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南歌化春泥----楼小苏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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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春风十里江南岸,云州最是好风光。清风拂过宁静河畔,微微泛起水光涟漪。平日里一到入夜,忘西河上的花船一个个都掌起了灯,美酒佳人,花香弥漫。但今日从岸边望去,却只那麽一艘而已。
红衣裙装杨柳腰,水袖一挥,惊得满堂喝彩。长发青丝飘扬,时而半遮面,眼眸里笑意盈盈,别有几分暧昧。船内本就弥漫著熏香,不知从何时起,又多了些许烟雾,如梦如幻,好似仙境。
一曲舞罢,船中无人出声,直到严琛一声呵道,
"好一曲霓裳羽衣。"
女子浅浅一笑,神情自若,并不见欢喜。严琛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眯缝著眼眸瞟了她一眼。女子会意一笑,轻移莲步上前,白玉似的手握起酒壶为他斟满了酒。
"叫什麽名字?"
"扶疏。"
女子目光流转,凝润的双眸望向严琛。严琛心中大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肌肤白皙细腻,如玉一般的光滑。
"好个美人儿。"
严琛顺势把那女子搂进怀里,反手抚摩过她的脸旁,颇为赞赏道。
四周的侍从会意地一一退出船舱。
船舱内香气越发浓郁,微醺薄醉,混著淡淡的酒香。船舱外的侍从们听著里头传来的低声呻吟,彼此暧昧一笑,离了更远些。突然,只听到一声尖叫,众人大惊失色,赶忙冲了进去。
熏香的味道被浓厚的血腥所覆盖,船舱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看到严琛躺在地上,已人头落地,喷了一地鲜血。如此惨状,不禁叫人害怕。待到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女子早已没了踪影。花船明明在河中央,四周也不见其他小船,竟就这麽平白消失无踪,众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三月初春,乍暖还寒。京城郊外早已是一片桃红柳绿,彩蝶纷舞。百里快马加鞭,官道上惊起一阵尘土。任是沿路景致再怎麽美,马上的人都不敢分神一刻。
清溪蜿蜒,溪水晶莹,侍女从篮子里挑出桃花瓣来撒在水面上,悠悠地顺流飘去。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但当岸边的琴声奏起,所有人都凝神倾听。
岸边的草地上铺了块毯子放了个小桌,蓝衣男子席地而坐,眯缝著眼眸欣赏著对面歌姬的曲子。
一碟蒸藕酿肉,一碟炒山药,再加上一碟红豆糕和一壶酒。苏颜之一一略尝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对面的女子素衣淡妆,她左手按弦,右指挑抹,低声吟唱曲子。
溪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就仿佛是与韵律共鸣一样。曲到高潮时,苏颜之忍不住跟著低吟,忽然,几名侍从匆忙赶来,领头那人蹲下身在苏颜之耳边轻声禀报道,
"侯爷,大事不好。云州送来急报,说是严大人死了。"
苏颜之闻言,目光一凝,只使了个眼色,对面的女子就忙停了琴声。一时间,四周一片寂静,无人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惟独那流水潺潺,涟漪依旧,鱼儿一甩尾巴,发出扑通的声响。苏颜之点了点头,侍从会意地把领来了个粗衣男子。那人一走近就跪倒在地上,先行了个大礼。
苏颜之闭眸听著他详细说明事情经过,末了,只问了一句道,
"那青云山那群半妖呢?"
只见那人肩头颤抖,小心翼翼地答道,
"赶回府里的时候早就没了人,整个院子都被烧光了。"
苏颜之一听到这话,脸色大变,目光冷冽,身旁的人皆是不由地打了一阵寒颤。手里的酒杯被捏地紧紧的,险些就要破裂。本以为苏颜之会把那东西掷在地上,不料,在他的手指的力道之下,已化为了碎片。
"好你个楼兰。"
话音刚落,苏颜之忽然起身,身旁的华瑾忙低声问道,
"侯爷,今日已是十五......"
