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小人物————阑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关灯
护眼

张东一时摸不着头脑,也跟着爬起,才起身,一道闪亮劈开空气袭来,张东就地一滚,短刀闪过凌空闪过。张东暗道不好,走远了更易被袭,不如回营,营区方向喊声渐稀,定是已过了险期。想到这,张东又朝营地方跑。
"谁在那边?出来!"
听前方有人说话,张东虽不知是谁,却也定了些心,连忙回道:"是我是我,我是张东,别杀我!"
隐约的火光中张东瞧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身着军服,昂然英挺,正是本营将军林靖鸿。张东慌忙下跪行礼:"小人张东,参见将军!"
"大胆奸细,竟敢私逃出营!"林靖鸿顿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张东肩胛,用力之大,只问嘎达一声,怕张东已是被错了骨头。
张东疼得满头冷汗,慌道:"小人并非要逃营,实在是遭见人所害,方才这奸人正要杀小人,小人迫不得已才跑出营地!"
林靖鸿轻轻哦了一声,不动声色道:"你可瞧清这奸人面目?何人?"
张东一回想那人样子,便在林靖鸿手中瑟瑟发颤,不敢多言,小声道:"小人......小人不敢......不敢说......"
正此时,林中再起响动,又见那柄令他胆颤的长刃,张东慌忙中欲挣脱林靖鸿之手,却反被按得更紧,张东忽感头顶一阵疾风驰来,割在面上生疼生疼,一柄短刀正擦破气流刺向他喉头,却被一颗砾石打落在地。
让张东睁大眼的却是,短刀的主人正是挟住他的林靖鸿,打出石子的反是一直令他害怕的温仲卿!
"放开他。"温仲卿冷冷道。
"不可能。"说话间,林靖鸿又从袖中抖出一把短刀架在张东项上,"仲卿,平日你够强,如今任你身法再快,也帮不了他。"
"事到如今,你杀不杀他又有何区别?"
"只是想在黄泉路上拉个伴。"
既已知今夜自己死定反倒宁心不少。张东举目而望都是白茫茫一片,雪也白刀子也白,就自己是个黑的。张东此刻也不哀怨自个儿的命了,好歹死前替军营抓出个奸细,与林靖鸿一同走他烦闷欲呕,想想邵重羽去得也不久,应是走得不远,都怪顾大将军下手太狠,将他屁股打得开花,自己现在走路一瘸一拐,去黄泉路上追不知还敢不敢得上,要是邵副将军能在奈何桥上等上一等,两人一同过个桥坐个船什么的,他也就心满意足了,想到这儿,张东认命地合上眼。
"怎不可能?若我说,拿张东同我手上的人交换,林将军,你道这样可不可能?"今夜林中实在热闹,又来一人凑上嘴,此人话说得轻巧,再看他手中所制的人正是之前侯在监舍待命的何塞平何大夫。
"邵重羽!"林靖鸿见他说话间已拔剑出鞘,心下一沉,厉声疾呼。
"林将军,看样子你是乐意交换。"邵重羽缓缓抬起细目,一个笑容挂在脸上,半晌没有落下。
"把你手中的人放了!松了塞平,我这边自会放人。"林靖鸿语含隐隐怨怒,见邵重羽迟迟未动,不由催促,"邵重羽,将剑放下!"
