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美景----Arales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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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难,希欧多尔。」莱伊放下画,「就算我记得,一时间毫无提示头绪,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尽量吧,我跟他的时间都不太多,」希欧多尔趴在桌上,看著树梢将落未落的几片残叶,虽然还没下雪,但冬天已经来了。「...他现在应该在老家的玫瑰园或温室里,我想在那里逮到他,解决问题。」
「--你去过了?」
「没有!猜的!」抱著头把脸埋在桌上,苦恼的声音透露出对自己的厌恶。「我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只是一点点打听出应该有这个地方!莱伊,我是音乐家不是侦探,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音乐家也可以当侦探啊,艾勒里·昆恩的侦探小说里,还有个唱歌剧的声乐家当主角。」
什麽鬼......
「......那家伙一定不专业......」
「故事里他是个被封爵退休老人,有管家而且生活充实。」
「莱伊,那是故事。」被封爵有什麽了不起......
「不,希欧多尔,」莱伊笑了笑,带著鼓励和安慰。「现在的你就在当侦探--专属於他的御用侦探。用心努力就能找到答案,只是对你来说,解谜之後还有其他的愿望责任。」
「......我发誓我这辈子就这麽一次......」
「多玩几次也是能享受到乐趣的,希欧多尔,说不定你会喜欢上当侦探的感觉。」莱伊在心里偷笑,如果菲以後又想做什麽,这辈子得要几次还不知道哪!
「我讨厌侦探小说和动脑筋,我从来没有读完任何一本侦探小说。」
「那你想要答案吗?」
「......『替相遇制造机会』...从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吧,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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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伴的时候色诱女性、打招呼、调情,对希欧多尔来说是种调剂生活的游戏,而且在许多时候能带来方便。但在跟菲交往後还得用这种方法打听对方的消息,对希欧多尔来说很不愉快--菲如果知道了一定也很不愉快。
这是种无奈的作为,希欧多尔很清楚,但他还是断断续续的从画廊小姐、以及店里最常出现的常客口中打听到可用的讯息,只是,依然非常有限,因为菲不会对公事往来的对象说太多。
於是,希欧多尔只知道对方并非每次远行都是做生意,而是回去老家,大家都以为他是回去看家人顺便度假,但希欧多尔知道不是这样。
他还记得菲是用怎样的表情说那里已经没有人在了。
希欧多尔以为那个在菲回忆里的家已经被卖掉,但显然,在那失去家人的房子里,有什麽是菲会想留下、又回经常回去的......想起手中的画,除了记忆,大概就是莱伊和自己都没有去过的温室。
不管种的是不是玫瑰,不管是否有请人照顾,对菲来说那里都是无法弃之不顾的地方,就像人无法抛弃拿在手上的秘密,那里对菲也许很接近心中的底线。
那天跟莱伊聊了许久之後,希欧多尔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部分、他跟菲不可能出现的对话。当看见身边这个人的另一面,希欧多尔从庆幸莱伊把菲留给自己,又掺杂入了幸好莱伊并不爱菲这样的想法,因为希欧多尔无法分辨在他们两人的关系里,究竟谁对谁比较残酷。
希欧多尔努力打听著那栋记忆中的宅邸在哪里。
即将比赛的他时间不太多,菲知道他在准备比赛却问也没问比赛的日期日程,而希欧多尔一点也不想等他回来之後,面对的是重新把壳修补好的菲。
就算要修......也得换著样子,换个不会寂寞的样子。
「嗯?抱歉,等我一下。」正在跟伴奏练习的希欧多尔察觉手机的震动,拿出手机才发现是简讯,还有莱伊响没多久就挂断的电话。
心想莱伊是怕自己略过不看简讯,希欧多尔好奇的打开简讯,然後看到了一串地址、简短的嘱咐,以及附加图片,在脑中一阵空白之後,希欧多尔气得踢倒谱架,顾不得旁边被吓坏的伴奏,一边骂著混帐一边收拾东西地冲出练习室、跳上计程车,直奔莱伊给他的地址。
莱伊替他查到了菲老家的地址,只说这是偿还菲以前请客的酒钱要他不用介意;而对希欧多尔来说大不了还钱,他并没有客气的打算。
车程颇有距离,几乎花光钱包中的钱,希欧多尔站在画中的宅邸前,觉得这在暮色中宁静穆肃的建筑,时间一直都是停止的。
围墙、铁门、漂亮的花蔓、从铁门缝隙可见美丽的中庭花园,看起来就像颇有历史的贵族豪宅,也很像鬼宅。
没有声音,也没有人气。
希欧多尔沿著围墙一直走,然後看到了烟。
不是袅袅炊烟,比较浓、黑、像在......烧东西?