苏颜之眉头微皱,冷冷道,
"回府准备朝服,进宫向皇上请罪。"
苏颜之一甩衣袖,箭步如飞。余下众人刚一愣,便赶忙跟上。谁也不敢出多说一句,多做耽搁,生怕一步小心就如那酒杯一样,被化成了碎片。

02
青云山四季如冬,常年积雪。山中百年来半妖聚集,自成一族。明明是被凡人和妖精都瞧不起的半妖,偏还取了个风雅名字,唤为瑶仙。世人早听闻这群半妖不论男女,个个容貌出众,非寻常人可比。就连皇帝也垂涎三尺,特命长信侯苏颜之派人围剿抓获,送进皇宫一瞧究竟。可不料眼见已是事成一半之时,竟又失了手,折损了一名属下不说,竟还就这么一无所获。得到消息后,苏颜之不得不进宫领罪,恳请亲自前往青云山,代罪立功。皇帝自然说好,苏颜之领命后,第二日一早就匆忙出京。
苏颜之到底是贵族公子,自小锦衣美食享受惯了,再怎么加急赶路,一路上好吃好住还是免不了。眼见已到了云州邺城,离青云山只有半日的路。但此时已是傍晚,苏颜之略一思量便道,
"找个客栈休息,明日再赶路。"
一连数日的舟车劳累,苏颜之沐浴之后便早早地熄灯入睡。原本他就睡得沉,屋内一阵熏香弥漫,越发没了知觉。
屋外,紫衣男子明晃晃地推门而入,步伐飘渺,脚下无声。他慢慢地靠近了床边,弯腰俯身。恰巧苏颜之翻了个身,面朝着外头侧睡着。青年见状,不禁一笑。他细细打量苏颜之的容貌,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脸旁。
"公子,可要把侯爷带回去?"
身后走来一个红衣女子,身姿婀娜,容貌艳丽,举手投足间皆是一股说不出的妩媚风情,正是当日刺杀严琛的那个女子。
"不急。小羊还是得养肥了吃才够味。"
扶苏闻言,嫣然一笑。
青年端量着苏颜之睡熟着的样子,从眉宇眼角,到鼻梁嘴唇。末了,他扬唇一笑,俯下身体轻轻地吻在苏颜之的唇上。并非柔情,倒有几分玩笑的味道。
"颜之啊颜之,几年不见,你的容貌真是越发让我欢喜。"
苏颜之虽沉浸在睡梦中,但当他感觉到唇上一阵冰凉后,下意识地清醒了几分。强撑着睡意睁开眼,凝神打量四周,却不见有任何人,只剩下余香犹在,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此日清晨,苏颜之赶早启程。出了邺城后,离青云山就只剩下半日的路程。半妖毕竟是半妖,无论是寿命还是妖力都不能与真正的妖精相比。因此,苏颜之并不放眼里。只是惟独那楼兰狡猾非常,每每一想起这人,苏颜之就不禁一阵怒火。严琛是他心腹手下,原本计划着趁着这次立功的机会把他调进户部,不料竟被楼兰打乱了计划,他怎能不气恼。
一行众人行驶至山脚下,突然,只见一阵青烟从队伍中间向四周喷射出。苏颜之心中一惊,暗知不好,有内贼。
"小心毒烟。"
华瑾说完,赶紧驾马到苏颜之身边保护。
只见青烟环绕在周身间,苏颜之只得隐约看到不少护卫从马上摔下。四周的树林里冲出一批黑衣人,手中握刀,见马就砍,见人就杀。苏颜之捂着嘴,本就连呼吸也勉强,更不要提眼前的一片朦胧。
苏颜之隐约瞧见眼前一点银白闪过,正是黑衣人手持大刀向自己砍来。华瑾一个侧身挡在他前面,硬生生地被砍了一刀。苏颜之趁此时机拔出长剑,斩向那人。那人反应极快,身形敏捷,疾跃而起。苏颜之一手捂着嘴,在浓烟中打斗本就已勉强。正当他们缠斗之时,身后又有两人袭来,他还未来得及闪躲,背上已中一刀。
苏颜之跌下马背,三四个人把他围在中央,撕打之中,苏颜之手臂上又中一剑,好在华瑾上前援助。以二敌四,一时还能抵挡得住。
刚一得到喘息的机会,华瑾便道,
"侯爷,这里有我挡着,请您先行离开。"
苏颜之明白他的意思,点头低声叮嘱道,
"一有机会就赶紧离开。"
在华瑾的掩护下,苏颜之逐渐杀出重围。一路逃到山林里,他略一犹豫,最终还是往树林里而去。
青云山上一片茫茫白雪,树林里枝叶光秃,只沾了几抹凝霜。瑶仙一族早就习惯了山里的气候,衣着并不厚重。楼兰内着白衣,外头松松垮垮地披了件紫衣长袍,姿态雍懒而又优雅。山林里不知是谁正在吹箫,如歌如奏,与风声相映成辉。万籁此寂,荡气回肠,别是一股豪情洒脱。
一片银妆之中,忽见彩蝶飞过,扑扇着翅膀正往溪水对面去。楼兰抬起手,摊开了手掌。只见那蝴蝶就这么被吸了过去,盘旋在了他的掌心之上,可无论怎么使劲挥动翅膀,都再也飞不出去。
楼兰看着那小东西挣扎的样子,着实觉得有趣。他只稍一用力,蝶翼被气力一震,硬生生地折断了。楼兰手一挥,便是弃之如尘。
扶苏端着热乎乎的浓茶走来,楼兰斜视瞟见,便问道,
"小夏呢?"
