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了不敢了......"白既明声音弱而沙哑,抽抽噎噎的。
"以后还敢不敢不打招呼就走?"廖维信对于那次的突然失去,仍是心有余悸。
"不敢了不敢了......"白既明现在只想让他放过自己,无论什么一律附和。
廖维信的手指插在白既明湿漉漉的头发中,嘴唇直贴在他耳边:"白既明,你给我听好了,再有下一次,我他妈的干死你!"说完,下身一阵快速的抽插,瞬间释放了出去。
白既明闭上眼睛,好半天才平复身体的颤抖。他感觉到廖维信轻轻地吻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是耳边低低的声音:"坏蛋,小坏蛋。"白既明向前拱了拱,紧紧贴在那个温暖的身上,沉沉地睡去。
无助
两厢情愿的幸福
有什么错误
有情人不能眷属
人世间那么多无助
--胡彦斌《蝴蝶》
廖维信悄悄起身,拿着手机下床到客厅里。打了几个电话交代一些事情,又打给楼下粥铺要了早点,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
打开门才看见白既明已经醒了,半睁着眼睛望向他。廖维信鼻子里哼了一声,掀开被子躺进去,揽过白既明的头,说:"这么多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写字条了嘛。"白既明的回答有气无力,懒洋洋的。
"你想要一张字条管几天哪?"廖维信开始瞪眼睛,"真是胡闹,就顾着自己,也不想想我在这边多担心。来个电话报平安也算你有良心,我说你到底记不记着我。当面亲亲热热的,转脸就不是你了。"
"明明是你瞎操心,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走丢了?以前也没向谁报备过,不还是过了二十多年......"白既明嘟嘟囔囔,看见廖维信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上嘴。
廖维信不去理他,侧身拿过床头柜上的一个手机和小灵通,噼里啪啦开始输电话号码。白既明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你干吗?"
"以后不许用小灵通,给你准备三块电池,不许没电不许停机不许不接电话。"白既明看廖维信一直沉着脸,知道他是真生气了。白既明一向是极淡漠的人,独来独往惯了,就算是父母,也常常半个月不打一次电话。他没想到廖维信反应会怎么强烈,心里未免有些愧疚,有些感动,又觉得有些温暖。
白既明慢慢蹭到廖维信身边,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头枕在他胸前。嗫嚅了半晌,对不起三个字还是没说出来,只轻声说了句:"下次记得给你打电话还不行?"
廖维信将手机放回去,叹口气:"既明你公平一点好不好?我什么都和你说,你却总是把事情闷在心里。--你是不是还想着离开我呢?"
白既明摇摇头,听出廖维信是被自己伤到了,内疚的感觉更强烈。他不是那种直抒情绪的人,想了半天,说:"没什么机会给你打电话......我回去和父母说了......"
"说了?什么?"廖维信一惊,不会是......
"说我是同性恋。"白既明的声音闷闷的。
果然!
廖维信连忙追问:"那他们怎么说?"
"爸爸还行,妈妈不知道。爸爸要自己和她说,让我先回来。"
廖维信当然明白白既明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个小情人,有时候理智得可怕,有时候又冲动得可恨。他一点退路也不给自己留,完全表明了一种态度--他要和廖维信在一起,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廖维信真不知道是该把这个小坏蛋吊起来打一顿,还是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他总是有本事让自己措手不及,左右为难。这实在太超出廖维信的预料了,父母这一关是最难过的,尤其像白既明这样保守的家庭。按廖维信的本意,是要先将两个人的感情稳固下来,然后慢慢向两位老人透露。他倒不是怕别的,就怕事情太突然,矛盾过于激化,会让白既明受伤害。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廖维信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轻轻拥住怀里的爱人,放缓声音:"好了,没事的,他们会理解的。"
白既明没出声,显然是心里也很忐忑,好半晌说了句:"关键是妈妈,她会被吓坏的。"
廖维信知道他有点后悔,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吻了吻白既明的额头,笑着说:"没事没事,反正无论她说什么,你都听着就是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毕竟是亲生儿子,还能杀了你?"