希欧多尔皱眉啐了声。几次呼吸之後,冲上墙头翻了进去......在落地前清楚看见浓烟之间的温室,希欧多尔快一落地就步跑过去,原本小小的生气变成担心,边跑边确认琴没事,要确认的就是里面那个红发笨蛋。


记忆的美景 -- 13-1

跑近就会发现烟并没有远看那麽严重,但玻璃上有烟痕。希欧多尔悄悄打开门,里面的烟味没想像中的重、但也不好受,希欧多尔让门保持敞开,轻悄地走进去、放下琴,越过植物就能看见拥有红发的显眼身影。
落魄、狼狈、而又憔悴的样子,长满胡渣的脸面向火堆没有发现他。希欧多尔看见眼前的一片狼籍,才明白烟味中的奇怪味道是什麽。
满地都是酒瓶,窜起的火焰带起片片飞灰,然後希欧多尔才看到打开的温室圆窗让大部分的烟流向室外,参差不齐的燃烧物让浓烟四起--
希欧多尔想也没想的就冲过去,从几乎是半人高的火焰里抢救出没被烧到的画和画具,拍熄火焰、用脚采熄火堆,菲惊讶地望著冲出来的希欧多尔发不出声音,看对方咬紧牙根的扑灭所有火焰,在希欧多尔呸掉菸蒂、用脚碾熄,走向自己的时候,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终於找到你了,」希欧多尔挤上躺椅,看菲几可称做冷淡地望著他,任由自己夺去自由。「你答应过我不烧画!」
「你可以不用知道任何你不高兴的事,希欧多尔,」菲澹然一笑。「如何?还满意你看到的吗?又狼狈又可悲,我不过是个虚长岁数的糟老头而已,你要的东西我没有也给不了,现在的我甚至不是你喜欢的样子。」
希欧多尔凝视菲极近的脸,浓厚的酒味连燃烧的烟味都无法掩盖,如果是尤贝尔他会说像讨厌的流浪汉......胡渣让抚摸脸颊的手感觉到粗糙的刺与痒,疲倦的冰瞳还有皱乱脏污的衬衫,都说明菲这样的生活已经好几天。
的确不是喜欢的样子,既不整洁也不精致优雅,连笑容都不是温柔,只馀下隐然的暴虐和敷衍......的确是一点都不美丽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对人这麽说,希欧多尔,我们结束吧。」
「菲......」但不管是美丽、还是不美丽的样子,都让人心疼。
希欧多尔将人拥入怀中紧紧抱著,菲却发出了笑声,用既疼痛又能挑起情欲的方式啃咬著他熟悉的颈脖。
「说再见也可以当床伴,你这麽抱著我......是忍不住了吗?」
「菲,我知道了,不要激怒我。」没有放开人,希欧多尔只是用更紧的拥抱阻止菲的行为,抱得菲有些难以呼吸。
「知道什麽?」菲笑得无所谓,就像刚才的他虽然惊讶,却没有阻止希欧多尔把手伸向火焰,他还有什麽好在乎的呢?「知道我们分手了,还是知道先来一次再分手?」
因为空间有限,菲啃咬的动作渐渐在情绪里越来越不留馀地,希欧多尔的怀抱却很坚决。
「菲,我要找的那幅画,其实从一开始就在你手上,我知道了。」
菲僵硬的停下动作,但希欧多尔沙哑的声音还在持续响起。
「你所有藏在书房里的画我都看过,包含画盒里的那些...原本我以为因为是静物所以看起来眼熟,但其实你要画的一直是那幅画,你也临摹过......我找的那幅画从很久以前就在你手上了。」
「画盒......?」
