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差不多了,他出了卧室,走到厨房。
昨晚已经淘好米,电饭锅用法都是一样的,做上饭。已经熟悉厨房设施,在冰箱里找到想要的,意外发现两个松花蛋。於是一小时後,皮蛋瘦肉粥热腾腾出锅。
"好香,初夏你做了什麽?再话说我怎麽在你房里?"有路人甲揉著眼睛踱进厨房,先摸到一只碗盛粥,然後才看到陌生人,"啊!!你是谁?!"
感情这位小池烧糊涂烧到连去医院都不知道。见他一脸戒备看著自己,Bernard只好苦笑:"你好,我是初夏同事......"
"啊啊啊啊!说中文的老外!"小池又开始鬼叫。Bernard看时间,初夏还可以再睡一会儿,於是阻止这位的狼嚎:"小池先生,您再喊的话,今天早餐就没有你的份儿了。"
小池很想大喊一声"会说儿话音的老外",不过终於忍住了。坐在桌前狼吞虎咽:"你手艺比初夏还好,你真的是老外吗,不是染了头发戴隐形眼镜的吧?再话说我是姓池外号小池,不是姓小池,不要叫我小池先生。"
"谢谢。我真的是老外,不是染头发戴隐形眼镜。池先生。"Bernard规矩回答。
"你来我家干嘛?"一边吃一边问,居然还能把字吐清楚,小池著实不是常人。
"你昨天发烧,我来抬你去医院。"Bernard回答,"回来太晚了,就睡下来。我和初夏睡你房间。"
"发烧?"小池伸手在额上试试,"你胡说,我哪有发烧?"
......
"烧到快40度,不是发烧是什麽?"初夏站在厨房门口微笑,"现在好了就不认账,昨天Bernard可是很辛苦把你扛上扛下的呢,你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初夏你起来了?"Bernard先说,"你昨晚睡得晚,再睡会儿好了,反正我车就在楼下。"
初夏摇头:"我已经醒了。"他看看桌上早饭,对Bernard笑著说,"谢谢你准备早餐。"
再看向小池:"小池你别吃得太快,刚烧完你昨晚又没吃东西,虽然是粥也慢点喝比较好。"
小池遵命。厨房不够宽敞,初夏先去帮Bernard找了新牙刷和毛巾,洗漱完再来替换他。大冬天的,倒也不怕什麽两天穿一样衣服,初夏坐上Bernard的车,一路开向公司。
35
GHK所在这所写字楼地点好风水佳,附近饭店酒店生意也兴隆。不过对於这楼里工作的一般职员而言,每天去吃饭店显然有点不太可能。於是地下一层的10元自助餐就成了本楼大多数职员午餐就餐处──所谓自助餐,其实也就是饭随便,菜由师傅固定盛多少分量,只是自选菜色而已。
Bernard虽是初到,已经把这一带地形研究透彻,知道初夏中午多半是会去地下吃,於是午饭时间一到直接下楼。
午休时间一致,电梯也格外繁忙。Bernard讨厌跟人挤来挤去,索性找了个死角先站著,一边观察市场部,打算创造个"巧合"和初夏一起下去。
一个有些魁梧身影进入视线,Bernard一愣,因为对方竟然是认识的。
小池?他来这里作什麽?
身材高大的小池手里抱著一只半人高的诡异玩偶,灰蓝色,长耳朵,却又像老鼠。他站在市场部门口说了什麽,一会儿初夏出来,接过玩偶走回屋里,然後再出来,和小池一起走到电梯口等电梯。
Bernard一时间胡思乱想,昨天送初夏的哈姆太郎让他给了人,今天小池就来送玩偶?是初夏回去跟他说了吗?他送这个,难道是让初夏忘记过去拿他给的就好?
越想越是混乱,昨天初夏还说他的年纪不适合玩偶,今天这不也收下了吗?Bernard握紧拳,眼都红了。
很疼,最疼的不是指甲深陷的手掌,而是心。
他的初夏,真的还能是他的吗?