白既明听他说得轻松,心里好过了些,笑道:"爸妈肯定不能杀我,就怕他们杀你。"
"呵呵,是啊,哪来的臭混蛋,带坏了我们家又懂事又乖巧的小既明,捅个几十刀都不解恨。"白既明挑起眼睛:"那我替他们捅吧。"挺起上身,张开手指,向廖维信扑去。
廖维信慌忙躲开,龇牙:"小坏蛋,还反天了你!"一个翻身就把白既明按在身子底下。
两个人在床上打打闹闹,到底还是白既明先没了力气,被廖维信咬了好几口,这才听见门铃响。廖维信套上睡衣去开门,接过外卖先放到茶几上。
白既明困意又上来,闭着眼睛打盹。廖维信凑上前:"先吃点饭吧,一会粥都凉了。"白既明拉过被子裹在身上:"我困了,要睡觉。"
"乖,先吃饭,吃完了再睡。"
白既明把头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个后脑勺。
"你不上厕所啊。"廖维信不依不饶。
白既明索性将脑袋全蒙在被子里。
廖维信悄悄走上前,掀开被子一角,露出白既明半张脸。他撅起嘴,开始在白既明耳边打口哨。一声一声,平而长。
"廖维信!"白既明终于受不了了,"忽"地坐起来,抄起枕头摔在廖维信大笑的脸上,跳下床跑向厕所。
等待的滋味是最痛苦的,尤其不知道结果是什么的时候。白既明总有些神情恍惚,碟片都看不进去,时不时地愣神。廖维信知道他是在担心妈妈的态度,可这时徒然的安慰也没什么用。
两个人照常上班下班,做饭聊天,不过白既明提不起精神来。廖维信抱着别扭的爱人,相互依偎着躺在沙发里,有时一句话都不说,看着夜色慢慢降临。
到第四天晚上,白既明的小灵通响了。他早将新手机号码告诉了身边的同事,现在唯一有可能打这个小灵通的,就只能是......
白既明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廖维信,廖维信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无论她说什么,都听着,别还口。"白既明微微点点头,神色冷静下来,他按下接听键,说:"妈。"
"既明......"白母说出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传到白既明耳边的,是母亲强自抑制的哽咽的哭声。白既明除了唇色抿得发白,脸上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只有廖维信,感到他死命地握着自己的手,指甲扣到肉里。
白母一直在哭,她没有说什么,甚至连哭声都是轻轻的,时断时续。但这却比痛打白既明一顿,更让他受不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自己的母亲,在电话的另一端痛苦难过,而这种痛苦竟是自己给她的。白既明觉得自己像掉进了冰窖,心底的寒意袭得浑身都在颤抖。
廖维信发觉白既明强自的隐忍,他狠狠地咬住唇,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廖维信慌忙抢过电话,果断地切断它,用力将白既明拥在怀里。
他没出声,只是搂住怀里的爱人,慢慢抚摸着。终于,白既明开始抽泣:"是我不好......"他哽咽着,"是我不好,是我让他们失望了,都是我的错......"
