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小人物————阑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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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凉军战旗顶端正挂着一个成军的头颅:"是大帅!"成兵们叫得撕心裂肺,有些气傲的想冲入乱场抢回自家将帅的头颅,被后至的凉军一击致命。大多成兵没了战意,直接弃了兵刃向凉军投诚。成字旌旗彻底耷拉下来,无力的被寒风吹打,与这成军人马一般模样,无声道出此场战役的胜败。
春末,成军惨败后那年提又逢天灾,再无余力回击,退回疆界驻守,凉成两国历时近一年的战争终于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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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雨后,又是第二年的初夏,城头上几只野猫耐不住身下砖石的热力,一个窜身跳到草丛里。城门外吹来的风已显得有些闷热,带着六月里的清新芳草香,绕在整个正要撤离营队里。
张东绕过几顶帐篷,问了数个昏昏欲睡的小医工,才找到了何塞平正休息的地方。何塞平仍是一袭青衣,温文儒雅,只是有些清瘦了,他站在树下,光影射在他脸上摇晃不定,瞧不清楚脸色。
"何大夫!"张东小声轻唤。近日闲来无事,张东常来找他,起先担心因林将军缘故怕两人见面尴尬,后发现连邵重羽也常往这边走,渐渐也就淡了这份心思。
何塞平转过脸来问:"张东,笑得那么开心有什么事?"
张东知道他是个淡漠性子,不知自己要说的这事能不能让他首肯:"何大夫,我帐子里有个叫古火拉兹的小兄弟,是在这他留山里住彝人,他想请咱们临走去他家坐坐。古火拉兹在营里的时候常得您的照顾,他小子脸皮薄不敢亲口同你说,让我来请你,你看能不能......?"
何塞平没有回应,张东不知他是愿意同去,还是打算拒绝,毕竟,何塞平自从林将军去后便一直不愿与人凑热闹,也叫张东很不安心。不晓得能说什么,张东在旁静默不语。
"其他还有那些人去?"半晌,何塞平又开口道。
"就我、你还有齐瑞安。"
"没叫上邵将军?"
"他太忙,怕是没这时间。"
"那就一同去吧。"
"太好了,那就一起走吧。"
青山云水,他留人的木屋草棚散在山坡中,新植的茶树梨花散叶开花一弯弯落在斜坡上,雨水后泛着银光似弦月皓亮。牙牙秧田间是彝人回程后忙碌的身影,古火拉兹走在前边,带着三人一同踏上充满绿意的小道。
四人在古火拉兹家喝了彝家人自酿的醇香米酒,又听古火拉兹吹奏的葫芦笙曲儿,悠扬的小曲儿透出浓浓情愫,闻得人心境如溪悠悠长长又清清朗朗。
一曲吹罢,古火拉兹不好意思的垂下脸问:"吹得可好?"
众人一道拍掌,直称好,乐得古火拉兹又取下墙旁一支小三弦,奏出初夏雀儿的欢愉、人们的欢畅。
待到黄昏日下,古火拉兹也未放走三人,将他们带到一户大院,院前已点了篝火,周旁围满身着他留服的年轻男女,古火拉兹拉着他们一同舞起他留歌舞,张东他们退却不了,便与山里的小伙儿手拉手,也跟着笨拙的舞了起来,间或撞着某个姑娘,脸涨得一团红,姑娘们倒都大方,朝他们微微含笑。
火光下的女子们流丽动人,引得一旁他留小伙儿心悸萌动,随着豪放的舞步,一个身着黑衣红边的汉子踏上左方柱台,高唱:妹像云彩飘,哥像风来到,吹散你的云,看你往哪飘?
那方右柱台推推攘攘间,一位阿妹上了台,香腮红晕如酒醉,偷撇了眼对方汉子,亮出黄鹂般脆嗓子:哥像风一般,妹像山一堵,挡住你的风,看你吹哪处?
小伙儿子这边见姑娘上台,更是卖力,唱道:妹像山一堵,哥像青草绿,盖住你的山,看你怎露出?
姑娘褶子裙一闪,脆生生回道:哥像青草绿,妹像壮牛犊,吃尽你的草,看你怎长出?
