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日————楚鸣
楚鸣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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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命令,决定要亲自执行这份困难性委实不低的任务,不过平日自恃甚高的我未曾心生胆怯,反倒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不断喧腾着。
先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在宫外留下了狂妄的宣言,刻意炫耀势在必得的高昂气势。
在顺利完成威吓的目的后,我已经不将皇朝的那些废物们放在眼里。
倒是月衡比我还要紧张,一直耳提面命地要我谨慎一点,万万不可大意轻敌。
我清楚他打从心底讨厌皇宫的所有事物,每每提及上官皇朝,月衡总会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的表情。
「对我,你还不放心?」我漫不经心的笑,仔细擦拭那把师父传给我的名剑「冥日」,打理好一切准备出发。
「也是......」他扯了扯嘴角,似乎也对于自己这几天的忧虑感到无谓,「那么,小心一些,快去快回。」
我点点头,迅速的提气纵身,在低垂的夜幕里朝目的地前进,耳边扫过呼啸作响的风声。
说起来,我不得不佩服月衡准确的直觉。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我们一双我们看不见的大手,它操弄手里的缕缕丝线,沉默地编织着每个世人注定无法更改扭转的一生。
再怎么逃避或掩饰,都是徒劳无功的。
即使暂时偏离了既定的道路,最终仍旧会被导回所谓的正途。
刻画在将来的标记无法被抹灭,只能悲哀的选择顺从。
所以我和他才会出乎预料的重逢,而后纠缠得如此难舍难分。
上官玉翔,他又再度出现在我的面前。
当我以为,我已经埋藏了一切与他有关的回忆之时。
直到那一刻,我才终于醒觉。
我其实自始至终,都未曾忘怀过那段短暂日子里的点点滴滴。
02
暗杀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原本还以为他们会将萱妃移往别处,不过看到碧晴宫比起前些天又多了不少守卫,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况且就算真有陷阱,我也不认为能困住我。
守卫人数虽多,可若论身手,仍旧与我差了一大截。
没耗费我多少时间和精力,也没制造出太大的骚动,便打昏了这群大内护卫。
「抱歉,你们碍到我的事了。」我勾起愉悦的笑容,跃进萱妃寝宫。
一名装扮华美、姿容艳丽的女子正不安的蜷缩在床上,看样子似乎没注意到方才的打斗,娇小身躯不停地发着抖,嘴里还不断念念有词。
关于萱妃以及她那群亲戚们的「事迹」,我也是略有所闻,如今又瞧见她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对她的鄙视不禁更多几分,冷笑着紧了紧手中的剑。
很可惜,今夜连大罗天仙都救不了你,乖乖认命吧。
一切都是发生在瞬间的事。
我轻巧的挪动脚步贴近至她身后,锐利的剑芒迅速地划过她的喉咙。
她甚至连惨叫都尚未来得及发出口,就只能维持着惊骇的表情魂归西天。
我没再多看她一眼,随手扯过绣得华丽的锦被,将「冥日」沾到的几滴血迹给抹去。
这么骯脏的血,还真是玷污了我最心爱的剑。
任务完成,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才刚这么想,门口边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长年身为杀手的敏锐感知让我立刻严阵以待,双眸扫过四周,盘算着待会该如何逃出去。
这偌大寝宫里虽然有几扇窗户,但全都被封死,想来是原本计画要来个瓮中捉鳖吧。
这招对付寻常的刺客或许还有些效用,我倒是没怎么把它放在眼里。
其实就这样杀出去好象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低低笑起来。
反正多来几个人我都不会在意,程度还不就都是那样,适时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必须的。
不过有点麻烦就是,月衡还在盟里等我回报......
侧耳倾听来者的步伐声,为首的那人似乎焦急万分,把其它跟随的人全拋在身后。
听他的呼吸,看样子也是一名练家子。
既然这么大胆的孤身前来,那我就给点面子陪你玩玩。
计算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我掏出袖里暗藏的几把暗器,双手蕴劲准备击发。
先给个下马威吧!
算准时机,我将手里的暗器朝门口猛力一挥,暗器立时破空而去,笔直的射向目标。
我击发按器的本领,虽然稍逊于盟里精通暗器的昊阳,但也有一定的威力,所以我对这击颇有信心,应该最起码也能让来人中上一把暗器。
我没再多做担搁,随着暗器的出手,也跟着运起内力使出轻功,敏捷地朝门口窜去。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暗器竟然全被那人闪过。
想不到这深宫内苑还有人能躲过我的暗器,看来非泛泛之辈。
吃惊归吃惊,我的脚步仍旧没有迟疑分毫,迅速地向外奔去。
「站住!」那人似乎已经平稳了气息,颤抖着语调朝我吼道,同时也纵身追赶我。
往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此时此刻却莫名地不敢回头。
焦虑混和慌张,在心底萌芽茁壮。
彷佛只要此刻回头,一切都会完全变了样似的。
我胆怯起来,为着不知名的原因。
但他似乎是吃了秤铊铁了心,追了半晌仍不见他有放弃的打算,紧绷的氛围在身旁逐渐聚积。
到底有完没完!