邵重羽瞥了他一眼:"你不信我,我不信你,不如一同放。温将军给个令。"
张东本已经准备等死,不料出了这种变故,方听见邵重羽声音怕是自己听错,张东再看到那张日日想念的脸,才知他真的没死,兴奋得要命,早不干受林靖鸿挟持。听温仲卿道了声"放",又觉擒住肩头的手失了力,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林靖鸿那张无奈的脸,张东咬牙切齿忍住痛朝邵重羽奔去。待张东跑到邵重羽身边,再看何大夫,他不过向旁退了退。
危机已破,也就再没什么可以阻挡温仲卿动手,对于相交半生的两人来说,能在终时尽力的大战一场,也是给对方英雄相惜的最后一点敬重。
两道清冽的身影跃起,抡起手中长剑划出银色光月,一次次撕裂山中寒气,空中长衫飘扬,两柄长剑击撞声连连,都是强猛的招式,舞动之处,烈风阵阵。
"靖鸿,为何你会出卖凉国?"当温仲卿问这话时,手中利刃已架在林靖鸿颈上。
"你们都认为我是弃了凉国,"林靖鸿望过四人,低声一笑,"谁又晓得,我许是在救国呢。"
"如今凉王除了贪图享乐,屠杀忠良,又会什么?"林靖鸿倏然正色道,"想反的,怕反的,都碍着着层层人心,不敢说,但这事终究是要有人做的。也有念着旧要保主的,顾大将军便是这样的人,他与我们不同,他的顾虑太多,反成了负担。如今都城那边终是摇动了,却也挡不住这万把兵力,我现下所做的,不过是拖住擎武军北上保王。为了日后大业,有些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在林靖鸿这般话下,温仲卿一时无语。
"我知道你们三人早已怀疑我,近日塞平总探我口风,相知我对如今政事的想法,我都避开了。这几日,凉军死伤过度,你们终也忍不下了,给我下了套。"突然林靖鸿放言大笑,冲向剑刃,他心中也知,把他交出去,温仲卿他们才能向朝廷交待。
林靖鸿脖根顿时出了一道红痕,鲜血如急雨般四散飞溅,他同温仲卿相视一笑,轻道:"替我好好照顾......他......"
一直在旁的何塞平慢慢走去,将倒落在地的林靖鸿扶起,把头埋在他项间,所有动作都是悄无声息的,他们只是静静地坐在冬夜的林子里。又有些下雪了,雪隔绝了尘间喧嚣,把人声挡在外头,只留里边的人们暗暗叹息。
张东顶着一张污秽不堪的脸瞧着前方呆滞不动的何塞平,能看出何塞平蜷成一团僵直的身体在微微轻颤,张东想去扶他,却又不敢欣然上前,用眼睛看着邵重羽等他示意,邵重羽却将这份示意递给了一旁的温仲卿。
温仲卿踌躇半晌还是在两人注视下走了过去,何塞平将林将军的尸体抱得死紧,他费了番功夫才将何塞平带到身边。
"张东,走吧。"邵重羽淡淡道。
"这边这样要不要紧?"张东接下去问,见邵重羽快步向前对自己的话毫无所觉,不禁又问了声。
邵重羽似乎不胜其烦,低恼了句:"自会有人处理,快走。"
张东不明所以,不敢多话,跟在他身后恹恹走回营帐。
帐内点了烛灯,火光时高时低,看着就要被吹灭了忽又腾起来,张东端坐在案前,眼睛被它忽上忽下折腾着,烛液一滴滴推挤着从顶上凹陷处用下来,流淌在烛身上凝结起,它的眼泪是摆在外边瞧得见的,人的眼泪却在心底藏着绕着翻来覆去。
邵重羽端着碗茶,在案前端正坐者,眼底是手中琥珀色的液色,叹气道:"靖鸿这次行事过于着急了,有时不动胜动,算准了时日动,才更有胜算,为官多年怎会还没看懂呢!" 邵重羽又想,许是都城里多了什么变故,林靖鸿而立之年便被封为将军也决不会是寻常人物,恐怕是家事所累才出此下策,此前确有耳闻靖鸿家中遭凉王猜忌降职之类的传言,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虽对他来说,林靖鸿这方出的是下策,对都城那边的宁王来说,不定正是个上策。
"为什么会是林将军呢?"张东道出心中疑惑。
"你以为是谁?"
"我一直以为是温将军。"张东坦言。
"为什么?"
