心好了。"
"主人吩咐说,再叮嘱您一句:如果您因为插手那位的事情,惹出什麽後果,都请您自己承担。"
季独酌眯著眼睛微笑起来,提笔写了一封回函交给小奴儿:"放心吧,放心吧。季独酌做事情,有自己的分寸。"
小奴儿的信使任务完成,自然再没有理由留在季独酌身边了。晚上他向季独酌等人辞行,准备第二日离开。正好,当晚上老刀的气也消了,拉著长脸回到客栈。季独酌急忙收拾起平日的不正经,陪了笑脸,又把老刀的刀恭恭敬敬的送了回去。老刀握著刀,半晌沈默不语。看的出,他仍对江鄂的事情心有芥蒂。
第二日,起了一个大早,用过早饭,小奴儿便拜别了风雅颂众人。
冬天北方的雪化的慢,虽过去了几日,地上仍有厚厚的积雪,马蹄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直响。小奴儿也不急,一个人慢悠悠的走了半日。
突见眼前一片密林,而身下的马也在同时止步不前了。
一股极为强烈的杀气从林间透出来。
他眉头一皱,高声问道:"谁?"
只见密林素白,树上犹挂著一挂挂狰狞的银白色树挂。呼啸的北方卷起雪渣,漫天盖地的扑撒开。
雪沫中,有一个人从林间走了出来。
他霸气天成,风吹衣摆,鹰眉虎目炯炯如星。
小奴儿心头寒意顿生。
竟是他!
此生仗剑任疏狂.第十四章(6)
他不是别人,他是风雅颂的颂长老,老刀。
拉紧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袍子,他一步步走上前来。
感受到他压迫般的气势,小奴儿微微皱眉,心头暗自提防:"颂长老,难道七表少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老刀摇头:"是我找你有点事情。"
"小奴儿不懂,还请颂长老明示。"
"老刀不想让风雅颂失去季独酌,所以自然想要我家楼主给主家的回信。"老刀说着,目光直直的锁住小奴儿的胸口。燕山贝家信使的怀里,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保险的地方。
身下马匹被老刀身上散发出的杀气震慑住,不禁后退了几步,小奴急忙拉紧缰绳控制住马:"这是七表少爷给主人的私信,请恕小奴儿不便给颂长老过目。"
老刀微一沉吟,叹气道:"那么我也只能杀了你了。"
"就凭你?"小奴儿眉梢一挑,冷笑一声:"就凭你也能杀的了我?"
"若论武功,我确实杀不了你,但是......"
"哦?"
"我在你的早饭里,撒了一点东西。"
"不知是什么惊世剧毒,让颂长老如此自信满满?"
"倒不是毒,是......"老刀扔掉腰间的佩刀,嘴角竟露出一个女子般妩媚阴柔的笑容,"......酒曲。"
清泠泠的美酒从酒壶里流出来,将一只酒杯斟满。
季独酌坐在窗边,望着酒杯中晶莹剔透的酒水,呆呆的自语道:"......杜鹃血,遇茶则凝,遇酒则沸。"
他伸出小指,在酒里沾了一下。再抬起手指时,那酒水顺着指尖流下来,分外的诱惑。季独酌只觉酒香扑鼻,他目光转了转,见四周无人,就要将沾了酒的小指送进嘴里,却不想一只手横过来,握住他的手。
季独酌一愣,抬起头。
江鄂高挑的身子将他笼在阴影里,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吐出两个字:"戒酒。"
"唉呀,"季独酌扇子一转,引经据典强词夺理,"江大侠,你没听说过‘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么?"
江鄂拉过他的手,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我只知道‘举杯消愁愁更愁'。季独酌,你现如今还有需要借酒消愁装疯卖傻的事情么?"
被戳到痛处,季独酌脸上一红。就在这短短一瞬间的无话可说,酒壶已经被江鄂夺了过来。他将酒壶一倾,酒水漏出了一滴,落在杯中,原本就已经装满的杯子自然溢出酒来。他说:"水满则溢,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记得不要逼自己太甚,否则就算是你,也会崩溃的。"
怔怔的看着酒杯,季独酌愣了一阵,突然偏过头痴痴笑了起来。
江鄂被他笑的毛骨悚然,问道:"你笑什么?"
单手撑着下巴,季独酌笑看着江鄂:"我呀,我笑汉江会二少爷真是没眼光,你这样的五好男人,就算打着灯笼找,肯定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他话还没说完,额头就吃了一记爆栗。
"你没事少想点有的没的。"
季独酌眨眨眼睛,脸凑到江鄂的眼前:"说起来,真的哦,江大侠你还喜欢不喜欢江流水?你若喜欢我帮你追到他怎么样?季独酌一点都不介意效仿娥皇女瑛和江二少共侍一夫的。"
江鄂的眉头跳了跳。他二话不说,一手推开季独酌的脸,举步便往外走。
身后季楼主在仍然不死心的叫嚷:"江二少在床上一定非常害羞,有机会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做做看......"