「书房的书柜缝隙间,有个绿色绑绳的画盒,里面有很多张同一个男人的侧脸、这房子的素写,还有很多张的临摹画,」希欧多尔忍不住埋首磨蹭著对方,如果这样能分享心意和力量该有多好。「我看了里面的东西,才了解为什麽我看不懂书房里其他的画。」
「--全都看了?」菲紧抓著入手的布料,不知道现在复杂的心情是不是恐惧。
「我看完了,菲,至少你藏在那个书房里的我看完了。」觉得怀里的人隐隐颤抖,希欧多尔手臂又收得更紧。「菲,我先不问你为什麽要烧画,因为你应该有个很长的故事要告诉我;所以......我先告诉你一些听故事的费用。」
保持沈默的男人用表象的冷漠偎在怀里,这让希欧多尔露出一丝笑容。
「你答应我的时候,我知道你还不爱我。第一次让你上的隔天,我背著琴走路回你家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条路有多远,你的心就还有多远;走起来多累,得到你大概只会更累。我在认回家的路,同时也给自己犹豫的期限,到你家门口前的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放弃,那天对你说的话我也对自己说过,然後我走到了、没有钥匙,在你家门口休息,看著回来的你给我笑容。」
「我给你可以完全为你存在毫无负担的动物,它们顺从而又温暖,不需要伺候交际,也不是你能在诸多对象里会想起意象的类型......我想看看你的反应,因为我不知道该怎麽办......也想让你享受独占的乐趣,你其实可以不用戴上那麽多的面具,我也知道,你想过为什麽我会送你那些东西。」
菲不说话,却发出惨澹的笑声,希欧多尔只是轻轻抚摸那笑得颤抖不已的背脊,没有笑容也没有叹息。
「菲......你所有夹在书里的画都没有爱,就算莱伊那张看起来很像恋慕,但也只是像。莱伊知道我要追你的时候问过我介不介意,我说只要你的现在属於我就好了。我不介意你的过去,但我介意过去把你分成片片细碎的零落。」
「......说故事能解决什麽?!」菲虚弱的身体像是找回了力量,「画在我手上又怎样?二十多年前画就在我手上!当年买下画的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你的家人卖了画,我的家人卖了我!」


记忆的美景 -- 13-2

「......说故事能解决什麽?!」菲虚弱的身体像是找回了力量,「画在我手上又怎样?二十多年前画就在我手上!当年买下画的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你的家人卖了画,我的家人卖了我!」
近乎咆哮的低吼有爱也有怨恨,还有无力与缅怀,但让希欧多尔惊讶的不只是这些。
「...我听说那时候并没有......」并没有那麽糟......虽然泡沫化又适逢结构重整的大洗牌,让许多人赔的很惨、物价波动也让生活吃紧,但若非家里有人投资失败,否则根本不需要卖画--怎麽可能需要卖孩子呢?
菲发出笑声,带点尖锐和嘲讽。
「这世上是有穷人的,希欧多尔,即使这里是欧洲而不是非洲--还是有买不起东西就得挨饿的人!」
「荷兰...」荷兰有这样的地方...吗?