狠狠咬了下嘴唇,想起唇上那温度和柔软,终究抬起脚步追出去。电梯还没到,所幸等的人已经不是很多,Bernard插入人群,对上初夏:"初夏,去吃饭啊?"
初夏点头,小池见到是他,憨憨笑起来:"对了,你昨天帮那麽大的忙,我怎麽也该请你吃饭,一起去吧?"转头问初夏,"这附近你熟,哪家饭店比较好?"
Bernard微笑:"发烧已经好了?"
小池举手:"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才来送东西嘛......上午病假,下午还要去上班。"
"你特地来我们公司,怎麽也该我来请。"Bernard计较起请客问题来了,"周末我可能会去你们小区附近,到时候再请我怎样?"
重要的是多创造见面机会,一顿饭也是好的,即使有只闪闪亮的灯泡。
灯泡对食物异常执著,Bernard又选了据说是附近最好一家饭店──当然,价格也是比较好的──菜做得很不错。小池努力地吃,Bernard得以和初夏面对面说些话。
在小池面前,初夏也不好表现得太冷淡,话越说越多,让Bernard更加了解他这些年的生活,渐渐和从前衔接起来。
偶尔也有些话说过界,提到两人以前同居生活。初夏一般都再把话题扯回现在,不过Bernard观察小池,没见他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如果不是他太放心初夏,大概就是......两人不是那种关系吧。
Bernard是更希望後一种的。
饭後甜点上来,小池终於从不停大吃中解脱出来,开始慢慢进食。他听两人说话,忽然想起来,开口问:"Bernard先生......"
"先生就不用叫了。"Bernard微笑客气。
"嗯,Bernard,你还是单身吧?"小池问完摸摸头,"这问题是不是属於隐私?"
"当然不是。我还单身,没有伴侣,没有情人。"Bernard回答,却在看初夏。
"跟我们一样嘛!你住在附近吗?是单租的房子?"小池发问。
听到"跟我们一样"的时候,Bernard明显表情好了很多,点点头:"是啊,我一个人住。"
"住什麽地方啊?附近房价如何?"小池继续问。
Bernard报了小区名:"你要换地方住?"
"哇,有钱人,不打你主意了。"小池赞叹,"是我房子下来了,春节前应该就能入住。初夏想换个地方,但也肯定是跟人合住。我想你们是同事......"
Bernard一喜,脸上止不住笑容:"很好啊,我那里是朋友的房子,租金并不贵......500全包怎样?正好空了房间......"
"不用了。"初夏打断他的话,表情沈下来,"小池,我已经找到新房子,你不用担心。"
他看向Bernard,用法语慢慢地说:"你教过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没兴趣拿人格当租金。"
Bernard脸变得苍白:"初夏,你一直是这麽想的吗?"
初夏看著他。
"我怎麽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
36
事实就是,从相识开始,Bernard对初夏的态度就一直比较轻佻,即使他後来真的爱上了他。
不尊重和爱并不矛盾,他完全可以一边不尊重初夏,一边渐渐地爱他。理智上远远的怀疑他,感情上无法自拔。
或许正是因为感情上的无法自拔,才让理智上更深的怀疑。对爱人,或者是宽容得几乎看不到对方的缺点,或者相反把一切都扩大。
当时从来没有恋爱过的Bernard,实际上是後者。
用了很多年冷静下来的他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可是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他。
窝到酒吧里喝酒的人透过杯子看这个世界,红色把一切都染上了红,光线光怪陆离打过来,照得这一张桌子色彩斑斓。Band在唱著歌,极快的声音让他根本抓不住,看著台下热闹,他微微苦笑了。
就算是已经熟悉汉语的他,这时都听不懂他们念经一样的歌词。当时还不熟悉法语的初夏,又怎麽会正确理解和表达他的意思?
