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梁昭文看见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
「学长——」漂亮的眼睛里有求救的无奈。
梁昭文感觉自己心里没出息地软下来。
「梁部长——」另外六、七个人围住梁昭文,声音里有威胁。
这隐隐激起梁昭文的怒气。
「你们想干什么?」梁昭文冷笑,「威胁我?你们是觉得我这个学生会副会长职位没什么意义吗?」
很少看见好脾气的梁昭文生气,几个人冷哼一声,知趣地走了。
不等夏建秋开口,梁昭文忽然笑咪咪地说:「给你讲个笑话。」
不理夏建秋的疑惑,梁昭文接着说:「从前有个猎人上山打猎,打一次没打到,被熊强暴了以后逃回家。猎人很生气,过了几天又上山打猎,结果又没打到,又被熊强暴了以后逃回家;猎人发誓要报复熊,苦练枪技,过了一段时间又上山打猎,结果再一次被熊抓到,又一次被熊强暴。熊在强暴完猎人以后对猎人说了句话,你猜它说什么?」
夏建秋知道梁昭文是在嘲笑自己,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梁昭文笑着接着说:「熊对猎人说,你到底是来打猎的,还是来卖身的?」
昏黄的路灯下,夏建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怎么明白我们这些平民的痛苦?」他气恼地说。
对于自己救下的这个男孩的出言讥讽,梁昭文只是淡淡笑笑,「幸福的人虽然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自有各自的不幸。」
夏建秋冷笑,「你们又能有什么不幸?」
梁昭文笑一下,「像你这样没有背景,身手平凡,偏偏长得还不错的平民,要想在这个学校生存下去,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个方向。」
「什么方向?」夏建秋愣一下。
梁昭文忽然有捉弄他的念头,「与其你这样等着被零售,不如把自己批发出去。」
「什么批发、零售?我不明白。」
「零售呢,就是指被刚才这些人轮奸;批发呢,就是指把自己身体单卖给一个人,换句话说就是找个饲主。」看着夏建秋因生气而发白的脸,梁昭文又加一句,「我最近正好想找个情人,不如我委屈一下把你收了好了。」
「你——」夏建秋气白了脸,却又因为这个人救了自己三次而不好发作。于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要是想通了,就来学生会找我,我叫梁昭文。」梁昭文在夏建秋背后笑得恶劣。
「笃笃笃……」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
门推开,邱羽天、郑梓和路嘉几乎同时地惊讶出声,「夏建秋?」
夏建秋不理那几个人,径直走到依然在看书的梁昭文旁边。
梁昭文抬头,疑惑地看看夏建秋。
「梁学长,昨天你说的话我想过了,我答应。」夏建秋说得恍若将赴刑场。
「答应什么?」梁昭文一头雾水,忽然想起自己昨天说的话,恍然大悟,「原来是终于想通了要批发给我啊。」梁昭文笑起来,「我昨天其实只是开玩笑。」
「原来只是耍着我玩。」黑亮的眼睛里一瞬间是受伤的黯然。「是我自作多情了。」夏建秋脸色苍白,转身便要走。
这样清澈眼睛里的受伤神情,梁昭文忽然感觉心不忍,放了书站起来跟出办公室。
夏建秋转身冷冷看着梁昭文,表情倔强,「梁学长还有什么指教?」
「那些人又找你?」
「不用你管。」
梁昭文把手插进口袋里,想了想,忽然笑着问道:「你会做饭吗?」
夏建秋愣一下,答道:「会。」
「洗衣服呢?收拾屋子呢?」
「都会,我是家里的老大,从小要帮家里做事。」
「嗯,那除了床上工作以外的家事应该都会吧。」恶劣因子又开始发挥作用,梁昭文笑咪咪地补一句,「不过,床上工作倒是可以学习。」
夏建秋跟在梁昭文后面回到梁昭文的宿舍。反手关上门,梁昭文一颗一颗地解衬衫的扣子。夏建秋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地看梁昭文脱衣服。
梁昭文慢悠悠地脱下衬衫,忽然伸手抓住夏建秋的肩,夏建秋下意识地往后退一下。梁昭文大笑起来,把衬衫塞进夏建秋手里。
「我只是觉得这件衬衫该洗了,脱下来让你帮我把它洗干净,你躲什么。情人都敢做了,帮学长洗一件衣服却不愿意吗?」