这方情话唱罢,两人低头轻笑,场下掌声雷动,两方双双退出柱台,隐在后山下。
"这是什么意思?"何塞平问。
"这就是两人对上眼了!" 古火拉兹笑嘻嘻回道,"要去姑娘棚那里。"
所谓姑娘棚可有讲究,他留女子成亲前,要先后单独与七个小伙子连续睡上七个晚上。一个晚上来小伙儿,姻缘如同独木桥,难过难过;两个晚上来小伙儿,姻缘好像一双筷,有缘无份;三个晚上来小伙儿,姻缘是个锅庄石,实在不稳当;四个晚上来小伙儿,姻缘好比织布架,摇摇晃晃;五个晚上来小伙儿,姻缘如同葫芦笙,五孔各吹各的调;六个晚上来小伙儿,姻缘仿是纺轮,溜溜得转;七个晚上来小伙儿,姻缘定是七根数搭得秋千,写意舒畅。每个晚上算一"关",七关过后才可结姻缘,小伙儿们也一样,七个晚上到七个不同的"姑娘棚"里去过夜。今日古火拉兹如此费尽心机邀来张东三人,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初"关壮胆,可怜这三人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咱们也去那边闲嗑一下。"不待众人回话,古火拉兹死拉硬拽带着三人来到后山姑娘棚。
古火拉兹毛头小子,不敢冒冒失失单独一人叫阵,带着三个人令他有了底气,瞄准一个姑娘棚轻叩几下,又来了一段试心阿哩,得了里边的回应,四人一起入了这棚。棚内点了明火,小案上摆着几碟小点,案前是个肤若凝脂、唇似涂朱的彝人少女。
四人落座后,还真闲嗑起来,张东原以为何大夫会是最拘束一人,不料却是落落大方,款款而谈。反是古火拉兹不敢拿正眼瞧人家,间或偷撇一眼,耳听得多话说得少。
闲聊了一会儿,张东越来越觉得势头不对,文不对题的回了姑娘几个问题,许是姑娘不满意,将他第一个请出棚。张东出来后才觉心神气爽,瞧见隔壁棚里也有小伙儿被赶了出来,上前一问,才明白了姑娘棚的奥妙,忽觉冷汗淋淋,庆幸今夜这事没让邵重羽知道。这最后被姑娘相中的男人,今夜就要留在棚里过夜,若留的是何大夫可如何是好,这样一想着实让张东慌了神。
"张东,何塞平可是被你叫去了,人现在哪里?"这一声问令张东顿时弹跳起来,回头一看可不就是邵重羽。
"在......在......棚里。"张东结巴道,最贼心虚得低下头。
邵重羽若有所思瞧上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催促道:"去把他叫出来。"
"这......这不行......"张东急道,"按这里的规矩,我出来后就不能再进去。"
"你是要本将去叫?"
"你也不能进去!"
邵重羽充耳不闻,直接闯了进去,可把张东急的,直想要扑去拽住他裤脚却扑了个空。片刻后,屋门启,张东以为一定是他被赶了出来,定睛一看出来的却是何大夫。
"邵将军还在里边?"张东忙问。
"他替我坐在里边了。"何塞平面带笑意朝张东走来,见他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才安慰道,"别急,一会儿便会出来。"
两人坐在道边草地上,火光月色将何塞平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张东注意到他脖上有点淤红,也不敢多问。
"张东,回都城后,你打算在哪住?"