扶苏莞而一笑,答道,
"还不是公子你嫌他泡的茶不好喝,这会儿定是又躲回屋里哭鼻子去了。"
楼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淡笑道,
"的确是不好喝。"

03
苏颜之一路跌跌撞撞地逃进山林里,他背上和手臂上都还渗着血,唇色惨白,身体已渐渐没了力气。苏颜之隐约看见树林里有个人影,他刚想出声就惊觉到多半也是个半妖。一想到这里,他怎也不愿开口求救。
苏颜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他脚下一软,跌倒在了草丛边。粗重的喘息声引来了不远处的那个人,苏颜之看见有个白衣人朝自己走来,刚要靠近,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柔软的床塌上带着淡淡的清香,苏颜之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睡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他心下一沉,反射性地环顾四周,但不见有人。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身上一丝不挂,手臂和上身都被裹着纱布,血早就止住了,伤口也不像原先那么疼。
屋子的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是个白衣少年,手上端着碗药。他刚一看到苏颜之醒了,就赶忙把碗放在了桌上,快步走到他旁边。苏颜之见那少年唇红齿白,容貌艳丽,就知道定是瑶仙之族,心里顿时平白有几分厌恶。
"你放心吧,伤口都上了药包扎好了。"
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苏颜之坐起来,周到地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苏颜之一脸不悦,皱着眉头问道,
"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并没有看出他的神色,便答道,
"我叫小夏。"
他边说着边走到桌边,端着药坐在了苏颜之身旁。药是刚煎好的,碗口还泛着热气。小夏舀了一勺,轻轻地吹凉了些,喂到了苏颜之嘴边。
小夏容貌出众,原该是讨人喜欢的少年,但偏偏在苏颜之看来,却是说不出的讨厌。他眉头紧锁,把头别到了一边。
小夏诧异道,
"你怎么不喝药?喝了药伤口才会好得快。"
他以为苏颜之是怕药苦,忙是放下了碗,走到柜子旁拿了包酥糖出来。
"你一口喝下去,再含着这糖,就不会觉得苦了。"
说着,小夏就拿着勺子凑近在了苏颜之的嘴边,苏颜之一看到他这么一副单纯无邪的样子,心中就有火。他手一挥,整碗药翻倒在了地上。
小夏呆呆地愣在一旁,眼睛看着底上的碎片,再望向苏颜之的时候神情茫然。苏颜之本以为他会拂袖而去,不料,小夏竟蹲下身子把碎片一块块捡起来。
"难怪公子总说我笨,看来我真是谁也伺候不好。"
说罢,他傻傻地笑着,捧着满手的碎片对苏颜之道,
"我再去给你煎一碗,多放些甘草,就不会觉得苦了。"
话刚说完,苏颜之还未反应过来,小夏已赶忙走出了屋子。
床边的地板上还残留着药汁,甘苦的药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苏颜之就这么失神地看着地上,脑中浮现出当年那个紫衣华服的少年,他心头一揪,赶紧摇了摇头,猛然让自己回过神来。
苏颜之砸一碗药,小夏就去煎一碗。一个是只砸不骂,另一个是只煎不恼,僵持到了最后,还是苏颜之退了一步,喝下了药。他也不知为何小夏如此执着,只看到小夏手里捧着空碗时,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