眼瞅着江鄂被自己吓跑,季独酌笑的非常开心。真是难得啊,原来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子也会害羞。
之前被他戳破自己的心思,现今总算扳回一城,还不算输的太丢脸。
他得意满满,低下头看到杯中美酒时,眼神闪了一下。
现今看来,确实再也没有自酌自饮的必要了?
笑了笑,季独酌拿起酒壶酒杯,顺着窗户扔的远远的:"美酒呀,难为你陪了我那么多年,如今真要跟你一拍两散了。"
老刀收紧手指,小奴儿的喉咙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十六岁的小孩子惊恐的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刀,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原来......刀是障眼法,你......你是用指力的......"
老刀冷哼一声。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他说着,右手毫不迟疑的用力,喀的一声,拧断了小奴儿的脖子。一阵冷风吹来,小小少年的尸体挂在他手中,像一块破碎的布头。
老刀看着的手指一松,小奴儿的尸体落在地上,震起一地飞雪。
他不禁哈哈哈的仰天长笑。j
纵使燕山贝家的人再狠毒再强大,终究也会死在自己的手上。只要他是人,就会有弱点。只要他有弱点,就能杀死他。
老刀笑着笑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下头,低声自言自语:"除了季独酌,风雅颂不需要其它任何人来作楼主。"
似是想到了这点,老刀跪着爬行几步,爬到小奴儿的尸体旁,伸手在他的怀里翻找起来。
因为没有猜测到这场变故,信很容易被找到。
老刀双手颤巍巍的捧起信封,迫不及待的撕开信。
那信里只有寥寥数笔寒暄。但信里却有一枚印章,风雅颂楼主的印章。
此生仗剑任疏狂.第十四章(7)
晚饭是聂平仲下厨。
雅长老在做菜上和江鄂的不同,他多用最普通的材料,菜肴独成一套。干香菇煮水,再用香菇水蒸米饭,蒸出来米饭粒粒饱满,奇香扑鼻。豆腐和小葱调成馅,包成花卷。还有一条二尺来长的桂鱼清蒸,端上来的时候,青花盘里点缀着些青嫩嫩的葱丝。季独酌用筷子戳破鱼肚子,鱼肚子流出无数颗拇指大小的羊肉丸,五色斑斓,格外诱人。
鱼,羊,乃是鲜。
聂平仲果然是识情识趣的人。
老刀就是在晚饭刚开始的时候来回来的,季独酌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影,筷子里夹的羊肉丸便放下来。
聂平仲和江鄂诧异的看他起身走出客栈,走到老刀面前。
今日的老刀和平时不同,他身上不见了往日的慈祥,而多了几分张狂。眼见着季独酌走到自己面前,他自怀里掏出一物,扔到季独酌脚下。
那物是一枚印章,上面凝着早已干涸的血,是象征着风雅颂最高权利的楼主印。
季独酌看着印章上褐色的血痕,手在衣袖下攥紧。
老刀对着他冷笑一声,猛地拔出刀来,在众人的惊呼中反手架在季独酌的脖子上:"季独酌,你给我记住。你生是风雅颂的楼主,死也是风雅颂楼主的鬼!你这辈子都别想撇开风雅颂!"
聂平仲听到老刀说出这种话,刚要上前质问,就见季独酌抬起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老刀和季独酌沉默地盯住对方看了一阵,老刀突然爆发出一串长笑,手上一转,便收回佩刀,大踏步地走进客栈,向自己房间走回去。空旷的夜色里留下他高声长吟:"将扫群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
听到他的长吟,季独酌的只是倔强的挺了挺背。
江鄂无声的走到他身边,拣起那枚印章,随手翻开。印章的正面刻着七个字--无欲无情风雅颂。他愣了一下,偏过头仰视季独酌的瞬间,发现季独酌红了眼角。
对汉阴会的剿杀在当夜丑时三刻开始。饭后休息了几个时候,老刀聂平仲和江鄂三人便领了各自的队伍向狗头山进发。
季独酌坐在楼上目送着众人远去,然后倒在床上浅眠了一阵。
恍惚中,又见十三年前的风雅颂。
那个白衣恶魔为救挚爱之人,把老刀的独子刀七锁进炼丹房,大桶大桶的酒灌进去,手中的火把照亮他近乎于扭曲的脸。只有是他想得到的,就算是血流漂杵他也从来不手软。
那一年,母亲把素白的长绫系在房梁上,踢翻了脚下的凳子。
那一年,年幼的自己只能颤巍巍的缩在角落,看着母亲的尸体在房梁上晃来晃去,母亲身后是至高塔冲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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