其实茫茫人海中,他对初夏几乎是一见锺情。只是太多的东西蒙蔽了他,让他一直以为他只是玩玩。
原来最难懂的,还是自己。j
随著初夏那句话,像是把友好的假面都撕破了一般,他再也不理会Bernard,就算车子开到他家楼下,初夏照样不理不睬地自己走。两人工作本来也不交集,找借口接近也不能太过频繁。原来那些玩偶,初夏更是看都不看,更不会收。
"你是开车过来的吧?再喝就严重超标了。"再去吧台要酒时,书歌皱著眉看他,说,"就算是周末也别这麽折腾,小心出事。"
出事有什麽不好。Bernard微微笑了下,没有说话,只是把杯子往前推。书歌无奈,又给他加了一杯。
记得以前偶尔带初夏去酒吧,总是打车过去的。把友好的bartender赶下去,他为初夏调酒,哄他喝下每一杯。初夏酒量不好,但是喝酒不上头,就算醉到眼睛都水汪汪的程度,脸还是白白嫩嫩带点粉色。Bernard每每忍不住禽兽大发,把人带回家吃掉。通常那时,初夏会比较放得开,和他纠缠一气。
明明是那麽羞涩的初夏,他为什麽会看错呢。
放下酒杯,Bernard摇摇晃晃走到吧台:"Sidney,你说人一生是不是不能犯错,否则就再也求不回来?"
书歌还没回话,一边醋缸马上跑出来:"你乱问些什麽,喝醉了就快点回去睡觉!"
书歌看了眼承颀,无奈摇摇头:"有些错误是可以弥补的,有一些则是无法挽回。"
他家醋缸很小心地伸出手,握住书歌的手,低声说:"只要心里还有对方,有一些......也是可能挽回的。只要活著,只要在一起,没有什麽是不能的。"
关键就是,他不确定初夏心里,还有没有他。
结账,走人。秦老板实际上很在意安全问题,客人醉後一般是不会让他开车的,一般是帮忙打车或者拿点钱让保安甚至服务生开车送人。
但是今天周末太忙碌,Bernard又是熟客,酒吧小弟也没注意他,就由他开车走了。
Bernard技术尚佳,虽然喝醉了,倒不是见到什麽就要撞什麽的那种醉法。因此虽然一路跌跌撞撞,好在没有出事。B市天很冷,他喝得多了,却觉得热得很。於是打开车窗,任外面冷空气冲进来。
把车开到初夏家楼下,很想大声喊初夏的名字,却又忍住了。
终究还是不敢,Bernard实际上很少怕过什麽。可是太过在意初夏的感觉,结果动辄得咎。
手里拿著罐啤酒,一边喝一边看初夏房间窗户,虽然窗帘上连个人影都没映出来。打开手机上网,msn的验证还没通过。在初夏常去的网站上溜达,也不知道哪个id是他,最後还是放下手机,继续望著窗户喝酒。
这个车位是他托侦探社买的,因此巡视保安即使看他可以也不赶他,甚至还敲敲车顶:"天很冷,还是关窗比较好。"
Bernard抬头看保安,保安一见居然是一老外,当即叫来同事一名:"Hello, cold, you close window, ok?"
"D'accord。"Bernard笑笑,很听话地摇下窗。保安离开,还不停讨论。
"他说打狗是‘是'的意思吗?"
"大概吧,你看他不是关窗了吗?"
"你英语真好。"
"我还会说法语,你听,笨猪是你好,傻驴是再见。还有德语,再见是去死......"