第二日一早,苏颜之醒来的时候,小夏已经不在。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和几样酱菜,小夏特地把桌子挪到了床边,好让苏颜之一坐起来不用下床就能勾得着。小米粥清淡没什么味道,酱菜又过咸了些,无论是卖相还是口感都不能与侯府里的相比。苏颜之刚尝了一口,一甩筷子扔在了一边。
苏颜之憋着口气,就这么看着粥上的热气渐渐散去,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一整日没吃过东西,他实在是饿得荒,只是这粗茶淡饭实在是入不了口。恰在这时,小夏推门而入,瞧见了桌上几乎没动过的饭菜,羞着脸小声地问道,
"饭菜不好吃吗?这酱菜已经是阿姑奄了好久的了,一个人才能分到这么一点儿。"
苏颜之瞟了那黑乎乎的东西一眼,冷哼一声,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要不,我再给你下碗面吧。"
话音刚落,未等苏颜之出声,小夏已兴冲冲地跑出了房门。苏颜之一愣,一时竟无言。
过了好半天,小夏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搁在了苏颜之面前的桌子上。苏颜之瞥了一眼,只见里头清汤白面,只有那么一两根菜叶而已。
小夏见苏颜之皱起了眉头,不禁心生自责道,
"对不起,我就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
苏颜之见他眼眶微红,心中难免不忍,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男孩子动不动的掉眼泪像什么样子。"
说罢,苏颜之便伸手去端那碗面,只是里头汤多面多,他手臂又受了伤,竟引起一阵生疼。小夏见状,忙帮着他端起来,坐在床边悉心喂他。
"不好吃吗?"
小夏见苏颜之只吃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不禁问道。
"太烫了。"
此话一出,小夏脸颊微红,赶紧帮他吹凉了些。
"公子也常说我又呆又笨的,什么都不会,犯了错只知道躲起来一个人哭。"
苏颜之听到这话,心头一颤。半晌,他忽而问道,
"你们公子,叫什么名字。"
小夏一说起自家公子,脸上顿是洋溢起淡淡的笑容来,他答道,
"公子的名字叫楼兰,他说我们山上的人都是没有姓的。"
苏颜之闻言一惊,竟未察觉到小夏把面喂到了他嘴边,他身体一动,些许汤汁滴在了衣服上。
遥想当年初相识,碧绿湖畔,一叶轻舟。紫衣男子轻摇折扇,嘴角含笑,声音悦耳低吟。
"我叫楼兰,楼兰是名,没有姓。"
小夏赶忙把碗放在一边,急匆匆地去找布来替他擦,只是苏颜之就这么愣在那里,待到他回神过来时,小夏正低着头向他赔不是。
"不是你的错。"
苏颜之向来都是没有耐心的人,他声音冷冷的,惊得小夏抬起了头。小夏盯着苏颜之看了半天,这才点点头,又重新端起碗来喂他吃面。
一整碗面都被苏颜之吃了个精光,小夏正收拾着东西,忽然惊叫不好,苏颜之正闭眸假寐,听到他的声音便睁开了眼。
"又怎么了?"
小夏神色焦急,略有些慌乱道,
"我忘了去找扶疏姐姐,问她怎么泡茶了。"
"你泡的茶很难喝?"
苏颜之语调平缓地问道。
小夏点点头,回答道,
"公子总说我泡的茶不好喝。"
苏颜之见他一脸慌张,不禁脱口而出道,
"你们公子如今......还喝什么茶?"
小夏一愣,低着头思索半天,羞涩道,
"我不记得名字了。"
苏颜之冷眼瞥向他,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那你说说,是什么样子的。"
小夏听到这话,赶紧使劲回忆,半天才道,
"外形细扁稍卷曲,茶芽肥肥的,又柔软又细嫩,叶片也很肥厚。啊,对了,公子说是清明到立夏才有。"
苏颜之目光紧锁在小夏身上,紧抿着唇,半晌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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