「荷兰?当然不是荷兰,还有更穷的地方;因为我是男性,那个出产妓女的纯朴地方还不至於出产男妓脔童,所以我是劳力、家中最小最讨厌的劳力--不合群的红发、想要读书画画,还努力不让商人把自己买走!即使那个家又穷又猥琐,每个人都想卖掉我......因为这样大家就能过得更舒服......不一定是饿死......只是受不了没有物质的生活...卖的不是自己......没有办法拒绝容易的财富......」
声音像在哭泣,但希欧多尔知道菲没有哭。
「他跟著商人来到村里,说想要一个继承人...根本没人当真,只以为是喜好奇特的有钱人......我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得到一个过继的养子......但他的确是要一个继承人,商人还有村人说的缺点是他选择我的原因......他说他...不需要奴才。」
那年菲还不满十岁,卖下他的赫琵亚先生是个有钱但行动不便的商人,冷淡的表情经常不苟言笑。但他给菲良好优渥的生活环境、教育、还有尊重。仆役、家庭教师、随时随地都能吃到的食物、以及冷漠但不算严苛的养父,都告诉菲他得彻底忘记过往。现在的他属於一个体面的家,他拥有学习的自由,但任何行为都得维持这个家的体面与名声,他的养父不在乎他是不是孩子,只在乎他是他的继承人。
汉森·赫琵亚给这孩子新的名字和姓氏,在大宅还有他的店里花费一年,好让他买来的继承人习惯新名字和生活。虽然是个堪称忙碌的商人,但每天还是会接见在管家带领下、让他检视功课进度的菲,在很偶尔的时候会露出近乎微笑的表情,然後让菲退下。
一年後他开始让菲去学校,回家则依旧有家庭教师教导他诸多知识:花的种类与花语;品鉴酒、茶、还有咖啡,记住产地、种类、酒标;鉴赏音乐、艺术品、以及珠宝......汉森·赫琵亚希望他的继承人不只是继承或是守住财富,而是从里到外都像这个世界的人。
刚开始菲还能保持学习的乐趣,这些东西虽然繁琐却新奇,而他对艺术方面的确有天分也让学习变得愉快,然时日一久不免索然,支持他努力的是教师们的夸奖、处罚,以及现实。
除了这里他没有可以去的地方,虽然他应该称这里为家,但现在养他的人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爱;如果他不够优秀,菲不晓得他的养父会不会买个更好的继承人回来。而菲本身也不想失去这些,他想学习、想画画,曾经受过礼遇尊重就不会想像牲畜一样受人左右宰割,更重要的,还能看到一个笑容。
他来到这个家没多久,养父就带了幅静物画回来。颤抖著手在他面前亲自拆开包装时,看起来激动、哀戚却又幸福,汉森很少在菲面前展露表情,但那一刻有很多表情还有一个很美丽的笑容。
往後,当菲每次看到养父时,都是对方凝视画作遥远微笑的模样,浑然不知他的养子跟管家近在身边,而美丽的笑容也总是在出声呼唤後消失无踪。
菲先是直觉的觉得那个笑容很美丽,然後才觉得汉森其实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虽然岁月在脸上留下痕迹,但气质和笑容弥补了那些。即使寡言少语,但那些笑容让菲觉得对方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只是从来不会给予自己而已。
被卖到这个家,其实是很幸福的。
他什麽都不缺,在学校因为家世以及养父的训练让他能抬头挺胸侃侃而谈,曾经被嘲笑的红发变成耀眼的美丽存在,连汉森都曾夸奖过他经过打理的红发,像燃烧的红宝石一样漂亮,即使尽情画画也不会遭受责打,在画得好的时候也能得意的获得夸奖。
陪著汉森整理书房、在训练朗诵的时候为汉森念些诗歌、整理花园、清理与修复汉森最喜欢的一些艺术品......菲发现养父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表情会变得柔软,也比较容易说故事。
原来,养父常看的那幅画是曾经的情人画的,而对方已经过世。在生前,那位画家不爱画静物画,却为为养父画了一幅,汉森说他花了很多时间和幸运才找回这幅画,因为是刚好有人拿著这幅画到他的店里求售。
因为是为了所爱的人所存在的画,所以简单的画面才会如此的温柔而温暖,所以汉森的笑容才会那麽的幸福而又遥远。
所以汉森的目光从来不曾真正的在自己身上停留。
菲以为那是一种孺慕之情,因为渐渐把这里当成家了所以感到失落,管家也是这麽说,但在学校陆续出现女孩们的示好与告白、以及更隐诲数量更少的...男孩们的告白之後,还是少年的红发男孩得到了他想都没想过的答案。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得不到东西的孩子,结果,想让汉森看看自己的理由,居然不是亲情而是爱情。
菲不了解自己为什麽会爱上一个老头,但他眷恋那样的画面还有汉森偶然分给他的温柔。菲越来越无法忍受那牢不可破的美丽画面中没有自己,那幅画的确很美,但人都死了汉森为什麽不可以看看他呢?!
菲试图破坏画作,当他被管家阻止的时候,冷著脸出现的汉森给了他一巴掌,拆到一半而摔落的画里撒出无数信件;汉森愣了愣之後转头就走,菲却不甘心的含泪留在原地等到睡著,连管家替他盖上毯子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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