"温将军看着挺怕人,"张东想到还心中颤颤,又道,"营里弟兄对他也有微词,只是都不敢说。"
"仲卿平日是严厉了些,你也不必怕成这样,"邵重羽看他害怕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又说,"今夜若不是他出手,你早就去阎王爷那边,明日一定要记得去拜谢他。"
张东一想到温将军那双狼眼,已吓得张大嘴巴杵在那里,邵重羽再重复一遍后,他才结结巴巴道:"是,我......天亮后......一定去。"
"张东你可知道自己已差些死了好几回了?"看张东茫然摇头,邵重羽说道,"还记得你第一次在巡夜时见着我的那回,你可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趟。"
邵重羽一提,张东倒也想了起来,因为那夜两人在板上坐了近半个时辰,张东想忘记也不容易。
邵重羽继续道:"我见将军帐内有异动跟了出去,就见有个傻头傻脑的大个子也凑了上去,那人差点就挨了刀子。"
"啊?"张东讶然大叫,方才想起那晚自己察觉一处营帐外有动静,自个儿就跑去看,后来看到邵重羽,还差些得罪了他,原来那个晚上是邵重羽的出现才令他化险为夷。
"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不少,我就不再多说了。那次之后,靖鸿可能以为你看到了他,对你下了几次手,却未想到你福大命大每次都被你逃了过去。你将温将军视作敌人,偏他俩总一同在你眼前出现,你对温将军畏惧,被他心虚得看作是对自己的害怕。好人恶人都分别不清,张东,今后你以貌取人的毛病一定要改改。"
张东不敢忤逆他的话,连连点头,又想到一事,问道:"邵副将军,我护粮回营时,顾大将军同我说你战亡了,这是怎么回事?"
多话的邵重羽突然噤了声,抬起眼望了张东许久,嘴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时间只听见两人的呼气声与帐外越刮越猛的风声。
"唉......这不过是顾大将军要你尽心演戏的计谋某罢了,"邵重羽轻叹一气,道,"听说我死了,你可有哭?"
张东脸上有些发红,小声道:"是掉了些眼泪。"
邵重羽站起,伸手摸摸他头上乱发,转身去了药,笑道:"好了,现在没事了,把裤子脱了,让看看你那烂屁股。"邵重羽也能想象那些掌刑的心都够狠,当时张东一定撕心裂肺哭得很惨。
张东脱了裤子在榻上趴着,脸拧成一团,心中埋怨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顾大将军。邵重羽抹上来的药很清凉,让张东好一阵舒服,直觉还是好看的邵重羽才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他哪会知道,给顾大将军献计的,正是此刻轻轻柔柔替他上药的人呢,果真,张东以貌取人的毛病是该改改了。
帐中烛光很温和,橙得毫无渣滓,暖人心房,将两人拢合在一起,令人错觉春日快近了。

第十四章
林靖鸿之棺在腊月二十五日被送往国都西平,出营这日,张东望着这个残旧的棺木,回望身后是面色沉重的何塞平,张东不知道他是怎样看待这个男人,林靖鸿这个一生为荣耀奋斗的将军最后背着污名死去,或者何塞平更希望由自己将林靖鸿带回凉国家乡吧。
何塞平是个从不怨怼的人,和他相同脾性的还有他娘的妹子--佟娘,当年朝中钦臣之子林容清不得意,下到乡中相识了佟娘。林容清到了乡里后,佟娘被征为他家中小婢,那时林容清不过弱冠,才智普通在家中不是得宠的儿子,来到乡里也不过自暴自弃。佟娘是个好看又能吃苦的女人,在婢女佟娘日夜照顾与鼓励下开始发奋,两人渐渐相好了,后来林容清闯出了名堂回到都城,见多了柳莺美眷,哪还瞧得起乡下来的婢女。佟娘是个识趣的女人,带着肚子里孩子回到家乡,从此同林家再无瓜葛。佟娘回乡后,产下男婴名唤靖鸿,第三年春,何塞平也跟着出世了,直至林容清后继无人接回靖鸿前,两人一直在朴实的乡里生活。何塞平从小爱围着乡里的郎中转,两人常依着郎中的说法跑去山里采药草,不敢替人诊治,就给病猫残狗治病,农忙时就不那么悠闲,帮着大人们一同下田,十几年的日子过得倒也快乐。