"我挺想回家乡固阳,不知道营里面准不准。"
"将我带上可好?"可能自觉这话说得不妥,何塞平又追了一句,"同你开个玩笑。"
张东也不是不愿带着他,怕就怕没走出城门,两位将军的剑就架在自个儿脖子上。
许是等得有些累了,两人躺倒在地上,何塞平缓缓闭上眼小憩,半个时辰后可能睡着了,循着热靠在张东身旁,张东瞧他睡得熟,脸上显着几分淡静,张东忍了很久没敢动弹。
约莫过了块一个时辰,齐瑞安也从姑娘棚里走了出来,找到张东轻声告诉他邵将军还在里面同姑娘聊得开心,张东那心顿时又急躁起来。张东心中不停把所有事想了一通,先把邵重羽对自己的好暗夸了番,安抚自己邵重羽不会此时变意。只是邵重羽初时同自己好,好得蹊跷,如今想来都不知他看上自己那儿,会不会今日见了那漂亮的姑娘就不愿再同自己好了。
正想入非非之时,只见屋门大开,至到邵重羽从里面走了出来,张东松了口气。邵重羽对三人为何来这里的事只字未提,只说了句:"入夜了,都快回去休息,明日大军启程北上回西平。"
回程是齐瑞安带的路,张东与邵重羽拖拖拉跟在后边,两人没多说什么话,只是手指与手指总有意无意触碰在一起,没有声音的言语,此时却成了两人之间都能心领神会的表示。
身后姑娘棚中的火灭了,姑娘已选定了今夜的情郎,同床共枕细声软语,暗暗的说些外人听不见的私房话,初夏的夜里只闻四人小心翼翼踩出的轻微脚步声,以及丛林中渐渐响亮的夜虫的嘶鸣。

尾声
回到西平后,将领是忙碌的,而小兵们甚是清闲,张东队上的队长陆生急着回家抱孩子,齐瑞安说要留在西平读书,而黄老头用军饷换了东郊的一个旧屋子,打算在那里养老,队上每个人都为将来的生活作了打算,张东也想拾回自己的老本行。
张东要求回固阳的请命被准了下来,当即收拾了行囊再次北上。张东起初的心里,曾想留在邵重羽身边,这想法在望见他家壮观的大宅子后,霎时暗淡得隐去了。
临走张东费了好些力,才在一道接一道的传话后见到了邵重羽,张东告诉他自己要走了,邵重羽并未阻拦,只问了句。
去哪?
固阳。
离开西平那日,东边的云排着队的从天际缓缓移向西方,晨时的风挟着闷热的燥意,张东提着行囊在早集市上买了辆老马车,身上别着个旧水壶,脚上穿着邵重羽过去给的新布鞋,赶着马儿去城门。
数年未回家乡,张东显得有些激动,趁着日头还没炙热,在马身上甩了一鞭,马虽老,吃了鞭子行得倒不慢。此时街上还没什么人,各户的门也未开,马车带着的张东跑得挺快。张东拐过最后个巷口,突然前方走出一人,马受了惊吓一时仰起前蹄,绕向他处,张东奋力一紧缰绳,才止了冲速。张东回首一瞧,那转出巷子的人颇为眼熟,再看了看,却是何大夫。
何塞平提着包袱,看见是张东的马车,快步上前道:"张东,我同你一道走。"
"何大夫,不是我不愿带你。温将军那边......"
"温将军这几日在府里操办同王爷之女的喜事,之前又因纳了成女做妾侍的事同家中闹得厉害,至今还常有余波,哪还有闲工夫管这点事。"
何塞平说的淡然,听在张东耳里却觉心酸,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让张东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何大夫,我带你一同去固阳。"
何塞平扶着车栏将手伸向他,张东一个使劲儿把他带到马车上,两人如同朝露般在红日扬起的那刻从西平的土地上不留痕迹的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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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冬日的太阳总得起得晚,可这并未阻去早起的僧人的脚步,五更天时,哚哚木鱼声敲醒了整个民巷。早点的铺子第一个摆出来,热腾腾的米粥与炒肺每份不过二十文,还外增一份杜糖做零嘴,身板结实的黑脸汉子坐在板凳上等着早晨的第一笔生意。他开的价钱十分合理,对自己的手艺更是得意,铺子摆了两年,他的早点在整条巷子里卖得最为火热。
不久,紧挨在旁边的煎药铺也卸下木板开铺了,铺主是个文雅的年轻男人,他只在清晨呆在铺子里,等日头升起后,常常出诊,便把煎药铺的生意交给早点铺的主人,邻里都道他俩是一家人。
这边是怀朔的街巷,固阳前年一场蝗灾,多数村民背井离乡,张东与何塞平两人再次辗转北上来到凉国这座最北边的小城。
张东去年得了一笔小财,是齐瑞安托人从西平带来的,据来的那人说,齐瑞安在西平中了举人,一点小钱是感谢当年张东对他的照顾,要张东无论如何都得收下。张东先前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何塞平将它收下,如今两人在怀朔最热闹的街口买了座不算小的房子。今年五月又闻齐瑞安要娶媳妇,喜筵是去不了了,人不到礼到,张东与何塞平两人走遍整个怀朔替他准备了庆礼找人送去。
如今同营人中只有齐瑞安与他还有些往来,其他人都各过各的小日子,谈谈得快忘了曾经生死的战场。张东常会想起邵重羽,虽然一切都已过去,回想时还是会有怦然心跳的感觉。
随着日头升高,张东在忙碌间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张东,来碗米粥,要清薄些的。"站在早点铺前的是个温和清朗的男人,英挺鼻下那漂亮唇中总能吐出张东喜欢听的声音,张东觉他的声音与邵重羽十分相像,看见他总能让张东心情好上一整天。
"好嘞,李大将军您等等。"张东转过身去舀了碗稀粥,小心地递到李荀手上,"当心烫。"李荀吃什么都香,此刻坐在张东的早点铺外,呼呼地喝着热粥。
"李大将军,今日特别早啊!"