从不曾被人如此的紧迫跟随,加上现在的情况,倒像是我狼狈地被他追着跑一般。
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我刻意忽略内心的不安,决定回身察看这讨人厌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还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桀骜不驯的青年,毫不畏惧地迎向我打量的目光。
俊雅的脸庞,荡漾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期待。
只一眼,匆匆的一瞥。
尘封的记忆就像被人开了闸,源源不绝地朝我猛烈袭来。
是他。
我怔怔地看着。
真的,是他。
03
拿剑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流泄的回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明明已经过了十年,可为何所有的画面,清晰的像是昨日才经历的往事?
左手的伤痕椎心刺骨的疼着,蜿蜒的痛楚逐渐蔓延。
湖边骄傲的少年,尽管口气放肆无礼,却又是那么天真单纯。
在宴厅用晚宴时,少年幼稚可爱的举动,吐着舌头扮鬼脸的傻气模样。
跪在一堆残破的尸首里,小脸尽是脆弱绝望的少年,依旧倔强地拒绝我的好意,甚至拿刀割伤了我的手。
以及为了身中剧毒的我,不顾自身安危,一口一口吸出毒血的少年,那双坚定的眼呈满决心和温柔,每日每夜不眠不休的守在身旁,尽管大半时间皆处在昏迷状态的我,依然有所感觉。
那个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话的少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眷恋。
让我的胸口,没来由地轻轻颤动着。
原来,我并没有如我想的,忘却了那些事情。
只消一闭眼,我便能毫不困难地忆起少年的清晰轮廓。
不论是举手投足间的神态,亦或是犹带稚嫩的嗓音。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是如此看重那段短暂的相逢。
「映雪簪」,甚至连师傅给予我的、长年以来我最珍视的物品也被他给取走,可我却不曾兴起向他讨回的念头。
少年留下的那块玉佩,至今仍被我小心翼翼的收藏。
质地良好的玉佩触碰在掌心的温热与柔软,宛如少年纯粹的情感,轻柔地将我掳获。
不过是,刻意掩饰罢了。
就算为自己找到再怎么合适的借口,内心深处依然诚实的诉说着。
表面的若无其事是我精心的伪装,从不曾惧怕任何事的我,这次却胆小的选择逃避。
所以才会在少年尚未回到房间前,便急忙离去。
所以才会对于少年的来历不加以探查,刻意忽略。
「上官玉翔」。
普天之下复姓上官的人还能有谁、还会是谁?
加上他举手投足间,无法掩饰的高贵气势。
隐约猜测到,他的身分或许不同一般。
作出臆测的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
俩人的相遇本就是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如果说他的身分真是达官贵族,以后又怎会有再次重逢的机会?
拋开些许的失落,嘴角勾勒的淡淡笑意却是寂寞的。
哪里晓得,这次的暗杀任务,竟让我再度与他相遇。
不.行。
我咬着唇,凝定心神。
一定要离开,越快越好。
「别走!」凄厉嘶哑的吼叫从身后传来,带着殷殷的惦念和想望。
心猛地一紧,我不由自主的停下动作,继而缓慢地转过身。
来人停在距我两步远的地方,我抬眼望去。
十年光阴流逝,昔日的青涩少年如今变得英挺俊朗。
我苦涩的发现,此刻的心情竟是喜悦占据了大部分。
他慌乱的冲至我身前,我彷佛可以听见,他急促狂乱的心跳声。
细长的指尖蓦地映上了双眸,夹杂着兴奋的颤抖,就要拂至我的脸颊。
我闭起眼,心底深处波涛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将我淹没。
日瑶,你是日月盟的日盟主,凡事皆应以盟内的利益为优先,记住,你注定是属于日月盟的──
师父耳提面命的话语,却在这时似一阵猛烈的巨雷般闪过。
我向后退了一步,强迫自己收回方才的浓烈渴望。
日瑶,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你是属于日月盟的。
终于有勇气看向他,眼里倒映着的,全是他失望的神色。
我惨然一笑。
也许在下个瞬间,我就会被胸口的巨痛给撕裂也说不定。
趁他发愣的当际,出手如电地点上他的穴道。
看着他又惊又怒的神情,苦闷的叹息不禁溢出嘴角。
我陷落在挣扎的思绪里,感到彷徨。
「对不起,我不能......」犹豫着启口,试图解释些什么。
可又有什么用呢?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我知道再不走,肯定来不及了。
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去。
心像是碎成了一片片似的。
闪烁着悲伤和懊悔,代替眼泪沉默地哭泣起来。
04
几乎是足不点地的奔驰着。
冷冽的夜风刮得我两颊生疼,我专注地往盟里的方向前进,不敢迟疑。
好可怕。
为什么只要见到了他,我就会变得再也不像往常的我。
要逃离他,一定要。
我不断地告诫着自己。
可如果这么做真是正确的,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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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瑶,你总算回来了。」月衡倚在门旁,有些焦急的朝我走来,「是被耽搁了吗?要不怎么会比预定的时辰晚?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勉强扯动嘴角,对满面担忧的月衡笑了笑,「只是有点累,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吗?」月衡似乎不怎采信我说的话,严肃地皱着眉追问,「可我看你的样子不太对劲,你确定没发生什么事?」