"不是。"廖维信的声音低却沉稳,"不是,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没有错。"
白既明紧紧搂住廖维信的肩头,失声痛哭。
平淡
现实比电影感人
一对六十分超过了满分
--蔡卓妍《60分》
惊涛骇浪式的热恋,和细水长流的感情,你会选择哪一种?无论是廖维信还是白既明,当然都希望是后者,至于前面那种,留给小说家极力渲染去吧。两个人静下心来过普通日子时,才发现彼此的差异。
比如,白既明从来不在乎饮食,一碗酱油泡饭都能对付一顿。但廖维信不,他很注意营养的擅入和饭菜的口感。除非必不可免,否则他轻易不在外面喝酒应酬,一定要回家吃晚饭。
再比如,白既明对身外物敏感度极差,廖维信却讲究衣服的舒适度和质量。他不常买奢侈品,但喜欢名牌的东西,因为通常这样的商品质量做工都是一流的。白既明看不太明白那些外国商标,只是负责穿上而已,然后到学校引起一阵女同胞的惊诧:"天,不是吧小白,你中100万了?"白既明面不改色,微笑:"五爱市场的货。"没有人会怀疑,在这个位置偏僻的小学校里,就算你戴的是真的劳力士,他们也一定认为是五爱市场淘来的。也难怪,那里的劳力士,无论包装还是外观,和真的一模一样。
廖维信喜欢熬夜,他睡眠很少,一天五六个小时就足够。白既明晚上10点一定要上床,看会小说就进入梦乡。弄得廖维信看完文件,洗个澡,感觉刚上来,白既明早睡着了,于是一脸的郁闷。
廖维信爱热闹,以前常约朋友到家里聚会。但白既明喜欢安静,极其讨厌嘈杂。因此自从两个人住在一起,廖维信就从不带朋友来,而是改到外面。
两个人生活背景不同,生活习惯不同,性格也不同,当然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矛盾和问题。成熟沉稳的廖维信,也会生气,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抽闷烟;冷静理智的白既明,也会冲动,摔上门就出去狂饮。两个人在不断的冲突甚至争吵中,在彼此的退让与包容中,一点一点地影响着对方,一点一点地找寻最恰当的相处模式。
只要有爱,什么是不能体谅的呢?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当一切风平浪静,看见爱人眼中的歉意和悔意,相对而笑,然后是或热烈或缠绵的拥抱和爱抚。再回过头看那场争吵时,都觉得无聊又有趣,愤怒和指责衍化成小小的抱怨甚至撒娇,突然发现,两颗心又更贴近了一步。
原来,争吵也是甜蜜的。
不过,鉴于白既明总是突然的决定,廖维信有一个要求,让白既明必须做到。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许自己擅作主张,一定要两个人商议着来。还有一件事,廖维信很不以为然,就是白既明的"懒"。
白既明做家务当然是不懒的,在体育学校当老师,完全没有普通学校教师那种压力,可以说轻松得很,甚至听说明年再开学要改成半天班。白既明很喜欢做家务,而且他有轻微的洁癖,连顾个保姆都不愿意,一定要自己亲手收拾房间才放心。
廖维信说他懒,是指白既明很少进行身体锻炼。他只喜欢打篮球,但那是群体项目,又受到场馆和天气的限制,根本不可能常玩。廖维信下定决心,一定要培养白既明另一项体育爱好。他买了成套的网球服,网球拍网球鞋拍线一应俱全,要教白既明打网球。
刚从威尔逊专卖出来,就发现天已经开始下雨了。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算算日子,离冬至只剩十来天,等有时间约既明一起出来买冬衣。
路上行人很少,都躲在商店或屋檐底下等雨停。因此,不远处那个在雨中慢慢前行,衣衫单薄,双臂抱在胸前,弓腰缩背,哆哆嗦嗦的身影尤其引人注目。廖维信只觉得那个背影很眼熟,犹豫了一下,开车跟上去,摇下车窗,试探地叫一声:"嘉源?"
许嘉源一回头,像只受惊的胆小的兔子,似乎随时准备拔脚逃走。瘦瘦小小的脸上,唇色苍白,眼睛大大的,却布满红血丝,样子十分憔悴。全身都湿透了,打着冷战。
廖维信连忙停下车子,打开车门:"怎么淋成这样,快上车。"许嘉源低头看看车里的真皮座椅,再看看自己一身的水,咬着下唇迟疑。廖维信皱眉:"快点,感冒好受啊?"许嘉源缩着身子坐进车里,看了廖维信一眼,张口叫一声:"廖哥。"
廖维信指指车窗下的面巾纸:"快点擦擦,没带伞就避一会,什么急事偏得这时候出门?"拧开空调,暖风渐渐充满狭小的空间。
许嘉源扯出几张面巾纸擦脸,抽抽噎噎的,也不知是在擦雨水,还是在擦泪。廖维信只作没看见,问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许嘉源擦得更起劲了,声气弱弱的:"我......我没地方去了......"