夏建秋愣一下,脸色一红,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洗完衣服是做饭。做完饭,与梁昭文两个闷声吃完。吃完饭是洗碗。
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梁昭文正靠在沙发上看着八点档的无聊节目。
「你不去洗个澡?」梁昭文笑咪咪地问,站起来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扔在床上。
「……嗯。」夏建秋默默地走进浴室。
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梁昭文已经换了睡衣,笑咪咪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夏建秋。
夏建秋感觉不知所措。
梁昭文忽然站起,夏建秋下意识地向后缩一下,梁昭文却擦过夏建秋走进了浴室。
「在床上等我吧。」
梁昭文洗过澡出来时,夏建秋已经躺在床上,脸冲外。
关了灯,梁昭文钻进被子。夏建秋向床沿靠了靠。
被子里,梁昭文忽然一只手搭上夏建秋的肩,脸凑近夏建秋的的脖子。
「你用的我的浴液,身上有我的味道。」梁昭文声音低哑。
夏建秋觉得脸上一热,身体僵直起来,梁昭文却再没动作。
半晌,夏建秋小心翼翼地回头——梁昭文已经睡着了。
梁昭文睁开眼晴,男孩已经发出均匀的鼻息。
把手从他身上拿开,梁昭文轻轻坐起,从旁边的的抽屉里取出药,服下。
身旁男孩睡得香甜,想来是这两天为了躲避那些人而非常疲惫的原因。
梁昭文无力地靠在床背上对自己苦笑,又惹事了。
想想,终究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又重躺下,背对着夏建秋,闭上眼睛。
一年级的瞩目新生在开学的第四天,就成了学生会副会长梁昭文的人,这事本身其实倒算不上什么新闻。
不过梁昭文在锦麟是出了名的冷性子,每天只是窝在办公室里看书,既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而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一年级新生,竟然在四天之内就与梁昭文搞到了一起,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昭文,你手脚真是快,竟然这么快就把一年级的美少年搞到手了,我才刚看见他长什么样子呢。」路嘉闷闷地说:「为什么我总是慢一步。
去年晚了一步,江水就被应斌上了;今年的美少年我刚看了一眼就被昭文包养了。风水轮流转,什么时候美少年才能转到我这里来啊?」
「你?」江水嗤之以鼻,「我觉得还是美中年适合你,你怎么看都像是被上的。」
路嘉作势要踹江水,被江水伸腿挡住。
「昭文,你跟夏建秋怎么认识的?」八卦好奇宝宝路嘉问。
梁昭文一边看着书,一边慢悠悠地说:「第一天我被他撞倒,第二天我又被他撞倒,第三天,我救他于水深火热中,第四天,他来找我。」
「啧啧啧……缘分哪……」路嘉激动地咋舌,「为什么我都遇不到这么激动人心的情节,太让我羡慕了。」
梁昭文合了书,淡淡地说:「我跟他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关系。」
「不是我们想象的关系?」江水恶劣笑着,「我想象中可是你上他,难道我猜的不对,难道说昭文你才是被上的那个?」
梁昭文靠在椅子上冷笑,「江水,是不是应斌让你欲求不满?你脑子里除了色情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江水不屑地摆摆手,「切——你都承认他是你情人了,情人之间还能干什么,还不就是你上我我上你。」
「我什么时候承认我跟他是情人关系?」梁昭文无奈地说:「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说。」
「啊?」江水作惊讶状,「昭文,你不会吧。上都上了,现在又想跟人家撇清关系,始乱终弃会遭天谴的。」