"......怎麽怎麽难听。"
37
周日结束又是周一,初夏早早出门,去搭公车。
下了楼就是皱眉,Bernard那台车大模大样停在楼下,看来等了一阵子了。初夏不看那车,自顾自地走。
奇怪的是车子并没有开动,初夏都走到小区门口了,依然没有听到车子的声音,和Bernard每早固定的询问。已经在嘴边的拒绝说不出口反而有些怪异,他转头向後看去,那台车依然停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意思。
这麽拉风的应该没有第二台,而且小区不能乱停车。可他把车子停到那里又不开是什麽意思,如果是被拒绝而退缩,那就不该开来这里,而不是车子停在哪里不动弹。
......难道是人有三急把车子抛下了?初夏带点恶意地想。但想到这一层,就忍不住想到会不会是出了什麽事情,例如见到什麽车祸或者小偷跑出去见义勇为之类──在法国的时候,Bernard曾经多次对初夏的"麻木不仁"表示惊讶,真不知道这几年他怎麽在中国生活下来的。
在胡思乱想的过程中到了车站上车,一直到公司下车都没有看到Bernard的痕迹。初夏有些疑惑,就在处理工作的时候也不由走神,想那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
结果在午饭之前,技术部那叫Emily的秘书跑过来,到初夏桌前:"Summer,打扰你一下,你是不是跟Bernard比较熟?"
初夏摇头:"不是很熟,怎麽了?"
"他今天没来上班,打手机也没人接......工厂那边说今天开工发现一条线有问题,他要是不行就得赶快联系原厂家来中国。"Emily显然压力比较大,汗都下来了,"我找了他半天实在是找不到,想说你好像跟他比较熟,也许能......"
"帮我请个假......公差。"初夏打断她,抛下这麽一句话就匆匆跑出去,飞快下楼打车,回到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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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果然还停在原地,初夏跑到车前敲窗,一点反应都没。他一急,直接去拉车门,却没想到一推就开。
车内酒气冲天,初夏皱了下眉,心想大家急著找你你却在这里睡觉。随即却发现不对劲,Bernard半斜在驾驶座椅子上,半罐啤酒洒在坐垫上,他满脸通红,据刚刚经历一场抢救发烧者事件的初夏判断,应该是发烧了。手探上去一摸,比那天的小池温度还高。初夏吓了一大跳,一时竟有些慌了。
马上告诉自己平静下来,打开车门把人搬到後座上躺著,初夏坐上驾驶座,沿著前几天的路线驶向医院。
医生都认识他了,说:"小夥子,你自己也注意一下,别被你朋友传染了,怎麽一个接一个的发烧啊。"
初夏只能苦笑:"他没事吧?"
"比前一个严重。打吊瓶,打完休息俩小时再走,注意保暖。"
白天人反而少,或者是流感热潮已经过去了,初夏得以坐在病床边陪护。打个电话回公司说明情况,Emily说她会在两小时内过来,让他先在这里照顾。
所以Bernard清醒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初夏。他露出个笑,很是高兴:"初夏,正巧遇上你,我带你一程......"
说完发现不对,周围一片白,显然是在医院而不是车里。他静默了下,多少想起昨晚做了些什麽。
虽然两个人都知道所谓"巧遇"只是借口,但这麽当面出岔,Bernard还是挺尴尬的。偷眼看初夏,他表情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神微敛,以Bernard对他的了解,肯定是不高兴的。
"那个......真的要小池请我吃饭了,肯定是他传染我的。"岔开话题嘿嘿傻笑,把这气氛熬过去。
初夏却不言不语看著他,直看到他心虚,方才开口:"小池是流感引起的,你感冒了吗?"
"......"Bernard不敢回答。
"你什麽时候到我家楼下的?"初夏问,"你是不是从爱吧直接过来的?"
Bernard更不敢说话了,眼神稍稍避开,装作没听到。
初夏怒了:"酒後开车?"
Bernard很老实地颤了下。
"在楼下待了一晚?酒喝多了直接睡著了?空调都没开。"初夏声音提高,"你要是想死的话直接跳金水河去,这麽作算什麽!"
Bernard烧得湿润的眼看初夏,像是被主人责骂的大狗一样,可怜兮兮地问:"初夏,你是在担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