林靖鸿十三岁被带回林家时,是极不乐意。
不但他不乐意,家中女眷对突然多了个野种也不乐意,只是碍于林容清都忍着不敢发作。几年后,见林靖鸿越发俊朗凌厉,更怕往后林靖鸿占了林家所有家产,这些女人开始收罗他的罪状,无奈林靖鸿作人清白,不为自己揽钱,又不随意同女人厮混,一时间也都没了主意。另方面,林靖鸿也是别有想法,他为自己选了个戎马一生的官职,七年后带着几个家眷,从乡里接回何塞平,一起入了军营。
这些,张东都是听邵重羽说的。j
邵重羽、林靖鸿、温仲卿三人年纪相仿,同在武堂相识,拜了当时朝中最好的武将为师。林靖鸿与温仲卿性子相似,只是一个像木头,一个像冰块,邵重羽对逗两人说话总特别感兴趣,林靖鸿不如温仲卿沉得住气,被他三套两套,就套出了何塞平这个人。于是在三人同谋入了擎武大营的第一天,就见到清爽儒雅的何塞平时,两人都未觉得惊讶。温仲卿与何塞平怎样,邵重羽没肯多说,只道了句相处的日子久了都会处出感情。去年过年,四人还一同争喝一杯柏叶酒,柏叶酒以长青的柏树叶酿成,有说法喝了柏叶酒能寿命长久,最后一人一口将整杯都分喝了,如今才知柏叶柏叶,也不过是一场传说。
目送走林靖鸿的灵棺,张东走回北营,北营兄弟们都在空地跟着校尉演练,这几日北营出了那么大的事,顾震旦将北营内所有事物转交给邵重羽。仅仅一日,邵重羽从副将直接升作了将军,这等大事本要报了朝廷层层上报下批后才能算个准,如今身在乱世许多规矩都省了,邵重羽成将军,也不过就是顾震旦的一句话。
顾震旦原也要升张东的职,道他在这事上立了功,张东吓得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千叩万谢推说自己是按大将军的吩咐行事不该占这份光,又道自己从军的日子少,担不了大任,才得了双倍军饷就了了事。依张东原来的性子,定会说有的升官总比没升得好,可如今把事儿看透了,在这种动荡的时候,自己小人物的身份还是应做小人物的事,再者此时升官让他心里对何大夫有愧,好像他的官是用林靖鸿的命换来,令他好生不舒服,张东自认不像邵重羽那般没心没肺。
从营口一路走回帐篷,张东瞧见不少在搬灶的士兵,心中不免好奇,找了个小兵来问,说是少将军吩咐,几场败仗下来,伤亡了不少兄弟,用不了那么多灶,趁早收拾到后方去。
"朝廷不是说要增派兵力?怎么此时就开始做这事?"张东看着这些无精打采的士兵,个个灰头土脸,不由探问。
"恐怕朝廷那边是顾不上我们这儿了。"齐瑞安不知何时凑了上来,轻拍张东的肩以示安慰,说罢,也同那些士兵一起整理剩下的东西。
此时已有不少灶子被搬上马车,什长催马上路,带着几分无奈得指挥身后跟着的几个士兵摆弄好车子位置,前方便是山间崎岖小道,马车行路不易,他们一路颠簸着东倒西歪走出张东视线。张东暗道,想当年擎武军何其威风,如今却毫无斗志,再过不久怕是要开城出降了。
到了营地张东见着了邵重羽,随口问了他安置炉灶的事,邵重羽微微一笑,却道:"凉军近日败了几杖,虽大伤元气,但未到出降的境地。今日成军虽强但也非战无不胜,减灶只是对付他们的一个计谋,凉军与他们兵力相比,弱是虽弱,只要策略用得好,也可显强。张东,你慢慢等着看好了。"
张东点头道:"看来你又有妙计了。但这要打胜仗,还需要朝廷的支持,如今连兵也不增派,我们这边能撑到几时?"
"只要供粮就好,"邵重羽不在意道,"不论谁人掌权,这边关口他们还是想要保住的,错不了!现在我们与成军打得是长期战,就看谁人的粮草供给充裕,他们那方山群艰险比这边的地势更险要,早已造成粮秣运送困难,他们急着要打胜战,但我们没那么急,这便是我军的优势。我们只要和他们来个‘拖'字,等他们着了套,再决一死战。"
张东会意,却闻北面声音由轻渐响,这才发现北边营口那又热闹起来,涌了不少人在那儿,问道:"那边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原本这山里头的人,开战前都撤走了,如今青壮的汉子又都回来了。他们是隐在山里的彝人,本不想参和这战事,日子一长见回不了山里,便想与我们一同战了。"邵重羽定神向那方瞧了瞧,见赶来的人越发多了,遣了邵奇过去招呼。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