"能不早些吗?"李荀放下碗,道,"最近想调入我这儿的人特别多,还有要和抢我这地方做官的,我自然要勤快些。不知这怀朔何时成了块香馍馍,一伙人围着争。" 大将军李荀是凉国新帝的么子,也是北境守城主将,平日待人和善,完全不像个大官职的人,曾有传言说他亡了,原来都是新王未曾为主前给世人灌的迷魂汤。张东原先十分敬怕大官,自从遇到到他,才信了世上也有像庶民的皇子。
"有这种事?李大将军您在这儿很好,这里的百姓都喜欢您,您可千万别走!"张东听他说这话,心里未想其他,就想着他那像邵重羽的好听声音就要听不见,万分着急。
"我不走!我准备老死都守在这儿。"李荀神秘一笑,"这里的酒最好,换哪儿我都不去。"李荀好酒是这边城里人尽皆知的事,可他那这事作理由,张东都不竟被他逗乐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张东打扫起铺子,突然看见柜上李大将军忘了拿走的杜糖,便细心将它拢好,收进铺后面的抽屉里。
"张东,我要杜糖。"
"李大将军,小人正要给您收着呢!"张东心下摇头叹气,说话间转过身,看到来人后却是瞪大眼睁大嘴,彻底愣在当场,惊唤:"重羽!"
来人一身白衣已经沾了不少灰尘,显是赶了很久的路,听完张东的话,一双细目略略闪动目光炯炯,鼻下微抿的薄唇透出一股隐忍的不快:"没想到我俩这几年不见,在你张东心中不但给我升了官,连姓都替我改了!你不错啊你,你行啊!"
张东可不管他这话,待回过神,直接将他拉进铺子,左右上下把他看了个遍,最终当着这白衣男人的面如孩童般哭了。身前的男人被这刻情绪流露煽动了,心头也不由一阵酸楚,轻道了声:"傻瓜。"
抬起衣袖擦掉眼泪鼻涕,张东问:"邵将军,你怎么来了?"
"我得了调令,往后在这里任职。"
"那你以后就住这儿了?"
"就凑合着住。"
两人又寒暄了许久,邵重羽嚷着要进屋看,在屋内邵重羽看见一道木牌,上边书的是林靖鸿的名字,张东解释那是何塞平给摆的,每天都打扫上贡,邵重羽轻笑着点了头。
"塞平呢?"
"外面问诊去了。"
"回头告诉他,仲卿如今升做了大将军,他想过来,但都被李大将军当回去了,让塞平再等等。"
青石路木板房,邵重羽极目之处,是有些破旧却打扫得十分干净的屋子,他大步走进内屋一间一间看,张东在后边紧紧跟着,邵重羽边走边道:"我喜欢明亮些的屋子,早上要能看见太阳,晚上要能看见月亮。屋子隔音要好,我发出若大点的声音,屋外不能听见......这院子里土来年开春可以翻下,种点树栽点花......外边铺子的牌匾明日让人重新做,要把我的名也加上去,就叫羽东小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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