「说没事就是没事!你烦不烦哪!」音量不由自主的提高,为了掩饰内心被看穿的窘迫,我怒气冲冲的掉头就走,整个思绪被慌张和混乱给占据。
我压抑不住那股异常的骚动,抵挡不了那个莫名的悸动。
听到动静的其它人急匆匆地赶来,发现竟是我和月衡起了冲突,立时错愕的愣在原地。
也是,我和月衡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感情的深厚程度要比其它人高出不少,印象中我们的相处不曾有过任何摩擦。
如今竟然会见到我们起争执的场面,不论是谁都会吃惊不已吧。
「......怎么一回事啊?」我听见昊阳小心翼翼地问道,却没有回话的打算,只是冷冷的撇过头不发一语。
「没事,日盟主刚执行任务回来,有些累而已。」月衡勾起从容的笑容,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你们都先下去,不要紧的。」
「没错,所以你们就别再大惊小怪了。」我板着张脸转过身朝房间走去,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攒紧的手掌早被冷汗给浸湿,心中反反复覆都是同样的念头。
无论如何都要维持完美的伪装,一点破绽也不能被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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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一踏入房内,我整个人就像泄了气般倒在床上,方才勉强挤出的冷静自持全拋到脑后。
临别时他那副泫然欲泣的悲哀神情、他那凄凉忧伤的喑哑嗓音,宛如无法摆脱的梦魇般,在我脑海里徘徊不去,怎么也摆脱不了。
我痛苦的抱着头蜷缩成一团,无助地奢望着翻腾不止的过往回忆,能够尽快平息下来。
不要再扰乱我了!
为什么在我满心以为已经遗忘了所有时,又要让我再度遇见你?
为什么你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卸除我所有伪装,使我被迫正视自己真正的情感?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不需要!
像发了疯似的,我动作粗鲁地找出装有玉佩的木盒。
我愤恨的握着那块玉佩,死死瞪着它。
质地温润上好的玉佩,特有的清冷触感,此刻却异常灼烫。
毁了它,快毁了它吧。
这样以后就不用再苦恼了。
有个声音,不断的在耳旁急切地催促。
是啊,毁掉这一切,然后埋葬所有可笑愚蠢的情爱,从此与他再无任何的牵扯。
05
我这么说服着自己,握着玉佩的手却背道而驰地捏得更紧。
涔涔冷汗自额间滑落,翻腾的情感几乎就要溃堤。
真可笑,我竟然也会有如此犹豫不决的时候。
总是让自己自豪的果决明快,到哪里去了?
越是反抗不肯承认,其实更加暴露出彷徨和迷惘的一面。
心底深处传来的媚惑语调,正自轻缓优雅地诉说着潜藏的事实。
而我无法大声驳斥,甚至连摀起耳朵都办不到。
「你在害怕。」它如是说。
带着深深的得意与怜悯。
笑话。
我怕什么?
哪怕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陈列在眼前,或面对一整群和我实力相当的高手,我都不曾畏惧退缩过。
这样的我,能怕些什么?
日瑶,你可是日盟主的首领,千万别辜负师父的一番苦心哪。
要是让师父看到我现在的窝囊样样,只怕会气得七窍生烟,立刻破口大骂。
可若是不害怕,自己又为何会迟迟做不出最后的决定?
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好半晌,那个玉佩最终仍是被我大力地甩进盒子里。
我无力的仰躺在床上,手臂遮住双眼,悲哀的放声大笑。
承认吧,就乖乖承认吧。
明明怕得要死不是吗?
害怕如果毁了玉佩,身边便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让我寄托思念,得以慰藉这无法向他人诉说的想望。
同时意味着我和他仅存的唯一的牵连,将会被截断。
无法真的将他自心里彻底抹煞,也无法自欺欺人地掩盖他遗留下的深刻烙印。
玉佩仅仅是象征,尽管我选择摧毁了它,长久累积的惦念也不可能就此销声匿迹。
说到底,根本就忘不了,根本就不想忘记。
早在湖边初次相遇的那刻,少年童稚天真的神情就悄悄地埋下种子。
时光的足迹并未使过往记忆尘封,我依然记得那时的每一幕画面。
他的笑容、他的倔强、他的依赖甚至是他的爱恋,一闭眼就会清晰的浮现。
木犀的香味沉静地流动,那是我最爱的味道。
他......也喜欢吗?
方才与他的距离不过呎尺,我依稀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阵阵木犀香。
而他当时是那样悲痛的哀求我留下。
彷佛失去了我,就会失去整个天地一般。
噙着清浅的笑花,苦涩的喜悦默默滋长。
我是被他如此刻骨铭心的记着呢。
06
「日盟主......日盟主!」
「喔,是明璇啊......有事吗?」被她接连唤了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将视线自窗外移至她身上,偏头询问。
「......总觉得盟主您最近都郁郁寡欢的......」她吞吞吐吐的回道,艳丽的脸庞尽是满溢的关怀和担忧,「您整个人自从那次暗杀妃子后,似乎就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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