「江水,你这个色情狂。」梁昭文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唉口气,「我实在很同情应斌,他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榨干的。」
回到宿舍,夏建秋已经回来了,屋里有炒菜的香气。
没有一会儿,饭菜上桌,两个人在小桌对面坐下。
「手艺不错。」梁昭文说,抬头看夏建秋一眼,夏建秋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什么事要说?」
「昭文,你为什么同意把我带回宿舍?你根本不需要情人。」
「我本来也不好男色。」梁昭文放下碗,笑得恶劣,「只不过,我不喜欢让学校洗衣房的欧巴桑帮我洗衣服,也不喜欢去饭厅吃饭,更不喜欢让清洁工收拾我的屋子。既然你正好找人庇护,又什么都会做,我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你缺的是佣人。」
「这个工作有个好听的别名,叫生活助理。」
半梦半醒间,翻个身,手碰到东西,下意识惊醒。忽然想起不过是屋里多了一个人,于是重又闭了眼,安心睡下。
夏建秋已经住下了好几天,屋子里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刚开始有些不习惯,渐渐地却也觉得这样其实不错。
每天回到屋里的时候,有人做好了饭在等着自己;手洗干净的白色衬衫飘在阳台上。这感觉像是一种叫家的东西的味道,忍不住觉得心安。
在梁昭文这里已经住了很多的时日,夏建秋不得不承认,梁昭文是个相当无趣的人,而且是一个非常懒惰而且无趣的人。
早上时候,梁昭文通常醒的很早。不过却要等到夏建秋把牛奶热好、鸡蛋煎好以后,才会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洗脸刷牙。
梁昭文每天的活动范围绝对固定,不在教室就在学生会办公室;不在学生会办公室就在宿舍;如果这三个地方都不在,那就在教室与办公室与宿舍之间的路上。大概在夏建秋没来的时候梁昭文还会去饭厅,但是现在,一日三餐都等着夏建秋准备。
夏建秋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保姆。
做好饭的时候,梁昭文还没有回来。而往常这个时间,梁昭文已经端坐在桌子前,一副大少爷的样子等待饭菜上桌。
饭菜在桌子上,开始还冒着热气,后来慢慢地凉了下去。
电视里,梁昭文天天在看的八点档已经开始。男人在得知自己得了绝症后,悄然离开女人,而女人则到处疯狂寻找失踪的男人。
夏建秋问过梁昭文为什么会喜欢这样无聊的电视剧,梁昭文当时诡异地笑着,然后说,因为在锦麟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见正常人的生活。
结果八点档结束,梁昭文还没有回来。
搞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连个电话连个口信都没有?夏建文心中怒火中烧。
忽然门锁转动的声音,不等门锁声音结束,夏建秋跑过去打开门。门外,脸色苍白的梁昭文惊讶地看着一脸怒气的夏建秋。
「回来晚,为什么连电话都不打过来?」梁昭文走进房间,夏建秋在背后甩上门。
「不过是在办公室里睡着了。」梁昭文微笑,「反正在学校里也没其他地方去。」
「你这么晚回来,什么消息也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正在脱鞋的梁昭文忽然停了动作,转身看着夏建秋,神情怪异。「你担心我吗?」
夏建秋愣一下,「我当然担心,你晚回来几个小时,谁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了?」
梁昭文忽然大笑起来,「好啦,我什么事也没有,我还没有吃饭,帮我把饭热一下吧。」他在沙发上坐下,「下次如果我有事晚回来,我会记得通知你。」
第三章
夏建秋已经睡熟,梁昭文轻轻从床上坐起,下床,披了件衣服,在阳台上坐下。
手里是一张化验的单子,所有的数字都用鲜艳的红色作了标明。
医生说话时表情严肃,「梁少爷,你的状况一直都没有好转,虽然最近一直有服药控制恶化速度,但是你也知道这种恶化是不可逆转的,你的各项指数仍然在增高。」
梁昭文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墙上。