廖维信心底暗叹一声,早在看见他一个人在雨里晃荡,就知道问题很麻烦。但是毕竟是熟人,见到了总不能当作见不到。他想了想,说:"那去我那里吧,上次一起住的地方,行不?"许嘉源点点头,鹿一样清纯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廖维信,低低地说:"谢谢廖哥。"廖维信笑,当初就是这双眼睛打动了他,让他从十几个MB中选出这么个雏儿。他看看表,离白既明回到家还有一点时间,估计来回一趟差不多。
廖维信和许嘉源在一起的时候,住的是二十八中学附近的房子,叫"智居园",离S城的大北监狱很近。很多人不愿意买那里的房子,廖维信却不太在乎。那是别人给他顶账用的,精装,各种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如今大北监狱迁走了,房价骤然升高,他正考虑要不要卖掉。
房子里顾了保姆打扫,倒很干净,衣服鞋子和日常用品一样不缺。暖气烧得很热,屋子里暖烘烘的。廖维信拿出自己的睡衣,让许嘉源进浴室里去洗个热水澡,自己走到厨房,切点姜片,熬了碗姜汤。和白既明在一起这么多天,多少也学会点。
廖维信端着姜汤走到卧室里,准备让许嘉源喝完了睡觉。一转头,却见他赤裸着身体从浴室里走出来。许嘉源很漂亮,光滑白皙的肌肤,笔直的腿,柔韧的腰身。热气熏得精致的小脸红扑扑的,目光中有点羞涩。
不用语言,是男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更何况,他们两个人一年前,还在一起度过数个月很美好的时光。
廖维信只是淡淡地笑,径直走到浴室里拿出睡衣,上前披到这个少年的身上:"别胡闹,小心着凉。"许嘉源急了,说:"廖哥,我不是因为有病被赶出来,我......我干净得很......你,你可以戴套......"
廖维信摸摸他的头:"行了,快把姜汤喝了睡觉。"
"廖哥,你是嫌弃我么?"小鹿的眼睛里又开始泪意盈盈。
"怎么会。"廖维信微笑,"但是我有爱人了。"
许嘉源咬咬唇,失望地低下头。廖维信把他拉到床边坐下:"嘉源,你也知道,我以前有很多‘伴儿',今天无论在雨里遇到的是哪个,我都会让他上车的。你明白吗?"
许嘉源在夜店里混了那么久,怎么会听不出来廖维信话里的意思。他很懂事,立刻调整心态,很感激地看向廖维信:"廖哥,谢谢你。"
廖维信端过姜汤:"快喝了,在这住下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许嘉源乖乖地喝掉姜汤,听廖维信起身接电话:"喂......行......累了吧,晚上出去吃。吃什么都行,我马上回去。"挂掉电话回头:"你先睡一觉,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号码没变。"又从钱夹里拿出一沓钞票,"缺什么自己去买。出来就出来吧,正好学点本事找个正经工作。那地方人蛇混杂的,你还能当MB当一辈子?"
许嘉源眼圈又红了,支支吾吾的:"其实我还有点钱的,我......"
"行了,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这钱就当我借你的,以后有再还上。"廖维信急着回家,交代了几句,转身出门。
白既明终于忍受不了这么漫长的路程了,他以前租的房子,离学校近得不得了,走路只用十来分钟。而现在,下班花费在公交车上的时间就得一个半小时。再加上今天下雨,计程车不好打,公交车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