睁开眼,隔着窗户,可以看见梁昭文坐在阳台上默默抽烟的背影。
在黑夜的背景下,穿着白色罩衣的梁昭文,孤独而且清冷,一如他本人。那时候,话说了出来,夏建秋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为梁昭文没有回来担心,尽管这样的担心是梁昭文根本不需要的。
梁昭文从来不与他谈论自己的事情,像今天,梁昭文的脸色里有掩饰不住的脆弱,但他还是笑着与自己谈论着天气,或今天没看到的那集电视剧,彷佛夏建秋的担心是多余的,彷佛晚归于他不过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梁昭文救了自己三次,梁昭文说话刻薄,梁昭文懒惰无趣,梁昭文喜欢捉弄人……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意这梁昭文的一举一动,尽管在那个人的眼里,自己也许不过只是一个保姆,甚至于可能只是男佣。
阳台上,梁昭文慢慢站起来,夏建秋急忙闭上眼睛。听着梁昭文的脚步声音慢慢走近,然后床的另一侧陷了下去。
梁昭文慢慢躺下,身边的人忽然翻个身抱住自己手臂。愣一下,想把手臂抽出来,夏建秋眉头皱一下。想想,终于还是怕惊醒夏建秋,就这样睡下了。
日子仍然这样过下去。
吃完饭,八点档还没有开始,梁昭文坐在沙发上看书,夏建秋无聊地转着电视。
这个时候的电视很是无趣,不过是些八卦的新闻或者无聊的口水节目。随手转到一个台,似乎是在播些政治人物的花边新闻,不换了。夏建秋把遥控扔到一边。
忽然电视里新闻小姐甜美的声音说:「昨日,记者拍摄到梁氏企业的总裁梁宏展与歌手赵某某……」
夏建秋下意识地抓起遥控调到别台,偷看一眼梁昭文。那人已放了书,神色如常,彷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我想看看新闻。」梁昭文说。
「可是,那是……」
拗不过梁昭文,终于还是调回那个台。屏幕上,梁宏展与某歌星挽手走入酒店。
「四十来岁的人了,精力还这么旺盛,真让人佩服。」梁昭文微微笑着。
「你不在意吗?」夏建秋问。
「在意?我从小就见识过了,有什么好在意的。」梁昭文淡淡地说:「「梁氏」总裁在外面跟小歌星手挽手;总裁夫人跟哪个男人出入宾馆。
这些事情电视里、报纸上随处可见,看看那些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也算是我的一项乐趣。」
梁昭文站起来,走到冰箱旁,从里面拿出一罐果汗,笑咪咪地说:「这样的乐趣,你们平民一定体会不到吧。」
厕所是个八卦新闻的传播地。隔着门板,有人讨论着政治、经济人物的隐私。
「听说了吗?「梁氏」总裁这次又勾搭上了赵XX。」
「他的风流史又不是一天两天。不光他,上次不是有人看见他老婆跟人进夜店?」
「梁家那些人的风流史有好多年了吧?不过,梁昭文还真没听说有什么风流事。」
「那个夏建秋不是吗?才来学校三、四天就被他勾搭到手了。」
「谁知道梁昭文到底是不是梁家人呢,「梁氏」总裁夫人那么风流……」
然后是一阵淫秽的笑声。
「砰——」厕所门被推开,洗手台旁聚在一起的三、四个回头,夏建秋站在门旁,目光阴冷。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姓梁的姘头。才被梁昭文上了几天,就想替他打抱不平,看来姓梁的还真有点本事啊,床上功夫不……」话没说完,被夏建秋挥拳正中面额。
「夏建秋,你别仗着自己是梁昭文的姘头……」
夏建秋被围在中间。几个人在厕所里扭打起来。
「谁啊,拉屎都不让人好好拉?」一扇门板后,有人气恼的声音。门打开,一个少年从里面走出来。
「江……江水。」有人低呼,几个人忽然停了手。
「真没意思。」江水撇撇嘴,「还以为能看见人打架呢,怎么我一出来就停了。」江水说着,施施然踱到洗手台旁。洗完手,从旁边抽出纸把手仔细擦干。然后旁若无人地穿过几个人,打开厕所的门。
「对了,夏建秋,梁学长说了,他今天会早回去。所以你打完架早点回去做饭。」江水回头道:「还有你们几个,别打的太晚了,梁学长要是吃不上饭可是会生气的。」然后,嘿嘿笑着出了了厕所。
「哼,夏建秋,这笔帐记下了。」几个人狠狠地说着,也走出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